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宋乐仪与赵彻用好晚膳, 夜幕已经降临。隔着窗子往外看去,便可瞧见一片恍恍光亮, 在夜色中移动摇曳。
城南的灯会已经开始了。
这本是应该在八月份举行的中秋灯会,从八月中一直持续到八月下旬, 整整十天,今年因为端阳驾薨, 故而推迟到了九月份。
九月份的气候很熬人, 白日里太阳晒人, 夜里却已经有一些凉意。因此白日还穿着轻薄夏衫的宋乐仪, 到了晚上的时候, 已经在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秋香色斗蓬。
今夜街头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交织如梭,十里长街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街道两侧的商铺与摊位热闹非凡, 汇聚了来自大越各州的商人, 吆喝声不绝于耳, 随眼可见各色精巧的花灯。
国都子民们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 在这天夜里,淋漓尽致的流露。
赵彻和宋乐仪的容貌与气度, 走在哪里都是眼的, 只是今夜热闹,倒也没引得太多人注意。
今夜灯会的重头戏是夤夜的灯戏,在城南的最南角,此时时间还早, 两人便也没着急。宽大袖口的遮挡下,赵彻牢牢地握着宋乐仪的手,慢步走着。
“走一走瞧一瞧啦!祖传手艺烧制的的琉璃灯,五色琉璃,清玉无骨,比那宫里的琉璃灯还要精巧呢!不要错过啊!”嘈杂的吆喝声中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尤为引人注目。
宋乐仪循声看去,只见那摊位前围满了人,比其他摊位热闹不少。
“表哥,我们去那里看看。”
着,她便拉着赵彻往那边走,穿过重重人山,摊位的真面目终于显露。
摊主是位年纪不大的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梳的整齐,模样消瘦,一双眼睛黝黝发亮,很有精神气儿。
摊位上摆着一排琉璃灯,有手持的,也有座立的,顶棚上还挂着几个,皆是动物的模样。
如今琉璃在大越还是稀罕物,民间的街头巷尾少有卖的,男子所卖的琉璃灯虽远远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胜在生动有趣儿,琉璃的噱头又足,故而很吸引人。
宋乐仪声音甜软:“大哥,这盏鱼灯怎么买呀?”
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吆喝与询问声中,摊主却是耳朵好使的,尤其时声音这样好听的姑娘。他当即转头看向宋乐仪,待瞧清样貌,眼睛倏地一亮。
好在他皮肤黑,瞧不清脸颊红晕。摊主原本利落的声音磕巴了几许:“姑、姑娘想要哪盏?”
见他这般模样,赵彻俊脸微黑,他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宋乐仪。
“这盏。”宋乐仪从身后探出脑袋,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一盏灯。
五色琉璃烧制成鱼形,鱼儿跃水,神情灵动,鱼身里铺着一层灯油,上面捻着红色灯芯,四根结实的铜线分别穿过鱼头、鱼尾、鱼鳍,于顶部拧合在一起,接上了一柄竹骨。
见姑娘被挡住,摊主也随之身子微侧,直接越过了赵彻看向宋乐仪,黝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啊,这是我烧的唯一一盏鱼灯,天下独一无二呢。”
“既然我与姑娘有缘分,姑娘又喜欢,那我收你便宜点,原本五十文,我收姑娘四十文,再多给你添点灯油。”
被两人忽略的赵彻:“……”他不显地咬了下牙,还有缘分呢?
宋乐仪眨了眨了眼,伸手就去掏腰间荷包,却不想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按了回去。
恍恍灯火下,眉眼俊俏的黑衣少年朝摊主皮笑肉不笑道:“做生意不容易,自然该卖多少钱就卖少钱。”
着,赵彻将宋乐仪完全拎到了身后,和以往出手阔绰不一样,他伸手从荷包数了五十文,神色细致。
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的递给摊主。
摊主与赵彻同身为男子,自然明悟了眼前这位俊俏的少年是吃飞醋呢。
他接过文钱,凭着多年混迹江湖的厚脸皮本领,面部表情地恢复了原价:“添油再加十文。”瞧这位黑衣公子周身贵气,又不是漂亮姑娘家,有此肥客,不宰白不宰。
赵彻扯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正和他心意!银货两讫,和表妹一点牵扯都没有才好!
他漆黑的眸色淡淡,抠抠搜搜地从腰间摸出十文,利落地递给摊主,拎了鱼灯后,牵着宋乐仪转身就走。
宋乐仪倒没想那么多,因为二十文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钱,此时正握着鱼灯,兴致颇好。
……
另条街巷上,虞日州与秋梓主仆二人也慢慢地走着。街上人流往来,秋梓生怕自己主子被挤着,时不时虚扶一下。
虞日州苍白的脸色被灯光映得气色颇好,他饶有兴致的量着,蜀都每年只在上元节的时候举行灯会,天气寒冷,都城也,远不燕京的中秋灯会繁华热闹。
今日人多,能不能遇见赵彻与宋乐仪还得凭运气,他倒也没着急。
……
城南一家酒馆二楼包间儿,一身白衫的少年正朝对面的青衫少年吐苦水。
“容之,我今日真是太惨了,一大清早被我娘逼着陪姝儿表妹去游湖,你也知她性子,这一天闹腾得我头都快大了。”
苏易愤愤地夹了一口菜:“好不容易傍晚遇见了子川,还被那厮无情无义地赶下了船!”
到这儿,他又闷了一口苦酒: “其实今夜我本来约好与枝月一同赏灯会的,方才我去云阁寻她,她却闭门不见,是让我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上官晔无情断:“这就是你深夜扣我府门的理由?”
今夜盛大灯会,他本没有出门的算,早早的就寝,结果被落魄而来的苏易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仓促之间就出了门。
苏易哈哈一笑:“哪能啊。”
他讨好似地往上官晔面前推了一杯苦酒,好言劝道:“你你,偌大的宣平侯府里,除了你也没个像样的主子,整日里待在府里也不嫌闷啊?要我啊,你如今年纪也够了,早早娶个妻子,回府里热闹热闹,这才是正经事儿。”
上官晔一饮而尽,淡淡问了一句:“娶谁?”
苏易:“……”这有点儿难挑啊。
他唔了一声,潋滟的眼眸里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要不这样,我们去街上走走,你手里拎盏灯,看看哪个姑娘合眼缘,就把灯送她,她若收了,此事就成了?”
花灯赠美人,这一向是燕京灯会不成文的习俗。
闻言,上官晔不动声色地往瞥了旁边一眼,只见那里放着不下十盏灯。
苏易看着他的神色,摇扇风流一笑:“容之,你看我想的多周到,怕你合眼缘的姑娘多,特意多备了几盏,放心,若是不够用,我们再从街头买两盏。”
上官晔收回视线,声色清清没什么起伏:“你自己留着用吧。”
苏易点头,合了折扇:“那也行。”
着,他站起了什么,将地上花灯盏盏拎起,他自诩非自私之人,为了好友的终身大事,苏易好心地分了上官晔五盏。
他眨了眨潋滟的桃花眸:“今晚南巷那边有灯戏,我听闻有一位舞灯姑娘,身娇体软,容貌漂亮,我们一会儿去看看。”
“上次百戏楼里唱青衣角儿,你也是这么夸的。”上官晔着,他将五盏灯全塞在了左手,将右手空了出来,方便去把腰间悬剑。
今夜人多,他得心。
苏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吗……”
上官晔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出了酒馆,在灯火明亮的街道上,抱灯而行,一路朝南巷而去。
……
今夜灯会繁华盛大,灯火满市井,人流嘈杂,容易出现火灾为其一,更容易有罪犯作乱,自然少不得太宁宫禁军的身影。
十里长街两侧,每隔百步,便可瞧见身披铠甲、手持刀剑,威风凛凛站立的禁军。
城南一处颇为热闹的茶馆,坐着一位身量高挑的男子,他身披软甲,正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饮茶,身后跟着十来个禁军。
那男子容色漂亮,远胜寻常女子,肤色奶白,一双若春花的眼眸尤其瑰丽。
正是被成安帝临时任命维护今夜灯会秩序、守卫燕京安全的谢施。
这本来是从构的职责,只是今年他家里为他了亲,成安帝体恤下臣,特准他陪未婚妻子赏灯会。不过今夜的灯会安保也十分重要,不能耽搁,于是成安帝就把大龄未娶的谢施拎了出来。
那时成安帝温和笑道:“爱卿啊,这几晚辛苦你了,在街上多走走,若是遇上心仪的女子,花灯赠美人,回来朕替你赐婚。“
身后有侍卫上前:“谢大人,南巷的灯戏快开始了。”今夜的灯戏,才是治安的重头戏。
谢施嗯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那走吧。”
……
街上摊位商铺大多卖花灯,但也偶尔有三两摊卖其他物件儿的。
宋乐仪正站在一摊面前,手里握着两个面具,皆是温柔妍丽的模样,她戴在脸上比划着玩儿,还不忘笑盈盈地询问赵彻,哪个好看。
赵彻模样懒散的靠着架子,望着她露出的半边莹白的脸蛋,摇头:“换一个。”
宋乐仪微微失望,又一连挑了几个精巧好看的面具,有银制的,有木制的,露出精致的下巴和红润的唇角,摊主眼底惊艳,连连夸赞道:“姑娘貌美,戴什么都好看。”
却不想赵彻纷纷摇头,一脸不满意的模样。
挑到最后,宋乐仪神色气恼,扬着脑袋嗔声质问:“你是不是故意挑刺?”
明明往日,赵彻都是夸她的,不管是调笑着夸还是一本正经的夸,从来都没言她不好看过。
赵彻轻笑了下,低头挑了一个面具,木制的,遮了全脸,凶狠恶煞的狰狞模样,他满意一笑,递到宋乐仪面前:“这个好看。”
宋乐仪:“……”
她抬着一汪秋水似的黑眸,瞪了赵彻一眼,把那丑面具塞到赵彻手里,没好气道:“你留着自己戴吧。”完,她挑了一个精巧银质的半脸面具戴到了脸上。
面具遮了她整张脸的三分之一,露出的余下脸蛋,娇俏美艳,在恍恍灯火之下,愈发明艳撩人。勾的人心痒,想伸手一把面具摘下来,窥一眼这面具后面的容颜,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赵彻盯着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眸色情绪涌动。
“就这个吧。”
完,他付了钱,连着那个丑面具一起,一块拎着走了。
估摸着灯戏要开始了,两人便朝着城南最南边的巷口而去,此时这边的街道上人已经很少了,大多百姓已经早早去了南巷,提前占个观戏的好位置。
赵彻倒是不急,他一早就在二楼正中间,最佳的观赏位置,订好了包间。
从这里去南巷,要穿过一座拱桥,桥下流水汤汤,溪波荡漾映着圆月与灯火,分外美丽。
走过拱桥一半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突然出现在赵彻的视线中。
容貌俊秀,气色病弱,身子单薄消瘦,正是蜀国太子虞日州。
他竟然出宫了。
赵彻不显地皱了下眉。
虞日州显然也看见两人了,他扬唇淡淡一笑,眼底的光色莫测,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择日不如撞日,天算不如人算,
如此想着,虞日州推开秋梓的手,大步朝赵彻而去,亲切的喊了一声:“豫王殿下,好巧啊。”
宋乐仪捏了捏指尖,一颗心高高悬起,下意识地往前,想要将赵彻挡在身后,
却不想赵彻动作更快,伸手将她轻轻往后一拽,撩起眼皮懒洋洋地讽了一句:“太子身体不好,不好好待在宫里赏月,来这人山人海的灯会凑什么热闹?”
虞日州笑了笑,果然是有所防备,看来成安帝邀他进宫赏月,是赵彻的手笔。
他苍白的脸上神色温润:“自然是来找人的。”
两人虽是是好言话,但气氛却隐隐剑拔弩张,看得宋乐仪心惊胆战,心底暗道不好,最终耐不住性子往前一步。
她拉扯赵彻的衣袖,朝着虞日州颇为歉意一笑:“太子殿下,我与表哥还有事,先行一步。”
着,她便不再看虞日州的神色,拉着赵彻转身就要跑。
身后虞日州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捂唇轻咳:“郡主这是心虚了么?”不等宋乐仪跑出一步,他就往前一大步,直接拽住了宋乐仪纤细的手腕。
别看虞日州病弱,力气却一点也不,直捏得宋乐仪手骨生痛,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赵彻神色微冷,漆黑的眼眸中泛起点点戾气,毫不留情面地反捏虞日州,迫使他松手。
“太子殿下这是作何?”
作者有话要:哈哈哈哈哈猜到大家准备干什么了吗/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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