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 日头犹如蒸笼炎热。云乡村的村民午后就不出门了，多数都在家中或者靠水的地方避暑。

    鲛从书塾回来，吃了些食就在阁楼的木栏上吹风。

    他的视线望向偏院， 溥渊正在池边忙活，将池子的水清好。

    池中的水进行过三次清换， 第一次还比较污浊的， 第二次做了处理清净了许多。

    今日是溥渊第三次往池中引入活水，水质清澈，几簇莲包漂浮，碧荷脆青， 池子底下十余条红鲤追逐着在宽阔的池底畅游， 最晃眼睛的， 还要数在日光照射下煜煜生辉的珠子。

    鲛喜欢亮闪闪的漂亮物什，往年他们居住的宅院，大池子里总少不了这些东西。

    按鲛的话而言， 他的水池可以没有莲花，没有鲤鱼，只放珍珠和宝石就够了。

    水蓝的眸迎着远处的光点眯起， 折起一旁垂进阁楼的枝条绕在手腕子上， 蓝色身影轻盈地从阁楼跃下荡了个旋转。

    “阿渊～”

    鲛像在验收自己的东西， 绕着池子左半圈右半圈的看。他脱去鞋袜，抓起衣衫踩进池底，几步的距离之后很快浮起身顺着水波朝中央游。

    重新注入的活水有着三伏天的暑温， 带了些许的暖意包裹周身，鲛泡在水里， 不消片刻， 手脚都暖融融的， 脖颈和脸蛋润红润红。

    他从溥渊身后伸出软成水的手臂缠住对方的腰身，湿软的下巴搭在溥渊肩颈轻轻顶了顶。

    溥渊侧目，低声问：“不在楼上休息了？”

    晌午前鲛从书塾回来，吃了些食就在阁楼的木栏上吹风。

    每每从书塾回来之后鲛就有些无精采，是教书教闷的。

    话虽如此，半个多月以来倒没听鲛闷声抱怨，更不要找其他夫子替了他的位置。

    鲛放下腿，双脚踩在珠子上磨碾。

    “鲛又不累，只是闷嘛，如今都好啦。”

    鲛只是玩心比较重，要他花两个时辰在书塾里教书那已算是顶破天的难为他了。

    溥渊湿凉的手指放在鲛脸上蹭摩，将他贴在颈子前的发往后拨了拨。

    其实鲛开书塾这件事他虽然赞同，若教下去使得鲛成日闷恹，他也不赞成鲛执着于此事，还不如找几个教书先生。

    鲛咬着溥渊的脖子，溥渊脖子先一疼，脚下传来缠绕束缚冰凉的感觉。

    银蓝的尾巴尖卷上男人脚踝，尖尖戳戳脚背，沿脚踝往上勾。

    溥渊背后挂着一条鲛，走哪鲛就在他身后扭到哪。直至将池子全部理干净，才与鲛人靠在水边歇息。

    溥渊亲亲那片湿润软软的唇，道：“若在家中闷，过些日子我们去远一些的地方走走，或者在外头住个半载一年。”

    跟过去的数十年那般，鲛定不下心溥渊就带他离开。

    鲛疑惑，然后摇头。

    “我们不是好要住在这里嘛，而且鲛离开了，那书塾里的学生谁来教？”

    鲛盯着溥渊深黑沉静的眼，忽然隐隐清楚对方在担心什么。

    他抱紧溥渊的脖子，笑呵呵的：“阿渊，鲛不会难受。”

    又试图将自己想做的事告诉溥渊。

    “鲛觉得让他们有书塾念书很高兴，虽然……”鲛顿了声，嘟囔道，“虽然鲛嘴巴里喊着要偷懒嘛，但不会真的不管。”

    鲛认认真真地注视溥渊的眉眼：“这好像是鲛活了几百岁以后，第一次想认真些坚持地把它做完。”

    着，鲛有点泄气。

    “鲛不像阿渊，阿渊才十几岁就明白要做什么，还坚持地把它完成了。鲛要……要好几百岁。”

    几百岁的鲛有了第一件除了彼此之间想要坚持做完的事，他想看那些萝卜头们念书长大，看他们做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他松开抿紧的唇，笑着抱紧溥渊。

    “反正鲛好开心。”

    开心的鲛翌日清早照常带着书去学堂，步入孟秋，乡民趁日头没高升早早就去田里收取今年收成的粮食。

    途中遇到往书塾走的鲛，乡民们都会唤他郎君，更多人叫夫子。

    过去云乡村的人见到郎君时就想起他家里有个宠爱他的大郎君，如今见面，更多的乡民变得敬仰这个漂亮的郎君。

    因为郎君是云乡村的第一个教书夫子，更是建立书塾的大恩人。

    这份名声慢慢从云乡村传开，隔壁十里八村的村民听云乡村有书塾，来年也预备送自家的崽去念书。镇子太远，村里的人都有来往，将萝卜头们聚在一处念书再好不过哩。

    鲛给萝卜头们布置完课业，十余个不及他腰身高的少年从桌脚底拎出个大竹篮，纷纷涌向他。

    “夫子，这是家里昨日收成的果，阿孃让俺带给你吃～”

    “夫子，爹让我把鸡蛋送过来～～”

    “还有俺家的米糕，俺阿孃今早才蒸好的，夫子尝尝～～～”

    “夫子夫子，为啥夫子家里没养牛哩，俺学完课业可以帮夫子家放牛，俺可会放牛啦！”

    “…………”

    鲛看了好几眼会放牛的萝卜头，忍不住出声道：“你都没有牛高呢。”

    那萝卜头挠着后脑笑。

    萝卜头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拔高，鲛整个人被拥在满满的礼物中。东西实在太多，他叫萝卜头都放回位置，晚点时候他再带回去。

    后来鲛实在搬不动，溥渊从附近回来时特意去书塾接他。

    “阿渊～”鲛看到来人，立刻指着身后的十余个竹篮。

    他有些高兴地去抱溥渊的手臂：“今日好多人都给鲛送礼物，送给夫子的！”

    结果将东西搬回家中后，鲛对着占了半个院子的东西目瞪口呆。

    溥渊微微压下笑意：“送给大郎君的。”

    鲛抿唇，回头看自己那十几个竹篮的东西，再看看堆在院子的“山”，半晌才扬声：“阿渊坏！”

    着阿渊坏，鲛却将嘴角弯得老高。

    “阿渊～”

    鲛和溥渊收拾乡民们送的心意，他将板凳挪到溥渊身旁，伸脚去勾溥渊的腿。

    “鲛好开心，这里是阿渊和鲛的家。”

    家里有他最爱的阿渊和最爱他的阿渊，村子里是喜欢他们的各方乡民，还有他坚持教出来的萝卜头们。

    他的心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晰的有了对于家的归属感，沉沉甸甸的落在心头。

    鲛缠住溥渊的手臂：“阿渊，鲛想和你在这里住好久好久。”

    “对于人的‘这一世’我们不乱走了好不好。”

    他乐呵呵地将自己的话接下去，并不伤怀，只想将这件想做的事做完。

    “等到时候我跟你把头发染白了，他们怎么变咱们就怎么变，我们送最后一个人离开再走好不好？”

    溥渊手一伸，将板凳上的鲛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稳。

    “好。”

    人生一世，看着所有熟悉的人离开难免伤怀。但鲛和溥渊是彼此特殊唯一的存在，他们除了云乡村的“这一世”，往后还有许多世，直到百年后他们送走云乡村最后一个熟知的人，也许会再换其他地方停留。

    不过无论去哪里都一样，有彼此在的地方即是他们心安的归处。

    当然这得过个六七十年再提。

    “明年书塾会收更多的萝卜头念书，到时候需要多找两个教书先生！”

    鲛从溥渊腿上跳下，抱起学生送他的米糕进屋。他边跑边转头，高声道：“明年夫子收到的礼物一定会比阿渊多的！”

    放完狠话，稍晚一些时，扬言一定超过溥渊的鲛用过晚饭就开始躺平不动。

    被惯得懒懒散散的鲛半条尾巴浸在水池纳凉，脑袋枕在溥渊怀里，抓起男人的手掌放在饭后微微鼓起的肚子上。

    “再揉揉嘛。”

    “尾巴，尾巴尖也要揉一揉……”

    男人低一点的声音失笑。

    “不是肚子胀，怎么尾巴也需要揉。”

    鲛鼓起脸，蓝色的眼突然一弯。

    鲛使了坏，抱紧溥渊的脖子趁其不备瞬间将人扑进水池里。

    细碎粼粼的珠光隐隐照亮彼此眉眼，鲛尾一扭，将沉入水中的溥渊按在池底。

    “阿渊，你、你在在水里……”

    荤话还没出口，这一池的水被搅得水花飞溅，白沫点点。

    院中几处灯笼摇晃，月色避入云层，四周寂静，池中水声久没停下。

    溥渊捞起鲛回了池边，缠在身后的长尾尖端不断颤动。

    鲛面颊绯红，好半天之后又要溥渊给他揉肚子。

    方才用饭之后肚子胀，此刻嘛……

    鲛闷闷道：“吃阿渊比吃饭肚子更胀。”

    “揉肚子。”

    又故意道：“揉阿渊的东西。”

    溥渊握住鲛的手轻轻一下。

    “浪不坏你。”

    作者有话要：

    鲛和阿渊的番外就到这里吧，再多也写不出了OTZ

    再更两三章姬红息的番外这样子就彻底写完了，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开新文～

    谢谢大家！

    错字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