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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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光春城的空中花园在三楼, 天气渐热,徐方亭下去呆不了多久,谈嘉秧满头大汗, 又得回家洗澡。

    谈嘉秧干什么事都慢吞吞, 穿鞋1分钟分神40秒, 同龄孩骑平衡车车嗖地一下飞过去, 他像蜗牛爬。

    他想跟着别人屁股走, 人家嫌他太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跟伙伴离开。

    徐方亭试图勾搭一些一点的孩, 谈嘉秧只能跟人毫无交流地凑一会,又到一边捣弄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临近中午,徐方亭带他回家,谈嘉秧这时已经厌倦做饭游戏, 不肯再进厨房,宁愿自己玩一会玩具。

    等端饭上桌,她哄谈嘉秧去洗手,刚进卫生间便飘来一股异味。

    徐方亭下意识往青蛙便池那看,里头盛了半碗水。

    她愣了一下,展颜而笑, 谈嘉秧竟然一声不吭自己来嘘嘘了。

    今晚的《观星日记》终于又迎来里程碑。

    徐方亭赶紧表扬了他, 习惯性想跟谈韵之汇报, 已到饭点只能暂且按下。

    若不是谈韵之主动发消息过来, 徐方亭这一天可能忘记这回事。

    TYZ:[图片]

    徐方亭正在叠衣服,手机扔床上,如果只是普通文字消息,她恐怕不会开看。

    图上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的自拍,没有脸, 只露出一截上半身,穿一件过分修身的粉色T恤,印花图案看着莫名熟悉。

    再细看……

    不就是他送她的续约礼物吗!

    亭:「好像……我的?」

    那么套衣服的这具身体……

    徐方亭不敢再看图片。

    TYZ:你也发现了?

    TYZ:怎么会夹在我的衣服里?

    TYZ:然后还让我带来学校了。

    现在家中只有三个人,衣服依然分开洗。徐方亭回想上一次叠衣服,可能把干衣服收进同个衣篮子,搞混了,看到猿头图标下意识以为是他的衣服。

    亭:那也不用穿身上啊……

    TYX:我随便一套才知道不是我的!

    徐方亭一屁股坐床沿,双手字回怼。

    亭:你都没有粉色T恤!

    TYX:我哪记得!

    谈韵之倒没假话,有时早上衣服已经烘干,他便直接从衣篮子拿干衣服,懒得翻衣柜,导致看起来像两天没换衣服。

    徐方亭只得转移话题。

    亭:你穿粉色好像挺好看。

    谈韵之肤色在一般男生中算是白皙,她往照片上脑补他的脸庞,毫无意外粉色让此人幼稚了一点。

    TYZ:我不穿也好看。

    徐方亭两根手指定住,不知道谈韵之故意有歧义的话,还是她想多了。可她明明每天忙得连水也来不及多喝一口,本没闲心揣摩他的潜台词才是……

    谈嘉秧突然滑下床,抓着裤裆就往卫生间跑。徐方亭赶忙追上去,抓住机会引导他表达“要尿尿”的需求。

    然后,她挨着卫生间门框,顺手跟谈韵之提了如厕一事。

    TYZ:鸡钢管舞.gif

    TYZ:也不看看谁是他舅舅。

    徐方亭把话里的“舅舅”换成“爸爸”,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愈发神气。

    她忽然想起以前班里仅有的几个男生,彼此之间自诩爸爸、称对方为儿子,可是她们女生间很少会代入母女关系。

    养儿方知父母恩,徐方亭当了保姆只知父母苦,妈妈尤其苦。

    她收起手机,给谈嘉秧清理现场。

    *

    徐燕萍在县医院住了十几天,继续回仙姬坡休养。徐方亭让她遵医嘱,能躺则少坐,能坐则不站,静养完全再,四十来岁的人,身体哪能像十四岁姑娘一样折腾。

    自从确定今年返校无望,她的工资可以养两个人,徐方亭加班挣钱的欲望突然松懈,向谈韵之要求合同里每周做六休一,哪怕她周天早上才离开颐光春城,她也要找个远离孩和东家的地方放松。

    五月下旬,徐方亭早上八点一把过了科目二,便去找孟蝶聚。

    这一次孟蝶没再张罗到家里吃饭,而是在外面。

    “我老公和公婆一般都不让我在外面吃饭,不卫生,可是家里的我都吃得想吐了,老是那些菜菜水水,每一种有每一种的营养,像养猪一样,”孟蝶在语音里抱怨,“亭亭,如果他们问起,你就是你坚持不想到我家吃,这样我就‘不得不’陪你在外面吃啦。”

    徐方亭哑然片刻,想着找一家卫生有保障的餐馆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出发前便应过她。

    两人约在以服务著称的火锅店。

    孟蝶怀孕约20周,腹隆起,整个人浮肿一些,尤其剪了一个孕妇常见的波波头,徐方亭站她跟前明显成了幼稚妹妹。

    徐方亭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孟蝶,不太习惯,她好似变异了似的。

    “这么大肚子走路,会不会好重?”徐方亭光是想象自己无时不刻兜着这般大的西瓜,腰背不折也酸了。

    “怎么会重,又不用我手抱,你的想法真好玩,”孟蝶系好围裙笑道,“就是干什么都有点不方便,特别睡觉,只能侧躺,平躺整个人好像扁了,不好受,有点窒息。”

    孟蝶自己调了味碟,加了点辣椒。徐方亭只看了她一眼,自己也加许多,没有她。

    孟蝶夹肉涮上辣椒那一刻,夸张地嘤嘤呜呜好几声,好像刑满出狱第一餐。

    “我得抓紧时间放开胃口吃,不然以后要当奶牛,更加什么都吃不上。”

    “奶、牛……”徐方亭差点噎着,自觉对开放话题接受度挺高,但是婚育问题仍叫她无措,以前和孟蝶聊及月经初潮,也不曾有过这般尴尬。

    大概每个女孩都会来月经,却不是每个女孩都盼望变成母亲。

    孟蝶也笑笑:“吓到你了吧,已婚妇女的话题都是这种大尺度的。”

    “还好……”

    孟蝶转移话题,问:“你那个老东家给力一点没有?”

    徐方亭之前偶尔跟她吐槽过谈礼同懒惰成性,只比村里的差劲男人多几个钱而已。

    她如实:“不知道,东家带着我跟孩搬出来了。”

    孟蝶瞪大眼睛,“那现在、就你们三个住一起?”

    “对啊,”徐方亭平淡地,“工作日白天他还基本在学校,偶尔才回来。”

    孟蝶又展现已婚妇女的“大尺度”,道:“亭亭,我觉得,你现在除了没怀孩和还得做家务,其实跟我差不多。”

    徐方亭试了一片牛肉还烫嘴,放下接话道:“什么差不多?”

    “家庭主妇啊!”

    “……”

    听起来不像夸人,徐方亭为自己正名道:“我可是名正言顺领工资的保姆。”

    孟蝶却忽然尴尬一笑,“好吧,我的确领不到工资。”

    “没有,我的意思是,他对我,当然跟你老公对你,不一样。”

    徐方亭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辩解,若放以前,肯定跟她多吵几句,但现在她是孕妇,徐方亭不知不觉把“孕妇为大”当做临时警示牌。

    这般一想,昔日关系似乎开始变味。

    “也是,他这种家境的高材生什么女生没见过……”孟蝶觉察到这不是什么好话题,草草终结,跳转回安全的仙姬坡八卦。

    徐方亭心里却像火锅一样,一直咕嘟咕嘟冒泡,久久无法平息。

    谈韵之的大学圈子对她是封闭的,她看不到象牙塔里面他的精彩,单是想象他跟一个同样优秀的女生在一起,徐方亭有些不太痛快,可能羡慕他的高度,他的自由,或者还有其他情愫,五味杂陈,不得其解。

    这一顿火锅徐方亭埋单,确认无法返校等于她拥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工作,慢慢偿还债务,这个认知一下子让脑子松懈,她对自己没那么抠门了。

    孟蝶推却不过,只得从了她。

    徐方亭笑道:“好是你陪我在外边吃饭,当然是我请。”

    孟蝶揽上她的臂弯,“知道你挣钱多了。”

    *

    徐方亭单休从周天早上开始,按理应该周一早上才上班,但她没有其他落脚点,不得不周日晚回颐光春城。

    若是孟蝶有单身宿舍,不定她还能凑合一夜。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家庭,似乎被动筑起一道隐形围墙,清晰地划分朋友和丈夫的营地,两边互不相干。

    徐方亭故意拖到谈嘉秧的睡觉时间,省得又得给孩洗澡。

    这次掐点完美,她回来时谈嘉秧刚穿上睡衣,谈韵之陪他看绘本。

    谈嘉秧还没足够耐心听故事,也听不懂,基本在瞎翻。谈韵之声情并茂地讲给自己听。

    徐方亭冲凉后吹干头发,奔波一天早已疲乏,正好陪谈嘉秧睡觉。

    谈韵之侧坐在她的床上,伸了一个懒腰,顺势把谈嘉秧搂住,大声问:“谈嘉秧,该睡觉了。要姨姨还是要舅舅?”

    谈嘉秧:“要姨姨。”

    谈韵之站起来,撇开脑袋了一个哈欠,眼睛泛雾,神情松快道:“交班!”

    徐方亭还未话,谈嘉秧忽然哼哼唧唧:“要jiojio。”

    徐方亭求之不得,做出离开的姿势,“那姨姨走了啊?”

    谈嘉秧伸手要拉人:“要姨姨。”

    谈韵之故作警告道:“只能要一个,不能贪心哦。”

    徐方亭实在困乏,绕到另一边躺下,习惯性用手轻轻盖住他的肚子,让他确认她的在场,:“姨姨陪你睡。”

    谈嘉秧:“要jiojio。”

    徐方亭:“……”

    谈韵之:“……”

    谈韵之只好在他另一侧躺下,特意:“舅舅陪你睡着再走。”

    徐方亭:“……关灯吧。”

    嗒的一声,房间沉入漆黑。

    谈嘉秧中午不愿意睡觉,困顿难当,仰躺没一会便传来平稳呼吸声。

    黑暗中听觉放大,徐方亭听见此时房间比往常多出的第三道呼吸声,它区别于孩的气息薄弱,在场鲜明以致无法忽略。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她不想睡觉。

    困意烟消云散。

    徐方亭脑袋不空白,此时也不想构造任何一个有逻辑的想法。

    她只是茫茫然听着那道平稳的呼吸声,像半夜听雨似的,它变成了今晚的主题。

    突然间,她的手腕被轻轻搭上,热度贴着肌肤透过来,那几根手指摩挲确认她的尺骨。

    徐方亭骨骼清奇,手腕不合比例地细,比谈嘉秧的大不了多少,只不过她的骨硬肉薄,摸着硌手,谈嘉秧那是货真价实的肉乎乎。手感应当截然不同才是。

    起码她便区分开现在这只手和谈嘉秧的,它属于同龄男性的手,那种力度和触感也许暗示着欲望、侵占或者找补,迥异于三岁孩的天真无邪。

    不明不白的触碰点燃她的怒气,徐方亭啪地一声,力度不轻不重,往那只手背上警告。

    钳制瞬时松开,手腕恢复自由。

    谈韵之猴子似的挠挠手背,迷糊而不悦,“干什么?”

    徐方亭冷笑道:“有蚊子。”

    “噢……”

    房间静了一瞬,他们之间只有谈嘉秧安稳的呼吸。

    谈韵之站起来,按了按后脑勺的头发,点亮手机屏幕。

    “……我去、关紧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