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不出半个时, 三人抵达沁南大学,帕拉梅拉停进某栋楼旁边的露天停车位。
沁南市还没正式入秋,今日天阴, 空气稍闷, 不算太热。
婴儿车上夹了充电风扇, 谈嘉秧歪着脑袋盯着看不出几扇的扇叶。
“手不能伸进去。”徐方亭叮嘱道。
谈韵之从副驾拎出背包, 甩上肩头关好车门, 然后自然握住婴儿车的把手。
徐方亭看了看,:“要不我来背包?”
谈韵之蹙了下眉头, :“干什么?”
“分担重量啊,”徐方亭摊开两只手,“不然我两手空空。”
“省省吧。”
罢,谈韵之用寻常气力往外推婴儿车, 但停车坪的植草格跟他作对,车轮卡了一下。
徐方亭看他的眼神仿佛在:我就吧,需要我帮忙。
谈韵之鼻子溢出一个气音,双臂发劲,轮子滚过一排植草格,谈嘉秧两只脚颠动起来, 跟刚搁浅的鱼似的。
他继续往外推, 谈嘉秧双脚跳呀跳, 人也咔咔大笑。他推得越使劲, 谈嘉秧笑得越开心,婴儿车眼看颠散架之时,终于出到外面平地上。
谈韵之扭头看她一眼,自得爬上月牙般的唇线。
徐方亭:“那我就负责参观吧,这栋是什么楼?”
谈韵之:“教学楼。”
“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吗?”
“……反正就是教学楼。”
“……”
沁南大学有着一百多年的办学传统, 这一片为新拓展校区,建筑风格与现代接轨,也是如此,这边停车位划分相对整齐,车尾充裕,谈韵之喜欢停车来这边,日常骑山地车穿梭校园。
徐方亭升上舟岸高中时,觉得校园环境比初中好太多,拥有一个标准的足球场,而不是半个;如今漫步在别人的大学,又觉得高中那点地方狭窄不堪,不时能碰见眼熟的人。
这里仿佛是一个大型现代社区,周围路过全是陌生面孔,上课像远足,下课联系全靠互联网,环境宽阔而自由,人人过着相对独立的生活。
谈韵之给她介绍每一栋建筑,有些只知道一个名称,或者用途,自己也没进去过。
走了十来分钟,太阳似乎要从云层后露脸,光线比刚才强烈,两人双眼微眯,额角冒汗。
谈韵之忽然问:“你不伞的吗?”
徐方亭手搭凉棚,看了下天空,:“没下雨啊?”
“不是,太阳伞,防晒,”谈韵之,“我看好多女生出门都得伞。”
徐方亭在农村长大,别晴天伞,有时雨天也懒得,学时跟着孟蝶穿拖鞋嘻嘻哈哈铲着水回家,也是那会黑得跟带泥胡萝卜同色,直到上初中后没太多时间在野外玩耍,才稍微白回人形。
高中时校园不算大,没有几个同学喜欢晴天带伞,反正一天也就那么一会能补补钙。
来到大城市,徐方亭发现同胞多大过得精致而讲究,大晴天要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拒绝“炭化”。
可她现在已经没办法一只手抱起谈嘉秧,还要伞简直天方夜谭,这一点徐方亭依然无法戒除从到大的习惯。
“没事,我不怕晒。”
徐方亭下意识看了眼谈韵之臂,毫无意外比她的白多了,要是汗毛稀疏一点估计更显白皙。
“你出门都伞的?”
谈韵之注意到她的目光,瞪她一眼道:“我?可能吗?”
是哦,徐方亭一直觉得谈韵之骨子里藏着谈礼同的咸鱼基因,无人鞭笞之时只想躺平晒太阳。
“那你好白。”
谈韵之骄矜道:“天生的。”
徐方亭又想起谈礼同,当真除了白一无是处,可能谈韵之母亲年轻时能看上他,有一部分皮相的原因。
谈韵之忽然:“是遗传我妈,不是我爸。”
徐方亭心跳乱了一拍,不知被他洞察心事,还是刚好不期而同。
谈韵之第一次提起谈家的隐形人,徐方亭不好拓展,只能嗯一声。
谈韵之也不给机会拓展,问她:“饿了吗?要不要试试我们食堂?味道还可以……虽然比不上你做的……”
徐方亭看过去,那边目光又像磁铁同极相遇,立刻转开。
这话怎么听怎么恭维,这人一般有求于人才会服软,这下突兀的夸奖,简直鸿门宴。
她谦虚道:“我做的也没多好,就普通家常菜。”
谈韵之哼歌似的飘出一个音节,道:“我好就是好,难道你还怀疑我的眼光吗?”
刚以为他性情大变,突然学会拍马屁,不出半分钟,别扭的骄傲又回到脸上。徐方亭跟着笑道:“东家好就行。”
谈韵之神色微顿,生硬道:“在学校不要叫我这个。”
徐方亭不明所以,皱了皱眼睛,道:“为什么?”
难道一进入校园,就得淡化雇佣关系?这到底是别人的校园,徐方亭没有归属感,反倒是相识一年多的东家,熟悉感能让她踏实一点。
谈韵之轻咳一声,:“校园是学习的地方,叫东家还是不太合适。”
徐方亭:“在家‘老公’你觉得怪怪的,在学校叫‘东家’你觉得不合适,好吧,那我不叫啦。”
谈韵之:“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徐方亭想了想,:“以前还能叫你‘谈哥’,现在肯定不行;‘谈’又不太合适,那就叫谈嘉秧舅舅咯。”
“喂,”谈韵之把她往食堂方向带,敛了神色道,“你不会不记得我名字吧?”
“……”
徐方亭的确想了一下,表情出卖了她。
“我、就、知、道。”谈韵之伸出食指,咬牙切齿虚点两下,推车快步前行。
徐方亭哈哈笑着追上去,谈韵之哼一声,佯装更生气。
她:“你的名字有点像女孩名。”
谈韵之佯怒道:“你的还像男人名呢,徐圆亭。”
徐方亭愣怔一瞬,脚步迟缓,给他拉出两米距离,还附送一记挑衅的眼神。
她追上前道:“谈韵鸡!这名字比东家好听吧,以后就叫你谈韵鸡!谈韵鸡谈韵鸡!”
她的“前东家”毫不退让,叫道:“徐圆亭,徐扁亭,徐三角亭!”
“……”
徐方亭笑不得,气不行,努了努嘴,单方面终止幼稚游戏,低头跟谈嘉秧开口那一瞬,笑容又有了形状,再偷偷瞥一眼“前东家”,竟也是要笑不笑的一副脸。
她问:“谈嘉秧,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谈嘉秧在托班每天九点多有水果加餐,周末在家只有三餐,这会到饭点刚好饿了,立刻:“要吃饭。”
话间,两人一车已到达食堂门口,这边的食堂菜色不错,但离谈韵之平常上课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一般没课才会来过来。
新建食堂无障碍设施到位,谈韵之将婴儿车推上去,徐方亭默契拨开“宽粉条”门帘,迎接他们。
谈韵之路过特意瞪她一眼,徐方亭毫不客气回瞪,刚才的争锋终于降下帷幕。
国庆期间用餐人数不多,徐方亭拿谈韵之的饭卡了她和谈嘉秧的饭菜,然后换他上。
这里菜色自然比她读高中时多,对她来像微型自助餐,她看清扣费数额后,飞快估算一个月伙食费,再算出一年的。
她可能时候食不果腹,长大后对食物冲动多于天然渴望,宁愿少买衣服,也要吃得好一些。
如果想大学过得舒服一点,她还需要多攒一些工资。
徐方亭刚多要一个空饭碗,摊了半碗饭给谈嘉秧,没带辅食剪出来的,便把一碟肉沫豆腐都给他。
谈嘉秧衣领塞着纸巾,人够不着饭桌,谈韵之便把他抱坐大腿上,终于升到日常的高度。
谈嘉秧用勺子边扒饭边漏饭,谈韵之头疼地一粒粒从裤子上摘下,抹在纸巾里,:“你这是给我留宵夜啊。”
徐方亭在旁边不禁莞尔道:“要不我来抱吧?”
她毕竟习惯了照料他。
“不用。”
谈韵之不摘了,拿起筷子偏过身夹菜吃饭。
三人从进入食堂开始便成为众人焦点,两个大人面容青涩,是研究生甚是勉强,莫名带一个孩来吃饭,又照顾得这般默契细致,关系难免引人遐思。
而有人思也不思,直接准备“拷问”。
“卧槽,之之! ”一个徐方亭没见过的男生端着托盘来到对面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从肤色判断,没有晒焦,应该是不是大一新生。
谈韵之顿了一下,:“我不你就滚了吗?”
那男生脸皮比谈韵之还厚,眼唇薄,是副能会道的面相,他笑嘻嘻坐下道:“之之,你可以啊!看不出来儿子都可以酱油了!”
谈韵之蹙眉道:“什么儿子,这是我外甥。”
男生似乎一时想不通这层关系:“外甥?”
谈韵之:“我亲姐的儿子。”
男生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徐方亭身上,忽地笑道:“原来这是你姐姐,之之姐姐好啊!”
“我不是。”
“不是。”
徐方亭和谈韵之异口同声,目光撞到一起,又匆匆移开。两人均有微妙的不悦。
徐方亭下意识又看一眼他们的臂,她的皮肤还没达到麦色,难道就因为比他黑一点,显老了?像生育过的姐姐了?
男生怔忪片刻,恍然大悟哈哈笑:“我懂了!懂了懂了!我就我们班那么多漂亮女生你怎么一个也没看上呢!”
徐方亭嘴巴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和饭菜一齐咽下去。若不是刚才谈韵之在学校不要叫他东家,她都要自己辩白了。
谈韵之也不表态,让人误会,她像给占了便宜,登时食不知味,扒进嘴巴的饭多了一筷子,大口嚼着,嚼一下给谈韵之一秒倒计时,再不解释她两个都想骂。
“你懂个头!”谈韵之忽然低头指挥谈嘉秧道,“谈嘉秧,叫这个,‘笨蛋叔叔’。”
男生:“乖,帅哥,你叫我大帅哥好了。”
谈韵之继续怂恿:“笨蛋叔叔!”
谈嘉秧刚好咽下一口饭,嘴巴油出一圈光亮,还得几粒饭粒肉沫,像甜甜圈上撒的糖果碎。
他辨别陌生人的陌生句式还是有些艰难,只熟悉谈韵之的声音,便:“笨干fufu。”
谈韵之嚣张笑道:“听到没!”
“……”
徐方亭咽下那一大口饭,倒计时也完毕,:“其实我是——”
“带湿巾了吗?”谈韵之忽然断,盯着她的眼睛,“给他擦一下嘴,太油了。”
徐方亭读出一点可能是请求的意思,他请求她安静。
可她想命令他闭嘴。
这一瞬间,她猛然想起谈智渊久远的狂言:保姆就是东家的门面,人家一看保姆的扮、审美,侧面就能知道东家什么水平。
她这一身行头都是他给的“工作制服”,也不至于差劲到蠢相毕露。
她刚想瞪他一眼,以示谴责和抗议,只听他平静地——
“她是我外甥的家庭老师,你开这种玩笑,等下她生气不干了,我就难办了。”
“……”
徐方亭气焰矮下去,头一次顺从地安静下来。
那男生扫她一眼,敌不过她本性难掩的气势,竟讪讪笑了笑,抓抓头发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