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逆原以为,  他见到生养自己的爸爸会哭一哭，事实是，他被另一个爸爸丢了出去。

    死皮赖脸,  才能继续留下。

    韩墨道：“乔安是个正经人,  在他面前不许没个正经。”

    乔逆顶嘴：“我看最不正经的就是你，不然哪儿来的我？”

    韩墨：“……”

    乔逆：“我在乔安肚子里的时候，你还对他不正经。”

    韩墨：“…………”

    严禛拽过乔逆，防止他离某位爸爸太近挨。

    都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  韩墨忽然有点后悔背了这债。

    乔逆坐在床边，心翼翼触碰乔安微凉的手,  用掌心捂热，再放回被子里。他有点羞赧,  如果乔安醒着的话，他也许不会好意思这么做。

    韩墨却又掀开被子看一眼,  对他们：“你们出去。”

    “干嘛？”乔逆不明所以,  “他都这样了，你该不会还要对他不正经吧？”

    韩墨额冒青筋，“我给他换纸尿裤。”

    “……”乔逆张了张嘴,  末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哦”。

    他走到门口，回头问：“需要我帮忙吗？”

    韩墨：“你们先去随便逛逛，我待会儿带乔安出去兜风。”

    乔逆听话地走了出去,  严禛跟在后面,  见他情绪低落,  却无从安慰。

    睡美人，的好听，但成了“植物人”还有多少尊严？韩墨在这里可以帮乔安，韩墨不在,  乔安就需要借助护工来完成每日的清洁，他的身体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

    就像玩偶一样被人摆弄，这才是现实。

    “乔逆。”严禛出声叫道。

    乔逆茫然四顾，才找到自己的Alpha就在身边，吸了一鼻子山间草木的辛香与严禛身上的红酒味信息素，这股气味钻进心里，不知为何让人鼻子一酸。

    严禛将他揽进怀中。

    由此，乔逆见到生父的五味杂陈才有了发泄的迹象，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一颗，“严禛……”

    “嗯。我在。”

    “我想让乔安醒来，想让他病愈。”

    “会的。”

    “真的会吗？”

    “会。”严禛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眼睛，“我有个想法。”

    “什么？”

    “听你爸爸，乔安是因为基因突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当时，他正面临着被强迫修复生育囊生孩子的险境。科学研究，顶级Alpha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长成想要的样子。那么，他的基因突变，会不会也是如此？”

    乔逆张口结舌，过了半晌道：“你的意思是，他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有可能。”严禛斟酌道，“这点，我想你爸爸与科研院都很清楚。但乔安迟迟没有恢复，也许是在等你的出现。”

    “我？”

    “对，他在等自己的孩子，告诉他，没有危险了，不用这么牺牲自己了。”严禛指尖抚过乔逆微微上翘的染红眼角，“乔逆，你爸爸很伟大。”

    乔逆眼中再次盈满泪水，他当然知道，他有这世上最好的两个爸爸。

    二人漫步在疗养院，与医生护士交谈，他们对这里的生活相当满意，甚至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乔逆：“你们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岂不是要我爸爸一辈子醒不来？？”

    医生护士：“……啊不是不是。”

    话时，韩墨推着乔安出来。

    乔安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身上还带有沐浴露清香与本身的牛奶味信息素，以75°角的姿势躺在特制的宽大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鹅黄的粗毛线薄毯。

    一起出了疗养院，沿着经常兜风的路散步。

    路十分平坦，放目远眺，绿草如茵，山间红黄交错层林遍染。乔逆在路边揪了一朵不知名的粉蓝花，别在乔安柔软的头发与耳朵中间，韩墨也不阻止。

    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刻，如果乔安是醒着的，那大约是世上最大的幸福。

    咕噜噜——乔逆的肚皮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严禛笑问：“肚子饿了？”

    折返回去吃饭。

    这里没有厨师，大家要吃饭，都是自己做。

    严禛就在楼下的厨房里忙活，用现成的食材做了家常的四菜一汤。韩墨第一次吃自己儿婿的手艺，眉梢微挑：“还不错。”

    乔逆专挑素菜吃，给严禛夹肉，“跟我结婚之前，他只会下面，第一次烧菜全都糊了。”

    韩墨：“我要是想学，一晚上就能烧出一桌大餐。”

    “是吗？爸爸我看好你哦。”

    “等乔安醒来再。”

    乔逆切了一声。

    平常负责照顾乔安的护士送来饮料，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羊奶果粒。”

    严禛道：“多谢。”

    护士红了脸，期待得到他们的品尝反馈。

    乔逆喝了一口，甘甜可口，滑润细腻，刚要咽下去，忽然一阵腥膻冲到心间，让他哇的一声将奶吐在桌边的垃圾筐中。

    护士：“……”

    乔逆不光吐了，还干呕了两声。

    严禛问：“你怎么了？”

    乔逆歉意地对护士笑笑：“不好意思，我喝着有点腥味，可能是不习惯羊奶。”

    “没、没事的。”护士讪笑，“有人天生不喜欢羊肉羊奶，很正常。你们慢用。”

    乔逆去厨房漱了两遍口，才将那股腥味给冲掉，但不知为何还在干呕，然后起了嗝。

    “我不过是喝了一口羊奶，居然这么大……嗝，反应？”乔逆摸摸肚皮，“我不会是嗝~怀了吧？”

    严禛：“……”

    韩墨：“……”

    乔逆：“我我怀了，你们怎么没有反应？”

    严禛给他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喝汤。”

    吃完饭，乔逆独自上楼陪乔安。楼下两个Alpha相对无言。

    韩墨掏出香烟盒，含了一根烟在嘴里，烟雾袅袅腾腾，迷离二人的视线。韩墨的嗓音穿透这层薄薄的烟雾：“你还没有告诉他？”

    严禛道：“我不知道该怎么。”

    “那我来？”

    “……不，我。”

    “终归是要的。他跟普通Omega……不一样。”

    乔逆学着恶俗的电视剧或电影，在床前了许多乱七八糟情深意切的话，叽叽咕咕半天，把他自己都困了，个哈欠就这样睡了。

    严禛好笑地将他抱到楼下的次卧——楼上的有护士住着，方便随时照看乔安。

    乔逆吃饱喝足，找到了自己的至亲，虽然有些事情仍然不尽如人意，但总体上是朝着光明的未来的前进。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在梦里，他的一切愿望都实现了。

    醒来之后，他还恋恋不舍这个梦，抱着严禛磨蹭：“你猜我梦到什么了？我梦到我们有个宝宝，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脸上涂着两团胭脂红。”

    严禛：“……”

    如果，乔家的遗传是古典诗意的眉眼，那严家的遗传就是时候人人脸颊红通通。

    乔逆摸着肚皮，“我去检查一下吧，万一真怀了呢。”

    严禛捉住他手腕，眼神深得像两口井，“乔逆。”

    “嗯？”

    “我有你，就够了。”

    “？”乔逆笑道，“再有一个宝宝，就完美了。”

    严禛手劲加大，几乎到捏疼乔逆的地步，乔逆转动手腕：“干嘛呀？”

    紧接着落入一个怀抱，严禛的声音如同鹅毛掠过他耳廓：“不，我有你，就够了。真的。”

    乔逆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为什么这么？”

    “……”

    乔逆一把推开他，“你为什么这么？不是你，想要一个孩子，你现在什么意思？”

    “乔逆……”严禛哑声道，“我们，可能不会有孩子。”

    乔逆如遭雷击地看着他，“你也得阳痿了？”

    严禛：“…………”

    “真的阳痿了？？你的家族遗传就是阳痿？”

    “昨晚我们还做了。”严禛叹道，“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乔逆神情微微凝滞，“不是你的原因，那就是我的问题？”

    严禛以沉默代替回答。

    “我好好的呀，我怎么了？”

    “乔逆，别激动。”严禛抱住他，安抚地轻轻抚摸他后背，“我告诉你，这对你而言，其实未必是坏事。”

    “……什么？”

    “你将不会再有热潮期。”

    “不再有热潮期？”若是在从前，乔逆肯定会欣喜若狂，经历过热潮期的难熬与各种尴尬，没有当然最好。

    然而现在，他知道热潮期是一个Omega最渴求生育的生理现象，没有热潮期，也就不再渴求生育。

    乔逆摇头，“不可能，我现在明明愿意生育了。”

    严禛一字一字艰难继续道：“你是两个Alpha的孩子，与普通的Omega本就不一样。在第一次热潮期后，你的生育囊就会退化。此后都不再有热潮期。”

    “生育囊退化？”乔逆喃喃这五个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拼在一起就像天文，“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

    其实意思他明白，生育囊退化，意味着他会像Alpha一样，也许一生都无法生育。

    “乔逆，我有你就够了。”严禛再次。

    乔逆挣脱他的怀抱，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你骗人！”连鞋子都不穿，噔噔跑上楼，“韩墨！韩墨！！”

    韩墨蹙眉：“大呼叫什么？”但见儿子眼中含泪，顿时什么气都没了，“nini，怎么了？”

    乔逆告状道：“严禛骗我我不能生孩。”

    韩墨也沉默了，他无法亲自对乔逆，就是不想看到今天这一幕。一个Omega没了生育能力，与一个Omega不想生育，是完全不同的事。

    “他的……是真的？”乔逆看韩墨脸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韩墨从胸腔呼出一口气，道：“逆逆，你是不能生孩子，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什么完美Omega！你们都在骗我！！”乔逆泪奔而去。

    这个击实在太大，当他已经做好迎接他跟严禛的宝宝的准备，别人却告诉他，你不能生了。就像去河边水，桶放进了河里，却忽然变成了竹篮，到头来一场空。

    “乔逆！”严禛追出去，“穿鞋子！”

    乔逆赤脚满地跑，不一会儿就被土坷垃、石子戳得乱跳，不得已停下来，严禛将鞋子摆到他脚前，给他穿上鞋子。

    乔逆含泪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严禛没有否认。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次去灵山。”

    “就是我答应你，给你生孩子的时候？”

    “……是。”

    乔逆用力踩了严禛一脚，“混蛋，混蛋！”

    有了鞋子，不怕石子戳脚疼，乔逆可以狂奔了。

    严禛不得不继续追。

    乔逆一边跑一边朝着天空狂暴粗口，发泄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你他妈玩我呢？！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　　下章预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