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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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正殿出来。

    宋乐仪气鼓鼓的走的很快,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赵彻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一脸笑意:“表妹,你走的这么快作甚?”

    “自然是回宫学习!”

    她声音闷闷的略带不快,陈夫子考核严格,倒不是担忧过不了,只是重拾课业须得下一番苦功夫,而她生性不喜读书。

    “算埋头苦学三个月?以你上次的水准,我瞧着再来三个年也不成。”赵彻声音随意而调侃,忽然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

    他反应很快,伸手一挡便将那飞外之物夹在了手中,摊开一看,原来是一瓣玉兰花。

    太后喜欢玉兰花,便在寿安宫里种了一大片,此时恰逢花开时节,赵彻半眯着眸子朝树上看去,一树的深青绿意中有素白和紫红摇曳探出,在夜色中甚是美丽。

    等他收回视线,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已经伸手捂了耳,明显是不想听他讲话。

    赵彻扯了扯嘴角,眼底笑意更浓,手中的花瓣纷然落地,他换了一种万分诚恳的语气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哥帮你就是。”

    宋乐仪听了气,顿住脚步,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了眼,黑衣少年与背后威严庄重的大殿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唯独五官在两侧八角琉璃宫灯的照映下十分的清晰柔和。

    这一眼怒嗔,硬生生的教赵彻把没完的话咽回了嗓子眼里,见他抿唇不言了,宋乐仪这才神色满意的转头,脚下步伐更快了。

    二人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被拉的斜长,逐渐变远,赵彻轻笑了下,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清晰,而后纵身一跃,从树上摘了一朵紫红的玉兰后,这才不慌不忙的跟上,直到两道身影交叠恍若一体。

    “我是诚心想帮你。”赵彻侧头看着姑娘的神色,装模作样的微微叹息,“既然表妹不愿意,那就算了。”

    闻言,宋乐仪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旁的少年:“怎么帮?”

    先前她早已将记忆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都记不得上辈子这个时候试题内容,赵彻的帮,她自然而然的理解为提前弄到试题,如此一来,眼前的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

    “怎么帮嘛…”

    赵彻笑了笑,却没了下半音,一副十足吊胃口的模样,宋乐仪听的着急,耐下性子等他话,却不成想他迟迟不肯言。

    姑娘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下,随后伸出纤细秀白的手指勾住赵彻的衣袖,声音娇软:“古有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何况我与表哥相识数载,早已情同骨肉亲如手足,想来表哥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是不是呀?”

    甜腻的她自己听了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赵彻听了却神色有些古怪。

    “谁和你情同骨肉亲如手足了?”

    宋乐仪:“……”

    她正欲锲而不舍的继续,忽然听见赵彻的声音传来:“怎么,表妹又算挑灯夜读,今夜不出宫了?”

    被这么一岔,宋乐仪马上把秋狩的事抛之脑后了,事有轻重缓急,眼前当然是夜游的事更重要,她忙应了一声:“去!”

    刚完,便瞧见赵彻微微放低了身子,似乎是要靠近她,宋乐仪一惊,正要后退,赵彻已经伸手钳制住了她的肩膀。

    她听见他:“别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熟悉的荼芜香卷入胸腔,宋乐仪一时间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忘记了言语,而后她看见赵彻抬了一只手,将一朵花插在她的发丝间。

    眼前的姑年五官明艳,这种明媚的颜色方能更衬她的容貌。

    少年满意一笑,逐渐松开了她肩膀,站直身子笑道:“这紫红色的玉兰花戴在表妹头上甚是好看。”

    ……紫红?

    宋乐仪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伸手便要摘下来,手悬到半空,她瞧见赵彻黑漆漆的目光。

    算了——

    等他走了再摘。

    赵彻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掸了掸袖口,身后辽阔深沉的夜幕中一轮银月,衬得他肤色如玉,“回去安顿好宫人,半个时辰后去我宫里找我。”

    ……

    宋乐仪换了一身不眼的衣裙,发髻也拆成了简约的双丫髻,只斜斜的插了一根银簪。

    她对着铜镜比划这那朵玉兰花,忽然觉得没有想象的那般俗艳,又看了一会,宋乐仪余光瞥见妆台上的一个匣子,她抬手开,将那朵玉兰花放在了里面。

    做好这一切,离与赵彻约定的时辰还有许久,想起白日在武场一闪而过的念头,宋乐仪缓步走到书桌前,先是磨了墨又摊开了一张纸。

    她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了起来,昏黄的烛光下,姑娘莹白的脸蛋上一片认真,眼角眉梢浸着些许冷意,直到写满整整一张纸,她方才停了笔,一面揉着手腕,一面弯腰将墨迹吹干。

    与此同时的毓庆宫。

    赵彻沉的眉眼,幽幽的光影下神色难辨,他转着手中的扳指,沉默几许,忽而对身侧的福安吩咐道:“去查乌邪王翟牙的儿女,有没有一个叫翟争的,早夭和早亡的一并算上,若是没有,便去查整个翟氏部族。”

    过分厚重的脂粉遮住了福安脸上原本应有的人的红润,亦遮住了他的情绪,太监低头应了声是,如幽魂般的身影便消失在毓庆宫。

    ……

    到了约定的时刻,宋乐仪避过众人,蹑手蹑脚的出了寿安宫,行色匆匆的朝着毓庆宫而去。

    寿安宫正殿。

    “太后,刚刚郡主溜出去了,去了毓庆宫。”青书姑姑立身在烛灯前。

    太后“嗯”了一声,她此时跪在一方软垫上,双目阖着,前面是一尊玉身佛像,宝相慈严。

    想她魏婉宁风雨飘摇半生,从皇子妃一路走来,手上的鲜血不曾少沾,年轻时不信神佛,可是如今,却甘愿这佛前吃素念斋,虔诚跪拜。

    信与不信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随她去吧。”

    太后睁开了眼,将手中竹立香插入香炉中,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燕京众多世家,有那个不龌龊?

    皇权再一手遮天,也无法伸手家宅之事,而夷安娇纵,那些地方不适合她,纵然能觅得好儿郎,夫妻情谊也得在一日一日的磋磨与争吵中消耗殆尽。

    等百年之后她驾鹤西去,怕是无人能庇佑于她的娇娇,如果可以,她希望是彻儿娶了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