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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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你不敢。”

    杜玉章笑了,笑声讥诮。

    “大燕的皇帝,一代君王!却为了喜欢臣,怯懦至此!别否认对臣的心意,就连承认臣当真叛乱,该杀该剐,都不敢了!”

    “你没有叛乱!”

    李广宁目光依旧钉在地上,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朕是皇帝——朕你没有叛乱,你就是没有!”

    “徐镇边那里也是一样!不过是个将军的儿子,莫你是事出有因,就算你当真诬陷了他,朕也能替你脱罪!

    “昨夜,你不过是被叛军阻隔半路,才耽搁了时间!就连杀死徐骁秋的儿子,也是叛军所为!他们见叛乱不成,泄愤于忠良,才杀害了徐镇边!明日一早,朕就当众宣布,为徐镇边追授侯爵,国士葬之!徐骁秋封一品护国公,赏金万两——若这样徐骁秋还不肯罢休,朕就大办徐镇边的**案,查抄徐家军内徇私舞弊贪污军饷,不出三年,让徐家军的名号,从大燕彻底消失!”

    杜玉章微微眯起眼,盯着李广宁看了片刻。他一声轻笑,才要开口,李广宁却猛地抬起了头。

    大燕皇帝满眼血丝。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玉章,你不要再话。朕醉了,你今夜的一切,朕都记不清了。你现在去休息。不管你了什么,或者还想什么,都不必再开口——朕过,一笔勾销!前尘往事全不作数,你到底明不明白!”

    “一笔勾销?”

    杜玉章又是一声轻笑,却当真安静了下来。

    李广宁心跳如鼓,已是汗流狭背。

    方才那些话得轻巧,可谁人知道,他心中却早就乱了阵脚。他是真的怕——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若当真听到杜玉章亲口出背叛的细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杜玉章能平安回来。可这人终究是回来了——不管他是因为叛变事败无处可去,还是另有图谋,他终究是平安归来了啊!

    他没有趁乱逃跑,更没有死!他现在就躺在自己怀里——这就够了!

    杜玉章的对。现在的李广宁,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当真离了杜玉章,他根本活不下去!

    李广宁低头看了看杜玉章。

    明明怀中人已经安静下来,他该松口气了。可他却不能。

    杜玉章这样安静,反而给李广宁错觉——怀里这人根本不在此处。

    他的身体还在。他的心,却早就不在了。

    宫殿内陷入死般静寂。只有狂风依旧呼呼吹过,将二人衣袍掀起。

    杜玉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陛下,臣有话,一直想问陛下。”

    “你。”

    “若是臣方才深陷险境,陛下敢不敢单刀独马,夜奔百里去救臣?”

    “原来杜卿是担心这个?”

    李广宁心中一宽,方才的担忧突然消失了。既然杜玉章还在纠缠自己是否会去救他,岂不是明,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

    李广宁轻声,

    “朕当然敢。莫是单骑百里,就算是大军百万,若为了杜卿的性命,朕又有何不敢?杜卿,是不是今日遇险,朕不知道,没能去救你,所以你才生气?”

    杜玉章没理会李广宁的问话。他继续追问,

    “……可若是救了臣,就会被万人唾骂,众叛亲离,此后只能苦捱度日,每一日都痛苦万分——陛下也会去救臣么?”

    这话就有些越界了。李广宁看了杜玉章一眼,心生几分不悦。可怀中人失而复得,叫他多生了几分耐心。

    “杜卿,你放肆也该有个限度。朕是皇帝,谁敢在背后朕半个不字?这种话,下次少。”

    “是啊,陛下是皇帝。从来只有陛下责罚旁人,旁人却从不敢陛下一个不是。一鞭子抽下去,骨头都抽碎了,旁人也只能跪着谢恩。疼不疼的,又有谁在意?”

    李广宁眉头一蹙,

    “杜卿,你究竟想些什么?”

    “臣是臣子,陛下是君上。论理,臣此生也不可能对陛下这些。”

    杜玉章唇边绽开一个笑,犹如一朵罂粟,在月夜缓缓绽放。

    “可若是陛下心仪朕,心仪到不惜代价也要保住臣性命的地步,那就不一样了。”

    “杜卿!”

    “怎么?陛下,又要堵住臣的嘴?方才没能扼死臣,这一次若陛下加几分力气,或许就成了。”杜玉章一双纤细手指抚在脖颈间,上面青紫僵肿高高隆起,是触目惊心。

    “陛下,冲这里来。陛下力大无穷,臣从不能挣脱半分——陛下若想,也不过须臾功夫就完事了。”

    “杜玉章!”

    李广宁脸上胀红了。不只是愤恨,更是恼怒——可看着那脖颈上的僵痕,他将怒火生生压了回去。

    “你累了。你该回去休息。不要再多半个字!否则……”

    “否则如何?”

    杜玉章突然从李广宁怀中挣了出来。他死死盯住李广宁,

    “否则陛下就要将臣关在寝殿中,再熬上三天三夜?否则陛下就要用尽手段惩戒臣,不管臣昏死过去几回,都不会停手?还是陛下要在臣身上再刺上几朵芍药,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臣根本算不得个人,只是陛下的一个玩物,一个娼奴?陛下,你也可以将臣推到大街上去,臣做了三年宰相,得罪仇人无数,总有哪个想要了臣的命!那时候陛下也不必理会,只要冷眼旁观,自然可以叫臣求救无门,惨死在他们的棍棒之下!就算没能当场死了,陛下就将臣带进寝殿丢在一边——哪怕臣活生生地疼死了,陛下也不必理会!臣是个娼奴,是个下贱东西,今时今日的一切,不都是臣自找的吗?”

    “放肆!”

    李广宁勃然大怒,

    “朕是君主,你是臣下!杜玉章,你竟然对朕挑衅如斯,是当真忘了自己身份?”

    “身份?哈哈哈哈,身份!”

    杜玉章大笑起来,

    “臣若不是忘了自己身份,还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臣从前忘记过——还将高高在上的天子,当成当年东宫里的宁哥哥!陛下!臣对你如何,你不知,臣却自知!可臣不自知的是,陛下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娼奴罢了!

    到了如今,陛下与臣身份?陛下放心!杜玉章是个什么身份,就算陛下会忘,我自己也再不会忘!”

    ——“宁哥哥”?

    暌违三年的一声“宁哥哥”,瞬间将李广宁的怒驱赶得烟消云散。

    李广宁甚至顾不得再听杜玉章后面了些什么——不过是怨愤之词,有什么好计较?“娼奴”“不敢忘身份”——来去,不就是想要个名分?

    就连当年东宫中的旧日称呼都搬了出来!

    可李广宁不仅没有对杜玉章的放肆与心机恼火,反而心中一畅。毕竟,若不是心底对自己爱得刻骨,杜宇章也不会这样反应激烈。

    李广宁自以为明白了一切的根源。他腰身突然挺直了起来,心里也有了底。

    “了这么多,杜卿原来是在怨朕。怨恨朕将你看成臣子,看成后宫中人,却没有将你看成朕的心上人?”

    李广宁将杜玉章搂在怀里,凑上去要亲。杜玉章一动不动,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可他也没有躲。

    见他这样,李广宁更觉得自己猜的对。他心中到此时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你也不必反应这般大。吓了朕一跳,还以为你当真是做下错事了。当然,就算真做了错事也不怕。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李广宁到此处,竟然还生了几分志得意满。

    七皇子覆灭,徐骁秋俯首,现如今的大燕,哪还有真能对他李广宁有所威胁的人物?现在不同往日,他是真的可以开六合,扫八荒——区区一个杜玉章,只要他李广宁不赐罪,天底下还有谁能威胁这人?

    对,就是这样!这人的命是自己的,自己想让他死他才会死,自己想让他活……徐骁秋算什么东西?谁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来,让朕看看。杜玉章啊杜玉章,为了区区情爱,你也撑不住这一份体面,要这样歇斯底里了。”

    李广宁掐起杜玉章的下巴。像以往一样,他将这人当成一件玩意儿,随意拨弄着他的脸。

    可这一次,杜玉章眼神冷冷,啪地落他的手。

    “怎么,闹起脾气了?”

    “臣没有脾气。”杜玉章淡漠道,“臣只是有所感慨——看来情爱,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陛下,原本是多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现如今被情爱蒙了心,连臣这样明晃晃地叛乱,都能够不计较了!”

    “杜玉章!”

    李广宁有些变了脸色,

    “朕已经告诉过你,不许你再提此事!怎么,你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了?”

    “臣为什么要听陛下的话?论大义么?臣早就是乱臣贼子,三年前就叛了陛下,转投七皇子!这,可是陛下你亲口所!论私情么?若有私情,是可以叫人忍辱负重,多少磋磨都甘之如饴……只可惜,臣对陛下,可没有一丝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