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韩墨X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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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鹤年在一个深秋的傍晚,  坐在轮椅上看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日落,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科研院院长离世,  举国致哀。

    葬礼上,乔鹤年助手朗读了乔鹤年的遗嘱,他的所有遗产将由乔安继承,而院长之位,则由孙儿乔逆担任——这是早就公开的。乔逆年纪尚轻,依然由韩墨代理院长。

    寥寥几条遗嘱,没有任何累赘修辞,仿佛他的人生没什么可牵挂的,可留恋的。

    在他离开时,  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是日落西山,是这个世界渐渐黑下来天空,在天边,  有一弯月亮。

    他在最后想了什么,  这一生又在想什么,  恐怕没人知道了。

    乔家近千年的世家,  到了乔鹤年这一代已经式微,但家族祠堂与陵园依然在,修葺过很多次,保留了原本的古朴幽静。

    乔安,  这一整座山头,  自古就是乔家的,后来国家统一,也没冲了这祠堂与陵墓。乔家祖上出过宰相、将军、首辅,还出过炼丹术士。再后来,  演变成了钦天监,又搞起了科研。

    乔逆听完是佩服的:“到我这一代,就是大明星。”

    乔安笑起来,又迅速敛起笑容,继续收拾父亲的遗物。翻出一本老旧的相册。

    乔逆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乔安一页一页翻阅,给他介绍:“这是你爷爷年轻的时候。”

    “这是你太爷爷年轻的时候。”

    “这是你太爷爷的父亲年轻的时候。”

    乔逆:“……”

    乔逆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问:“他们……不是一个人吗?”

    除了乔鹤年年轻的时候拍的彩色照片,其他人是黑白照片。那眼睛鼻子嘴巴,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自然,跟乔安也是相似的。

    家族遗传基因,强大如此!

    乔安继续往后翻,指尖一顿,照片中是个年幼的孩童,拿着水枪往树上射,树上有只鸟,孩童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这是你吧?”乔逆一眼就认出来了。

    “……嗯。”乔安目光落在照片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这个角度,肯定是偷拍啦。”

    “偷拍?”

    就这么一张,往后再有乔安的照片,多是他长大之后,上了军校,成为优秀的军官,所拍摄的集体照片或证件照。

    这是乔鹤年拍的吗?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拍的这张照片?

    在乔安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一直是个不苟言笑、严肃古板的人,时候只要站到他面前,就会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惧怕,他的父亲不像父亲,反倒像是老师。

    乔鹤年到一百三十岁才人工授精,挑选了一枚Omega卵子,在生育舱里培养出嫡系后代。乔安从一出生,见到的就是头发花白、受人尊敬的乔鹤年院长,父亲这个词于他而言,从一开始就跟旁人不同。

    当别的孩子处于享受父母关怀的年龄,他面对的,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偶尔想要见乔鹤年一面,都得从助手那里预约时间。

    乔鹤年在病重之前,与很多科研狂人一样,热衷泡在实验室,一年到头待在军区实验基地,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

    而乔安自从念了军校,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回来,于是两人的见面时间愈发少,父子关系似乎只由血缘相系。就算见了面,不过是家常问候,便没了话。

    如果老来的乔鹤年是历经风吹雨的冷硬石头,那乔安就是沉默孤独生长的树,相对无言,是必然。

    纵然乔安醒来的这三年,也没跟乔鹤年过多少话。

    反倒是乔逆,乔鹤年还在,他也在国内的时候,闲暇时三天两头往乔鹤年那里跑。

    “逆逆。”

    “嗯?”乔逆兴致勃勃地翻着老照片。

    乔安顿了顿问:“你以前都跟你爷爷过什么?”

    “那就多了。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地上会爬的,都过。”

    “……你爷爷跟你过什么?”

    乔逆回想好一阵才:“好像都是我在叽叽呱呱,爷爷他只是听着,偶尔点个头。”

    乔安笑了笑,像是料到这样的结果。

    是的,他的父亲一直都是这样,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从来吝于表达。

    父亲屋里的物品是陌生的,因为乔安也没进来过几次,他慢吞吞地收拾着,一件一件,想要从中找到父亲过往的思想,哪怕只言片语,可惜,他之前似乎收拾过一次,一些私人化的物品,早已被他丢弃与埋葬。

    “你觉得……”乔安没想到居然要问自己儿子,“你爷爷是个怎样的人?”

    “他就是个普通老人。”乔逆漫不经心答道,“当然,是在我眼里。”

    “普通老人?”乔安失笑。

    乔鹤年的一生,用“丰功伟绩”四个字来形容毫不为过,对这个国家的奉献不前无古人,后面的来者恐怕很难追上。他怎可能是个普通的老人。

    乔安却又失神,自己的父亲并不普通,但会不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像个普通人一样,需求普通人的爱与亲情?

    而这样的感情,是他不曾从乔鹤年那里获得的,以至于忘了回馈。

    乔逆替他弥补了吗?所以才会乔鹤年是个普通老人?乔鹤年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心底是否藏着一丝温情?

    这些乔安已经无从知晓。

    吊唁的人太多,分批进行,整整一星期,科研院似乎都在这样的低气压中度过。反倒是乔逆,吃吃喝喝,笑笑,与寻常无异。

    科研院老人他没心没肺,自己爷爷没了,还那么开心。

    乔逆反驳道:“我爷爷活了一百七十多岁,走得很安详,这是喜丧。你们哭丧着脸,他又看不到。我要是能活到一百七十岁,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笑醒!”

    “……”

    元宝好奇地问:“什么是喜丧?”

    乔逆:“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遗憾。”

    “什么是遗憾?”

    “就是想吃饺子,却没吃到饺子。”

    “太爷爷走的时候吃到饺子啦?”

    “嗯,是吧。”

    “太好啦~”

    众人:“……”

    乔鹤年的遗物收拾得差不多,居然有一半是可以入博物馆的古董,按理应该乔安继承,他却只留下几件,其他的都充了公。

    葬礼过后,乔逆去国外继续念书,与乔安韩墨道别。

    元宝暂时留在国内,过些日子乔安亲自送他去国外与乔逆相聚。

    乔逆悄声嘱咐自己的不点儿子:“宝宝,你好好陪乔安,晚上跟他睡觉。”

    元宝点头,“papa放心,乔安我来保护~”

    因为韩墨乔安面貌太过年轻,乔逆向来不教元宝叫他们爷爷,直呼名字反而有种别样的亲昵。

    挥手告别,飞机升空。

    乔安与韩墨带着元宝回科研院。

    路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秋雨湿街景,这个拥有着两千多万人的首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烟雨中。

    元宝在儿童座位上扭头看窗外,“哇,下雨啦。”

    “是啊。”乔安。雨刷在车前玻璃上刷出扇形的雨痕。

    韩墨视线投向路边的一家蛋糕店,问:“想吃蛋糕吗?”

    “蛋糕?”乔安对甜食并不热衷,“怎么忽然想吃蛋糕?”

    “只是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乔鹤年的生日。”

    乔安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百科上写着。”

    “……”

    是啊,写着呢,但乔安作为儿子,却总是忘记。他从三十至今时醒时睡,近两年才有了痊愈的迹象,他能记在心里的,不过是韩墨、乔逆与元宝的生日。

    只有这三个人。

    “蛋糕蛋糕,宝宝想吃蛋糕~”元宝挥舞手。

    车靠边缓缓停下,韩墨下车去买蛋糕。

    乔安与元宝在车里等,元宝还在瞎开心,嘴里咿咿呀呀唱着乔逆教的不明所以的歌。乔安降下窗户,抽了一根烟,心翼翼将烟雾吐到外面,那烟雾居然能穿过雨,执拗地往天上飘散。

    俄顷,车门开的声音,韩墨通身带着雨的气息坐进来,手里提着一只蛋糕。

    乔安顺手将烟头扔在雨水里,呲啦熄灭。

    韩墨道:“少抽烟。”

    “半根。”乔安道,启动车子,“要去陵园吗?”

    “去陵园做什么?”

    “送蛋糕。”

    韩墨笑了,“送去他又吃不到。我们自己吃。”

    “不是是我父亲生日。”

    “他从来不过生日。”韩墨道,“蛋糕我们自己吃。”

    “……”乔安不知该从哪里吐槽。

    元宝:“蛋糕~~~”

    “回去吃。”乔安安抚道。

    “前面有个公园,我们去那里吃。”韩墨。

    “为什么非要去公园?”乔安不解。

    “在公园的亭子里观雨,吃蛋糕,岂不美哉?”

    元宝:“美哉美哉~”

    乔安也是服了,他向来拿韩墨的奇思妙想没辙。

    两把黑色雨伞,雨珠自伞面汇聚到伞尖,地上两滩水迹融为一体,像一只大葫芦的形状。亭子年久失修,靠近中间居然滴滴答答漏水。

    元宝裹着毯子,坐在亭子中唯一干燥的地方,捧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芒果蛋糕,按照韩墨教的,直接往嘴里塞。

    池子里的荷花却已全然凋败,丧气垂头地接受风吹雨。

    乔安觉得自己与那荷花无异,生无可恋地捧着一块蛋糕,问:“有什么好看的?”

    韩墨道:“你看元宝。”

    乔安回头,差点背过气:“宝宝你怎么这么吃蛋糕,没有叉子吗?”

    元宝扑闪蓝汪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脸蛋与鼻子上都是奶油,“没有呀。”

    乔安找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纸巾,无奈地问韩墨:“有没有纸巾或手帕?”

    “没有。”韩墨,“让他吃吧,我们聊会儿。”

    “不能回去再聊?”

    “回去之后我就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  先写爸爸组~然后宝宝与夫夫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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