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逆时宝鉴(6) 那人柔软的手腕,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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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徵羽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且尘埃落定,可他听到她果决的出这些话时,依旧觉得心中像是被人挖了一刀似的, 有些血淋淋。

    “现在还恨吗?”白徵羽缓声问。

    “当然。”渺渺。

    “不过现在我明白。”渺渺看着他,语气平静,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他能一声不吭便篡改我的记忆,让我与我的家人分离……可能在他看来, 这不算什么。”

    白徵羽眼睫轻颤,并不搭话。

    “可这并不是我原谅他的理由。”渺渺。

    作为“白徵羽”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够什么, 除了听,他没有任何可以插嘴的地方。

    作为“顾奚辞”,他也并没有发言权, 因为渺渺的很对。

    家人对于他而言,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当初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对他而言, 不仅仅是家人, 其他的一切,对他来, 都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

    白徵羽清黑的眼瞳中印着渺渺的身影,她坐在水边, 两只手托着脸颊, 静静地看着溪水发呆, 风吹起她的发丝, 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跃动着隐隐的金红。

    白徵羽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间轻动,帮她把耳边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了耳边, 她的耳朵在阳光下粉白透明,指间轻轻触到她的耳朵,她一颤,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身影都出现在对方的眼瞳之中。

    “那就不原谅。”白徵羽一字一句。

    渺渺心中一动,静静地看着他。

    白徵羽忽然伸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渺渺没有任何悬念的伸手推他。

    白徵羽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却没有放手,他动作轻柔,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霸道,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环着她,轻声,“然后慢慢忘了他吧。”

    渺渺一怔。

    白徵羽顺势将她搂得更紧。

    “我陪你看他,看到你不想看为止。”白徵羽在她的耳边低声,他语气平静,手指却略微收紧,“看完以后,结束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好吗,渺渺。”

    “重新开始……我,真的能重新开始吗?”渺渺喃喃道。

    “嗯。”白徵羽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陪你一起。”

    渺渺咬住嘴唇,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白徵羽,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如果我不能回应你……”

    “我爱你。”白徵羽声音干涩。

    渺渺吸了吸鼻子,终于慢慢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闷声,“你傻不傻。”

    白徵羽轻声笑了笑,没有话,一向平静温润的眼眸之中,却深深地印着她,仿佛一个漆黑的深渊。

    不管如何,只要这样就好。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有什么样的过去,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一切就都值得。

    少年顾奚辞砍了新柴之后,默默将灶台的火点燃,开始做饭。

    渺渺从溪边回来以后,便开始四处看,她先是去了白望山的家中,看到白望山正在家里用饭。

    白望山顶着阿九的脸,不紧不慢地吃着灵气丰盛的餐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各种各样,随便一个菜都能顶得上顾奚辞家的一桌。

    看白望山的态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而且他的家比顾奚辞家不知道大了多少,明明是个村落,他家却有几进的院落,看起来十分奢华。

    “哥哥,你又不等我就吃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渺渺回头一看,脸色微变。

    妹妹?白轻露……竟是百望山的妹妹?

    一个女孩气鼓鼓的走进屋子里,往凳子上一坐,“你又把鹿肉吃完了!”

    那女孩梳着辫,头上戴着白色的鹿骨簪子,精致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眸的轮廓细看倒是有些渺渺的味道,只是看起来生涩幼稚些,此时眼底都是愤怒之色。

    “吃了就吃了,你急什么。”白望山请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白轻露,那鹿是我杀的,你倒是自己去杀一头。”

    “你以为我不会吗!“白轻露尖声喊道,声音刺耳,白望山拧着眉头,懒得理她。

    渺渺看了白轻露一眼,抓住白徵羽的手,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骂声,“白轻露,你对你哥哥喊什么!不知道要尊重哥哥吗?”

    白轻露脸色一僵,心的放下了筷子。

    渺渺站住脚步,转头看向那个忽然出现的女人。那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是眼神轻慢带着些许刻薄。

    “哥哥即将要被送去仙界,你别给他丢人现眼。”

    “哥哥去,我难道就不能去吗?”白轻露嘟囔着。

    听到了白轻露的声音,女人眼神陡然锐利,骂道,“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跟你哥哥比?”

    白轻露咬着嘴唇,眼睛缓缓变红,眼泪吧嗒一下掉了出来,“那我走还不行吗!“

    少女咬牙提着裙摆跑了,留下白望山一脸不耐烦的接着吃东西。

    渺渺看着这奇怪的一家子,微微蹙眉,跟上白轻露的脚步出了门。

    白徵羽全程跟在渺渺的身后,一言不发。

    渺渺没有追上白轻露,白轻露跑的飞快,又对村子里熟悉,一会儿便没了踪影,但是渺渺总觉得自己猜得到她去了哪里。

    渺渺来到顾奚辞的破屋子后,果然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顾奚辞,你怎么又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顾奚辞身子一僵,看也不看她,继续吃手里的东西,即便是有火的灶台,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顾奚辞没有材料,根本做不成什么饭,最后手里捧着仅能果腹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咽。

    白轻露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扔进了他的怀里。

    “喏。”白轻露看到他吃不饱的委屈样子,心里一下就平衡了,“给你偷出来的好东西,你平时根本吃不到。”

    “我不要。”顾奚辞将东西捡起,递给白轻露。

    白轻露没有接,只是看着他,“你比我可怜多了,还是你吃吧。”

    顾奚辞没有理她,只将那馒头放在一旁,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这样!”白轻露看他不搭茬,也不感恩戴德,开始生气,“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只是拿我取乐而已,与你哥哥无异,我为何要感恩戴德?”顾奚辞甚至懒得看她,收拾东西回了屋子。

    “你!”白轻露气鼓鼓的拿走馒头,咬了一口,“呸!”

    她将馒头扔到地上,“真难吃。”

    入夜,圣灵村安静的有些诡异,渺渺和白徵羽坐在顾奚辞家脆弱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灿烂的星星。

    白徵羽不知从何处抓出一个瓷瓶,递给渺渺。

    渺渺正看着夜空不知道想些什么,眼前忽然有东西一晃,她吓一跳,看清瓶子以后,不由得惊愕的看向白徵羽,笑了起来,“你竟随身带酒?平日里为人师表一本正经,原来是个酒鬼?”

    “储物法宝中随意放了一些。”白徵羽开酒瓶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味飘散开来。

    “好香,什么酒?我怎么闻到一股桃子的味道?”渺渺不由得凑了过去,“你自己酿的?”

    “嗯。”白徵羽将酒递给渺渺,“用的紫阳书院后山上的野桃,鲜甜酸,酿出的酒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渺渺听到“鲜甜酸”三个字便能想象出那桃子的味道,笑着接过酒,问,“有杯子吗?”

    “这倒是没有。”白徵羽笑了笑,“直接喝便是。”

    渺渺听到这里也不再跟他客气,凑上前喝了一口,嘴唇瞬间变成了湿漉漉的粉色,她抿嘴咽了下去,“好喝。”

    白徵羽看着她粉色的唇,眸色微微黯,接过她手中的酒壶,顺势在她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渺渺只觉得那鲜甜的酒滚滚入喉,十分灼热。

    “这酒叫什么?”渺渺问。

    “没有取名字。”白徵羽道,“我酿了不少,你喜欢的话,回去送你一些。”

    “叫昔辞酒吧。”渺渺。

    白徵羽手一僵。

    “不是顾奚辞的奚辞,是辞去昔日的那个,昔辞。”渺渺脸上粉红,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你吃醋了吗?白徵羽。”

    “不。”白徵羽苦笑道,“我很开心。”

    “你吃醋给我看。”渺渺继续盯着他看,“我想看你吃醋。”

    白徵羽微微一愣,看着她粉红色的脸,微微蹙眉,“你怎么醉的这么快?”

    “快点,我想看你吃醋。”渺渺无赖地用手戳他的脸,然后用滚烫的手心摸他的下巴,“你别总是一本正经的。”

    “我没有一本正经。”白徵羽看着她如水般潋滟的眸子,口干舌燥。

    “不过,挺可爱的。”渺渺低头笑了笑,忽然仰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白徵羽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开,浑身的血脉都沸腾到逆流,他耳根通红,眼眸死死地看着她,“渺渺,你……”

    他收起酒壶,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嘴角的浅笑,咬牙隐忍道,“渺渺你不要逗我。”

    渺渺径直看着他,笑得更开心了,“你终于不一本正经了。”

    白徵羽看着她的笑容,几乎无法自控,他低下头,刚要吻她,便听到下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哎呀。”渺渺挣开他,专心去看热闹,“顾奚辞家发生什么事了?”

    白徵羽无奈的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按捺自己的心绪。

    还不到时候。

    “啊,那个人我好像见过的。”渺渺指着出现在顾奚辞院子里的中年男人,“那是白望山的父亲。”

    白徵羽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白望山父亲的脸,思绪渐渐冷静下来。

    原来是这个时间段。

    “别看了。”白徵羽面容冷了下来,伸手搂住渺渺,将她拽起来,“夜深了,去休息会儿。”

    “不行不行。”渺渺喝了酒以后十分亢奋,“他们夜深人静来带人走,一定是有阴谋。”

    白徵羽无奈的看着她。

    “你怎么一口就醉。”

    “我没醉。”渺渺嘴硬。

    白徵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屋子下面,少年顾奚辞已经被人绑起来带走了,村长留下来与顾奚辞的父母了些什么,二人感恩戴德的对村长鞠躬。

    “他们要做什么?”渺渺问。

    “顾奚辞他虽是半血妖灵,却在出生时夺走了大半母亲的灵力,他算是半血妖灵中难得一见的体质,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白徵羽语气淡淡,“你看他周身的气场便知,他的灵气多到用不完,比妖灵族群中资质最好的白望山还要强些。”

    “所以……村长他发现了这一点?”渺渺问。

    “嗯。”白徵羽面容冷淡,“他应该是要取顾奚辞身体中的灵气,为他所用。”

    “取灵气?”渺渺愕然看着他,“这也可以取吗?”

    “你想看吗?”白徵羽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渺渺点头。

    不久后,他们来到村长家的地窖之中,白望山不在此处,地窖中只有顾奚辞和村长,还有几个面无表情的壮汉控制着顾奚辞不让他反抗。

    “想活吗?”村长冷冷看着顾奚辞。

    顾奚辞面无表情,“你想做什么。”

    “你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液,妖灵从不与人族通婚,你的母亲犯了大忌,你的出生便是错误。”村长。

    “所以呢?”顾奚辞反问。

    “你若想融入村子,给你父母安宁的日子,便乖乖听话,我会帮你的。”村长伸出手,摸他银色的长发。

    顾奚辞皱眉想躲,却听“刷拉“一声,村长手起刀落,割掉了他一大把银色的发丝。

    那发丝在村长的手上,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的枯萎消失,而顾奚辞的头发没过多久,便宛如有助力一般,瞬间长回了原来的长度。

    渺渺看着这一幕,兴趣盎然。

    “你的灵力竟然高到如此程度。”村长惊喜地看着他,“来人,把晶刺拿来。”

    顾奚辞脸色微变,惊愕的看着村长,“你竟然用这种方法……”

    “不然呢?就凭你的身份,除了满身的灵力,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白家利用。”村长接过手掌大的晶刺,那是一个锥形的透明晶体,表面闪烁着虹光。

    渺渺皱眉看着那晶刺,只觉得势头不对。

    “那是什么?”渺渺呼吸急促的问白徵羽。

    “抢人灵力的……法宝。”

    下一秒,村长将晶刺扎进了距离顾奚辞心脏不远处的胸口,顾奚辞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剧烈的挣扎起来,但是木桩子将他绑的很紧,他挣扎没有其他用处,只加速了他的血液流速。

    而那晶刺却像是扎根土壤的植物,从与他身体接触的部分开始,渐渐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随着顾奚辞的血流的越来越多,那蓝色越来越菁纯,最后变成了如深海一般的墨蓝。

    顾奚辞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身体开始痉挛,脸色白的如纸一样,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满头银白的头发丝,那银色竟是在一点点的变淡,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然后是浅浅的墨色。

    直到他疼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好几遍,他的头发才变成纯正的黑色,而那晶刺也成了彻底的黑色,只是那黑色中有若有似无的蓝,怎么也看不清了。

    “不错。”村长满意的切掉他的一截黑发,那头发不在生长,像是被吸干了生命。

    村长伸手,将那晶刺毫无预兆的拔了出来。

    扎进去的时间太长,那晶体已经与顾奚辞的血肉黏在了一起,他咬牙闷哼一声,疼得晕了过去。

    “送回去。”村长对身边的几个下属。

    “是。”这群人毫不留情的将破布一般的少年顾奚辞解绑,抬了出去。他的血流了一地,并没有人在意,村长看到了,嫌弃的啧了一声,“还不赶紧弄干净!”

    “是!”

    “晶刺拿去炼化。”村长将手中染了血的黑色晶体丢给手下,“做成药丸,每日给望山吃下去。”

    地窖中的人们渐渐散了,随后有人来扫血迹,顾奚辞的血这次没有凝成冰,只是如同正常人的血一般,湿漉漉黏糊糊的,在地上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想必是灵力都被夺走的缘故。

    渺渺静静地看了全场,她的酒在村长将晶刺扎在顾奚辞胸口的一刹那就醒了,她想要上前,却被白徵羽捉住了手腕。

    “不可干预。”白徵羽静静地了四个字。

    渺渺冷静下来,“我没有要干预,我只是……也想上去扎他而已。”

    白徵羽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知道她在撒谎。

    “你以为我心软了吗?这才哪儿到哪儿。”渺渺捏紧了拳头,看到了最后。

    众人走后,渺渺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白徵羽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一万年了。”

    “是啊,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被我看到。”渺渺眼睛有些湿漉漉的,她低头随手擦了擦,勉强笑了笑,,“不过,这些村子里的人也属实过分了些,你是吗?”

    “嗯。”白徵羽平静的点头。

    “你……是他被扎那个东西比较疼,还是……我涅槃比较疼?”渺渺问他。

    白徵羽微微一愣,低头看着她,她嘴唇颤抖,似在尽力忍着什么,却依旧没忍住,最后掉了一滴泪。

    白徵羽怔怔的看着她。

    “奇怪,我哭什么,他被别人折磨,又不是我的错!”渺渺像是在生自己气似的,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我真没用。”

    “是你太好了。”白徵羽心软成一片,几乎无法呼吸,“他配不上你。”

    渺渺被他搂在怀里,感受着白徵羽滚烫的体温,她看到他银色的头发,不由得抓下一缕来,轻轻地抚摸。

    那银色的发丝就像活物,一有光线照射,便有银色流光,美得令人窒息。

    “还是银色好看。”渺渺。

    “嗯。”白徵羽笑了笑,“我也这么认为。”

    顾奚辞被送回家中之后,只得到了最简单的治疗。顾家并没有多余的钱给他诊治,家里的钱,顾往昔已经全部用于给元川治病,根本没有剩的。

    顾奚辞被送到稻草做的床上躺着,他身体滚烫,意识迷糊,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胸口一阵温暖。

    “治愈术就拿你来试试好了。”女子的声音非常好听,像是来自天际,“现在让你死了太便宜了。”

    少年顾奚辞努力的睁眼,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面前温暖一片的金红色,仿佛天上的太阳。

    他猛然抬手,捉住了那人柔软的手腕,像是传中的锦缎,又软又滑。

    “啊!”渺渺吓得差点蹦起来。

    他怎么能碰得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