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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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宁悠的马丁靴是皮革面料,不用担心“不明液体”沾在上面擦不掉。

    他黑着一张脸用淋浴花洒冲干净鞋尖,头也不回地朝木屋正门走去,大有把李暮当作空气的架势。

    李暮跟在宁悠身后,好笑地叫道:“宁悠。”

    宁悠没有吭声,迈进玄关之后,拎着大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李暮赶紧拉住宁悠的胳膊。

    “你放开,我要回家。”宁悠甩开李暮的手,费劲地把行李箱提到了门槛外面。

    人在气头上,什么决定都做得出来。不就是拖箱子下山吗?下山能有多费劲!

    “别生气。”李暮单手把宁悠的行李箱又给拎了回去,“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先好好休息。”

    前一秒行李箱还在手里,下一秒又回到了玄关,宁悠被迫感受了一番力量上的绝对碾压,简直气不一处来——现在是显摆他力气大的时候吗?

    “箱子我不要了。”宁悠没好气地扔下一句,扭头就要离开。

    不过还未等他迈开双腿,李暮已经上前一步,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情绪不太对地道:“为什么你总是要走?”

    李暮整个人埋在宁悠的颈窝,像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低头向人示好。

    宁悠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他没听懂李暮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上次分别是共识,只有这次是他要走,哪里来的“总是”?

    “在梦里。”李暮低声道,“你总是会离开我。”

    什么啊……

    宁悠在心里嘀咕,这臭糙汉原来是长了嘴的。

    “你还知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宁悠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消气,“你手机为什么老是关机?”

    “卫生院借不到苹果充电器。”李暮抬起脑袋,加重手上的力道,把宁悠圈进怀里,“关了机正好可以忍住不联系你。”

    宁悠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得不找些事情来分心,否则他总是忍不住拿起手机,一边想要联系李暮,一边又希望李暮联系他。

    最后实在心烦得不行,索性把手机关掉,一了百了。

    “那我们的合照呢?”宁悠心里的气消了一些,但还是不想便宜了李暮,“你为什么没有放在床头?”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掏口袋的声音,下一秒,合照出现在宁悠眼前,只见相纸上已经出现了不少折痕,可见有人经常把它拿在手里。

    “在身上。”李暮道。

    照片上的两人紧紧挨在一起,都是一副眉头深皱的模样,好像在提醒宁悠这场重逢的不易。

    宁悠一下没了脾气,但又不想显得没骨气,正考虑点什么给自己台阶下,却听李暮又道:“我想你了,悠悠。”

    宁悠再也绷不住,转身扑进李暮的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道:“你真是讨厌死了!”

    鼻尖涌入马鞭草的香气,是宁悠无比怀念的味道。

    “是,我讨厌。”李暮笑了笑,揉着宁悠的后颈道。

    “你的伤呢?”宁悠抬起脑袋,“疼不疼?”

    “你来了就不疼了。”李暮道。

    宁悠轻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是,我油嘴滑舌。”

    李暮什么都不反驳,只是微笑地看着宁悠,心里还在回味美梦成真的感觉。

    怀里的白天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明明脑袋的,身子却鼓得跟个球似的,可爱得让人想欺负。

    “话,”李暮突然想到一件事,微微收起下巴,看着怀里的人道,“我百度了你,你已经快三十了。”

    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好的二十二三呢?

    宁悠隐隐听出了对他“装嫩”的指责,他猛地从李暮怀里弹开,心虚地用食指戳着李暮的胸膛道:“你让我叫哥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来吧。”李暮握住宁悠的手。

    “什么?”宁悠问。

    “找我算账。”李暮道,“你想怎么收拾我?”

    宁悠本来只是随口一,并不是真的想收拾李暮。但看着李暮那深沉的眼神,他突然红了脸,嗖地抽回自己的手道:“你想得美。”

    期待得越久,相见时反而没有预想中那样的轰轰烈烈,只有一份熟悉的恬淡悠然。

    李暮的伤在左边臂上,大概有个十来公分,没有伤到骨头。

    宁悠只看到了一圈圈洁白的纱布,并没有亲眼看到伤口,也莫名感到了一阵疼痛。

    此时已临近中午,宁悠一边拧开水龙头洗菜,一边对身旁的李暮道:“你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其实本该李暮做饭,但宁悠不忍心让他操劳,便主动揽过了杂的活。

    水龙头里出来的水跟冰水没什么两样,宁悠只在盆里淘洗了两下,双手就被冻得通红。

    他开始在心里纠结,是要多洗两次,完全洗干净,还是随便淘两下完事,这样就可以少挨冻。

    然而纠结了半天之后,宁悠猛然回神,他怎么可以纠结这种事?当然是必须洗干净才行。

    想到这里,宁悠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已经好久没有接话,他转过脑袋,发现李暮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问:“你看我干什么?”

    李暮笑了一声,道:“看仙女下凡。”

    宁悠立马扔掉手里的白菜叶子,看着某个没心没肺的人道:“李暮!”

    李暮顿时笑得不行,他来到宁悠背后,环住他的腰道:“仙女辛苦了。”

    “你!”宁悠恼羞成怒,他挣开李暮的怀抱,转过身去就想揍人一顿,但不料他的拳头被李暮牢牢接住,下一瞬间,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唇。

    期盼了好久的亲吻直到现在才出现,宁悠本应感到生气,但不知怎么就软在了李暮怀里。

    最后还是屁股传来的湿意断了这个亲吻——不是别的,是李暮把宁悠抱到台面上加深了亲吻,而台面上的水渍浸湿了宁悠的裤子。

    “好烦啊你。”宁悠推开李暮,继续淘洗盆里的蔬菜,难为情地转移话题道,“最后那个盗猎者抓到了吗?”

    “是盗猎团伙。”李暮退到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餐桌上道,“抓到了,查获了不少熊掌。”

    “熊掌?”宁悠诧异地回过头看向李暮。

    “嗯。”李暮道,“‘据’秋冬交替的熊掌最为肥美,所以这时候也是盗猎的高峰期。”

    李暮口中的据当然不是他认同这种法,只是在解释为什么熊掌在某些人眼中那么有价值。

    “还记得你有只棕熊来过这附近吗?”李暮又道。

    宁悠点了点头,那是火灾的那个晚上,李暮把他独自留在了木屋里,他差点没被那头棕熊给吓死。

    “它也遭殃了。”李暮道,“四肢都被人砍了。”

    “啊?”宁悠彻底愣住,突然切身感受到了盗猎者的可恶,“这些人也太猖狂了吧?”

    “这里挨着边境,情况比其他地方复杂许多。”李暮道,“我们还缴获了一批狼皮,其中有那匹阿尔法头狼的妻子。”

    宁悠哑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有,”李暮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告诉宁悠,但觉得还是有必要一声,“狐狸也死了。”

    宁悠抿了抿嘴唇,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真正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过。

    他突然想到李暮这段时间听了那么多坏消息,忍不住安慰道:“你别难过。”

    这话的宁悠,自己都难过得要死。

    “我不难过。”李暮呼了口气,“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宁悠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暮总给他成熟的感觉,因为李暮的确经历过许多事情,或许有的人活到四五十岁,都不一定有李暮这样的经历。

    “那你……”宁悠犹豫地道,“就没有想过回到城市吗?这样就不用见到那么多糟心事。”

    后半句话纯属借口,因为即便回到城里,这些悲剧也总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不断重演。

    宁悠只是想问问李暮的意思,但李暮没有回答,而是接过宁悠手里的蔬菜,道:“后面的我来吧。”

    炒菜不怎么费力,单手也能完成。

    宁悠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李暮炒菜的背影,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被几声微信提示给断。

    【赵:刚才宁董问我你为什么没上班】

    【赵:我你身体不舒服】

    【赵:请假久了她肯定会找你】

    头疼。

    宁悠回复了一句“知道了”,接着把手机放回了衣兜里。这时李暮把饭菜端了过来,对他道:“待会儿下午村里要开个大会,你去吗?”

    “什么大会?”宁悠问道。

    “通报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李暮道。

    其实宁悠只是随口一问,不管什么大会,只要李暮去哪里,他都会跟去哪里。

    吃过午饭,宁悠利落地收拾好了碗筷。

    在出发之前,他见李暮揣上了车钥匙,便主动道:“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李暮诧异地问。

    “我了你不要看我。”宁悠略微不满地道,“我没要公司配的司机,每天都开车上下班好吗?”

    到这里,宁悠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劲,又声补充道:“当然,我知道开车上下班不环保,但是你要让我去挤公交,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暮被宁悠的“求生欲”给逗乐了,笑道:“我没有让你挤公交。”

    就像李暮所,他做环保的标准是不会让自己太不方便,而这个标准每个人都不同,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宁悠拿上车钥匙,坐进了驾驶座里,但当他发现脚下有三个踏板时,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后悔——这竟然是一辆手动挡的车。

    驾校里倒是学过手动挡,但自从上路以来,宁悠就一直开的自动挡。

    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承认自己不行,反正手动挡的原理他也知道,只是不熟练而已,因此他还是佯装淡定地挂挡、踩油门。

    庞大的车身驶出没多久,猛地抖了一下,宁悠收到讯息,赶紧换挡,好歹是让车正常行驶了起来。

    “你真的没问题吗?”

    李暮暗地里抓住了门把手,因为宁悠换挡的动作很明显不熟练。

    特别是他把座椅调得笔直,恨不得看清车头的所有情况,这是典型的新手的特征。

    “当然没问题。”宁悠道。

    正常起步之后,只要注意着及时换挡就行。但偏偏下山的路上有两个发卡弯,第一个弯宁悠过得像蜗牛一样,李暮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还是换我吧?”

    就这一句话刺激了宁悠,他想在下个弯表现得好一些,谁知踩刹车的时候没注意,一下踩到了油门,猛禽发出一声马达的轰鸣,嗖地冲出道路,直接沿着山体猛地向下冲去。

    “踩刹车!”李暮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急急忙忙地指挥道。

    “我在踩啊!”宁悠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没反应过来他踩的是油门,车身又加速朝山下冲去。

    图瓦村就在不远处,照这个架势,这辆车大概率会冲到山下,横穿村子前的柏油马路,接着再一路往前,冲进哈纳斯湖里去。

    但好在宁悠及时反应过来,调换脚下的踏板,猛地踩下了刹车。

    离合器没有跟上,引擎抖了几下,熄了火。车身停在半山坡,轮胎后方是一路的扬尘。

    李暮见过了那么多大场面,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却没想到在今天被宁悠开车给吓到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松了口气,看着宁悠道,“你来哈纳斯是找我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