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对着几个人的，可从“你老爷、你老姨父”这些叫法里，却又是对着外孙女的。

    徐彩霞胡彩芸虽然都是欢颜的长辈，一个都是俩孩子的妈了，另一个也结婚几年了，可在林姥姥眼里，显然都不如大外孙女中用，不如大外孙女有见识，让人信服。

    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哪怕是一直在家里足不出户看似没啥见识，眼睛又看不见，可这心里，明白着呢。

    没等欢颜话，胡彩芸先大声：“妈，不是跟你了让你别担心么？张二癞是昨天后半夜出的事，那时候常理就和我在一辅炕上，睡得正香呢，还有我爹，他们俩都没出去过。而且欢颜她们回城的时候，不是叮嘱了好几回，让就当没这事，不许找张二癞算后帐吗。常理平时跟我像头犟驴似的，我点啥他都能跟我反反半天，可他就听我这大外甥女的。昨个还跟我，不跟那个癞子一般见识，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上咱家找了两回事儿，这两回就放过他了，要是他以后再起刺，把三件合起来一起收拾他，到时候村上人也咱们有度量，是个君子，也都不出个不字来。”

    林欢颜听着觉得挺有意思，老姨父还挺会发挥，自己只叫他别轻举妄动，这还弄出君子之风来了。

    正着话，院子里有脚步声响，接着房门一开，卫常理和胡铁匠走进来。

    郭碧玉看不见可能听出脚步声来，知道是自己老头子和姑爷回来了，赶紧问：“咋样？这是没事儿了？把咱家人都给择干净了？”

    “没事，妈。”卫常理坐在炕沿上，示意胡彩芸：“给我倒口水，这嗓子干的。”

    胡铁匠先找摸烟盒子：“没啥，能有啥，这里头本来就没有咱家人的事儿。”

    卫常理接过他媳妇递的大茶缸子猛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就是那个张二癞，死咬着非是咱家人干的，那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儿，还非不让警察同志拉他去医院。警察同志也拿他没辙，撒泼打滚那一套全用人家身上了，我看他就是断了两条腿，也和以前一样，改不了了。”

    胡彩芸凑过去：“真断了，好的那条也断了？”

    林欢颜徐彩霞等人也都看过去，等着卫常理情况。

    上午刚有消息传过来，队上就派人来找胡铁匠卫常理了解情况了，郭碧玉胆怕家里摊了官司，吓得直要掉眼泪，胡彩芸在家哄了好一阵子，才把情绪给稳定了。

    又有张海洋来通报情况，没有任何证据是常理干的，那边也就是例行询问，过会儿人就能回来，老太太这才稳定下来。

    所以胡彩芸到现在也没能看到，那张二癞到底被打成啥样了。

    “看着是断了，就算治好了，估计也得和他原来瘸的那条一样，走不利落了。”胡铁匠。

    “还走啥？我看他这辈子都别想走了。我看仔细了，是直接从胯骨轴子生生给打折的，想接上那可是白日里做梦。”卫常理又喝了口水，“那些人下可真黑，就一铁棍子下去骨头就折了，身上也挨了不少下，我估摸着肋骨都得断好几根，还有指头，一个右没有一根是完整个的了。”

    炕上的老太太听得直打哆嗦，一双没有焦点的眼，有点儿发直。

    欢颜开口问：“那他还不让送医院？再这么重的伤，他没疼晕过去？还能挺精神的指证人？”

    “咋没晕啊，上午晌他们西院的老孙家上他们家找他。那二癞子不干好事儿，把人家老俩口家院里那条大黄狗给弄出去勒死吃肉了，狗骨头就扔在院子里。老孙家老两口把那狗宝贝着呢，就指望着大黄看家护院，狗丢了两天老公母俩就两天没吃饭，见天找，后来在他家院子里看到骨头，也没敢上门去寻问，怕他倒打一靶。今儿早上老孙家大闺女夫妻俩回娘家串门，孙大伯和她了，夫妻俩气不过就去张二癞家敲门了。”

    到这儿卫常理停下，又端着茶缸喝水。

    胡彩芸正听得入神，伸照着她男人后背拍了一下：“你等会儿再喝！把事儿先完，跟话匣子里书似的，还一会一停，来个且听下回分解？”

    卫常理一口水差点儿没给拍喷出来：“你要呛死我？没轻没重虎了巴叽的。”

    胡彩芸就要回嘴，胡铁匠咳了一声：“彩芸，你消停点儿，听你男人把话完。”

    见胡彩芸不话了，林欢颜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就她这老姨老姨父吧，人都是好人，跟别人相处脾气也都还行，就是夫妻俩往一块一凑，没个三五分钟就得绊起嘴来，而且一来就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不及时打住能从早上一直吵到晚上。

    可能真是性格不合？

    对这个郭碧玉徐彩霞倒是不往心里去的，一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老派人，啥性格合不合有没有共同语言，那些郭家老姐根本就不在意，要不怎么能和个大字不识的老铁匠过上这么些年呢？

    徐彩霞？徐彩霞完美地继承了她妈妈的婚姻观，在老林家那种环境下都能委屈求全，要不是女儿给了她底气，也是为了女儿以后着想，她可能就这么委屈一辈子了。

    所以，除了知道后世老姨老姨夫到底没过长久的欢颜，这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觉出胡彩芸和卫常理夫妻相处的状态不对劲儿的。

    见媳妇被老岳父喝斥住了，卫常理放下茶缸接着：“老孙家闺女和她女婿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当是张二癞干了亏心事不敢出来，孙家女婿也是个有脾气的，一脚就把张二癞家大门给踹开了。”

    胡彩芸又插嘴道：“就张二癞家那过的，房子都快塌一半儿了他也不修修，那院门别个大老爷们儿，我都能踹开。”

    见卫常理又端茶缸，胡彩芸瞪他：“你倒是快往下啊。”

    卫常理：明明是你中间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