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远没有想象中长。

    徐方亭从超市到家中已然9点, 将午餐的菜备好，又过去半时。

    她喝了杯水，呆坐沙发一会, 通常突然闲下来时, 她总要发一会呆, 想想能有多久发呆, 发呆完要做什么。

    若是其他住家保姆, 孩上学的时间恐怕大多还在干活。

    这般一对比，谈韵之实在优待她。

    谈韵之囤的ASD教材差不多翻过, 挑了一两本经典的常看常新，类的自不必。

    徐方亭放下水杯，决定看会美剧。

    谈韵之有两台电脑，iMac用来干正经事, 台式机游戏。谈韵之给她在两台机子都建了账户xft，但她接触计算机有限，玩macOS不上手，一般还是选择安装Windows系统的台式机。

    这部美剧在付费网站也有片源，一看剧情介绍便知删减颇多，徐方亭学会了找无删资源。

    她边下载边刷网页, 一不心, 一个时又过去了。

    徐方亭从电脑椅上跳起来, 赶紧把中午的饭焖上。

    剩下时间刚好看完第一集, 谈嘉秧准备放学，徐方亭把他喜欢的香菇肉饼蒸上，准备出门接人——

    didi老师来视频电话。

    徐方亭一颗心悬起，猜测纷纭，谈嘉秧发脾气闯祸了？或者直接掉马了？

    至于谈嘉秧受伤？她没想过。碍于刻板思维和兴趣狭隘, 谈嘉秧从来不会“发明”新玩法，对非转动或发光的新东西兴趣寥寥，不会主动涉险。

    didi老师：“喂，秧秧阿姨？”

    徐方亭答：“哎，我是，didi老师怎么了？”

    didi老师：“是这样的，我刚刚秧秧舅舅电话没人接。秧秧没开午餐，看到其他朋友吃饭，他也想吃，就一直在哭。你看是留他在这里吃，还是你来带回去？”

    徐方亭当机立断道：“让他在那里和朋友一起吃，回头补上餐费可以吗？”

    “可以。”

    徐方亭不耽误她，确认接人时间后，了声谢谢便挂断电话。

    她吐出一口气，以后每天又多了半个时自由时间，她可以独自吃饭，往菜里加许多辣椒，边吃边刷手机，不用再分神盯着谈嘉秧。

    徐方亭匆匆炒了原本备给谈嘉秧的秋葵，第一顿“自由饭”吃得分外匆忙，把餐具送进洗碗机便出门接人。

    路上跟谈韵之了餐费一事，那边刚在上课，没留意手机，然后立刻了一笔钱过来。

    徐方亭第一个到达格蕾丝门口，didi老师把谈嘉秧牵出来，等他慢吞吞换鞋的功夫，拿着一个文件夹：“秧秧阿姨，我跟你一下秧秧吃饭的情况——”

    然后didi老师把谈嘉秧早点的水果、午餐的每样菜吃了多少分之几，有没有加饭统统出来。

    徐方亭吃惊道：“哇，这也要记录下来？老师辛苦了。”

    年轻的女老师笑道：“对，这是领导要求的。——秧秧还挺适应的，户外活动的时候，还拉着我去角落‘这是下水道’。”

    尴尬是徐方亭自己的，didi老师估计毫无知觉，还认为谈嘉秧跟她分享了所见所闻。

    这又是他兴趣狭隘的一大表现，总喜欢看一些对同龄NT来枯燥不已的东西，大楼外墙的空调外机，厕所天花板的抽风机，配电房附近带灯的电箱。

    徐方亭最后：“didi老师，以后有事你直接联系我，谈嘉秧舅舅经常接不上电话，跟我也一样，反正谈嘉秧的事大多我了算。”

    didi老师应好，回去敦促谈嘉秧穿鞋，室内鞋送回鞋架上固定的格子，第一天的半托班差强人意地结束。

    徐方亭牵着他准备回去午睡，下午还要继续去星春天。

    “谈嘉秧，吃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菜？”

    “吃了饭饭。”

    “有没有吃鸭肉？”

    “没有。”

    “didi老师你吃了鸭肉，你有没有吃鸭肉？”

    “有了。”

    ……

    徐方亭把老师汇报的菜单逐一问一遍，帮助他回忆和复述，谈嘉秧有点迷糊，记忆应该没问题，只是还不懂准确表达复杂的东西。

    徐方亭帮他修正，不断重复简单的问题，丰富他的词句库存。

    *

    去往星春天的地铁上，比昨天多了一些校服学生，谈嘉秧注意力依旧在地铁线路图亮的示意灯上。

    从户外楼梯进入星春天那一层，一群美术班的学生又疯跑过来，青春依旧，面孔崭新，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一批。

    有个戴眼镜的女生路过，在谈嘉秧眼前晃了晃手，“嘿，孩！”

    谈嘉秧仰头看人家，不明所以，也：“嘿，孩。”

    女生也许对孤独症知之甚少，只有印象从星春天跑出来的孩都比较疯癫痴傻，少有语言，突然收获明明白白的回应，她跟同伴天真地哈哈笑：“他叫我孩！”

    徐方亭摸着谈嘉秧差不多贴头皮的短发，：“姐姐下午好，姐姐下午好。”

    也许女生的笑容富有感染力，谈嘉秧罕见地耐心，：“姐姐下午好。”

    女生开心地摆手：“乖弟弟下午好，拜拜。”

    谈嘉秧条件反射：“拜拜。”

    离两点还有十分钟，老师陆续从隔壁楼的宿舍过来卡，喝水醒神翻看出勤表，等孩来上课。

    章老师还没来，徐方亭带谈嘉秧在中央的感统训练区踩平衡脚踏车。

    旁边来了一对没见过的父女，爸爸不到四十岁，扮普通，斜背一只运动包，女孩五六岁，齐耳短发，腕上戴一只粉红色儿童手表。

    星春天像所有存在孩的公共场所一样，孩身边的大人多为女性。这位爸爸是她见过的少有带孩子干预的男家长之一。

    徐方亭悄悄多看了两眼，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便背过身鼓励谈嘉秧才脚踏车。

    那位爸爸拎过两辆脚踏车教女孩“1+1等于几”。

    “董颖慧，你看我，这是一辆脚踏车，我再拿一辆过来，1+1，现在有几辆车？”

    董颖慧目光游离，似没看见车，嘴巴显出一定弧度，不像在笑，迟钝之态显而易见。

    “……”

    董爸爸提醒道：“现在一共有几辆脚踏车，数一数？”

    董颖慧十指交握，缓慢转动手腕，吝啬扫董爸爸一眼，“一辆。”

    ……

    类似提示约莫持续三分钟，董爸爸声音越来越大，不耐尽显。

    徐方亭嗅到异常，暗中调整方位，使得视野边缘触及父女俩，又不至于明目张胆。

    忽然间，女孩胸膛挨了一掌猛震，咚地一屁股跌坐地上，中年男人暴吼道：“教了你多少遍还不会！你是不是蠢啊！”

    徐方亭吓一跳，谈嘉秧也肩膀一颤，撒开脚踏车扶手便抱住她双腿。

    徐方亭蹲下抱紧谈嘉秧，撇过他的脑袋，轻声安慰：“别怕，姨姨在这里，别怕，啊——”

    蓉蓉的感统女老师快步进来搀扶起女孩，董颖慧眼睛也没有湿，怯怯望她爸一眼，瘪了下嘴，好像习惯到麻木。

    老师看不过眼，指责道：“慧慧爸爸，不要再这样对孩了，她什么都不懂。”

    “都六岁多了还什么都不懂！”中年男人的声调降低一个高度，却依然吓人。

    徐方亭单手抱起谈嘉秧，过些天便满三岁的男孩已经三十斤左右，她胳膊和手腕的酸涩来得越来越快。

    她悄然把平衡车送回原处，谈嘉秧一个劲盯着董爸爸，好奇这个可以发出雷吼的“装置”。

    章老师从感统区对面的办公室出来，跟徐方亭对上眼神，撇了下嘴角，十分无奈。

    徐方亭也缩了缩肩膀，把谈嘉秧和水壶交给她，章老师牵着人到个训室去了。

    一批新的实习生从办公室出来，大概没领到荧光色制服，穿着自己衣服，像隔壁美术班走错地方的女生，信任度跌下一个台阶。

    徐方亭回到家长室那边，手机没信号正常，竟然连WiFi也没有了。

    她起身到平常放路由器的角落瞄一眼，竟然空空如也，路由器不知所踪。她用万能/钥匙蹭上隔壁瑜伽教室的WiFi，给谈韵之发消息WiFi没了，上课时间可能联系不上她。

    TYZ：「竟然还有没WiFi的地方，不可理喻。」

    亭：「……」

    有人走进家长室，徐方亭反射性抬头，又给吓一跳，是董颖慧爸爸。

    她又不能立刻起身出去，拒斥意味太过明显。

    幸好不出一分钟，来了一个她眼熟但没对话过的妈妈，徐方亭坐定了。

    “我看你家孩能力应该挺好的啊。”

    董爸爸忽然发声。

    徐方亭抬头想看他跟谁话，就对上他的眼神。那双眼睛的，再配上一副稍微八字形的眉毛，给人感觉忧郁而焦虑。

    徐方亭：“……还行吧。”

    董爸爸：“我看他挺听你的指令。”

    徐方亭：“也就心情好的时候听。”

    董爸爸一皱眉头，更显忧郁而焦虑，“我这个不行！太差了！1+1学了好久学不会！ 根本没有逻辑思维！我们像你们一样大的时候，能力差多了，指令完全不听。我这个是中重度的。”

    徐方亭的戒心放下一般，就事论事道：“我也不知道程度，医生没跟我们。”

    董爸爸又问了在哪个医院评估，董颖慧在市妇幼医院，医生直接了程度。

    另一个妈妈插话道：“你女儿多大，我看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们还没有语言呢。”

    “快七岁了，”董爸爸皱了皱眼睛，叹气道，“难啊，我们本来今年该上一年级，能力追不上，办了缓读。还在半天幼儿园，半天这里。”

    那个妈妈道：“不是可以去市培智学校吗？蓉蓉也在那边，你们是沁南市户口吧？那里只招本地户口，我们不是，上不了。”

    董爸爸：“市培智学校今年开始不开孤独症班级了，你不知道吗？”

    徐方亭讶然道：“那孩还能上哪里读书呢？”

    董爸爸：“让每个区的培智学校自己消化，那环境和师资力量肯定比市级的差远了。”

    那个妈妈道：“我们也去不了，没了解过。来这里也是自费的，压力大啊。”

    “我们这个明年要是读普校，也只能陪读，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董爸爸重重叹气，低头捧起脸，醒神般用力揉了揉。

    谈嘉秧连幼儿园也没上，徐方亭提供不了经验和体会，低头看手机，正好碰上托班群冒出新消息——

    didi老师发了今天的活动照片和视频。

    谈嘉秧今天第一天入学，didi老师还私发她好几张个人照，徐方亭谢过，回群里看视频。

    8个朋友坐成弧形，围着外教做手指操，7个朋友认真跟随，剩下那一个像弥勒佛静坐，发着这个年龄不该发的呆。

    didi老师走到他身后，像今早一样捏着他手掌，手把手教学。

    等didi老师一走，谈嘉秧没头没脑地笑着起来跑出镜头，在集体中的跟随意识惨不忍睹——

    徐方亭保存下来，不忍心再看第二次。

    下次再看医生，她一定要“自作主张”问下，谈嘉秧现在的能力能否支撑他上全天幼儿园。

    这天在甘老师的表格上签出勤，甘老师宣布离职的决定，会上完她们剩下的几节课，之后谈嘉秧如果继续上的话，会由黎老师带。

    徐方亭这才知道原来蓉蓉的感统老师姓黎。

    感统的干预效果在圈内争议颇多，有人认为有用，有人认为收效甚微，因为许多自闭儿的大运动并不落后，甚至还有超前。

    徐方亭只先跟谈嘉秧舅舅商量一下。

    后来两人意见还是偏向于后者，训练一下运动神经，还有听指令的能力，效果跟普通运动差不多，于是停掉上了一年的感统课，只来星春天上一节言语课。

    9月10日这天落在周一，除了是大家的教师节，还是谈嘉秧的生日。

    谈韵之特地翘了早上第3、4节课，陪谈嘉秧一起去儿童医院评估，鉴证又一半年的努力成果。

    徐方亭：“东家，你有课的话，我可以自己带去医院，他现在听话多了，不刺激他基本不吵不闹。”

    谈礼同自出院后，每周她休假那天就过来颐光春城带孩，或者让谈韵之送过榕庭居。但她跟谈礼同不太处得来，一个人带来医院效率比跟他一起高。

    “没事，”谈韵之娴熟地转着方向盘，“我让人拿我另外一个手机帮我签到了，就两节课，没关系。”

    徐方亭：“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也不会翘课的人。”

    “翘课和挂科在大学太稀松平常了。”

    “你暑假真的因为挂科？”

    徐方亭心避过更敏感的描述：醉酒睡大门口。

    谈韵之生硬吐出六个字：“我开车，不了。”

    “……”

    徐方亭陪谈嘉秧看了一会喷水车，只听前排人又道：“徐，你的驾照也快到了，以后你就开我这辆车接送谈嘉秧吧。”

    徐方亭原以为可以试驾一段，没想到直接获得使用权。

    “那你开什么？”

    谈韵之豪气道：“我准备换一辆911。”

    徐方亭艰难道：“911是什么？”

    “保时捷的轿跑车。”

    “轿跑车又是……”

    谈韵之心情奇好地道：“两扇车门，四个座位，理解了吗？”

    徐方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后排座位空间，但给谈嘉秧坐足够了。”

    “谈嘉秧，你舅舅换新车了，开不开心？”

    谈嘉秧不明所以，仍然肯定道：“开心。”

    徐方亭再一次感觉谈家财力雄厚，东家换辆车跟谈嘉秧换一辆玩具车一样轻巧。

    谈韵之话匣子大开，又：“其实是我姐给我的报酬，我给她看了一年的孩子。——当然徐你的功劳功不可没，回头给你红包。”

    徐方亭忙：“不用啦，你帮我缩减工作内容，已经是变相给我发红包了。”

    谈韵之抽空从后视镜瞪她一眼，：“给你红包你还不要，学学谈嘉秧，给什么拿什么。”

    徐方亭拗不过性格莫测的东家，只能：“东家，那我提前祝你中秋快乐啦。”

    谈韵之：“中秋红包又是另一回事，跟绩效红包不能混为一谈。”

    “……”

    两个大人满怀期待抵达儿童医院，8个月前的评估落后6个月，这一次怎么也应该再缩短一两个月。

    扑到行为发育专科，看上医生，却被告知今天排不上评估，得排到4至8周之后。

    谈韵之白翘了两节课，愣了下，脱口而出道：“那么多人！”

    脸男医生笑着点头，：“没办法，现在市里哪家医院都是这样，市妇幼，沁安医院，都是这样。”

    沁安医院，沁南市唯一一家公立三甲精神病专科医院，熟悉的名字成功让谈韵之眼神顿了顿。

    他们无功折返，进入漫长等待期。

    “今天太阳也不晒，我们去坐荷花公园坐鸭子船吧。”谈韵之没提扑空的灰心，兴致高昂地。

    谈韵之依旧带谈嘉秧在前面开船。谈嘉秧可以自己转方向盘，只需谈韵之扶着稳一下。

    中途谈韵之回了一条语音：“王一杭，你帮我签到了？”

    徐方亭又拍了一张两人背影，随手点开朋友圈——

    谈嘉秧在星春天的第一个老师成老师回到老家，成了一名学语文老师，晒出学生们的祝福卡片。

    徐方亭把提前录制的祝福视频发给成老师，谈嘉秧还无法连贯出称呼加一句话，只能简单“教师节快乐”。

    她费劲录制三个不同的视频，发给星春天的三个老师。

    一年过去，周围所有人的境况都发生微妙的变化，而徐方亭还坐在鸭子船后头，九月过去十天，只看了快两季的美剧。

    这一晚谈嘉秧的生日会普普通通，一如谈韵之对他寄予的普通希望：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不普通的大概是外公来了，奶奶托外公送来一辆玩具大货车，妈妈依然缺席，没有一个同龄好朋友。

    谈嘉秧干预一年，两岁跨入三岁，成为一个大不大、不的孩，可以跟自己生日快乐，唱走调缺词的《生日歌》，吃蛋糕一定要把夹层的水果挑出来。

    谈嘉秧入睡后，徐方亭坐到沙发上，继续看她的美剧。之前谈韵之不在家，她自然坐到中间位，今天也习惯如此。

    没多久，谈韵之从主卧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交替看了下电视和沙发，只能坐到之前徐方亭的位置。

    剧集时间大多在夜晚或室内，光线昏暗，大概是女主角的人独自在废弃的仓库里锻炼，看起来怀孕了。

    谈韵之看了一会，没明白来龙去脉，问：“这是什么剧？”

    徐方亭：“正经剧，我追了快两季，它竟然还没完结！这个女主怀孕了，在这里等转运出去，坏人随时可能捉住她。”

    谈韵之兴趣不大，又胡乱擦几把头发，：“徐……你这几天一直在看这个？”

    徐方亭抱枕而坐，剧情紧张，只仓促瞟他一眼：“怎么了？”

    “你有没有、别的算？”

    “嗯？什么算？”

    平常怕影响谈嘉秧睡觉，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徐方亭进房关门试验过，几乎透不进卧室。这会儿谈韵之一话，盖过音量，她不得不调高一格。

    谈韵之：“比如……上学啊，培训班，之类的。”

    徐方亭愣了一下，笑看他一眼：“你赞助我啊？”

    谈韵之两臂张开，舒适地“大”在沙发靠背上，轻轻：“也不是不可以。”

    徐方亭扑哧一笑，交替轻砸两下抱枕。

    “别人‘鸡娃’，你‘鸡’保姆干什么。”

    谈韵之恼道：“笑什么，你不是不会一直当保姆吗，现在谈嘉秧上学了，你有时间了。”

    徐方亭寂寥道：“谢谢你哦，东家。可是我还要养我妈，还要还债。”

    “你家到底欠了多少钱？”

    “十几万。”

    911的十分之一不到，甚至不足他那批房子一个月的租金。

    那边一阵沉默，谈韵之就算是慈善家，也不会平白无故替人还债。

    “很急着要还么，不能先上学？”

    徐方亭又捶下抱枕，略显不耐道：“你等我看完这剧行吗，我现在就只想看这个。——有人来了。”

    仓库果然传来异常动静——

    徐方亭：“不知道是来捉她回去生孩子的坏人，还是帮她逃跑的好人。”

    “……”

    谈韵之依旧看得没头没尾，但还是配合噤声。

    来人显出真实面目，女主角惊喜唤了他“Nick！”，拥吻上去。

    “是她孩子的爸爸！”

    徐方亭松一口气，激动地笑一下抱枕，好像忘记谈韵之存在。

    谈韵之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人，收起双臂，多此一举地托起毛巾擦后脑勺。

    接着，屏幕上的两人开始像玉米剥衣，男人在女人隆起孕肚上珍视地一吻。女主角扶着仓库的一根承重柱，男人站在后方，明明白白光了屁股。

    “……”徐方亭敛了笑容，嘴巴微张。

    “……”谈韵之忘记擦头，僵硬托着后脑勺。

    音箱里的承欢纳爱挑动了暧昧，模糊掉沙发上微弱的呼吸声，仿佛这是他们自己发出的声响。

    徐方亭膝盖贴合，勒紧抱枕。

    谈韵之挂在脖子上半湿的毛巾好像直接捂住口鼻，透不过气。

    也许应该泛泛感叹一声“老外太敢拍了”，才能粗暴地缓和气氛，但谁也没有评价剧情。

    谈韵之噌地一下立起来，扔下一句：“徐，你到底看的什么东西！”

    徐方亭咬咬唇，抗辩道：“很正经严肃的东西！”

    谈韵之从脖子抽下毛巾，往身侧随手一甩，头也不回大步咚回主卧。

    徐方亭摸过遥控器，兀自笑了笑，嘀咕道：“再看一次。”

    于是她往回倒退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