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第 126 章

A+A-

    谈韵之吃火锅就吃火锅, 手忙着夹菜,嘴忙着吃,估计第一口吃进去的已经消化完毕, 才给徐方亭发新年红包。

    手机连续震动, 收到电话一般, 提示音噼里啪啦的像鞭炮。

    足足26个。

    TYZ:「家里不下雪, 就给你下一场红包雨。」

    徐方亭感觉他搬起醋缸给她叫了一身酸, 若是谈嘉秧在,她大概以他为由头, 立刻拨出视频,借口“谈嘉秧要跟你新年快乐”。

    孩子果然夫妻间的桥梁。

    但两人是提纯的假夫妻,连独木桥也用不上。

    她礼尚往来,给谈韵之发回25个。

    TYZ点开13个, 又来一个“亲亲”:「谢谢领导。」

    她不自觉点回那张照片,4女5男,均布两侧,跟4对似的,最靠近镜头搞怪那一位明显落单。

    再翻看自己的手机相册,师妹, 舍友, 师姐, 宿管阿姨, 女老师,除了女生还是女生,唯一的异性就是谈嘉秧,甚至连其他男人的一条胳膊也没有。

    徐方亭异性缘其实一般,若有男人因为她那点姿色靠近, 交谈两句必会给她的气势劝退。她上学就发现这个现象,女生喜欢跟她玩,男生对她退避三舍,后来唯一没有退的第一个,应该是王一杭。她曾以为异性缘差是一种能力缺陷,为此自卑过,直到孟蝶一针见血,她性格强硬,能力出众,男生大多喜欢比自己弱的啦,才不会凭空喜欢威胁感。

    就像谈韵之身前的那位女生一样,呈现出恰如其分的优雅,如果没有他这层关系,徐方亭很大可能羡慕她,就像当初第一次看到人家,偷偷把T恤揪成她挂脖短袖的样子。

    可是她无法成为她。

    当初可以轻易抹平的疙瘩,竟然因为谈韵之,变得丑陋而敏感。

    徐方亭删除他这条照片记录,那张照片却仿佛卷成尖细的刺,深深埋进她的心里。

    *

    今年情人节抓着春节的尾巴而来,恰好在元宵节前一天。

    王一杭早回来上班,问她在不在学校,帮他借一本书。

    徐方亭并非不懂节日的敏感,去年就曾婉拒了一次。心里那根刺骤然冒头,她当下便爽快答应,白天帮他借好,等他下班过师大。

    王一杭按时出现,两手空空。

    她抱着他要的书,明显松一口气。

    王一杭接过书,握着书脊摇了摇,趣道:“你好像有点紧张?”

    “错觉吧。”徐方亭两只手兜进口袋,提防他突然捡走似的。

    王一杭本想一下班就过来,奈何其他同事都溜去过节,他的收尾工作给堵塞了,拖到7点才过来。

    双人晚饭泡汤,只能换成闲游校园。

    王一杭:“你是不是怕我拿着花来?”

    她语塞一瞬,此时此刻,想的竟然是:要是谈韵之能有他三折的直接便好了,是好是孬给她一刀痛快。

    “没有啊。”她依旧念三字经。

    “我怕你又拒绝……”王一杭站停看向她,没有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深情,好像跟平常差不多,很朋友式口吻。

    她跟着他停步,试图缓解气氛:“看我多好,帮你省下一束花,明天可以给自己加鸡腿。”

    王一杭掩饰不了受伤,估计谈韵之碰上这境况,早就任性发脾气,他却偏偏还沉得住:“是他吗?”

    她忙不迭否认:“不是。”

    “那就先别拒绝我行吗,”他还是望着她,没有像谈韵之一样动手动脚,“给点机会我们多相处,你好像一直挺忙,周末约你总是约不上。”

    “我还在……”徐方亭顿了一下,“带那个孩子,周末经常跑公园,所以……”

    “我知道,”王一杭略显无奈,“他出国了,按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对孩子坐视不理。我也可以加入,帮你分担一下。比如带他、上厕所什么的,我比你方便吧。”

    这倒是不争的事实。她每当一个人带谈嘉秧外出,第一件事要确定有无儿童厕所,再不然亲子厕所,次一点第三厕所,实在不行叫个面善的男路人带他进男厕,她在门口盯着——谈嘉秧够不着普通便池,只能进隔间,其实她也盯不着。

    现在有谈礼同轮班陪同,她倒少一些这样的烦恼。

    王一杭耐心劝诱:“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带孩挺不容易的吧。”

    “现在能交流,比以前好多了,”徐方亭,除了一身比他舅舅更厉害的急脾气,“等天暖一点,公园里的花开了,我们叫上你?”

    王一杭终于松一口气:“好啊,一周上五天班还挺枯燥,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她好心情地揶揄:“带着个孩子你就别想放松啦。”

    王一杭若有所思点头:“我也体验一下谈韵之的生活。”

    那个名字出来,气氛陡然微妙,徐方亭分不清心虚还是有一种扯平的快意。

    她笑着:“估计你体验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难……”

    沁南出了元宵便渐渐回暖,夜晚较白天稍凉,两个人转了一圈师大,倒暖和了不少。

    步出西门,王一杭租住的地方在另一个方向,执意自己回去,让她送至地铁口便可以。

    徐方亭看着他拿了一路的书,后知后觉道:“忘记了,应该给你找个袋子装着。”

    王一杭低头看了一眼,:“没事,我直接拿着,坐地铁还不用安检。”

    特别的节日,街头不少成双结对的年轻人。

    两个人站在地铁口不远处,一时没有继续往前走,目光偶然撞上时,似乎又浮现刚才暗示的一幕。

    王一杭淡笑望着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噢,”她点点头,轻快道,“我觉得自己也还可以啊。”

    王一杭扭开头笑了笑。

    她试图恢复朋友氛围:“幸好没有太尴尬。”

    王一杭啼笑皆非,动了一下拿书那边手:“我还是很受伤啊。”

    徐方亭僵笑道:“好吧,现在尴尬了。”

    这下王一杭倒真笑了。

    他的身后冷不防传来驱赶声,有个地铁保安拎警棍赶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出站,她胸前挂一块绿底的收款码,臂弯勾着的红胶桶里插满单支红玫瑰。

    保安赶鸭子似的:“快走,不能在地铁站卖东西!知道了没有!”

    女孩噘着嘴,步伐稳健走下站口台阶,目光仍在机灵扫描,一发现徐方亭她们,便立刻换上笑脸,举着一支玫瑰过来。

    “哥哥,买花吗?买一支给漂亮姐姐吧。”

    徐方亭和王一杭同时看向花桶,众花之中还支出一块牌子,“10元/支”,当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看向她:“就一朵,可以吗?”

    女孩仍举着花巴巴仰望他们,态度熟练,眼神倔强,生活的重量压在肩头,跟路上那些由母亲陪同卖报完成任务的体验派学生截然不同。

    徐方亭莫名想起学时,徐燕萍还在家拉扯她哥,春节就在村广场附近摆地摊。先是批发点玩具,别的孩在附近疯玩,徐方亭就在摊边看着;后来竞争不过卖部,徐燕萍便改卖自己做的糕点,这个好卖一点,她通常只能等卖剩了才吃上一两个,有时甚至没有——徐燕萍可太高兴能卖光了。

    童年留给她的记忆不仅是贫苦,还有努力爱她的母亲。可她现在倒不再愁吃喝,甚至准备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可是妈妈却没有了。

    她妥协道:“好吧。”

    王一杭问可以支付宝吗,女孩便把胸牌翻到另一边,递上来给他扫。

    嘀的一声,王一杭给她展示付款页面,女孩口袋里同时响起提示:“支付宝到账10元。”

    女孩家长倒也灵醒,知道给她手机听提示,不然有些人浑水摸鱼,没付付了。就像徐方亭时候就缺一支验钞笔,收了一回10块钱的假币,可把她哭干了。

    “谢谢哥哥,”女孩抬腿托起桶,稍举高一些,“哥哥你自己挑吧。”

    王一杭随手取出一支,谢谢。

    “谢谢哥哥姐姐,祝你们生活愉快。”

    女孩提着花桶走了,碰到下一对疑似情侣,被拒绝,倒没强买强卖,转头继续寻找下一对潜在买家。

    王一杭看了一眼手中之花,递过来。

    徐方亭收下,故意强调:“友情之花。”

    王一杭笑着投降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尴尬了。”

    两人分别,徐方亭开着帕拉梅拉回榕庭居,尽可能趁着没开学,多陪一下谈嘉秧。

    谈嘉秧听闻开门动静,穿着地板袜便咚咚跑过来:“姨姨回来了!”

    他的欢迎台词万年不变,就像日语里面的お帰り一样。

    发现她手里的花,他便指着:“你为什么有花?”

    “别人送的呀。”徐方亭检查玫瑰枝撸了刺,便放心地给他。

    谈嘉秧:“别人为什么送?”

    有人替她作答:“你姨姨约会去了。”

    完,谈礼同回转身继续斟茶。

    谈礼同偶尔会跟她搭几句话,但彼此从来不带称呼。

    6岁多的谈嘉秧已经懂得约会的含义,便问:“姨姨跟谁约会?”

    谈礼同神秘兮兮跟他:“反正不是你舅舅。”

    徐方亭轻轻嗤了一声,这父子俩的别扭真是一脉相承。

    谈嘉秧依然喜欢刨根问底,天真道:“为什么不是舅舅?”

    谈礼同:“因为你舅舅被戴绿帽了。”

    “谈嘉秧外公,”她略含警告道,“跟他这种奇怪的词不好啊。”

    谈嘉秧果然问:“为什么是绿帽?”

    谈礼同努努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牌桌的老嘢总叫你去牌啊。”

    徐方亭:“不玩啦,次次要给他放水,他输了就摆脸,我真怕他哭了。”

    谈嘉秧强势介入话题:“外公,为什么是绿帽!”

    谈礼同指导人生道:“下次跟舅舅电话,你问他啊。”

    “谈嘉秧,过来,我跟你看书。”

    徐方亭把谈嘉秧拐走,看绘本,做20以内加法,约莫半个时才离开,把他交给叶阿姨。

    她下楼时,谈礼同已经转移到沙发看电视。

    他脑袋往玄关一摆,:“花瓶上有你的花。”

    玄关多宝格旁一直摆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不知道干什么用,徐方亭这种家徒四壁的人,以前很难理解装饰性物件的用处。

    此时花瓶上果然插着一束香槟玫瑰,满满的一捧,像花瓶上怒放的火焰,比卖花女孩胶桶里的加起来还要多。

    “谁、谁给的?”

    谈礼同不客气道:“你有几个老公!”

    徐方亭:“……”

    她着实吓一跳,还以为他玩“扒灰”这一套。仙姬坡不是没有过这样八卦,儿子外出工,儿媳留家守家,第二年多了一个孩子。流言飞不出巴掌大的地方。

    好险……

    她踮脚捧下来,抱在怀里走了,谈礼同随意应一声。

    出了2201的门,徐方亭单手揽着花等电梯,掏出手机发一句:「花收到了。」

    她快速心算出他的时间,刚早上9点多,他大概在上课。

    徐方亭把花束搁在副驾座,系好安全带没立即启动,重新掏出手机,多加了一条信息:「香槟玫瑰挺好看,你觉的满天星怎么样?」

    她把手机和花束放一起,开车回颐光春城。

    音箱播放她的歌单,回去只用不到4首歌的时间。中间进来消息提醒,她忍着忍着,停好车熄了火,才捞过手机。

    TYZ:「非常讨厌。」

    这一刻,徐方亭可能懂得反锁车厢窒息的感觉。

    她在原处呆坐片刻,茫茫然望向风挡外,这个时间点车位行将停满,有路过的轿车似看见她独坐车内,想等一下,但几秒后还是走了。

    这么片刻,车厢空气隐然沉闷。

    她忽然灵机一动,抱起花束下车,沿着没走过的电梯口走去。地库很大,她只能凭着地面印象往谈韵之家对面楼走。

    她没开这一栋的门禁权限,按了监控室让开的门。

    电梯直升和谈韵之家同楼层,这栋楼布局与他家的稍有不同,徐方亭还得从消防示意图找到对应的房号。

    同样的指纹密码锁,但没有她的指纹,她便输入密码开了——

    她赶上好时机,前任租客刚搬走,房屋管理员刚换密码,下一任租客月底才入住,100平的精装房空空如也。

    徐方亭把花束放在地板上,像个幽灵似的逐个房间逛一圈。没有家具的房子视觉效果更大一倍。

    三年前她来过这里,那会是开荒式保洁员,零工给谈韵之逮个正着,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业主。

    这将会是她的房子,她的家。

    她侧身坐到客厅里飘窗,透过玻璃寻找谈韵之家阳台。黑夜中有点困难,幸好上下的住户开了灯,她依稀辨认出空荡的阳台。

    也许以后她坐在这里,能看见谈韵之跟其他女生追逐闹,像他逗谈嘉秧一样。

    她顿时有些后悔,为什么他给哪套要哪套,他房子那么多,她应该选一套离他最远的。

    手机进了新消息,她才回过神,没有垫子的飘窗可真凉。

    TYZ:「你送的就喜欢。」

    徐方亭没有如以前“自顾自痴笑”——据舍友描述——而是撅起嘴,轻轻咂舌,有嫌弃、无奈也有一点点愉快,大概就是想骂“这臭子”的心境。

    之前视频都先询问是否方便,这下,她立刻拨出,不想给他反应时间。

    那边很快接起,谈韵之左手捂着嘴巴哈欠,把手机当镜子用似的。而后眼神从迷茫到清晰,直至盛满笑意看着她,那枚醒目的钻戒也随着他的左手滑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