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动
“你可记得门规第七十二条?”
洛君荣望着跪在地上的寂河, 也没叫起,而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寂河闻言身形一顿,而后低低的道,
“记得,凡我浮云弟子, 当亲栾和睦,不可生嫌隙,不可伤同门,违者……领罚……”
最后两个字他的极声, 带着那么点气短的意味,囫囵的想混过去。
“哦?”
洛君荣闻言挑眉一笑,追问道,
“如何罚?”
寂河仿佛是发现洛君荣铁了心的要整他, 闻言嘴唇一抿, 破罐子破摔的道,
“禀尊上, 当领思过棍一百,抄《门规》三千。”
洛君荣这下没问他了, 而是将视线移到了柯月身上,
“本尊已不管俗事许久, 当如何罚心里也是没个章程的,不如便按门规处置, 师弟以为如何?”
罚归罚,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罚抄门规三千不算什么,难熬的是思过棍。
据传当年柯月与颜辞仙子大婚当日,魔教余孽混入望月宗,不仅毁了亲事,还害得颜辞仙子香消玉殒。
柯月当时几近疯魔,一人屠杀近千魔族,他已杀红了眼,敌我不分殃及不少无辜之人,掌门无奈,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罚他受了一千思过棍。
柯月当时屠杀魔族虽然力竭重伤,可也是至尊神玄的修为,那一千棍下来,生生废了他的腿,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当时行刑的人正是玉凉君,他虽然是按规矩办事,可到底心有愧意,在寂河与燕情的事上便有意大事化,事化了。
寂河身无玄根,若真的受了一百思过棍,不死也残,
柯月闻言嘴角的笑意淡了两分,他抬眼望了望寂河跪在地上的背影,到底没应下。
燕情见柯月沉默不语,心知这惩罚怕是不轻,洛君荣若执意要罚寂河,因自己的事伤了与柯月的师兄弟情分,反倒不美。
“师父……”
燕情忽然凑到洛君荣身边,拉了拉他的袖袍,低声道,
“一百思过棍怕是有些重了,寂河心性浮躁,只抄门规静静心也是好的,古人常言事不过三,所幸徒儿这次无事,这一百棍暂且先替他记着,倘若他下次再犯,一并罚了如何?”
燕情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圣父,这话出来他自己牙都酸倒了。
无事无事,的轻巧,他要不是练了天水诀,只怕早就嗝屁见祖宗去了,还能等得到寂河来请罪?
洛君荣心眼,护犊子,有仇必报,极看不上燕情这种泥人性子,闻言嗤笑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
“你倒是好心,只怕人家不领情。”
燕情闻言干笑了两声,当着柯月的面他却也不好解释些什么。
洛君荣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像家主,不是容貌,而是神情,燕情记得每次师妹犯了错,家主就会板起脸来训她,然后师妹撒撒娇,拉着他的胳膊晃那么两下,甜言蜜语的哄几句就天下太平了。
这一招燕情没敢对男人使,但对那些师妹大师姐的好像也用过那么几次,无往而不利。
“师父”
燕情悄咪咪的伸手,借着桌案的遮挡握住了洛君荣的左手,放软了声音道,
“师父莫生气,徒儿也是不想师父因此与师叔闹了矛盾,同门哪有隔夜仇,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够寂河抄许久了。”
没人能抵得过一个美男子的刻意撒娇,可惜洛君荣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反手就掐住了燕情的手腕子,见他痛的脸都白了,这才轻飘飘的松了手。
“既然阿情不再追究,本尊亦不好些什么,只是还望师弟好生管教,再有下次,本尊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洛君荣表面凶悍,实际上却还是依照燕情的意思轻拿轻放了寂河。
柯月闻言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笑着摇了摇头,引得黑色发带上嵌着的玉石相击碰撞,环佩悦耳,
“师兄还是这般嘴硬心软,我这些年宠寂河太过,倒令他无法无天起来,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除了柯月自己,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宠寂河,论容貌对方只是平平,论脾气那叫一个臭气熏天,论天资也只是一个无玄根的废物罢了,倒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柯月走后,燕情捂着手腕痛苦的道,
“师父,你太狠心了。”
他这下可算是发现洛君荣的真正实力了,合着以前对方都是跟自己闹着玩的,压根没动真格。
洛君荣静静望着燕情夸张的表情,问道,
“痛吗?”
没有一点关怀之意。
燕情闻言故作委屈的撇撇嘴,又点点头,
“痛。”
“痛就对了,”洛君荣忽然凑近他,似笑非笑的道,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要不得的,你这次侥幸活命,便生了那蠢软的心肠,燕情,你且看着,寂河日后还会不会再犯,到那时又有谁来救你。”
他此番话得人脊背发凉,燕情却很是淡定,他一面觉得对方可能是又精分了,一面又觉得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自己是要回天水去的,燕情一直这么认为,那么洛君荣又何必为了一个早晚要走的人而得罪朝夕相处的师弟呢?
他本来身边就没有人,这么一闹,不是更空了么?
误会要不得啊。
“不瞒师父,徒儿性子也是气的很,自然没那等子软心肠,不过是怕师父与柯月师叔生了嫌隙——”
洛君荣本来就离他离的极近,燕情又急着解释,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然后……
然后他们二人就挨上了……
唇贴着唇,鼻尖对着鼻尖,近到呼吸可闻,那一刻,时间似乎也悲悯的停住了,只有窗外细细柔柔的风掺杂其间,吹皱一池寒潭。
燕情没亲过人,女的没有,男的就更没有,此刻阴差阳错的亲上了洛君荣,如遭雷劈,却觉心如擂鼓。
一声一声,要挣破胸膛,就像沉寂已久的火山,有什么东西要急切的喷发出来,岩浆滚滚,烫得人心头颤颤。
相比于燕情那瞬间放大的瞳孔,洛君荣未免太冷静了些,他面无表情,玉雕的人一般,对上燕情明亮漆黑的眸子,却是忍不住颤了颤眼睑。
燕情几乎是立刻有些慌乱的后仰,他侧过身,捂着胸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听使唤了,亦不敢张口话,生怕那颗心扑腾一下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他心里默默的碎碎念,脑子乱糟糟一团,
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
“燕情”
身后那人忽然唤了他一声,声音涩的慌,燕情不敢回头,继续碎碎念,
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
“你转过身来。”
身后那人又话了,燕情干脆闭上了眼睛,结果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掰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睁眼,但对上洛君荣那近乎严肃的神情以及那浅色的薄唇,脑子里的弦又崩了。
他心中继续默念,
哥是弯的不是直的哥是弯的不是直的哥是弯的不是直的……
“燕情——”
洛君荣的声音这下有点严厉了,他拧眉,正欲些什么,燕情忽然改坐为跪,扑通一声跪到了他跟前,一副做错事找爹妈认错的态度,无比诚恳的道,
“师父,徒儿知错了,方才不是有意毁坏师父清誉的,您要要骂要杀都可以,徒儿绝不反抗!”
燕情真的怂,他怕洛君荣一个精分把自己给劈了。
燕情也真的怕,他怕自己被洛君荣掰弯了,现在巴不得对方狠狠收拾自己,绝了念想才好。
洛君荣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垂眼望着他,却对方才的事避而不谈,而是道,
“你可知为师刚才为什么出那番话?”
燕情闻言摇头,
“徒儿愚钝,不知。”
洛君荣见状,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平静的道,,
“你可知,我这只手曾断过一次……”
燕情闻言身形一僵,他当然知道洛君荣这手是怎么断的。
那还是上辈子,原身想得到洛君荣的内丹,又惧于他的实力,便想尽办法废了他握剑的右手。
燕情当时看到这个情节,疼的心肝脾肺肾都拧到一团去了,剑修以剑为命,以手持剑,原身废其右手何其狠毒!
“本尊曾救过一条蛇,原以为他是个好的,岂料最后被反咬一口,险些葬送了性命。”
洛君荣此话时,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些错,犯一次便应该长记性,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寂河睚眦必报,却又胆怕事,你今日放他,是纵虎归山。”
燕情闻言愣了那么一瞬间才反应过来,洛君荣这是在教自己,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往日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终于是多了些真切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莽撞了。”
二人似乎都有意避开方才的事,洛君荣望了他一眼,斟酌着道,
“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燕情巴不得,闻言如蒙大赦身后有狼撵似的跑了出去。
临沂本担心他的伤势,又不敢进去扰,便一直守在门口,见人活蹦乱跳的跑出来,脸上终于见了些许笑意,
“师兄,伤可好些了?师尊那么厉害,肯定给你把毒都解了吧。”
燕情本来脑子就乱,在门口骤然被他拦住,这一问又让他想起了刚才的事,真真脑子装了浆糊,整个人跟傻子似的只知嗯嗯啊啊的点头。
临沂发现不对劲,往他头上抹了一把,
“师兄,你是不是毒还没解?怎么一脑门子的虚汗,死里逃生太庆幸了?”
燕情闻言胡乱的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
“是啊,太庆幸了。”
自己刚才差点就被掰弯了。
燕情已经在竭力恢复正常,可在临沂看来还是傻不愣登的,他沉默了一瞬,握剑的手忽然一紧,
“师兄,你老实告诉我,毒是不是还没解?”
燕情没明白他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临沂就以为他是默认了,
“师兄,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寂河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我饶不了他!”
燕情闻言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你要怎么饶不了他?”
燕情很好奇,一向趋利避害欺软怕硬拜高踩低贪生怕死的师弟会怎么回答。
临沂:“等他失宠了,往死里揍!”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师弟还是那个师弟,啥都没变。
燕情拍拍他的肩膀,
“师兄等着那一天。”
浮云宗的后山有一寒潭瀑布,春日不暖,冬日不凝,因其寒气逼人,方圆之间草木不生,也甚少有人到那里去。
燕情今天受了刺激,现在还没冷静下来,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找虐了。
那瀑布由高山而淌,高千米,水流飞溅而下,正正落在寒潭中的一块巨石之上,其冲击之力重若千钧,凡人若是站在底下必死无疑。
燕情以玄气护体,在巨石之上盘膝而坐,任由那水流冲击。
之前他在枯叶林试炼之时夜斗女骷髅,阴差阳错突破了八玄,这些日子他只顾着修炼天水诀,倒把玄气给搁置了,目前还是八玄二品的修为。
燕情不急不缓的呼吸吐纳,那顶上的水流每冲击一次他周身橙色的玄气便闪烁一下,护着他的脊椎天灵。
在玄气修为不高的情况下,这种修炼方法是很冒险的,水流倾泻而下密密急急,你必须一刻不停的运转玄气护住自身,稍有差池非死即残。
昔年墨家弟子初习古武,为炼其下盘稳定,家主便让他们每个人站在瀑布边上练剑,下盘稳自然站的稳,下盘不稳掉下去摔下去死了也是活该,因此燕情还算是适应。
他一面修炼,一面还能分心想旁的事。
这么久了,燕情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众人,他有着上帝视角,他知道浮云宗大多数人的结局,亦知道他们每个人真实的性格,一切的一切,就仿佛被局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框里,不容丝毫差错。
可如今,那些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有血有肉,有善有恶。
临沂在书中是十足丑角,可燕情与他相处,心知他并非十恶不赦,不过是个毛病多些的半大少年罢了。
无论是洛君荣,还是临沂,亦或者其他人,都真切的活在燕情的记忆中,书只是给他们下了结局与定论,却并非不能改变。
洛、君、荣……
这三个字,于以前的燕情来或许只是一个代号,他喜欢过,敬佩过,亦心疼过。
而今那人成了他的师父,到目前为止,是很好很好的,不曾害过自己。
燕情知道自己应该离洛君荣远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就想对洛君荣好些,他每每看见对方,就忍不住的往上凑。
体内玄气几近枯竭,燕情周身光芒已经黯淡了下来,却依旧稳稳在巨石上盘膝而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死路未必没有转机,有时候往往是新的开始。
过了几息时间,他周身忽然光芒大涨,那微弱的橙色光芒逐渐转黄,以他为中心呈圆形扩散开来,继续与上方的水流抗击着。
他深深吐纳了一口气,驱散了白日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墨家弟子精修古武,算得上清心寡欲,燕情以往不过嘴上花花,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而今日……
初吻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初恋必须得留着。
燕情到底是直是弯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依照书中所言,洛君荣铁定是个弯的,这辈子都直不起来的那种。
燕情心中默念,近朱者赤,近弯者弯,以后他一定不能往洛君荣跟前凑了,丢命事,被掰弯事大。
寒潭瀑布飞流直下,水声不绝于耳,如此回响已有百年之久,燕情只着内衫经受寒气侵蚀,于此处修炼亦不知有多久,他周身光芒一直在变换,直到那象征七玄之境的玄丹在头顶上方凝结,他才悄然睁眼。
正是光熹微之时,薄雾袅袅,山峦隐隐,寒潭周围虽是寸草不生,远处却有不知名的飞鸟振翅而过,倒没有显得太过清幽。
燕情也不知道自己修炼了多久,反正一天半肯定是有的,也不知道现在回去会不会挨骂。
他身上内衫已经湿透,领口也是松松垮垮,燕情提剑走向谭边,正准备裹上外袍,一只胖胖的橘色肥啾鸟忽然从远处飞了过来,极其胆大的在他身旁飞来飞去,倒是不怕人。
“啾啾啾——”
那鸟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声音细细软软却能传的很远,燕情双手抱剑,纳闷的看了它半天。
可惜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燕大师兄不通鸟语,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燕情时候让鸡啄过,让鹅撵过,尤其厌恶扁毛畜生,不过这只肥鸟瞧着倒是没那么嫌人。
燕情干脆不去管它,自顾自的穿上外袍,哪晓得腰带还没系上,那肥鸟又开始叫了起来,与此同时不远处跑来了一群人,头的正是沈将携,他身后还跟着陈心锁和月半缘。
“师兄,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就我的卦象怎么会出错,你分明活的好好的嘛。”
沈将携话气喘吁吁,他一边,眼神没忍住往燕情胸口瞟了那么一眼,带着些艳羡。
他向来自诩翩翩公子,既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也瞧不上满身横肉的虬鬓武夫,燕情这种风流潇洒又武功高强且身材又好的,完全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
沈将携这一句话包含的信息有点多,燕情不着痕迹的拉好衣襟,一脸懵逼,
“我不过在此处修炼了一日,当然活得好好的,哪个挨千刀的造谣我死了?”
“还不是临沂。”
相迟棠有些可惜的收回了视线,
“昨日演武台不见你来修炼,乾明殿也没见你来,我们问起,临沂却你被寂河那厮毒傻了命不久矣,又不想让我们伤心,便找了个地方静静等死呢。”
燕情闻言好悬没气个倒仰,语气森然的道,
“他还什么了?!”
沈将携想了想,然后道,
“他此仇不共戴天。”
月半缘:“一定让寂河好看。”
陈心锁:“师父他会帮你孝敬的。”
果然无知的人最幸福,临沂要是知道江酒阑怎么死的,看他还敢不敢往洛君荣身边凑。
燕情把腰带系上,伸手一摸却发现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还以为是在寒潭中丢的,正待去找,沈将携又开始传播道消息了,
“燕师兄你昨日没来不知道,宗门里来了个女妖精,怎一个恶贯满盈了得,我们昨日在乾明殿上课,那女妖精不仅偷了相迟师兄的浮世香,还跟沈却和临沂起来了……”
“且慢,”
燕情没听明白,忙止住了他的话头,
“那女妖精偷了相迟凡的浮世香,怎么会跟沈却和临沂起来了?”
陈心锁闻言冷哼了一声,
“她想用那浮世香去毒沈却和临沂,谁曾想被发现,三人便了起来。”
燕情听着便觉不可能,浮云宗是什么地方,有当世几大玄气高手坐镇,怎么会混进了妖精,还是个女的?
陈心锁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那女子据修炼之时曾救过我师尊一命,自此便被奉为浮云上宾,虽然是妖修化形,却也无人拦她。”
他还有话没,那女妖精极爱生得好看的男子,刚来浮云宗便把月半缘给调戏了,陈心锁没忍住跟她了一架。
不仅如此,那女妖精在乾明殿的时候浮世香不慎脱手,掉落在地药翻了一群人。
其中就包括游掌教,当初燕情手心的那位。
现在宗门里数得上的嫡系弟子都被毒晕了,没个三五天的好不了,那女妖精将整个浮云宗搞得乌烟瘴气,祸害完了梵音尊的西阁春又跑去百药尊的百药峰,除了没去游星尊的重华楼,差不多都让她闹遍了,现在八成已经把目标转向了鲸落生息阁。
沈将携算出今日若去乾明殿必定有血光之灾,索性闲着无事,便拉着陈心锁他们用寻踪鸟来找燕情,谁曾想居然真的找到了。
也怪陈心锁话没全,燕情完全没意识到那女妖精的厉害之处,对着众人拱拱手道,
“是我的不是,让大家担心了,这份情我记在心里,改日请你们吃饭。”
他完运起轻功飞身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去找临沂算账了。
沈将携抬头,以手遮眼,却早就看不见燕情的影子了,喃喃自语道,
“燕师兄修为又精进不少,他这样玉树临风,不知道不的过那个女妖精,万一被绑回去当压寨夫君可怎么好。”
陈心锁闻言暗自冷哼,鬼知道玉树临风跟武力值有什么关系。
燕情提剑直接杀去了危燕楼,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临沂揍的连他妈都不认识,哪晓得刚走到门口,他脚下便踩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燕情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一支檀木钗,上面的形状奇怪得很,是一只九尾狐狸,看起来倒是憨态可掬。
“这位公子……”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在燕情头顶上方响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却见一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立在了跟前。
对方素纱披帛,长裙款款,分明一副世外仙姝模样,可那发间却戴着十来根簪子,脸上也是涂得花里胡哨,看起来像个花脸妖精。
这整个浮云宗除了梵音尊就没有女性生物,燕情心知这位怕就是沈将携的那个女妖精了,心下不由得悄然升起警惕,面上却是粲然一笑,将簪子擦拭干净递了过去,
“这簪子是姑娘的么?”
那女子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她见燕情身如修竹,面若冠玉,眉眼不羁,竟是比昨日那个抚琴男子生得还要好看,声音不由得软了又软,
“正是女子落的簪子,不曾想让公子捡了去,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年岁几许,家中可有婚配否?”
她步步紧逼,燕情被吓的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见状,似乎是发现自己太过孟浪,清了清嗓子又矫揉造作的行了个礼,娇滴滴的道,
“女子名唤妙儿,正是二八好年华,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通个姓名?”
燕情终于明白了,面前这人是个大龄恨嫁女妖精,八成还是狐狸精。
妖若要修启灵智起码千年往上数,要修成人形起码万年,换句话这位妙儿姑娘做燕情的祖祖祖祖祖奶奶都够了。
二八年华?骗鬼去吧!
“原来是妙儿前辈,晚辈燕情,乃无尘尊座下大弟子,方才无意踩了前辈的簪子,万望见谅。”
燕情完双手将簪子递了过去,那女子见状更是满意,心中将他的名字默念了几遍,竟是感觉耳熟的很。
妙儿瞥眉,心中暗自思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脸诧异的指着燕情道,
“你叫燕情!?洛君荣的徒弟?!”
燕情闻言不明所以的点头,
“正是。”
“你师弟叫临沂?!”
燕情又点头,
“正是。”
“原来是你这厮!”
那女子闻言陡然变了脸色,她劈手夺过燕情手中的簪子,一脸嫌恶的道,
“晦气晦气,没想到今日走了倒运,先是那个临沂,现在又是你,两个扫把星!”
她着转身欲走,燕情平白无故让人骂了一通,能让她走才怪,长剑一翻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自认未得罪过你,姑娘又因何口出恶言?总要给我个道理才是。”
“哼,你管姑奶奶是不是口出恶言,反正你和你那个师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欺师灭祖的货色罢了!”
那女子一时口快,不慎将心里话给了出来,燕情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强笑着问道,
“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敢问在下与师弟如何欺师灭祖了?烦请姑娘给解释个明白。”
妙儿自知失言,却压根没解释的意思,竟是转身一掌直接对着燕情拍了过来,
“一个黄毛儿,还敢让姑奶奶给你解释,我这便给你个解释!”
燕情见她来,将身想躲,谁知身体竟是不受控制了一般,宛若泥牛入海寸步难行,便只得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当即气血翻腾喷出一口血来。
妙儿见状冷笑了一声,
“我若不是念在你长得俊俏的分上,早把你砍杀了千万遍!下次别让我瞧见你!”
完便身形一隐消失不见了。
燕情找茬不成反被,气的差点翻白眼,却仍旧没有忘记他来此处的目的,不过那个女妖精他还不过临沂那个王八犊子了吗?!
燕情直奔危燕楼而去,却扑了个空,便转道去了南归殿,果不其然看见临沂正蔫头耷脑的在那里练剑,一招一式有气无力,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
他眼尖,发现临沂的手腕上系了一块千钧石,怪不得重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燕情双手抱剑,皮笑肉不笑的走到了他跟前,
“师弟。”
“嗯?”临沂闻言挥剑的动作一顿,他抬头发现却来人是燕情,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师兄——你可算是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感觉三年没见过你了!”
他手中长剑一松,铿锵落地,抱着燕情的腿就不撒手,感觉像见了再生父母一样。
燕情见状深有同感的的点了点头,
“我也感觉许久没见师弟了,听你到处跟人我死了?”
临沂闻言抱着他腿的手一僵,尴尬的笑了两声,
“哈哈,师兄,你可别听别人乱,这话我可从来都没过,绝对没有……”
他着,起身就想跑,燕情直接抓着他的衣领子给揪了回来,
“难得你勤快那么一回,今日居然在此练剑,来来来,师兄给你指点一番。”
燕情完直接将临沂的浩然剑踢到半空,伸手一接。然后强行塞到了对方手中。
“手腕莫抖,下盘要稳,对,就这样。”
燕情心情不好,强迫临沂摆出了一个难度系数极高的金鸡独立招式,又将他腕间系着的千钧石解下来,搁到了剑锋之上。
临沂一下没拿稳,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朝地上扑了过去,燕情面无表情抵住他的胸口把人扶稳,阴森森的凑过去在他耳边道,
“一个时辰,敢动我就死你!”
完亮了亮手中的孤鸣剑。
临沂不敢拿燕情的仁慈做赌注,闻言一脸惊恐的点头,像一只孱弱的鸡崽儿,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举起了重若千钧的浩然剑。
姿势标准,无可指摘。
燕情见状,心气终于顺了那么点,他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谁料从南归殿大开的窗户中瞧见了一个人。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满脑门的簪子却不妨碍燕情认出对方就是刚才了自己一掌的花脸女妖精。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人背影,看也不看的伸手把临沂扯了过来,
“那女妖精是谁,怎么会在师父的南归殿?”
临沂被他扯的站立不稳,像一只瘟鸡毫无精气神,闻言却像是被点燃了八卦之火,瞬间生龙活虎起来。
“师兄我刚才就想跟你了,这女妖精厉害的很,连掌门都怕她三分,昨日我们在乾明殿上课,她无缘无故冲进来,先是调戏了月师兄,然后跟陈心锁了一架,那个惨哟,幸亏掌门出来劝解,不然陈心锁就被死了!”
“还有还有,那女妖精偷了相迟师兄的浮世香想偷袭我,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我与她大战了三百回合,到最后却还是败了,她忒不要脸,明明错不在我,却跑来找师尊告状,害得……”
临沂后面的话可信度完全为零,燕情一点都不想听,直接把他甩开了,
“继续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敢动我就把你送给那个花脸女妖精!”
完直接冲进了南归殿,完全忘记“近朱者赤,近弯者弯”的八字真言。
燕情心中已经把那个女妖精列为第一危险人物,哪里敢让她靠近洛君荣,他方才被得吐血,嘴角血迹未干,这样进去正好。
殿内中央的桌案上沏了一壶茶,那女子与洛君荣相对而坐,时不时掩唇娇笑一番,看起来倒是相谈甚欢的样子。
燕情在门口看得暗自咬牙,他已经被那女妖精气疯了,直接将身上的衣服揉得皱巴巴,特意露出胸口那青紫的掌印,又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把脸拍得红肿了,弄成一副惨遭□□的模样,这才冲了进去。
“师父——!”
燕情喊了一声,人未至声先到,他冲进来直接跪在了洛君荣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喊出来一波三折还拐了个弯,跟唱戏似的,
“师父,你可一定要替徒儿做主啊!”
燕情这幅样子是洛君荣从未见过的,凄凄惨惨倒将对方吓了一跳。
洛君荣神色惊疑不定,视线在燕情胸口的掌印扫过,眸色一沉,眉头一拧,声音已然带了杀气,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燕情一见有戏,眼睛偷偷摸摸的瞥向了那花脸妖精,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色难看的紧,他暗自撇嘴,然后转身扑进了洛君荣怀里,抱着腰就不撒手,哭哭啼啼的道,
“师父,您可一定要给徒儿做主啊,徒儿昨日在寒潭修炼误了时辰,今日原本想来找师父请安的,岂料路上碰见个花脸女妖精,不由分把我吐了血——”
燕情身材颀长,洛君荣又是盘膝而坐,这姿势难免不舒服,他干脆直起身子,可怜兮兮的半搂住了对方,将一张俊脸凑了上去,务求让洛君荣清楚看见自己嘴角的血迹。
洛君荣闻言一顿,还未些什么,那女妖精便立刻拍桌而起,
“那厮!你混些什么!?信不信姑奶奶绞了你的舌头?!”
燕情仿佛是才发现对方的存在似的,一脸“惊慌”的往洛君荣身后缩了缩,惊讶的指着妙儿道,
“师父,她就是那个伤我的花脸女妖精!”
燕情一口一个花脸女妖精叫着,把妙儿气的七窍生烟,抬手便要收拾他,岂料这时洛君荣忽然出手,一道浅金色的玄气从掌心而发直击妙儿心口,生生将她退了半步。
燕情见状愣了一下,那女妖精可是万年修为,就这么被退了?
不仅是燕情不相信,妙儿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凡人给伤了。
就在二人都愣神的时候,洛君荣缓缓站起身,看向妙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周身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敢问我门下弟子做错何事,竟惹得你大开杀戒伤他至此?”
“我——”
妙儿闻言正欲些什么,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嘴巴张张合合什么都不出来,末了她气得跺了跺脚,
“哎呀!我不便与你解释,只是洛君荣,你那两个徒弟都不是什么好人,留着也是祸害!”
“你才是祸害呢!”
燕情忍不住反唇相讥,完却见洛君荣看了过来,连忙又装出一副虚弱样,放软了声音眼泪汪汪的道,
“徒儿一向乖巧,又听师父的话,怎么会是祸害呢?”
妙儿气的不行,整个人跳的快飞起来了,发间的钗子摇摇欲坠,叮铃作响,
“洛君荣你别信他的!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早晚会害了你的!”
燕情闻言握着洛君荣肩膀的手一紧,心脏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洛君荣似有所感,垂眸望了一眼,又淡淡移开视线,看向了妙儿,
“姑娘曾救我师兄,是浮云上下的恩人,只是此乃家事,姑娘还是不便插手的好。”
洛君荣完,摆了个送客的手势,
“茶已喝完,临沂冒犯姑娘是他不对,君荣定会严加管教,我便不留客了,请。”
“洛君荣你不识好歹!等他害死你吧!臭脾气软硬不吃!”
妙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气的眼眶一红,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走,殿内便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