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伍长 挨闷棍预定

A+A-

    “陛下, 要不再看看?”薛瑜提醒。

    同样的手段玩两次,骗到的人数会直线下降,但薛瑜拿出企划, 自然不是要等下次再去忽悠人修城外官道。她算一次搞定。

    城中道路需要用到水泥铺设的数量远少于参与招标会的大姓和商贾数量, 更别大多数来参与招标的人都不止算掏最低标准的钱,竞争相当激烈。

    由于费用是一早核算出的, 哄抬价格超出部分工部也不能截流。前两天的招标采用的是一部分大路或者地理位置优越的道路选择人,哪个愿意带走更多的位置不够优越的路竞标就给谁的策略。

    但眼看路快没有了, 指望着别人吃肉他们跟着喝点汤的中层商人看到居然争起来了,也下场开始抢路。闹得搭售策略进行不下去了,工部紧急来找薛瑜,她才拿出了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是想修路吗?城外的路也是路嘛!

    正好位置最好的东西两市和东西城靠近宫墙的道路竞标还没有开始,今天皇帝不叫她来问招标会的事, 她也得拿着京城大路搭售官道的方案来找皇帝。

    不过,一直修路显然太离谱了, 下一波薛瑜准备的建设目标是乡间水利, 这种能看到好处的建设更好让人掏钱一点, 尤其是对于已经参与过招标的韭菜、不是,士族们。

    和世家们斗了半辈子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能这样轻松地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听她完仔细想了一会,意识到不对。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拍案怒道,“之前跟你的什么?不能让水泥外流!”

    水利建设还没有影子, 看着更像是空谈。如今参与道路招标的一部分人自然是为了名声, 另一部分却是为水泥而来。

    薛瑜放出这个诱饵,也做好了被皇帝问责的准备,坦荡道,“水泥不可能一直遮掩下去, 与其让他们调动人员去刺探工坊影响进度,不如把东西摆到明面上,有一颗枣吊在前面,便能为我们所用。”

    完成朱雀大街建设后,工部积攒了宝贵的监督和验收经验,分段承包的京城道路固然给了想要水泥的世家机会,但除非他们能联合起来供应一家,不然能够拿到的数量远远不够建设自家的堡垒,拿去研究也很难出结果。

    同时掌握了上游材料供应和下游验收监督,分到京城的水泥量只会少不会多。而修路虽然是分给了各家负责,但也是国家建设,搞事被抓到尾巴,相当于把屠刀递到了皇帝手中,不脱一层皮别想跑。

    薛瑜完另外可以借着人多手杂私下遣禁军查探的好处,过了会没等到皇帝答复,有些忐忑地问道,“陛下,您看如何?”

    皇帝吐出口气,“去了行宫,到年底前别回来了。”

    薛瑜:?

    皇帝瞥她一眼,笑骂道,“你子什么时候被人了闷棍都不冤枉!”

    挨闷棍预定的薛瑜默默收起官道众筹项目背后的水渠大坝企划,回去与宫中花匠告别,许愿希望新出苗的十颗种子能在暖房里活下来一颗。这次离宫薛玥没办法跟去,依依不舍地把薛瑜送到了皇城门口。

    薛瑜看着姑娘要哭出来的表情,从马车里掏了掏,递过去一个球,“想我的时候,就去踢球玩吧。你现在应该也认得了几个伙伴,记得叫上他们一起玩。”这个年纪的朋友,就应该多交际才好。

    抱着皮革缝的圆球,薛玥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拽着薛瑜的衣袖,“我不要叫他们玩,我要等阿兄回来一起玩。”

    “那等我回来,你教我怎么玩有趣好不好?”薛瑜拍了拍蹴鞠球,一点也不觉得让妹妹教她踢球是什么丢脸的事。

    薛玥破涕为笑,与薛瑜做好约定被劝了回去。薛瑜坐回车厢,瞥见几案上和纸张夹在一起的两厚卷帛书,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卫河,帮忙跑一趟天工坊,把唐大匠的书送回去。”

    先前她去东市借来抄录对比,最近忙着处理望远镜的事情,一时竟是忘了还了,收拾东西的时候被连着书房里几案上所有东西一起带了上来。

    被她调去鸣水工坊教学的匠人主要目的还是尽快带动弹簧马车投产,虽然在工作之中也能提高技术,但到底不是从基础学起,而是哪个更有用直接学哪个,来学习的工人们不需要理解为什么,只需要知道怎么做。这样能够快速培养熟练工,但是对发明创新没有半点帮助。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道理她还是记得的,将作监更像是一个提高班,薛瑜找基础教学资料最终找到了天工坊入门教材上。

    曾经给唐大匠提出的整理建议被他听了进去,这次拿到的布帛上新添了不少内容,要直接出书也是行的。听她准备教导基础知识,唐大匠兴致勃勃地想要跟来看看,要不是天工坊这个月拍卖刚结束,要开始准备下个月的货品,他还真要跟着薛瑜直奔鸣水了。

    修整平整的朱雀大街配合弹簧马车,薛瑜整理了一下手稿,还没感觉怎么颠簸,就到了城门前。排在前面的马车是熟悉的模样,蝉生骑着马在旁边,见薛瑜观察外面,立刻前来表功。

    “那是鸣水送来的第三辆新式马车。马车行最近的预订租赁时间都排到了下个月,试过一次的客人三个里面肯定有至少一个来定我们的马车!”

    “什么时候把马车卖到楚国去,才算你的本事。”薛瑜给他泼了盆冷水。

    最近薛瑜身边最忙碌的陈关在众人出城后才姗姗来迟赶到,被轻轻摇晃晃出了几分睡意的薛瑜顿时精神起来,“怎么样?”

    “简侍郎与简家没有出手参与这次招标,钟家最后选定的是东城宫墙道路,刚刚开始的竞标。另外,钟家铺子来的消息,钟二悄悄领了商队扮做他国商人出城,如今在钟府的应该只是个障眼法。”

    薛瑜最关注的几个动向被陈关了一遍,十月十一钟大嫂上门道歉后,钟家虽有波动,但动作不大,反倒让薛瑜刻意留下的一些招标会破绽没了用武之地。

    或许在她送走阿白的那天,清颜阁聚集的商队中就有带着肥皂等货物离开安阳城的钟二。

    提前离京的钟二并没有像其他商队那样,为了避免冬日落雪封山,一路疾行。而是慢慢地绕了一圈路,在鸣水落脚,悄悄扮做钟家来的信使,敲开了军营的大门。

    薛琅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半个多月,习惯了精细饮食仆役成群的生活,一穷二白只有训练的军营让他初来时很不适应。顶着皇子的名头,又一开始就有伍长的身份,他本以为靠着自己的武艺可以顺风顺水收获军中的敬仰。

    然而他错了。

    伍长只是军营中最低微的官职,至于皇子,虽然会有些兵私下讨好,但在上面的将军们眼里,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别特权了,训练时被时不时拉出来做示范或者加练都是家常便饭。

    一般来营中是禁止探望的,但薛琅到底是皇子,将军们商讨之后,带着薛琅去见了信使。消息传过来时,薛琅快速扒拉完粟米稀粥,揣了个饼子就往外走,要是不多拿一点吃饱,在高强度训练下他到晚上必定饿醒。从军前,他很难想象他会吃糙米饭啃干饼子,如今他却能面不改色喝完麸皮没磨干净的米粥,边带队边吃完最后一口烧饼。

    想着新增加的夜里训练,薛琅再想想他新带的那一伍怎么教都教不明白的士兵,不免烦躁起来,不知道会是谁来找他,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时间。

    见面地点没有放在营中,而是挪到了外面运输米粮车暂时停放的棚中。钟二看着黑了许多看着像个大孩子了的外甥,欣慰地上前行礼,“拜见殿下。”

    十几天没见过别人对自己这样行礼,薛琅反倒吓了一跳,侧身躲开后才认出来是谁,“舅……”来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他压低声音,“舅舅你怎么扮成这样来了?我娘还好吗?大舅舅呢?”

    “怕你不习惯,给你准备了新衣裳和肉干,还有娘娘做的点心。”钟二依次拿出来东西,薛琅张了张嘴,却有些别扭。

    新衣裳是他曾经喜欢的绸缎衣裳,云锦的银丝特别容易勾坏,在地上滚两下就脏透了。狐皮披风暖和无味,颜色鲜亮,但披上就别想着斗列队了。肉干是蜜烤的,好吃是好吃,但是不顶饱。点心精致漂亮,但一口一个,完全没感觉到量就没了。

    “……谢谢舅舅。”薛琅把生出的一点别扭咽了下去,抱了一下钟二。他从行宫行李里留下的部分东西,如今大多已经压了箱底,虽然不合适,但都是一片心意。

    同伍的兵士私下总会聊些趣事,他听伍里士兵起过每年的家书和传来的信,由于大多是几月回家一次,十几岁的兵们经常碰到送来的衣裳不是这里长了就是那里短了的时候,但那是家人寄来的爱意,他们抱着衣裳,都会笑起来。

    “当时是伍长,现在应该已经升职了吧?有没有自己的营帐,最近怎么样……”

    钟二的问题让薛琅脸涨得通红,他嗫嚅几声,低下了头,“我、我还是个伍长。”

    他手下的兵士已经换了一批,第一批的几人怎么教都教不会,让他们听话领命难上加难。薛琅没忍住动了拳头时被当场抓住,由于身为伍长带头斗殴、欺辱手下士兵挨了十军棍。他不服,于是换了一批兵带,然而这一次还是老样子,再对比一下其他人手下的兵,他不得不承认,是他的问题。

    月中拔营前就要各伍列队比试,如果这次不通过,他的伍长也做不下去了,只能做个兵。

    在一番艰难地美化后,薛琅觉得自己没那么丢脸了,没想到钟二听完怒气上涌,啪地拍了一下旁边停着的木板车,“这是有人针对你!太过分了!”

    薛琅却怔了一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被针对”“被压”的言论,身边人的进步都是建立在同样起点的努力汗水之上,为了保家卫国共同训练,每一个行为都光明磊落。

    “是我技不如人……”

    钟二看着他诧异极了,痛心疾首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一定是他们背后串通好了,要击你。看看,已经让你灰心丧气了!阿琅,人争一口气,你连气都没了吗?你在军营中只有一个人,我们帮不上你,要不,我传信给大哥,想想办法,这个苦,咱们不吃了好不好?”

    这不是钟大嘱咐的内容,但从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样沮丧,钟二实在看不下去,心疼得厉害。虽然从军后退出很可惜,但押宝的未来君主更重要,况且原本计划里也没有这一步,只不过是顺着薛琅的决定顺水推舟。现在薛琅不想继续做了,左右薛瑜也没有从军,他有钟家的支持,入朝后做什么不好,实在没必要在这里受人欺负。

    薛琅却没有立刻点头,“我、我再想想。”钟二不是第一个劝他放弃的人,但连亲人都不看好他的现实,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阿琅,我们都是希望你更好的。”钟二按住他的肩头,“你想要什么,舅舅回去想办法。”

    薛琅错开了他的目光,告别后抱着一大包东西回去,留下钟二一人皱起眉,反思起没有立刻阻止薛琅从军是不是一步错棋。夜里,薛琅睁眼等着夜里训练的鼓声敲响,在周围漫天的呼噜磨牙声里,他出乎意料地感到了轻松与平静。

    即便他知道夜里的训练和之后拉扯队友赶上进度都很困难,但比起去面对舅舅的目光,他更愿意留在这里。而要留下,他就要适应和改变。

    其他队伍的伍长和队友都是怎么做的来着?

    “喂,都醒醒!”薛琅挨个摇醒队友,分别丢了一块肉干过去,“我家里送来的,吃完就该集合了。都快点跟上。”

    他的队友们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但很快就顾不上思考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集合的鼓声敲响,他们匆忙咽下肉干,跑出营帐。

    咦,居然是甜的肉?

    薛琅并非没有观察过其他队伍,也并不是笨蛋。夜里的这次训练,他第一次没有一味生气于队友的弱和进度慢,而是压着脾气别扭地学着配合别人一起行动。

    看了他半个月的将军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