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她不是什么绝症，像是到老了后，身体不能适应这个空间了，身体跟灵魂，似乎出现了缝隙。

    而这个身体，本就是她进入之后，才变得鲜活。

    如今，像是时间到了，她得回去了。

    这个身体，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老去。

    她的头发已经白的跟顾临渊的一样了，容貌似乎没任何变化，但身体机能，却变得很虚弱。

    饭也吃的很少。

    这种状态持续了快半年了，云舒不敢再在外面呆着了，她想趁着最后的时间，陪陪孩子们，看看孙辈们。

    也想跟身边这个男人，厮守一阵子。

    瞧着满屋子里的孩子，云舒的心情，比平时要好的多，顾临渊却蹙眉，面色不悦。

    两个孙女，靠在祖母的怀中，声：“祖母，祖父的脸一直臭臭的，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云舒揉了下孙女的脑袋。

    “你祖父就那么个臭脾气，别搭理他。祖母欢喜你们，这转眼间，你们都长那么大了。”

    思允和思若长得像寒寒多一点。

    下面两个孙子则是乖巧的坐在祖父的身边，娘亲，男孩子不能跟女孩子那样，活泼好动，他们要沉稳些。

    瑾儿被带进来的时候，云舒眉眼亮了下。

    “寒寒，你这是带的哪家孩子？瞧着比赢儿、晟儿还要……”

    赢儿、晟儿，是坐在顾临渊身边的那两个子。

    也是云舒和顾临渊的两个孙子。

    瑾儿随着大舅舅入了内堂，看着前面坐着的两个人，人儿乖巧而又礼貌。

    “外祖母，外祖父，我叫陆瑾年，我阿娘和爹爹在后面呢。”

    未等云舒完，顾临渊便拧眉问，“这子多大了？泡泡家，也不姓陆……”

    “外祖父，我阿娘叫软软，软软是我阿娘哦。我今年三岁多，快要四岁了。”

    他着还伸出三个手指头，觉着不对劲，又加了一个。

    是四个哦。

    “寒寒，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软软怎么会生下孩子……”

    还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云舒按了下丈夫的胳膊，轻声，“瞧你这脾气又上来了，软软可不了，她能生下这孩子，明是早就想好的。不过，的确是，不该未婚就先生下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 丢我顾家的面子了，等下我要狠狠的责罚她……”

    就在这时……

    陆时峥牵着软软的手，入了内堂中。

    轻撩衣袍，先跪在了云舒与顾临渊面前。

    软软也跪了下来。

    “娘亲，爹爹，这事儿的确是女儿做的不对，你们要要罚，女儿全听你们的。”

    她瘪嘴，看着面前坐着的二老。

    娘亲的容貌似乎是没任何的改变，可浑身的气势弱了好些，她心疼的紧。

    “婿陆时峥，当初刚带走软软的时候，便私下与她婚配过了，这才生下了儿瑾儿。

    如今婿愿带全部财产，入赘到顾家。今后所生的孩子，都跟随娘子姓顾，还请二老答应。”

    “陆家？你是哪个陆家？”

    陆时峥道，“陆成远是我父亲，先前，跟您一同做事的武将……”

    “我怎么瞧着你那么熟悉，你父亲那是一桩冤案，大理寺备着他的案件，回头你找了寒寒，将你父亲的案情查了清楚，恢复你陆家的清誉。”

    其实在后来的几年内，顾临渊也找过陆家的后代。

    但被告知，全部死光了……

    顾临渊便也没继续找了，倒是没想到，时隔多年，陆家倒是出了个陆时峥。

    “多谢您。”陆时峥神情带了激动。

    他虽是将害死父亲的人宰杀了，可父亲当年的案子，在周国，依旧是试图谋反的奸臣。

    他也想过帮父亲翻案，奈何一直没有办法。

    他能暗中操控市场，却操控不了皇室和官府，听得顾临渊这般，陆时峥满怀感激。

    “起来吧，你们的事儿，既然都这般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也该早早的准备一下。

    回头啊，就在京都城办一场喜事，软软有自己的私宅，你们想住外面就住外面，想住顾家就住顾家。”

    云舒浅笑，招手来，将瑾儿搂在了怀里。

    “可知道唤我什么？”

    “外祖母。”瑾儿嘴甜甜的喊。

    “真是个好孩子，赶明儿跟你两个表哥一起，让你大舅舅给你做启蒙，与你两个表哥一同读书可好？”

    “外祖母的自然是好的，瑾儿好喜欢外祖母。”

    家伙着还在云舒怀里腻歪了一阵子。

    云落上前将妹扶了起来，“妹妹快起来吧，爹娘这般，自然是同意你们了，如今孩子都这般大了，婚事自然是要抓紧操办。”

    “正好，大妹妹和二妹妹，也都回来了，咱家又是要热闹上一阵子了。”

    云舒笑着，“可不是，云落，你这肚子也不了，有什么事儿交给下人去做，可别累着了自己。”

    “我知道了娘。”

    ——

    这几日，顾家着实是热闹的紧。

    儿女都回来了，子孙满堂，环绕在侧，云舒觉着，这人生过得也算是极好，不算白来一遭了。

    夜色深沉，夫妻二人躺下。

    顾临渊没听到云舒的呼吸声，立刻紧张了起来，伸手便在她鼻翼处探了下。

    啪嗒一下。

    云舒伸手将他的手掌给开。

    “你干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摸什么摸……”

    “舒儿，我怕。”

    男人反手将娇妻抱在怀中，“你若先我而走，我如何独自活的下去。”

    “我若是先走，那也是享福了。至少，留下来的那个比较痛苦。临渊，若是我走了，你过三年后，再找个吧。”云舒轻声着。

    顾临渊语气哽咽，缓和了下，才问，“为何要等三年后……”

    “因为三年一轮回，三年后，我就投胎转世了。这样你再找，我也不会难过了。”

    她侧了下脸，男人却不许她转头，伸手在她脸上摸到了湿濡一片。

    “你那么聪明，怎么到了这会儿，却笨了起来。你若真的走了，我一刻也等不得，就追你而去了。”

    “希望到了你的世界，你还记得我。”

    他着，往云舒的脖颈处靠近。

    云舒笑着骂了句老不正经。

    男人却，我想记住你的味道，等下一次，我只要靠近你，不管你是否变了容貌，我只要靠近，便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云舒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过了两个多月，知知与傅宸才赶来，即便是路途遥远，还是将孩子都带来了。

    孩子们未曾见过外祖母和外祖父，知知不想让孩子，让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有遗憾，便将孩子们都带来了。

    皇室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可傅宸心疼知知，除了头胎生的俩，后面这几年，也才才生了两个。

    不过都是儿子。

    可是高兴了燕国皇室，以及朝中大臣，就这还希望知知再多生几个。

    知知倒是随意，傅宸便也随了她，只想着，隔个三五年生一个就好，没必要生那么的勤。

    四个孩子，都带来了。

    见过外祖母后，四个孩子便与其他的表弟表妹们玩了起来。

    倒是云舒的几个孩子，全坐在一起。

    而女婿们，没掺和。

    傅宸，何燕城，陆时峥，三个人在院子里看孩子，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互相问了几句话，后来便是沉默，……

    满面担心自己的妻子。

    傅宸担心知知承受不住岳母的病情，而何燕城则是担心泡泡那脾气，如今还怀着身孕，她若是着急个出好歹来，他回头可是哄不好的。

    陆时峥最是担心软软。

    这姑娘是最的，却也是最担心自己娘亲的那个。

    堂内！

    云舒和顾临渊看着跟前的孩子们。

    寒寒，知知，泡泡他们三胞胎，以及软软和君末，子秋也来了。

    齐整整的坐在一起。

    云舒轻笑，“别紧张，今日娘亲是想跟你们好好话，娘亲如今身体不好，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娘亲若是离开了，照顾好你们爹爹，可别让他寻了短剑……”

    “娘亲，不许这样。”知知率先喊道，眼睛红的厉害，却没哭。

    泡泡则是想起身来，却被软软抓了下手，“二姐姐，你先坐下，娘亲的话还没完呢。”

    “娘亲不要这样，大姐姐医术那么好，肯定会想出来办法帮娘亲的。我也找了好久，我相信会找到能治疗娘亲的药。”

    云舒微微摇头，“娘亲这病啊，药是医治不好的。你们记住，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态，不必太担心。”

    寒寒没话，可浑身其实冷得吓人。

    豆包和包子，也不再是时候的样子，如今都长成了英俊的少年。

    “娘，我听西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我现在就去西域，我一定要找到。”

    “宴儿，你如今是军营大将，应该将重心放到军营之上，娘亲的病，再怎么着也有你大哥在前呢。”云舒看着二儿子。

    “尉儿，跟在你二哥哥身边，多压着他那脾气些，家中就你跟你大哥哥沉稳点。”

    老三一直沉默着，没话，俊秀的脸，神似云舒。

    这也是顾临渊为何不许老三行伍的缘故，他想着让老三跟着寒寒，在京都城内做事，奈何这子，偏生就喜欢闯荡，还帮老二将吐蕃给退了三个城池。

    廷尉瞧着母亲，眼神深邃，想什么，却没当着大家的面，只是点点头。

    君末和子秋坐在云舒的两侧，未等他们话，云舒便按了下他们的手。

    “君末做事，娘亲知道，你爹爹的那些差事如今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理。”

    “是，娘亲，我记着了。娘亲，我还没娶媳妇呢，您可别想着离开，我还想着让您给我看孩子呢。”君末低声着。

    “臭子，你着急什么，再等几年，遇到合适了才好。”云舒噙笑。

    转头瞧了下子秋，瞧他委屈可怜眼眶红红，子秋这孩子生的极好，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但在云舒面前，才是最为放松像个孩子似的。

    “娘亲，我舍不得你。”他着，趴在了云舒的怀里，肩膀抽搐，似乎是哭的厉害……

    顾临渊别过头去，也红了眼。

    谁舍得啊。

    云舒轻拍了下子秋的肩膀，“好了，子秋可是大男子汉了，将来可是要做一代好帝王的。只能在娘面前哭一次。”

    “嗯。”他不起来，就这般趴着。

    云舒这才瞧向女儿，“软软，去喊你姐夫他们进来吧，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单独。你嫂嫂也来吧，我累了，跟你爹回屋休息下，你们兄弟姐妹坐在一起，好好的话……”

    其实是商量下，她的后事……

    听得娘亲起这个，软软更是难受，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外面去，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出去。

    陆时峥刚好在门外，上前扶了下。

    “怎么回事？可是出事了？”

    “没有，我娘亲让大姐夫和二姐夫，都进去呢。”

    傅宸与何燕城，这才跨步朝着里面走去。

    陆时峥握着软软的手腕，将她带到屋门一侧，。

    “可是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出来，但你别在岳母面前哭，瞧她这般，就是想着让你们兄弟姐妹都高高兴兴的。”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懂啊，可我就是不舍得啊，我娘亲那么好，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症。”

    陆时峥抱着软软，她低声呜咽，趴在陆时峥怀里，哭了个尽兴。

    刚才在娘亲和爹爹面前，她不敢哭，如今趴在陆时峥的怀里，倒是哭了受不住了。

    这时，老三顾廷尉从屋内走了出来。

    “软软，你与妹夫都进去吧，大哥有话要……”

    “知道了三哥哥。”

    廷尉看着妹妹哭红的眼睛，轻声，“别哭了，娘亲是离开这个世界，但她会在另外一个世界活下来的。”

    “是投胎转世吗？”软软问。

    廷尉迟疑了下，道，“是！”

    只不过是另类的转世，只是，他不知道，娘亲转世后，还会带有记忆吗？

    他，可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的。

    “先进去吧，别让大哥一直等我们。”陆时峥低首看着怀中哭的红了眼睛的娇妻。

    软软嗯了一声，随即入了屋内。

    廷尉在外站了会儿，也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