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离魂
然后,林欢颜终于看到了妈妈,她躺在那里,被推出来,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妈!”欢颜喊了一声,感觉中已是拼尽了力气,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微动了动嘴唇。
然后,她浑身发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变得很轻,好似已经飘起来,似风中落叶,身子底下却又有什么托着她。
渐渐的,那被托着的感觉也消失了,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像飘在一片虚无中。
脑子里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前世今生,错落交叠的片段,像儿时玩过的万花筒,凌乱的、各式的碎玻璃片子,刚拼成一个图案,就忽然被抖动散开,再拼成另一个
眼花缭乱,各种奇异的组合。
似乎全无逻辑,但又都与她有关。
都是她两世里最记忆深刻的画面。
前一秒她还和妈妈妹妹一起为有了新房开心不已,后一秒,就是一个人在母亲墓前痛哭失声;
上一刻还是和于宏波卢兴宇他们为赚到的第一笔钱欢庆,后一刻,就是一个人,带着妹妹租房看病的艰辛;
恍恍惚惚中,那些悲伤困苦伤痛的记忆越来越多,那些属于前一世的画面,把今生努力创造出来的圆满快慰给挤了出去。
她挣扎起来,不想看到这些,不想被这些悲伤的东西占据。
她很害怕,似乎有种感觉,由着这些前世的回忆泛滥下去,这些就会变成现实,她会被吞噬,会被拉回去。
她努力挣扎,拼尽全力。
可脚四肢却都动不了,眼也睁不开,但渐渐的已经有些感觉,她感觉自己好似躺在床上,很软的床,而且她是在一个很好的环境里。
虽然看不见,可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不象是在省医院,或者这不是九十年代的省医院。
之后渐渐恢复了听力,她听见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无论她会昏睡多久,医疗费用都由公司来承担。还有她妹妹,刘秘书,联系一家合适的疗养院,要条件好一点儿的,费用由我个人来出。”
“好的,董事长。”
是董事长!还有他的秘书。
原来上一世自己车祸后没有立刻离世,而是陷入昏迷,就是“植物人”?
原来公司一直承担着自己的医疗费用,董事长个人出资替她照顾了欣?
她看到了前世?还是她已经回到了前世?
回来了?
要回来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十分清晰,像是她自己在问自己,又像是冥冥中有另一个声音,在问她。
可以选吗?
可以选择回来,或者回去?
可哪一个是“来”呢?哪一个又是“去”?
自己是从九十年代回来,还是从这里回到九十年代去?
九十年代那个重生的自己是虚幻的,还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是九十年代的那个梦到的?
难道自己重生一回,点点滴滴的努力、处心积虑的争取、步步为营的经营、心翼翼地维护,最终,却又要回到原点。
回到失去母亲、失去姥姥、失去那个健康聪明的妹妹的境地里?
早八晚九的拼着命去工作,费尽心力地应对公司里的明枪暗箭,用苍白单调的青春岁月换得一个副总的位置,然后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退休;和相亲对象选购货物一样互相挑选着,找一个人生儿育女
不,她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
她想要做回九十年代的,青春韶华,有笑有泪有未来,有亲人有朋友有伙伴有无限可能的林欢颜。
她要做那个能开代理公司,能经营宾馆,能启动会所,能一趟魔都之行进账百万的林欢颜。
我不要回来!
我要回到九十年代,做重生的那个林欢颜!
我还要读大学,我还要给家人好生活好日子,我还要做地产开发,我还要打造一个大大的,商业帝国!
我妈妈有没有救过来我还不知道呢。
我还没把姥姥一家接到宏阳城呢。
我的玫瑰会所还没正式营业呢。
我还没有完成姥姥最大的心愿,让她看到我结婚生子,让她抱上曾外孙呢
我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做,没完成。
我要回去!
林欢颜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急躁,越想,她就越想从这个梦里挣脱出来。
可是,她的脚却还是不能动,像被一张巨大的着,她是中的鱼,拼了命的挣。
越来越无力,好像这条鱼离水太久,渐渐的不只摆不动尾摇不动鳍,连思维也混沌起来。
放弃吧,就这样吧,自己挣不过命运。
就在林欢颜觉得所有感觉都要被剥离,整个人再度飘飘浮浮陷虚无混沌之时,身上忽然感到一股力道。
开始是双肩,然后是整个上半身。
那感觉,很暖。
然后,那暖从身体传到面颊上。
感觉更为清晰,面颊上的暖带着一丝温润。
这是谁的唇?
是谁,用这样的吻,唤醒了自己?
随着意识的回归,林欢颜睁开双眼。
是躺在病床上,但是九三年的病床。
病房里的环境、摆设,床头的暖瓶,都不是二十年后的东西。
还有近在咫尺的那个人,也不是二十年后的。
——张浩然。
张浩然半倾着身子,唇已经离开林欢颜的面颊,双臂却还环在她的肩上,整个上半身也几乎是贴着她的。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醒来,维持了这样一个暧昧不明的姿势。
“我我刚看你一直在抖,给你盖了被子,抖得却更厉害,我就,就搂着你,隔着被子”张浩然有点儿慌乱,结结巴巴的,话也得不甚清晰。
其实刚才的林欢颜又何止是在抖,她抖得像是风中的叶子,紧咬着牙紧皱着眉,似乎睡梦中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抓她,她想逃离,她要摆脱,却又逃脱不掉。
那样子特别可怜,特别无助。
他给她盖被子,他抚着她的额头她的肩膀轻声唤她,没有回应,依旧是瑟瑟的抖。
他拥着她,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面庞。
没有占便宜的心思,也不是对心心念念的人的情不自禁,他只是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好像要失去她,他只是,直觉般地想用一切办法,把她留下。
可现在她醒了,他又为自己的唐突而窘迫了,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