第69章 六十九个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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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的晚风急促,尤其两家中间还有一颗大树横在中间。

    风吹叶响,将声音都吹散了。

    “……我不是问你吃没吃啦……”

    似乎还是听不太清的样子,着急的呦呦急忙给雍泽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跑回房间在抽屉里找出了上周手工课做的作品。

    是一个简易传声筒。

    拿到传声筒的呦呦很快跑回阳台,举着传声筒朝雍泽晃了晃。

    他们可以用这个话!

    呦呦想象得很美好,拿起传声筒的另一头就要朝对面扔过去,然而她忽略了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力气,且这传声筒也过分轻巧的客观事实。

    ——纸杯的另一头挂在了中间的树枝上。

    四目相视,呦呦尴尬一笑。

    哎呀,没扔过去。

    中间的树枝离两户别墅的窗口其实都有距离,并不是人类可以轻易跳过去的距离。

    不过雍泽并没有人类常理的概念,他只是两手一撑,脚底踩着阳台栏杆借力,轻轻松松便越过中间这段距离。

    在呦呦诧异的目光中,他落在树枝上,取下了那一头的传声筒。

    呦呦立刻将耳朵贴近纸杯。

    雍泽想了想,对着纸杯缓缓开口:

    “……我们为什么不电话呢?”

    呦呦拥有电话手表的当天,就把周围人的电话问了个遍,当然也没有漏掉雍泽。

    呦呦:……你得好像很有道理。

    但她是不会承认因为自己脑子不灵光才没想到的。

    “这个也是电话。”呦呦强调,“我做的电话。”

    好吧。

    雍泽回到了自己房间的阳台外,悬着的棉线绷得直直的,他的声音伴随着夏夜晚风,一起传递过去。

    “你刚刚想和我什么?”

    “我看见你房间的灯亮了,就知道你回来啦!”踩着板凳的呦呦趴在栏杆上,脑袋摇摇晃晃,对着传声筒絮絮叨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在上学。”

    上学之前,呦呦天天都在家里,即便是上课,从她房间的窗口也能清楚看到来往的人。

    每次雍泽回来,她都能第一个看到。

    “那雍泽哥哥,你不上学吗?”

    呦呦问出了这个她好奇了许久的疑惑。

    顾家其他人要么工作要么上课练琴,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只有时常去找雍泽玩儿的呦呦偶尔会想,为什么雍泽哥哥经常能在哥哥姐姐都上课的时间,像一个不用上幼儿园的朋友一样悠闲呢?

    按照雍泽哥哥的年纪,应该……应该在上初中?还是高中?

    “……我也要上学的。”雍泽想了想要如何和她解释这个问题,“但是和你上学的时间不一样。”

    妖怪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不同。

    他在十五岁这个状态已经度过了很多年,初中的课程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学过了。

    要等到他长到妖怪的十六岁之后,他才会去上高中。

    现在还不到时候。

    “……原来如此!”

    呦呦听得晕晕乎乎,但还是假装自己听懂了。

    她其实对雍泽上学的事情兴趣寥寥,毕竟初中和高中对她而言都太遥远了,呦呦跳过这个话题,和他起了兴趣班的事情。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去哪个兴趣班呢?”

    她的下巴抵在栏杆上,圆润漆黑的眼里闪烁着迷茫的神采。

    “为什么要问我呢?”雍泽声音很轻,“这种事情,需要自己思考的。”

    雍泽将传声筒放在耳边,许久才听到对面闷闷的声音传来:

    “……就是想不到嘛……”

    “我没有哥哥姐姐那么聪明,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们都很厉害,有好大好大的梦想,姐姐想当提琴家,哥哥想当科学家,我的同桌也很努力的做奥数题,她要拿奖学金。”

    “可是我没有什么爱好,也不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呦呦的手指头扣着纸杯边缘,低落地: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厉害,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呢?”

    呦呦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她不喜欢弹钢琴,姐姐和棠棠的跳舞她没试过,但暂时也没有兴趣。

    她就想一家人每天开开心心,一起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一起分享难过的眼泪和温暖的被窝。

    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雍泽静静地望着烦恼得一张脸都皱起来的姑娘。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都试一遍?”

    雍泽给她数:

    “马术课、芭蕾课、钢琴课……”

    “钢琴就不了。”呦呦听到这个,立刻断雍泽,“我觉得,钢琴就和数学一样,我们之间是没有缘分的。”

    呦呦的语气过于斩钉截铁,雍泽有些想笑。

    “……好吧。”

    “那就……从马术课开始试起?”

    ——

    听了呦呦想要报马术课之后,郁澜虽有颇有微词,但还是很快给呦呦缴了马术课的费用,购置了马术装备。

    “要上课就要认真上,不许三分钟热度啊。”

    心虚的呦呦点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去学校后,班里偷偷摸摸量呦呦的视线多了起来。

    宋楚涵作为班里为数不多和呦呦熟悉的人,被大家一致推过去向呦呦听——

    “……呦呦,你昨天,真的把三班的谈睿的裤子……扒掉了呀?”

    宋楚涵问得心,等待着呦呦的反驳。

    但没想到,呦呦承认得十分爽快:

    “对呀。”

    班里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这个乖巧漂亮的姑娘。

    有人试探问:“你……为什么要扒他裤子啊?”

    “我不是故意的!”呦呦解释道,“我滑不好,他非要在我面前转圈圈,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呦呦手舞足蹈地比划。

    “是他把我转晕了,我才不心摔倒,扯掉他裤子的。”

    呦呦讲得绘声绘色,把班里其他人都逗得哄堂大笑,仿佛亲眼看到了这滑稽的一幕。

    看着大家都在笑话谈睿,呦呦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他也好可怜的,你们不要笑他啦……”

    着急解释的姑娘微微拧着眉头,奶音淹没在大家的笑声里。

    宋楚涵:“呦呦,那个谈睿一定是想欺负你,你不要那么心软。”

    其他女孩子也附和:“就是!你不要害怕,以后他再欺负你,你让我们班男生帮你!”

    学的男生们心眼实在,也很讲义气,闻言纷纷拍拍胸脯:

    “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让我们班的女生被其他班的人欺负的!”

    中二的男孩们拍桌而起,义愤填膺,仿佛被扒掉裤子被全年级嘲笑的人不是谈睿,而是呦呦一样。

    而在这莫名其妙的热血氛围之中,呦呦呆萌呆萌地眨眨眼想:

    ……她觉得谈睿好像才是受害者吧?

    不过因为这件事,一年级一班的同学们意外地提高了班级凝聚力,惊人一致地将呦呦列为了他们班的重点保护对象,其他班上的人不能轻易靠近。

    尤其是好几次想来班上找呦呦的谈睿,差点没被班里的几个男孩抄起扫把追着。

    这一幕被姜棠看见,呦呦在她心目中原本已经淡化了反派形象又再次强化。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狠,太狠了。

    不过班里人千防万防,到了放学后的马术课,也还是没有防住。

    因为和呦呦不约而同退出旱冰班的谈睿,又不约而同的和呦呦一起选了马术课。

    “……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又和我一个班!!!!”

    谈睿当场崩溃,恨不得把他的马术头盔往地上一扔,坐地大哭。

    呦呦见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试探着:

    “可能这就是我姐姐的,缘,妙不可言?”

    然而从谈睿的表情上来看,这段缘分对他而言一点都不妙。

    看着谈睿生无可恋的模样,心虚的呦呦安抚他:

    “……我知道你怕别人笑话你,换了班,大家应该不会知道的,而且大家都会专心上课,马多可爱啊,我跟你,我和动物关系可好啦,我还摸过狮子呢……”

    谈睿很快被呦呦的话分散注意力,跟她一起并肩朝马术课的场地走。

    “……真的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狮子你怎么能摸,会吃人的……”

    呦呦得意道:“我和狮子哥哥是好朋友,它才不会吃我呢,我家里还养了一只叫绵绵的羊,它也是我的好朋友……”

    谈睿眼神羡慕:“你有这么多动物朋友啊?你怎么办到的?”

    这话把呦呦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和动物关系变好的,但是看谈睿羡慕又向往地看着她,虚荣心膨胀了一下的她随口道:

    “可、可能是我比较可爱,动物都比较喜欢我吧!”

    这话的时候她选择性的忘记了,以前路边一条狗经过她旁边都会对她汪汪叫的日子。

    两人着着就到了马术课的场地,这边紧挨着操场,和昨天的旱冰班就隔着一面铁网,呦呦还想张望一下姜棠在哪儿,就被紧张兮兮的谈睿拉了回来。

    “别看啦!待会儿他们注意到我们,肯定会专门跑过来嘲笑我的!”

    现在的谈睿完全不像昨天那个花枝招展的孔雀。

    “孔雀变成鸵鸟啦。”呦呦捂着嘴偷笑。

    谈睿涨红了脸,死要面子地反驳:

    “我不是鸵鸟,我是蜘蛛侠!”

    呦呦并不明白为什么男孩都想变成蜘蛛侠,反正她不想吐丝的大蜘蛛,她想变成穿漂亮裙子的公主。

    很快,老师牵着两匹马过来,那两匹马真的很很,还没有朋友们的个子高,看上去一点没有古装剧里大马的威武,反而一只十分可爱。

    “呜呜呜它好可爱!它好像一只大狗狗!这也太可爱了我想养马!”

    见一个爱一个的呦呦今天是为可爱马痛哭流涕的一天。

    然而马的心情就和她截然不同了。

    马术课的第二节 课,是安排朋友们排队骑马,老师牵着骑一圈。

    呦呦在后面好不容易排上队了,等排到她的时候,原本温顺的马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呦呦往前又迈一步。

    马又退了一步。

    呦呦:???

    老师也奇怪,原本想着可能是这一只马累了,但换了一只,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老师嘀咕:“……它是不是有点害怕……”

    “它不怕的!”呦呦对这个词格外敏感,立刻强调,“我不可怕,我不会欺负它的!”

    话是这么……

    马又悄悄往后挪了挪。

    ……它这明明就是很害怕的样子啊!

    众目睽睽之下,呦呦鼓着脸,盯着马看。

    ——你不许再跑了,你再跑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马犹犹豫豫,还是很想往后缩,然而呦呦眼疾手快,跟饿虎扑食一样朝它扑了过去,并且一把摁住它的马鞍,就算它想跑也要拖着她跑!

    卑微的马被身负妖气的呦呦吓得终于不敢跑了,它站在原地,颤颤巍巍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被妖怪抓住了。

    它要被妖怪吃掉了TAT

    连谈睿也看出了马的害怕,他开口试探道:

    “要不然……你还是先松开……”

    “不松!”呦呦伸手搂住马的脖子,蹭了蹭它的头,“它不怕我,它很喜欢我的,对不对?”

    马:……它哪敢话。

    动物的直觉都很敏锐,随着呦呦年纪渐长,属于妖怪的那部分气场也无形中增长了。

    不过那种气场和雍泽不同,尽管害怕她的动物越来越多,但呦呦却反而仗着它们现在不敢反抗自己,而强行和它们交朋友。

    比如此时被她蹭来蹭去也不敢跑的马。

    她得意地对谈睿:“你看!我就我很受动物欢迎吧!”

    谈睿:……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老师也很讶异于马这么听呦呦的话,因为这马虽然看似可爱,但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别的朋友多摸它几下,它都会不高兴的走开。

    而呦呦牵着它到处跑,马也并不反抗。

    “棠棠棠棠棠棠——!”

    呦呦一手牵着马,一手扒拉着铁网,喊另一头的姜棠。

    远远的,听到声音的姜棠回头看她。

    “你要不要来摸摸!马超级可爱的!”

    冲她挥手的姑娘眼睛亮晶晶,像盛了星星。

    然而姜棠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她脚下动了动,却又不知想起什么,转头滑远了。

    呦呦有些茫然。

    她以为姜棠是不喜欢马,虽然很遗憾,但是她也没有太过于失落。

    只是她原本还想问问她的同桌,自己的那双旱冰鞋她穿起来合不合适,看样子只有等明天才能问她了。

    唔……

    不过刚刚姜棠脚上的那双,怎么看上去还像是她自己的那双呢?

    ——

    呦呦并没有看错,姜棠穿的确实是她的旧鞋。

    但并不是她自尊心太强不愿意穿呦呦给的鞋,而是她没有办法穿了。

    “……还给我。”

    放学回到家里,姜棠书包都没来得及取,就冲到了沙发上正在陪弟弟看动画片的母亲身边。

    女人连余光都没分她一眼,冷漠道:

    “还什么?怎么和长辈话的?”

    姜棠气得发抖:“我的旱冰鞋!那是我同桌送我的,你凭什么偷偷从我的袋子里拿走?”

    姜母放下遥控器,起身劈头盖脸地骂:

    “你这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你凭什么?什么你的我的,这个家里什么东西是你的?我拿你的旱冰鞋怎么了?你都有一双了,那一双给你弟弟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沙发上还不明事理的孩附和道:

    “我也要滑冰!姐姐没良心!姐姐白眼狼!”

    母亲的贪婪,弟弟的无知,姜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得近乎麻木。

    她知道,自己只有六岁,还远不到自力更生的年龄,她必须要忍。

    但这一次,她却固执道:

    “……家里的东西,都是您的,可是那双鞋不是,那是我同桌给我的。”

    “还给我。”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姜母还要骂她,姜棠却冷冷道:

    “如果您非要给弟弟,那他以后拿一件我的东西,我就摔一件他的东西,您可以我,但就跟我一定要读这所学一样,除非您死我,否则我不会放弃的。”

    姜母看到她六岁的女儿眼中,迸发出一种极绝望,又极坚硬的力量。

    姜棠最终要回了她的鞋。

    夜深人静时,她睡在客厅里的床上,一遍遍看着放在床头的那双鞋。

    这双价格昂贵的鞋,崭新得与这个破旧简陋的房子格格不入。

    姜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固执地一定要要回这一双不属于她的鞋,即便是自己不穿,她也可以用不合脚搪塞过去。

    顾呦呦会生气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很大概率上,她或许很快就会忘了这个对她而言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就跟上一世顾呦呦曾给过她的那根皮筋一样。

    那是某一节体育课之前,体育老师要求每个女同学都要把头发扎起来,而姜棠那天恰好忘了带皮筋。

    她站在人群中冷汗涔涔,而一只捏着皮筋的手却从肩上伸了过来。

    那双手白净细腻,带着护手霜的淡淡香气。

    递给她皮筋的顾呦呦一句话也没有,她表情很淡,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好像只是一时兴起,随手赏给她的一点好意而已。

    那时的姜棠,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但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递给她皮筋让她免于责骂的顾呦呦,和冷眼看着她被一群爱慕她的男孩欺负的顾呦呦,是一样的表情。

    姜棠至今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给她皮筋的人是她。

    冷漠看着她因为自己而被欺负的人,也是她。

    躺在枕头上的姜棠微微侧头,看向床头边的口袋。

    ……明明重来一次,顾呦呦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那么讨厌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