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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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 略显尴尬的气氛在连廊中蔓延,宋乐仪透过袖口与廊柱的缝隙, 看了眼来人。

    除了一身霜白衣衫的苏易,还有一道墨蓝色的身影, 此时正抬着一双浅淡的丹凤眼眸,也在看两人。

    宋乐仪收了视线, 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彻, 莹白的脸蛋上泪痕未干, 刚刚压的那一下使得发髻微松, 又是这样一副娇嗔着的模样, 愈发不好见人。

    赵彻也知道她是惹恼了,朝她歉意的抿了抿嘴角,逐渐松了压着后脑勺的手。

    宋乐仪借着他身体的遮挡,将原本拽着他衣襟的手悄无声息的挪到腰际, 狠狠的拧了一下。

    力道很重, 痛的赵彻冷嘶一口气, 神智也愈发清晰起来。正要掉过头压着薄怒想叫苏易赶紧滚的时候, 忽然想起他刚刚那句未完的话。

    我与容之找你——

    他眸光闪了闪,沉心感受着身后的气息, 果不其然, 是两道呼吸。

    赵彻心思微动,他没有马上回头,而是又抽出手指,压在宋乐仪的脸蛋擦了两下, 语调温和着哄人:“别哭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哭了么…

    上官晔瞧不见她的模样,微微皱眉,无论怎样都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哭泣是怎么样一副模样。

    他抿唇,压着想上前一看的冲动,宽大袖口下的手指动了动,弯曲了一个弧度,最终无所动作。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他动心的姑娘,一个是他自幼相识的挚友,远远不是他往前迈一步,去看一眼那么简单。

    上官晔掩盖掉眼底的情绪,只淡漠的盯着赵彻的背影。

    苏易震惊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哪样啊”,想着赵彻方才的凉凉一瞥,又将话生生咽了下去,默默的回想着夷安郡主的模样。

    是、是他想象的那样吗?

    脑补一出之后,他桃花眼里的光仿佛又潋滟了几分,然而令他更震惊的话还在后面。

    娇纵羞恼的女声从赵彻身后传来:“你弄疼我了!”

    宋乐仪一边伸手揉着脸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彻,他是不是有毛病啊,都没眼泪了还使劲儿擦什么?

    想着他方才的力气,宋乐仪忽然心疼自己的脸蛋,若是有镜子能照上一照,没准都擦红了。

    苏易默默的吞咽了唾沫,这、这就是他想的那样吧?这两句话实在是太暧昧了,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都表亲多生情谊,他眨了眨眼睛,不禁感叹一句古人诚不欺我,连两个向来不对头的祖宗都抵不住这情谊,光天化日世风之下都敢这样了。

    赵彻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宋乐仪的配合十分满意,而后慢悠悠的转过身,看向苏易和上官晔,拢着眉毛,语气淡淡不辩喜怒:“找我干什么?”

    银红衣裙的姑娘依旧被他当在身后,不过这次露出来的倒多了一些,一只斜斜的插在髻上的钗有点松,耳边还垂了几缕头发。

    苏易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知道赵彻是生气了,心中不断懊恼怎么一时好奇便做了糊涂事儿。

    他忙赔笑道:“没什么,你们继续……”

    完,苏易转身就要走,还不忘拉着上官晔一把,朝他挤眉弄眼:“走啊,容之。”

    相较于往日痛快就走,今日的上官晔稍显有些迟钝,他默了半响才转过身,走了没两步又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了一句:“侍女已经煮好醒酒汤送来了。”

    醒酒汤?

    宋乐仪终于捂了赵彻方才哪里不对劲儿了,想着夹在荼芜香中的灼灼酒香和那双绕着雾气的眸子,还有比往日过分温热的手掌,分明是有些醉了。

    她忽然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

    苏易好似被提醒了一般,忙转过身心翼翼道:“对,子川兄,你…要不先去喝上一碗醒酒汤啊?”

    石春酒的后劲儿极大,留下赵彻与夷安郡主两个人独处,万一……

    “不用。”赵彻揉了揉额角,语气不太好,“我很清醒。”

    可是你都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苏易默默想着,最终还是没什么,拉着上官晔一起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对上官晔描述刚才那隐约一瞥:“容之,我们把放子川一个人在那儿真的没事吗?刚刚瞧着那夷安郡主哭的好生可怜,眼睛都哭红了。”

    上官晔没有话,垂着眸子也没看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一双耳朵认真竖的老高,认真的听着好友话。

    苏易自顾自的着,根本无暇顾及旁边人的细微神色,他握着手中的玉骨扇,动作一顿:“不对啊,这夷安郡主怎么会在内院?”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不会是子川把她劫过来的吧?”

    上官晔深长的睫毛微动,嘴唇翕辟,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只有她是自己过来的。

    忍不住来找表哥么……

    因为只隐隐约约看到几分残影,又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难免会胡乱想着来逐渐补全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情景。

    苏易也是如此,而且他补全的更夸张,眨了眨多情的桃花眼,话的语气也变的暧昧起来:“我瞧着她嘴唇也挺红的。”

    “不要胡言。”上官晔冷声警告了苏易。

    “也就与你而已。”苏易笑了笑。

    见上官晔步伐不停的往前走着,苏易以为他不太想聊这个事儿,于是清了清嗓,准备换些别的事情来聊。

    却听上官晔突然话了:“子川喝了三樽酒。”

    “啊?”苏易一怔,惊讶道,“有三樽这么多吗…?”

    只是话是从上官晔嘴里出来的,苏易立刻就信了,怪不得子川都将人家姑娘弄哭了,果然醉意弄人。

    “一会儿差人把醒酒汤送过来吧。”上官晔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只是在关心赵彻一般。

    苏易一听,当即一拍扇子表示赞同,一般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想来赵彻也不例外。

    白衣风流的俊美少年点头:“你的对,一会儿我就遣人…”

    到这儿,话音骤停,他语气迟疑了一会儿,“不行啊,这夷安郡主还在这儿呢,让别人看见不太好吧。”

    上官晔沉默了一瞬,出声提醒:“你可亲自送过来。”

    “不行!”苏易拒绝的干脆利落,“我若是再来一次,子川怕是真的恼了。”

    上官晔“嗯”了一声,没再话。

    苏易一贯是怜惜美人的,见他不言,又犹犹豫豫的回头看了那连廊转角一眼,对上官晔道:“要不你…”

    话还没完,就被上官晔递来的一个颇冷的眼神断。苏易见此哈哈一笑,挡了脸上神色:“你来似乎不太合适。”

    要知道,早在明心堂上课的时候,夷安郡主就对容之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人。

    他微微叹息的摇开玉骨扇:“还是我亲自送吧。”总不能真叫子川兄把美人欺负了去?等子川兄清醒了,他一定会感激他这份舍命为送醒酒汤的情谊的。

    ……

    等人走了,宋乐仪更是似乎忌惮的狠狠的拧了赵彻腰间软肉一把,语气娇嗔责怪:“都怪你!”

    赵彻也没躲,夏天的衣料很薄,她又用了力气,还真有那么一点疼,少年呲牙咧嘴,然而却好脾气的笑着:“不疼。”

    竟然还不疼!

    宋乐仪也没了继续拧的**,颇为泄气的松了手,她仰头睁着乌黑的圆眼瞪了赵彻看了半响。

    眼前人长的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最漂亮,宋乐仪忽然消了几分气,蓦地伸手,朝他的俊脸而去。

    不成想刚到半空,就被他钳制住了手腕:“表妹,人不脸。”

    “……”

    “谁要你脸了!”宋乐仪气恼的抬脚踢了他腿一下,声嘟囔的着解释,“我只是想摸一摸而已。”摸一摸脸是不是很烫,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赵彻的耳朵很好使,一字不落的将眼前人的话听了进去。

    “哦…”

    他弯着漆黑的眸子笑了笑,拽着她的手腕往上拉,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

    白腻的有些扎眼,赵彻也难免多看了几眼,又压着她的手背往他脸上压去,笑道:“表妹可以摸个够。”

    微凉的纤手压在滚烫的脸颊上,宋乐仪神色一僵,等反应过来就使劲儿地想挣脱,圆润整齐的指甲微微划过皮肤,一阵酥痒之感,却不想赵彻根本就不松手。

    赵彻不仅不松手,还拉着她的另只手往另外半边脸上压,他现在只觉得表妹的手柔弱无骨又很凉,压在微烫泛热的脸上很舒服。

    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有些不清醒,又或者故意的,竟扯着嘴角朝宋乐仪灿烂一笑:“表妹的手太凉了,我来帮你暖一暖。”

    不是以往不着调的语气,而是极其认真的语气。宋乐仪听了,漂亮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不可置信的眨了又眨,尽是震惊。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脸皮又厚了这么多!暖手是这样暖的的吗!?

    也因着这句话的缘故,她脸颊上的红云就这样一直爬到了耳朵尖,被他这样牢牢禁锢着,一时间也无法挣脱,宋乐仪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纤细秀白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垂下眼眸,等整理好眼底的情绪,方才又抬头,仰着一张白皙的脸蛋看他。

    “赵彻…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姑娘红唇翕辟,心翼翼地问了这么一句。

    “知道。”

    回她的是分外清晰而又镇定的两个字。

    “那你…” 她顿了顿,又挣了两下手腕,“男女有别,你这样不好,松手呀!”

    这次赵彻松手了,他盯着宋乐仪看了一会儿,而后掀袍在她旁边坐下,少年低着头,掩盖了眸中神色,似是犹豫了许久,方才扭头看向身侧的姑娘,唇瓣微动开了口。

    他微微哑的声音很是低沉:“表妹,我想…”

    想什么?

    宋乐仪忽然觉得心跳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不想赵彻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半响也没了下音。

    赵彻的睫毛轻颤,突然想起那日在武场上,姑娘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的“我不嫁”三个字,那么的干脆利落,那么的斩钉截铁。

    不行,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没什么。”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钝痛的额头,将“娶你”两个字重新咽回了嗓子,而是沉声道:“端阳与赵妙的事情先不要管,皇兄暂时不想处置她们。”

    宋乐仪“哦”了一声,点头应下,如果成安帝不想处置,那她做再多都无用。

    一阵夏风卷过清凉之意,赵彻又清醒了几分,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只见她情绪稍显低落,莹白的脸蛋上还纵着几抹泪痕。

    少年想了想,蓦地伸出左手,朝着宋乐仪的腰间而去,而右手则是下意识挡在她的后背。

    “你干什么——”宋乐仪大惊失色,正如赵彻所料般的往后躲,好在有他右臂挡着,方才没折过去。

    赵彻幽幽看了她一眼,将摸到的帕子拎到她眼前,笑问:“表妹想什么呢?”

    语调是一贯的不正经儿,宋乐仪闻言,又气恼地又踢了他一脚,“你别总是动手动脚地好么?”

    “……表妹”赵彻沉默了一瞬,而后瞥了一眼她的腿,真挚的开口,“动脚的是你吧?”

    “你闭嘴!”

    赵彻轻笑了一声,左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另只手接过帕子,捏着一角在她脸上擦着:“这次是我不对,不该拿蜈蚣吓你。”

    他道歉的声音很认真,呼吸间卷着灼灼酒香的荼芜香,陡然勾起了赵彻从蜀国回来那晚的记忆。

    宋乐仪抬起秋水似的眼眸,看他,那里满满的倒映着赵彻的模样,眉眼俊俏,神情认真,有柔软的绸帕擦过脸蛋,动作很轻。

    她忽然觉得赵彻偶尔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会令人气的跳脚。

    “子川兄——”苏易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声再次惊的宋乐仪心脏猛跳,掉赵彻的手,而后坐端正。

    不过这次苏易守礼多了,他站在廊角的另一边,轻身询问:“我端了醒酒汤给你,能过来吗?”

    赵彻望着被掉的手,神情颇冷,冷声道:“不能。”

    宋乐仪的神情古怪了一瞬,这送醒酒汤的事儿都是丫鬟做的吧,换作苏易,当真是十足十的违和感。

    “那我过来了。”苏易直接忽略掉了“不”字,只当赵彻只了一个“能”字。

    姑娘抬眼看向来人,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笑吟吟的走到赵彻身边:“子川兄请喝,不用太感谢我。”

    赵彻盯着那碗清亮的醒酒汤,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啊。”

    苏易笑呵呵的也没反驳,他觉得他不能和一个神情不清的人争论,而是把瓷碗递到他手里,“喝一碗总是不碍事的。”

    赵彻不接,苏易也犯了难,这叫他如何是好?就在进退两难之时,瓷碗蓦地被一只纤细莹白的手接了过去。

    苏易勾着唇角一笑,果然,这种事还是得美人来做合适,他一个大男人来送醒酒汤,没被子川一脚踹出去都是看在身边美人的面子上了。

    想到这里,苏易愈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冒着生命危险都要来送醒酒汤。

    碗被接过,苏易没立刻走,而是偷偷看向宋乐仪,这回总算能看的清清楚楚了,先前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只有微微红的眼眶和鼻头,还能隐约窥探一二。

    赵彻伸袖挡了宋乐仪的脸,拧着眉毛语气不善:“你可以滚了。”

    苏易点头:“好好,这就滚。”再待下去,怕是子川兄的眼神都能化作刀子了。

    也不知道赵彻到底醉没醉,不过看他神情,是清醒的,但想着刚才那双雾意朦朦的黑眸,又觉得他是醉了。

    宋乐仪盯着手里的瓷碗看了一会儿,而后往赵彻手里一塞,声音简洁:“快喝了。”

    赵彻没接,而是伸了手半撑着眉骨揉捏,漆黑的眼眸被深长的睫羽挡着:“头疼,表妹喂我。”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眼熟。

    想着方才他为他揉捏额头的模样,宋乐仪难得没与他计较,而是抬腕将碗递到他嘴边,有些不自然的了一句:“张嘴。”

    赵彻扬了扬唇角,压上碗边,唇瓣一点点的被汤汁浸的红亮,慢吞吞地将一碗醒酒汤喝了下去。

    宋乐仪并不熟练喂人喝汤,姿势有些笨拙,洒了一些出来,清亮的汤汁顺着他的颌角滑过又流到喉结,赵彻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咬着碗边继续喝着。

    最后还是宋乐仪忍不住了,她抬手抽了他攥在手中的帕子,捏着帕角在他脖颈胡乱擦了两下,隔着薄薄的绸帕,似乎能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和滚动的喉结。

    等擦完,宋乐仪把帕子往赵彻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却不想又被赵彻一把拉了回去,他伸手扶了扶了她的青丝和钗环:“眼睛还红着,一会儿再回。”

    “还不是怪你!”宋乐仪的恼怒又上来了,她也不知道现在眼睛有多红,只能老老实实的和赵彻在这儿坐着,又坐了好一会儿,等他看不出异样之后,方才离开。

    ……

    宋乐仪提着裙心翼翼地避开众人,重新回到宴会上。一抬眼,就看见赵元敏与赵妙正在举杯共饮,她心下一惊,步伐加快走去。

    “安平殿下真是好雅兴。”

    人未到而声先至,赵元敏与赵妙一同停下了手中动作,朝来人看去。

    只见宋乐仪款款而来,落落大方的坐下后,朝赵妙扬唇一笑,语气不似往日娇软,而是颇冷:“殿下这是在作何?”

    “与敬和表妹叙旧而已。”赵妙手中酒樽落下,与桌面轻撞,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有些许酒水洒出,引得旁边人分分侧目。

    赵妙神色淡定,凉凉笑道:“听闻夷安郡主有些醉了,本殿特意吩咐下人去煮了一碗醒酒汤,来人,端上来。”

    完,旁边就有侍女举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碗,赵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赐她一杯毒酒似的。

    宋乐仪嗤之以鼻,觉着这赵妙真是不死不休般的难缠,真以为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么?

    就在她想着直接将碗翻时,一旁的宣平候夫人柳氏突然了话:“安平殿下是一番好意呢。”

    她语调温柔,似乎真是为夷安郡主着想,宋乐仪垂下眼眸,嘲讽一笑,总算知道上官江月的性子是像谁了,有如此母亲‘金玉在前’,她若是不像,才叫人奇怪。

    有人做这出头鸟,便有原本一言不发准备看戏的人纷纷倒戈相向,一边言语上夸赞安平殿下,一边给宋乐仪施压,让她喝下那碗醒酒汤。

    她们不管那碗醒酒汤有没有问题,也不顾及会发生什么后果,只是想横插一脚看戏而已,或许她们以为,大庭广众之下安平公主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种事情,宋乐仪上辈子经历的多了,莹白稚嫩的脸上一片平静,嘴角还勾着淡淡的笑。

    宋乐姮看不下去了,正欲话,却被雅夫人按住手,朝她摇摇头,眼神示意:姮儿,不可以。

    宋乐姮眼神闪了闪,手最终缓缓垂下,选择一言不发。

    “如此盛情,若是不喝,倒是本郡主的不是了。”宋乐仪端着醒酒汤,青葱玉指绕着碗边缘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把玩,汤上腾起的雾气覆在手腕上的避毒珠上,一如既往的白透。

    “本殿不胜酒力,喝了些果酒,竟有些醉了。”赵元敏忽然道,她抬眼望向赵妙,“安平表姐不介意我喝了这碗吧?”

    着她便要去接过宋乐仪手中的碗,却被宋乐仪一晃,躲了过去,只见宋乐仪朝着她笑意吟吟道: “敏敏,这醒酒汤你可不能喝。”

    “夷安。”赵元敏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急切。

    宋乐仪抿着唇角笑得愈发真挚,前后两辈子,在这种宴席之上,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帮衬她,有人愿意为她话。

    见眼前人一个个如临大敌般,赵妙便忍不住勾起唇角,眼神嘲弄,她的嗓音冰凉:“敬和表妹与夷安何必争抢,本殿再吩咐人去煮一碗就是。”

    着,她抬手便要唤侍女来。

    “不用这般麻烦,一碗就足矣。”

    宋乐仪冷笑着出声断,转头看向柳氏,缓缓道:“子曾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本郡主瞧着宣平候夫人有些醉了,嘴里净些胡话,这一碗,便赐予她喝罢。”

    她抬腕把青瓷碗递给冬桃,冷声道: “冬桃,还不快给夫人端过去!”

    杀鸡儆猴,她会,落井下石么,她也懂。

    冬桃机灵,立刻从宋乐仪手中接过瓷碗放在木盘上,心翼翼的生怕洒了一滴,完完整整的送到了柳氏面前。

    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

    上官江月转头看向母亲,眼底担忧,又不禁染上几分责怪,夷安郡主岂是那任人玩弄之人,刚刚的教训还不够么,母亲为何要做那出头鸟,没准还要连累她。

    可是她却忘了,柳氏与夷安郡主无冤仇,刚刚不过是想为她的女儿出一口气罢了。

    “妾身未醉,便不喝了。”柳氏笑得僵硬。

    宋乐仪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诸位觉得宣平侯夫人醉了么?”

    赵元敏第一个反应过来:“本殿觉得夫人似乎醉了呢。”

    “我曾听闻,醉人不自知,如今见了夫人,总算知晓是什么意思了。”一直沉默不言的雅夫人突然话,她脸上挂着得体得笑容的笑容,的仿佛和真的似的。

    宋乐仪勾了勾唇角,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嘲讽,她这个继母啊,总知晓何时该明哲保身,何时该站出话。

    有人带头,便有人附和,情景还是刚才的情景,宋乐仪却与柳氏换了个位置。

    有趣,安平狭长地眼底闪过亮光,冷眼瞧着一切,不发一言。

    柳氏面色苍白,仍在垂死挣扎,推却道:“这碗醒酒汤是安平殿下为郡主您准备的,妾身若是喝了,岂非夺人所好,实在不妥。”

    “安平殿下大度,不会计较这些许。”宋乐仪转头看向赵妙,“殿下您是吧?”

    赵妙拢了拢袖口,眉眼不抬:“既然宣平侯夫人醉了,那便给夫人喝吧。”

    冬桃心下解气,端起药碗递到柳氏面前,道:“夫人可用奴婢喂您?”

    “不、不用了。”柳氏颤抖的着双手正要接过,赵妙冰凉的声音再次传来,“夫人心,莫将先帝御赐的的瓷碗碎了。”

    这下,柳氏的手也不敢抖了,接过碗一饮而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宋乐仪与赵元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笑意,这瓷碗釉色普通,半点也不像是宫里出来的东西,不过是赵妙胡掐而已。

    在柳氏饮汤地功夫,赵元敏靠近宋乐仪,在她耳边低声道:“夷安,你那醒酒汤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知道。”宋乐仪摇头,赵妙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醒酒汤无毒,可并不代表没有其它问题。

    上官江月紧紧的攥着袖口,不敢上前阻拦亦不敢为母亲话,眼睁睁的看着柳氏喝去了半碗才放下。

    她身子轻颤着,再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或许在诸世家勋贵之中,宣平侯夫人与宣平侯嫡女的称号已然高贵不凡,可是当与皇家血脉相较,她们便什么都不是。

    就连,就连那个天生的卑贱的胡姬之女都能踩在她们头上!

    凭什么,凭什么宋乐仪与她同为侯府嫡女,她却能高高在上,而她与母亲却要匍匐在她们脚下任凭差使。

    或许是那醒酒汤真有什么问题,又或者是柳氏心底恐惧难安,身形竟开始摇摇欲坠。

    上官江月呼出一口浊气,敛去眼底的疯狂与嫉妒,换作一副担忧母亲的模样,忙搀扶上去,软声喊道:“母亲,可还好?”

    “无事。”柳氏摆了摆了手,她想,安平公主应不会如此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醒酒汤里做什么手脚。

    赵妙冷不丁道:“上官姑娘这是质疑本殿准备的醒酒汤有问题?”

    “女不敢。”上官江月额间流下一滴冷汗,忙俯身致歉。

    赵妙冷笑一声,执起酒樽,将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连个眼神都未给上官江月,她站起身,清瘦的脸上一片凉意:“本殿先行离去,诸位还请尽欢。”

    望着赵妙离开的身影,宋乐仪凉凉一笑,在冬桃耳边耳语一句后,起身跟上。

    ……

    赵妙刚走至游廊转角,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殿下这么着急是要去做甚?”

    消瘦女子动作一缓,转头看去,只见一身银红衣裙的姑娘正看着她,嘴角勾着嘲讽的笑,眼底的光很冷。

    “夷安,你可知这是镇国公主府?”赵妙压着手指,语调幽凉,险些压不住眼底的汹汹杀意。

    “可是今日,殿下敢在着镇国公主府里对我动手吗?”

    赵妙攥着手指,不话了。

    宋乐仪笑了笑,缓缓伸手,逐渐从背后露出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木棍,她软声道:“我没你那么狠,动辄下毒要人性命,只想活动一下筋骨。”

    赵妙已然猜到了她的意图,神色扭曲的咬牙道:“你敢!”

    “有我宋乐仪不敢做的事么?”银红衣裙的姑娘扯着嘴角嗤笑一声,拎了拎手中棍子,好言劝道:“殿下一会莫要叫。”

    她顿了顿:“不然被人瞧见,怪丢人的。”

    赵妙深呼吸一口气,显然母亲的告诫反复正在耳边徘徊,她挪了一下脚步,转身就跑。

    比起宋乐仪来,她显然跑的不够快,没三两步就被追上,而后姑娘拎着棍子朝着她腹部就是一棒。

    赵妙闷哼出声,捂着肚子摔靠在廊柱上,她半抵着头看向宋乐仪的表情狠恶:“宋乐仪,你是在找死!”

    闻言,宋乐仪笑出了声,脆如银铃:“怎么现在还只会放狠话呢?”

    也不知她一个养在深宫的高门贵女,从哪里学来的一些不入流的架姿势,棍棍在人的痛穴上,下手又是极重。

    没两下,赵妙被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躲蹿,直到后来连躲蹿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乐仪望着半躺在地上咬唇忍着不痛吟的赵妙,笑的愈发开怀,扬臂将手中棍子扔了好远,温声提醒:“殿下,棍子留给你当做纪念,晚上还要记得好好抹药膏才是。”

    完,她转身步伐轻快的走了,只留下赵妙仰头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阴狠。

    一向孤高清冷的赵妙,在母亲寿宴这一天,在镇国公主府里,不仅被人得浑身青紫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连委屈的资格都没有。

    ……

    赵元敏望着神情愉快的宋乐仪,忍不住问:“你刚刚去干什么啦?”

    “去找赵妙了。”宋乐仪靠近她耳边,半捂着嘴巴声道,“拎着棍子把她了一顿。”

    “啊?”

    赵元敏目瞪口呆,浅琥珀色的眼里尽是震惊,纤长的睫毛眨了又眨,这才软糯道:“夷安…你好厉害。”

    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

    寿宴结束后,柳氏回府连忙叫了大夫诊脉,等听到大夫身体一切安好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许是不信,还反复确认了几遍方才放大夫离开。

    她就知道,安平公主怎么可能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醒酒汤里动手脚,如此一想,柳氏心中愈发怨恨起夷安郡主来。

    她不过是劝她喝碗醒酒汤而已。

    夤夜,柳氏忽然腹中绞痛,她一边喊着守夜的丫鬟,一边弓着背伸手揉着腹部,却翻江倒海般愈发刺痛,直到后门骤然失守,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漫在床榻,才觉得腹中疼痛逐渐散去。

    刚刚进门得丫鬟被被这难闻得气息熏得险些干呕出声,柳氏面色似火烧又似黑炭,还不等舒服片刻,熟悉的疼痛又席卷而来。

    折腾一夜,第二天天亮时,柳氏眼下乌青,虚弱得靠在床上,浑身得力气都抽空,一动也不动。

    等身体稍微好了一点,柳氏上了妆粉,一副我见犹怜得模样,跑到宣平侯那里哭哭啼啼的告状,想着让侯爷去参夷安郡主或是安平公主一本,她也不算白吃这苦。

    宣平侯耐着性子问她发生了什么,柳氏怎么可能把昨夜得丑态告诉他,只一个劲儿得的掉眼泪,宣平侯听了半天,原来时被逼着喝了一碗醒酒汤的缘故,他拍了拍妻子得背,温声道:“一碗醒酒汤而已,夫人何必与孩子计较。”

    闻言,柳氏哭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等回了屋,还不等柳氏再缓一缓,忽然有丫鬟上前回禀:“夫人,方才世子爷遣人来传话。”

    柳氏不耐烦道:“什么?”

    “府里银钱紧张,入不敷出,您和三姐的月俸要减半,新衣和首饰也不能置办了,而且……”

    丫鬟犹犹豫豫不话,柳氏怒急,捡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她的脑袋砸去:“而且什么!?有话就!别吞吞吐吐的!”

    “奴婢知错!”丫鬟的额头瞬间肿了一个包,随着茶杯落地砸出清脆的声响,她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颤声道: “世子爷、府里不养废、废物,二公子药里的人参太贵了,如若还要继续吃,需、需要夫人自己花钱。”

    上官晔这个畜生!

    她早该趁他羽翼未丰时就掐死他的!

    柳氏顿时气的脸色涨红,一口呼吸没喘上来,本就折腾了一夜身体虚弱,这一下,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剧场:

    赵彻:我以为表妹想给我一巴掌。

    宋乐仪:……

    赵彻:但是她温柔的摸了我的脸。

    宋乐仪:……

    赵彻:我好兴奋。

    宋乐仪:……

    ps:上官晔与赵彻目前都需要一个刺激点,完成感情与身份的转变。

    所以……有剧情还在安排的路上,不要着急呀!

    过几章会拎一下上官晔的~

    明晚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