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意味着没有输赢。

    谢九清不是恶人，玄羡也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征讨，这只是一场爱恨情仇的产物。

    凤墨声介于他们之间，一边是备受信任的弟子，一边是所爱之人，不管谁输谁赢都不会感到高兴。

    谢九清很木然。

    从凤墨声以身祭法阵到现在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神识游离，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所作所为只是由本能在驱使。

    他没有话，凤眸一瞬不瞬，安静的一望无边际。

    桃子忍不住，哭一塌糊涂，将玄羡一直不愿给的录灵珠扔了过去，“师尊身上的莲花印记消失都是因为被人陷害吃了丹药缘故，并不是与旁人有染，师尊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背着你做那样荒唐的事？”

    “这一切都是凤澜歌在作祟！你娶的好魔后看着纯净无瑕，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若不是那晚自己与玄羡撞破，这些埋藏在黑暗中的真相何时才能大白？

    真正肮脏的人披着清白的名声，真正干净的人却被破了一身脏水，就连死的时候也带着这身脏水，心里该有多绝望？

    她一定要，不管这个珠子有没有被谢九清看到过，她一定要出来洗清凤墨声。

    事实上，谢九清确实没看过。

    那晚玄羡因为自己的私心没有拿出来，后来他骗桃子已经拿出来过桃字不相信，事到如今拿不拿出来对于玄羡来已经失去了意义。

    人都不在了，还在乎一个破珠子做什么。

    谢九清手一伸将珠子握在掌心，珠子触之温良，光滑圆润闪动着莹润的光泽，这便是具有记录效果的录灵珠，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像竹简般只需意念一动里头内容就会在脑海中投映出来。

    短短几息他便得知了一切。

    凤墨声与玄羡是清白的。

    莲花印记消失都是因为服用了木尘的废丹。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汹涌而至，木然的心脏又开始泛疼，疼的他冷汗直冒。

    偏偏还有比这个更残酷的接踵而至，桃子抹了一把眼泪，“那日正道联盟都到了太阴城，正赶上你晋升分神，为难之际也是师尊出手相救，师尊为你服下有剧毒的天元丹，突然刻苦修炼就是为了帮你......师尊怕你.......怕你身上带着万魔杵的伤会不敌正道联盟，故而.......师尊他太傻了！”

    这件事其实不是凤墨声与她所，是她偶然间发现猜测的，知道昨日她才反应过来，以前在归一门人总是吐血的因由。

    天元丹不仅在上界赫赫有名，有在人间同样赫赫有名。

    但凡了解它的修士都知道此丹剧毒不可用，一旦服用毫无回旋之力，神仙再世都救不回。

    不知道凤墨声决定服用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反正，若是换成她，她做不到！

    “你现在要杀的不应该是玄羡，而是你身旁这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珍珠般的眼泪滴落在唇上，满是苦涩，桃子指着一旁的凤澜歌大声吼，“当年归一门山下，他根本不想救你，都是因为清静子师伯的卦象才出手！”

    “师尊都已经那么苦了，你们还让师尊最后的日子过的那样艰难，你们这些人都不无辜！”

    她恨不得冲上去将凤澜歌一掌拍死，可是她知道，一定要让谢九清自己认清这个人。

    今日这番话可谓是揭了凤澜歌老底。

    凤澜歌越听越恐慌，桃子抛出的证据有理有据，光是给凤墨声下毒的事就足以让谢九清对他彻彻底底的失望。

    那双凤眸望过来时，犀利的光似要将他穿透，他语无伦次的开口解释，“九，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因为自从有了师哥以后你对我冷漠了许多，我害怕你喜欢师哥抛弃我，我才出此下策......可后来我已经后悔了......”

    “师哥出事的时候我还给你出过主意救师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还有当年归一门山下的事情仅仅是她的一面之词，你千万不要相信......我若不是真心救你后来便不会做到那般境地......”

    “九....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他扑到人的面前，一把拉住人的胳膊。

    清静子没有来，这代表着对方不会揭露自己，这件事也就不会暴露，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谢九清心中还记挂着他抚育恩德他就不会有事。

    可谁知下一刻，桃子手中挂上了一个精致的荷包，“事到临头你还要狡辩欺骗师弟，可见你并没有悔过之心，这个东西最能证明！”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荷包，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

    上面绣着一个“否”字。

    清静自虽不言，却与言一般无二。

    凤澜歌蓬头垢面的嚷，“一个破荷包就能抹去我对九的抚育之恩？怎么可能！”

    下一刻，抱在怀中的手被轻轻抽去。

    谢九清冷声开口，这次是对着瘫坐在地的玄羡，“是你将事情搅和到这一步，害死师尊你也有份，可本座不杀你，本座知道你对师尊一直心怀不轨，本座要你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他要这个人跟自己一样，活着，慢慢痛苦的煎熬。

    玄羡心痛到无法言语。

    若是可以，他这条命都能给凤墨声，或者他来替凤墨声去死，他的修炼生涯本就索然无味，人生在世茫茫然找不到一件可以让自己在乎事，寻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在意之人，唯一仅有的一个却已阴阳相隔。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眼泪大颗大颗氤氲出来模糊了视线，滴在手掌上滚烫的温度将他灼的遍体鳞伤。

    “至于其他人，都、得、死。”

    凤墨声已经不在了，他还修这大道有何用？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唤魔剑的魔气肆意涌动，谢九清一声令下，“杀！”

    宋茵茵得意勾唇手握魔铃轻轻摇几下，顿时魔音灌耳无处不在，乱人心性，魔兵卫以及各大魔宗弟子赶到多时早已蓄势待发，两军交战，乌乌泱泱一片狼藉哀嚎之声。

    谢九清将目光幽幽转向凤澜歌，后者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也没了往日那股清冷之气，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崩溃大声喊，“九，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你永远都见不到师哥了！”

    对方意念微动之际他急忙解释，“我知道你喜欢师哥，我在师哥祭祀法阵之前将他一魂钉入了体内，你若是杀了我，师哥会永世不得轮回，你给师哥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日后不会在做这等没有头脑的事情了.......”

    这一魄原本是他用来做阴法要凤墨声永世不得轮回的，没想到现在却能派上用场救他一命！

    只要魂魄在身，他就等同于跟凤墨声融为一体，只要谢九清在乎，就会一直让自己留在身旁，他们还会像往常一般。

    人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命魂为主因果报应，他取的正是这一魂，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的加深，他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像凤墨声。

    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能保住这条命，能得到谢九清的扶持，能够有望大道，他做谁的替身都可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凤墨声都死了，死人是回不来的，怪就只怪他太幸运，这些东西冥冥之中阖该是他的！

    桃子愣了，她刚解决掉一个魔兵大声呵斥，“谢师弟，你不要听他胡，就算他体内有师尊的魂魄，你所面对的也不是师尊，留着这种恶毒心肠的人在身边师尊才真的是要难过！”

    她知道谢九清现在没有理智，恨透了正道联盟的人，她正想法子劝将其他弟子也救出来，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

    谢九清原本阴戾冷漠的脸浮现出一丝茫然。“一魂？”

    凤澜歌体内有凤墨声的魂魄。

    那不是旁人的，是凤墨声的.......

    凤澜歌见势急忙扑进人怀中学着凤墨声一般示弱，“九，师哥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别难过，往后的日子我和师哥一起陪着好吗......我真的知错了，我都是为了你才冒险取魂，师哥的一魂是主魂，我会用身体滋养师哥魂魄，不要多久你就能在我身上看到师哥的影子.......”

    影子。

    谢九清突兀想起凤墨声那张脸，对方的哭，对方的笑，心脏如同被钝器割开般的疼痛，他颤抖着手抚上怀中人的发。

    乌黑，但却不柔顺，也没有山茶花的香味。

    这具身体也不像凤墨声一样柔软。

    可寻遍这世间，这是唯一一件与凤墨声有关联的东西。

    谢九清纵使心中再恨，得知此事后也下不去手再对凤澜歌做什么，凤澜歌趁机揽住他的腰，冲站在身后的桃子露出一个得意灿烂的笑。

    原本如同丢了魂魄的玄羡听完这番话，也缓缓抬头，死寂一般的黑眸有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