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自缢 我不是他。
一刻钟前。
“大娘子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少年人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收拾着包袱的方锦绣一颤,没敢回头,“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没有回答, 方锦绣被用力勒住了脖子, 很快呜咽着昏了过去。
她好疼,她不甘心, 她明明就要离开了……
方锦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恢复的意识,她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走来, 她想求救,却听到一声轻笑响在耳边,“看你费尽心机想跑,真有意思。”
“三……”方锦绣双手胡乱抓着附近的一切,只能抓到虚无。
“错了, 我可不是三殿下。”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要报仇, 记得别找错人。”
方锦绣喉间剧痛, 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本来宣布判决的大理寺几人刚到方府门前, 就听到门内凄惨的尖叫和“死人”的喊声,神色一凛,破门而入。
方锦绣的院门前一行人,听到喊声冲了过来,连在远处的魏卫河都凭着武力赶了过来, 何期呆呆跪在下面, 看着红衣如火泪流满面的方锦绣,心中剧痛。
“是我来晚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整个府邸里唯一没有行动起来的只有方朔所在的院, 方朔一人呆呆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门外的禁军啧啧称奇,“做什么缺德事了,这得是祖坟给人刨了吧?怎么就你家倒霉成这样?”
大理寺众人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一团乱麻,房梁上撕开的床幔是少女喜欢的颜色,而少女却已经永远闭上了眼。
红嫁衣,金钗环,掉在地上的是价值千两的清颜阁香球,少女虽泪流满面,但看着衣着整齐,无一不显露出她赴死的决绝。大理寺丞扬声挤进人群,带来的三个差役和魏卫河一起稳住混乱的现场,露出内室。
被捆住压着跪在已经放下来的尸首边的几人一直在哭,跪在尸首旁边的方嘉泽失魂落魄,不时伸手去探探鼻息,完全无法接受怎么不久前才见过的妹妹突然自缢而亡。靠在门边的方锦湖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在大理寺丞上前大略查看过尸首,询问到第三遍“是谁第一个发现尸首”后,她撑地站起身,像终于回过神来,哽咽道,“是我。”
“我想着锦绣婚事基本有了着落,离家之前来为她添妆。刚进门就瞧见锦绣上吊,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大理寺丞昨日审案时已经搞清楚了方家这一代的关系,心中感慨一声嫡女的大气,但也起精神没有全然信任。
被吓住的众人渐渐都回过神来,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后,还留在里面的人被挨个请了出去,院中差役守着,大理寺丞带着一个差役细细查看案发现场,方嘉泽被拦在门外,怒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妹妹不在了,你还要羞辱她不成?”
他对判了义绝的大理寺,半点好感也无。
大理寺丞闲暇时跟着仵作学了两手,此时已经确定大约一刻钟前方锦绣已死,让一人回去请仵作,正心烦的时候,听他吵嚷,有些不耐烦,“莫非是你逼死了妹妹,做贼心虚?”
大理寺丞冷笑一声,“方才仆役和方大娘子的丫鬟亲口所,你对方大娘子的心上人十分不满,甚至不愿出嫁妆,方大娘子死前没多久刚和你争吵过,你气恼之下,命府内仆役谋财害命也不定?”
“胡八道!这府里都是方锦湖的人,你怀疑我,怎么不怀疑她?”
方嘉泽反应激烈,脱口而出后却跌坐下来,“是我、我逼死了锦绣?”他不想的,方锦绣选的门第实在太低,他只是想要她低头……现在家里确实没钱,他刚调任也需要点,方锦湖还咄咄逼人一步不让,他烦心了些,话重了,但、但这怎么能当真?
大理寺丞终于得了一会安静,细细查看过一遍,出了屋子,询问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一个是方大娘子的丫鬟,一个是方大娘子的心上人,是也不是?今日,为何出行,又为何来到方家?”
何期和丫鬟颠三倒四的叙述,加上之前七嘴八舌最真实的第一时间反应,大理寺丞拿着方锦绣的绝笔,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锦绣回到自己院中,因为对兄长决定不满,让丫鬟去传话,想要与何期私奔。但何期派来传话的厮先一步到来,表示家中主母不想要一个破落门庭的儿媳,想让方锦绣想想办法,事情全堵在一起,方锦绣一个没想通,就换上嫁衣上了吊。
何期跪在地上,眼泪不停落下,“是我来晚了,我该走快点的。”
仵作很快到来,查看过后,确定的确是自缢而亡,没有外力迹象。而在场的其他人都互相有人证在,唯一没有人证的方锦湖在半刻前还留在方朔院中话,就算他能飞过来,也只能见到方锦绣的最后一面。
本以为是方家又冒出来了什么谋夺财产的大案,谁晓得看见了一桩悲剧,大理寺丞十分叹息,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兄妹俩和何期,还有吓得不停重复“娘子怎么这般傻”的丫鬟,摆了摆手,“自缢身亡,准备后事吧。你们收拾一下,等等我来宣判。”
此事实在论不上谁对谁错,都是可怜人罢了。大理寺丞带着人离开方锦绣院落,望着方府凋零的花木,没来由地了个寒颤。再看整座府邸,竟像是笼罩着一层诡迥的阴云。
他族中远房叔叔过方府的念头,回去得记得劝放弃了为好。这方家,实在有些邪门。
魏卫河拧眉看着这里的一切,和流珠低声了几句,匆忙去东市寻薛瑜。薛瑜被突如其来的死亡消息震得发懵,这次方锦绣换了个嫁人对象,但为什么还是死了?她隐隐觉得与方锦湖有关,却没有证据。
“是自缢?”
魏卫河点头,“进去就放下来了,估计吊上去到现在有大概半个时辰。”
薛瑜脑中灵光一闪,她隐约记得有个法是上吊的人可能闭气休克,将腰牌交给魏卫河,“你跑得快,回去请秦医令来,救人。”
另一边,满心欢喜来安慰心上人的何期出了门,呆呆望着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他前脚刚让厮送信过去,后脚方锦绣的丫鬟就寻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巧,一条人命就没了。
听何期又跑出去了的何家父母等在家中,准备他回来好好收拾他,就见向来笑嘻嘻欠揍的儿子一脸仓皇,进门就扑通跪倒,“阿耶,阿娘,儿不孝。”
这不正常的反应反倒把他们吓了一跳,要去拉儿子,就见何期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儿知母亲不喜方娘子,但儿心中只有她一人,生不能嫁娶,死葬于一处,也是好的,还请爷娘成全。除此之外,儿别无所求,听凭二老吩咐。”
那个傻乎乎的何期像是随着红嫁衣一起死去了,他闭上眼,眼前回荡的还是吊在房梁上,表情变形,泪流满面却美得惊人的少女。
“胡闹!”何松岗原本以为儿子终于头脑清醒了,一听他的什么,差点被气撅过去,“给老子滚进祠堂跪着,想清楚了再出来!”
然而这一天的饭食何期完全没吃,到了第二天晚上,仍劝不进去吃饭的何母找到丈夫,“就依他吧。”
何松岗长叹一声。
“方家已经不行了,只有方二娘做了女史,可方二娘又是三皇子的人……这混账知不知道,这是逼他老子站队啊。”何松岗想了很久,走近祠堂,踹了何期一脚,何期倒在地上,却是连爬都没爬起来。才一天多,何期的精气神明显灰败下去,看着哪像个青年人,是三十多岁也有人信。
何松岗本就是老来得子,对何期宠爱有加,见到他这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结姻亲,可以。结亲后,你随我去西南群山。”
虽然之前决定远着三皇子,但该关注的消息他还是注意到了的,清颜阁和隔壁香铺一起组建商队准备去西南寻找新的香料的事,已经在京中各家商队之间传了出来,大多人觉得这时候探路太冒险。但富贵险中求,这个机会不把握住,何松岗就很难再进入三皇子麾下了。
“好。”过去挑三拣四去哪里都要嫌苦嫌远的何期,连问都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
何松岗连夜带着妻子上门提亲,态度很诚恳,然而也顶不住遇到的是一个心情恶劣的纨绔。满眼血丝的方嘉泽靠着棺材,忽地笑了,“结亲不是不行,聘礼总该有吧?”
行商多年,何松岗自然看得出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被逼在绝路的赌徒,有些厌恶,又生出些庆幸来。庆幸方锦绣已死,儿子再怎么伤心,也不会受这样的影响牵绊。
“聘礼自是有的,按京城嫁娶的规矩,六千两白银。”若是之前他还能拿出更多,但现在不过是娶一个死人,之后又要出门行商,何松岗只报了一个基本数字。
方嘉泽摇了摇头,狮子大开口,“一万两。”
昨日兵荒马乱后该带走的嫁妆都带走了,仔细核算下来他还差一万七千两的空缺,这座宅院他不愿意卖,家里剩下的庄子被抵了一万两,还剩七千两根本无处去寻,把仆役们都遣散了也不够。再拖一天,方锦湖那个疯子就要上报大理寺要求抓人了,还好,有锦绣保佑,峰回路转,何家上门,多出来的三千两他还能拿来点一二。
何松岗脸皮抽动,何母差点要拉着人扭头就走。这哪里是结亲的样子,分明是卖妹妹尸骨!
“可以。”何松岗咬牙道,扣除备货的钱,他没有这么多现银,但想到终于有些奔头的儿子,他还是答应下来,“此后方大娘子入我何家,与方家无甚关系。现银我没有这么多,三千白银,其他拿地契抵如何?”
他手上的地契不多,京中的地契还要留着自用,只能拿梁州的抵债。何松岗挑出三张看看,放下其中一张,“这是茶山的契书。不放心可以请人去看看。”
他倒是没骗人,遇到好时候茶山地契也能卖出七千两不假,但他手里这座大些的茶山去年刚遇到过虫害,茶苗大多不行了,现在能卖出三千多就不错了。先前指望三皇子指条明路的是相邻的茶山,按照之前三皇子的法,茶贵精而不贵多,把大的山趁此机会当现银出手也不错。
方嘉泽嗤了一声,“去梁州看?等回来七七都要过了。”他不懂茶山地契的价格,但不管亏了赚了,到时候推给方锦湖让他来跟何家对峙就是,反正他的账是清了,其他与他无关。
在何松岗犹豫着是不是被看穿了,要不要换一个地契时,就听方嘉泽继续道,“我家阿妹,就交给你们儿子了。”
方府和何家的奇怪亲事很快准备起来,听了的人叹一声有情有义,到夜里宫门落锁之前,一张文书随着安排好钟三娘顺利进宫的方锦湖,来到了观风阁。
将作监的制作验收到了尾声,晚上从将作监带着一箱东西回来,薛瑜抬眼看见观风阁下一人提灯而立。
方锦湖像是完全没有受死人的影响,昏黄的灯笼光芒将他神色柔化成一片模糊,只剩下女史的袍服依然清晰,“臣女恭迎殿下归来。”
薛瑜将披风丢给他,一言不发进了阁内,方锦湖跟在身后,直到她进了二楼书房,才吹熄了灯笼,跪坐在旁边,“殿下不想看到我?”
薛瑜没话,盯着一片空白的手稿,半天没有落下一个字。
“那,奴送郎君一份礼物,好不好?”
一张地契被推上桌案,薛瑜垂眼望去,不太清楚这个梁州的地方是哪里,但她注意到上面写着,上一个拥有这片土地的人,是何松岗。
薛瑜想笑,却笑不出来。方锦湖将地契推到她手下,亲昵地扣住她的手掌,以一种表功的语气夸道,“这是梁州最大的茶山。”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去杀方锦绣?”薛瑜脑袋嗡嗡作响,努力吸着气,才将这一句话完,“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
薛瑜心口发冷,觉得有些可笑。这样的疯子,为什么会成为书里的统一天下的皇帝?
她反握住方锦湖的手,扣住他的脉门,方锦湖顺从地让她握住,甚至还有闲心搔了搔她的手心,他柔声诱哄,温柔似水,“你需要这些,我拿到就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方锦湖伸出另一只手,搭上她肩头,身上有淡淡的稻草皂香,拢住薛瑜。原本调香设计里属于阳光的味道却让薛瑜感到一片冰冷。
“你这个……疯子。”薛瑜握住他的双手,一翻身将方锦湖过肩摔扔到地上,蹂身而上以膝盖顶住他的后颈,双手反剪。
观风阁是木质结构,突然动手响动很大,惊动了一楼守着的侍卫。魏卫河已经借力踩到了一楼屋顶上,往内一看却有些脸红,轻咳一声,“殿下?”
“无事。”
魏卫河和行动起来的侍卫们都停下了,薛瑜低头看着肩头颤动仿佛在哭的方锦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上下位置有些微妙。拨开方锦湖的散乱头发,却发现他笑得停不下来。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郎君学得可真好。”
薛瑜压着他后颈,飞快拿麻绳把人捆了起来,方锦湖低头看了看自己,勾出一个笑,“郎君喜欢这样?”
他身上的官袍早被绳子捆成乱七八糟模样,双腿拉开分别与手捆在一起的姿势十分考验人的柔韧性,腹部到胸口的肌肉全被勒了出来,劲瘦的腰曲起一个弧度,流泻出的蛊惑风情诱人极了。然而薛瑜无动于衷,低头捏住他的下颌,“为什么要杀她?”
方锦湖杀方朔、林氏或者方嘉泽,薛瑜都能理解。但看原书剧情,方锦绣完完全全什么都没对他做过,甚至还曾将一颗少女春心寄托在他身上,两人也算青梅竹马长大,既使背后方锦绣不知道许多事,配合了方朔,可她始终不曾想过伤害方锦湖。
方锦湖舔了舔唇,“为什么不?留在别人手里,自然没有自己掌握安全。她留在外面,只会让你变得不安全。”他语调平静而懒散,仿佛被控制住的不是他,他向下蹭了蹭薛瑜手臂,“我的一颗真心,你感受不到么?”
全都是鬼话。
“噗!”一声闷响被堵在屋子里,刚刚挨了一拳的方锦湖喘了口气,不像疼痛,反倒像是兴奋了起来,“原来,郎君喜欢这样?”
薛瑜第二拳落不下去了,她揪住方锦湖衣领,贴近他,审视着他每一个神色变化,“你这样做,和方朔有什么区别?方朔害了你,所以你就要去害别人吗?”
她冷淡地扯了扯唇角,眼中毫无笑意,“你以为你很聪明,你懂得很多,你武艺高强,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要别人的命?真巧,方朔也这样想。他应该很高兴,他成功教出了下一个自己,而且下一个自己还是……”
“闭嘴。”方锦湖的脸色终于变了,笑意尽敛,他眉头皱起,喉咙收紧,细微的表情变化无一不显示出他想吐的现实。
薛瑜俯视着他,“下一个方朔,我是不是该现在就杀了你?”
“我让你闭嘴!”方锦湖微弓的腰收紧,猛地原地干拔翻身而起,压在了薛瑜身上。但捆住的手脚难以借力,两人再次重重倒在了地上。被压住的薛瑜单手扣着方锦湖的咽喉,他却没有了下一步举动,闭了闭眼,贴在薛瑜颈间的吐息有些无力,“我不是他。”
“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习惯了。”方锦湖贴着她,想要解释,却觉得解释无力而苍白。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他吸了口气,咽下满口腥甜。
“别生气。”方锦湖又重复了一遍,耳鸣带着他陷入狂乱之中,他不清楚自己如今话声音像幼兽呜咽,只记得在疼痛吞噬他的意志之前,要努力往旁边挪开。
薛瑜原本压着火气在耐心听着问题神经病大龄儿童的反思,在汗水湿了她衣领时,忽然意识到不对。突然汗流如注的方锦湖和他努力撑地往旁边挪去的动作都显示着他的反常,她翻身坐起,闻到牙关紧咬的方锦湖口中的血腥气,给他勒住嘴巴,才起身出门唤了一声流珠,“之前多拿的那份阿玥的药,悄悄去煎了。”
流珠看得出里面应该是刚过一架,立刻应下,“我亲自去盯着。”
薛瑜呼出口气,回来时,被她丢在地上的方锦湖已经蹲在角落,手握成拳,神经质地向外挥舞,仿佛虚空中有什么逼近的怪物需要他去斗,勒住嘴巴防止他痉挛咬舌的绳子被咬断,麻绳散了一地。
……上次在如春楼是昏迷痉挛,这次是狂躁暴力,问题来了,头痛发病到底有多少种表现方式?
薛瑜琢磨着下次去秦思那里问问,按开机关。袖箭的发射声音被方锦湖混乱的呜咽声遮住,然而他看似毫无章法的躲避中全部袖箭都射了个空。
薛瑜估计了一下位置,压了几枚袖箭,重射出一轮,在方锦湖躲避的时候,向前飞扑勒住他,匕首还没刺下去,就感觉一股大力要将自己甩出去。力道比她和皇帝对练时承受长戟下压还要大,薛瑜咬牙没有松手,扣住方锦湖甩开的手,一翻身骑在了他身上,借重力将人带倒。
又一声摔落的沉闷声音传到楼下,陈关抱臂咂舌,“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这次倒下,方锦湖没有反抗,薛瑜松了口气。真和这一身怪力的家伙下去,明天她怕是累得爬不起来去演武场了。她拿出麻绳重新绑了一轮,好在在方锦湖进宫之前,她就有备无患准备了一堆麻绳,这次正好用上。
绑了手脚,要再往一个固定位置绑的时候,一直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的方锦湖突然没了声音,薛瑜瞥他一眼,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掌心全都是血。
“绑紧点。”方锦湖沙哑地道,他知道薛瑜就在他眼前,却并不想睁开眼。他不想看到薛瑜眼中狼狈的自己。
“不用我也会的。”薛瑜把他和备用的几案绑在一起,连挪动都困难,想挣脱也得费些功夫。
薛瑜拍了拍他,摸到一手的冷汗,“你犯病的时间把握得倒不错,专门挑我骂人的时候,怎么,敢做不敢当?不过,看你这么难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想杀的人,没有死。”
方锦湖霍然睁眼,眼窝里一双眼睛像无机质琉璃珠子,空茫地望向她,重复,“没有死?”
“报复可以,不可以滥杀。”薛瑜听见门外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流珠回来了,点了点方锦湖脑门,“你不想做下一个方朔,你就好好想想。”
她没看见,转身后方锦湖堪称乖巧地点了点头。少年看着薛瑜离开,最剧烈的一阵疼痛过去后延绵不绝的镇痛拉扯着他的理智,他不知为什么,想站起来跟过去。但他没有动,静静看着薛瑜出去,关了门。
他闭上了眼。
门响了一声,脚步声响起。方锦湖睁开眼,看见薛瑜皱着眉,试了一下不好扶他起来,干脆把碗抵到他唇边,“不清楚有没有用,应该喝不死。马上你还有活要干,别想着偷懒。”
要不是合适的谋臣数量无限接近零,她也不至于方锦湖主意。
那碗药,方锦湖喝得很慢很慢。
垂眼就着她的手喝药的少年,莫名让薛瑜想起孤独园新养的鸟儿。毛茸茸,叫声悦耳,会就着手吃果子,啄人也很疼。回过神来时碗里已经空了,还在习惯性推碗的她差点把碗扣到方锦湖脸上。
喝那么快,也不怕被呛死。
薛瑜假装无事发生地收走了碗,他们都没有谈论这碗药的事,进宫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去。方锦湖本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明,却发现听着旁边平缓的呼吸和炭笔沙沙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阵阵的头痛还没有消散,但比初次发作好了很多。方锦湖活动一下手脚,用力挣开。
看得出薛瑜绑绳子时的费心,脚腕挣开了,手腕依旧绑在几上。沉重木几发出一声挪动声,方锦湖别扭地回身,看到上面摆着的饼和水碗,以及一张纸。
纸上写了各种半截的项目分析,乍看好像胡乱写的。
他抿了抿唇,在薛瑜回来之前,一步不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