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第 181 章
国庆收假后的第一天早上, 徐方亭便和钱熙程以及另外的同学一起搭学校大巴前往榕庭学校学部,行李先搁在岗亭处,人先去报道。
普教分在低年级, 钱熙程分到了令人头疼的一年级, 这些新生刚开始适应学生活, 势必需要多引导规则。
徐方亭和一个同班女生姗姗分到融教班, 每班一人。融教班不按寻常的年龄分班, 而是按能力。
徐方亭分到融教一班,一共12个孩子, 个头参差不齐,有看上去快学毕业的大块男生,也有新生个头的眼镜女生。班上两教一保一共三个老师,相当于幼儿园的配置。
徐方亭跟着主副班老师观察大半天, 大部分孩子还不及谈嘉秧上幼儿园的水平。
傍晚进两人间宿舍和姗姗交换信息,惊诧又不意外地发现,融教一班竟然是能力相对较好的一批孩子。
姗姗哭丧脸道:“太难了,我感觉自己一天都在维持秩序,比幼师还操劳。今天有个男生紧张尿裤子,还是我和生活老师帮忙换, 天啊, 我在家连我弟的纸尿裤都没换过。我感觉自己像个护工一样, 课本里面学的干预方法一条也用不上!他们根本不听你的, 十句里面听懂一句就阿弥陀佛了。”
徐方亭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班可能得在生活自理上多花心思,我们班,哎,下个月校运会我们也得参加,还要在开幕式上出一个文艺节目!主班老师让我提供方案, 年轻人心思活,哎哟妈呀。”
“苍天啊——!”姗姗拜倒在床上,拗出Orz的姿势。
徐方亭不停刷着短视频,试图寻找参考样本:“我得找走位和动作比较少的……”
姗姗哀叹道:“别走位,就是让他们站定不动也成大问题啊。”
“别了,”徐方亭瘪嘴假哭,表情摆出来,心底却涌起无尽心酸,“我算看看手势舞,校领导重在参与,但是却不让老师参与,你没个老师带领做动作,他们早跑没影了,表演下课铃响鸟兽散吧。”
徐方亭把能搜到的参考视频研究数遍,还想上墙外看看,刺激新思路。
谈韵之应该已经下班回颐光春城,她琢磨片刻,这么晚过去可能今晚就回不来了。当下只能暂且按下念头。
融教二班的孩子自理能力较差,重在培养生活技能;融教一班的孩子在巩固自理能力基础上,尽可能学一些学科知识,为以后努力进入职业学校基础。
徐方亭相当于杂的,协助主副班老师维持课堂秩序。
第二天她便记住所有孩的名字,个头最大块那个男生叫壮壮,已经12岁,再有两年就该上初中——当然得有影子老师或者家长陪读。壮壮有个比较突出的毛病,走近跟老师话时喜欢闻老师的长头发。
徐方亭第一次跟他话,便给他撩起一缕凑到鼻端,陶醉地深嗅一口。
“好香。”壮壮闭眼昂头笑叹,跟品了一口美酒似的。
她吓得心跳加速,下意识防狼似的瑟缩格挡。
壮壮也给她的大反应震慑,吐了吐舌头,眼神还迷恋地停留在她的发丝。
徐方亭无法自控爆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个头的孩子,乍一眼她确实难以将他当做无知孩——哪怕他本质上就是。
主班老师忙过来解围,拉开壮壮轻斥几句,又跟她解释:“这孩子就这大毛病,但没有恶意,你不用惊慌,该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他。”
“嗯,明白……”徐方亭只能如此回答,不可能跟壮壮多计较。
这种行为放在同龄NT身上,定义成性骚扰可能惹家长争议,顶多会解释成性好奇。若是来自身心障碍者,倘若还是处于公共场所,恐怕家长会被责骂管教不当。
个头最的戴眼镜女生叫思思,兼患轻微脑瘫和遗传性近视,经常仰着脖子,嘴巴闭不上。
但从年龄上来看,她无疑成长空间最大。
融教一班的孩子都激活了语言功能,只不过表达比较刻板与简单。
思思经常面露恍笑,会在提醒下细细弱弱地叫“老师”。
班里还有个别唐氏儿,可能父母嫌市培智学校太远,就近上榕庭学校。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学龄儿童。
孤独症不像唐氏儿一样挂相,但到了这个年龄,周围有一大片NT做对比,融教班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出异常。
“徐,”将近放学,主班老师叫住她,“校运会表演节目的内容找好了没有?”
徐方亭全然没了期盼放学的心情,头大道:“哎,我昨晚找了一些,还没全,今晚我汇总完了明天给你。”
主班老师应了一声:“不要整那么复杂,简单点就好了。孩子能力有限,复杂花哨的搞不来。”
“好,明白。”徐方亭等她进教室准备安排孩子放学,立刻掏出手机做备忘。
学部放学按班级离校,融教班的孩子最先离开。
融教班放学也得像幼儿园,两个班孩子集合到一起,搭着前面人的肩膀成列走,否则自然队列很容易散乱或掉队。
有时特教老师看不过来,还得普教老师帮忙盯着几眼。
融教二班有一个孩经常不愿意走,老师只能用家长留下的婴儿车推他出校门。
这天徐方亭就是推车手,另一手还牵着一个,偶尔面无表情便成为姗姗口中的“生无可恋”。
校门口早等了许多家长,徐方亭在队末护送,偶然一眼便瞧见鹤立鸡群的谈韵之,本该上班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出现。
谈韵之同样发现她,朝她挥了挥手。
她闲不出手,只能点头致意。
谈韵之没有如其他家长等待,而是凑到岗亭窗口,探头跟保安讲了几句,然后被从闸机放行。
徐方亭登时猜到几分,可惜隔着人海,仅能遥遥对视一眼,便看他消失。
谈韵之被谈嘉秧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另一同学的家长早已在此等候。经班主任介绍,他才晓得眼前这位中年女士即是传中的温妈妈,也就是班委。
温妈妈不禁讶然:“爸爸这么年轻啊?”
班主任对谈家情况有所了解,忙:“这位是嘉秧舅舅,平常都是他来跟进嘉秧的学习。”
“哦,这样子……”温妈妈的好奇心中滋生一丝轻蔑,仿佛暗骂父母失责,只能推舅舅出来挡箭。
“嘉秧舅舅,事情是这样子的——”
班主任开始复述事情经过:下午美术课,谈嘉秧在画一辆校车,旁边同学笑话他画得不像,他生气大笔一挥,彩笔画到无辜的温同学身上。
“我当场就叫他道歉,他挺不情不愿,”班主任,“但是这位同学的确是无辜的。”
温妈妈接话道:“是的,有话应该好好。彩笔是油性的,洗不掉,校服虽然没有多贵,但这种行为不可取。”
“真是十分抱歉,”谈韵之诚恳道,向徐方亭低头都没这般迅速,也是在这一刻更加庆幸结扎的决定,养育孩子就是不断要为不属于自己的过失低头,若是再来一个孩子让他重复一遍,不如早扎早解脱,“您告诉我校服的码数,我赔一件新的。回家我会好好引导他控制自己的情绪。”
谈韵之礼数周全,一番辞滴水不漏,何况外表又是这般讨喜,温妈妈的脾气直接没了一半。但她稳了稳神,还是抓住机会投诉道:“你们家孩的手真是太快了,好几个家长跟我自家孩都被你们过。”
谈韵之觉得她得理不饶人,其他家长的事与她何干,且不越位告状,人的缘由尚不清楚,旧账重算未免太嚣张。
“是吗,这个我倒没有收到其他家长的投诉,如果是我孩的错,我一定让他道歉。”
“……”
温妈妈刚放下成见,这会火气又蹿起三分,登时觉得果然英俊容易出渣男,这个舅舅看着就不好惹。
改天再有纠纷,她算让她老公来对阵。
班主任忙圆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动又有主见,摩擦在所难免,发生状况我都是当场让双方和解。如果严重到需要通知家长,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这个你们放心。”
温妈妈给变相堵了嘴,一时无话可。
话的这会功夫,一年级学生早已走光,轮到二年级出动。
温同学和谈嘉秧按吩咐来办公室,一前一后进了门。
NT一见熟人,便立刻扑进家长怀里着急告状:“妈妈,上美术课的时候,我的校服被谈嘉秧画花了。”
谈嘉秧起先面无表情,瞥见谈韵之才展颜,简单叫了声舅舅,旁若无人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找老师几句话。”
谈嘉秧既已道歉,谈韵之不会再按头让他重复。
温妈妈虽看着郁气未消,却也是无可奈何,宽慰儿子几句,又特地跟谈嘉秧:“以后不能画衣服了,知道没有?”
谈嘉秧既不认识她,也不喜咄咄逼人的口吻,叫道:“不要!”
温妈妈冷笑一声,“有妈生没妈教”赤/裸裸写在眼里。
谈韵之轻轻把他拉到身后,轻声:“你要,下次我会注意的。”
班主任不得已再次调停,又冲着温同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跟妈妈一起回家啦。”
温妈妈虽不情愿,还是拉着儿子远离是非之地。反正她是家委,有得是跟班主任接触和投诉的机会。
融教班老师的办公位和语文科组的在一起,徐方亭和姗姗共用一个空桌。她回到办公室门口,只见谈韵之立在那位班主任面前,偶尔点头,面上前所未有的凝重,跟病患家属听到医生抢救无效似的。
谈嘉秧在旁走神,盯着对面教学楼墙面镶嵌的抽风机,旋即笑嘻嘻喊姨姨。
姗姗可能在师大见过谈韵之,或者对朋友圈照片有印象,意味深长自己先进办公室。
徐方亭刚来两天,还抽不出空顺路看谈嘉秧,就连钱熙程也是吃饭时才能碰见,自然没跟他的班主任过照面。
而立之年的女人来不及收敛惊讶与疑惑,面容稍显僵硬:“咦,那么有缘,你们还认识啊!”
谈嘉秧插嘴道:“是的,她是我姨姨。”
徐方亭用她的姓氏称呼老师,心中的不妙开始发酵。
班主任要事已了,开玩笑摸了摸谈嘉秧的脑袋:“那一会你接你姨下班吧。我先进去了。”
“老师您忙。”谈韵之点头致意,神色并未因为她的口吻缓解多少。
待人走开,谈韵之发出的邀请似未经历冷战的降温,自然而热忱:“晚上有空吗,一块吃饭,就我们两个。”
徐方亭连忙:“我6点才下班。”
谈嘉秧介入道:“为什么就你们两个?”
“因为你要回去跟外公和蔡奶奶吃饭,”谈韵之转而望向她,“没事,我等你。”
他必定有话要,她也有事相求,便点头应过。
“一会6点我来校门口接你。”
谈韵之长话短,话毕便拉着谈嘉秧离开,不耽误她工作。
徐方亭回到办公室,姗姗果然揶揄一笑,悄声:“他就是苹果全家桶吧?真的够帅,难怪你被迷得七荤八素。”
“……”
徐方亭快要忘记这一项代号,含糊点头,又下意识瞥向谈嘉秧班主任那边,好巧不巧撞上眼神,只能尴尬一笑。
再结合自己现在的身份,她莫名忐忑,总觉得把事情猜了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