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迎着他奇怪的目光，轻笑道:“不困囿于过去，才能自在。”

    “晚辈明白，只是做不到。”萧璟祈如实道。

    “道理就是这样，容易明白，不容易做到。可正是做不到，才是大道理。”慧安柔声道，“年少的人难以勘破，年长的人也不一定能勘破。我佛慈悲，受众生敬仰。很多人信佛，不是真的信佛，佛度众生，也不渡众生。”

    萧璟祈摇头，“不懂。”

    “不懂才会懂。”慧安道。

    苏寄云坐在旁边，看他们打哑谜，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跨越生死，消弭仇恨，唯有放下，方可勘破。

    “还没问，姑娘从何处来？”慧安将萧璟祈绕进去之后，对着苏寄云问道。

    “沧州。”

    “沧州是个好地方。”慧安将煮沸的茶水从炉子上拿下来，“贫尼虽未去过，但听过。”

    “师太会喜欢的，沧州临海，海景一绝。”苏寄云笑。

    慧安嗯了一声，“或许。可惜贫尼此生不能离开此地，不然倒是真想去看看。”

    “为何不能离开?”苏寄云一愣。

    “姑娘可有婚配?”慧安避而不谈，换了个话题。

    苏寄云愣住，“没有。”

    “我那侄子，想必你见过。”慧安道，“也算是一表人才，不知姑娘可看得上?”

    “二皇子?”苏寄云捋了一遍他们的亲戚关系，“殿下岂可高攀。”

    “皇家子嗣，享受了最多的权利，自然也会受到最多的限制。当然，这是对于之前的皇室而言的，现在的陛下却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用自己儿女的幸福去换取政权稳固。”慧安道，没人比她更了解凤南卿。

    “那也不是我能宵想的。”苏寄云轻声道。

    慧安看着萧璟祈，“孩子，若是有喜欢的人，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萧璟祈:“”

    你明明在给她亲，为什么要从我这里下?我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吗?这一波是指桑骂槐啊!

    “就当贫尼开了个玩笑，姑娘不要上心。”慧安看他同样不开窍的样子，心中叹气，对着苏寄云道，“贫尼倒是见过二皇子几次，是个好孩子，和他爹不一样。长孙家的人大多绝情，他那一脉，却不同。”

    “二皇子，看上去不像是心有所属的样子。”萧璟祈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我虽然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但看上去是个心事重的人，估计不怎么会表达。”

    “和他爹一样的臭脾气。”慧安再次理所当然的埋汰自己兄长，“但是只要开窍，一切都好办。”

    苏寄云:“”

    这笃定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第一次见她，为什么能扯到长孙承晔身上。

    离谱。

    慧安看着她，“姑娘觉得我热衷于媒?”

    苏寄云没有话。

    “贫尼方外之人，没必要掺和这些事。只是觉得与姑娘一见如故，难免多了一些。”慧安道，“来自沧州，如今身在帝京。能够第一眼就识破我身份的人，除了那个苏家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了。”

    “师太知道我父亲?”

    “自然，令堂与你母亲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慕家人当初也很反对这门婚事，但最后还是结成了亲家。看你的脾性，想必家里关系很好，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慧安道，“慕家虽然没落，但好歹现在在朝中还是有话语权的。他还在朝中，慕家就不会败。”

    他?苏寄云微微皱眉，想起来之前听的道消息。

    怀宁公主自幼爱慕慕家老二，当今的礼部尚书。可慕予怀没有任何回应，最后更是终生未娶，膝下只有一个收养的养子。有好事者究其原因，摸索出来，礼部尚书估计爱慕的另有他人。

    有传闻，这个人便是当今陛下。但因为这个结论太过惊世骇俗，没什么人相信。

    “我们家与慕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苏寄云道，“父亲回朝之后，与慕家的往来并不多。”

    “无论往来多少与否，亲家的事实不会改变。”慧安道，“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绑在一起的。”

    苏寄云不再反驳。

    “二皇子的婚事，贫尼本不该置喙，贫尼只是好奇，他最后会选什么人？”慧安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苏寄云。

    “这，无人知晓。”苏寄云呐呐道。

    萧璟祈看着慧安逗苏寄云玩，很是无奈，“师太，放过她吧。”

    慧安很是遗憾，“本想成全一桩姻缘，现在看来，我这大侄子前路坎坷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萧璟祈道。

    “这一点上，你竟看的比我开。”慧安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吧。再晚一点，山路难走。”

    苏寄云起身，“那我们先走了，告辞。”

    “哎，告诉我那大侄子，让他有空来看看我。”慧安喊道。

    苏寄云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知道了。”

    离开寺庙之后，萧璟祈一路上也不话，只是时不时往她这里瞟。

    苏寄云很无奈，“王爷，你到底想什么？”

    “你真不喜欢我那个表弟吗？”萧璟祈还是问了出来。

    苏寄云:“殿下，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她匆匆跑开，萧璟祈追了上去。

    盛府。

    长孙承晔与丞相在凉亭对弈。

    丞相执白子，看着棋盘，黑子已经快要组成合围之势，若是此时不破局，之后恐怕无力回天。他落子，放在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

    长孙承晔抬眸，“丞相，这是何意?”

    丞相微笑，“我自有考量，该你了。”

    长孙承晔不再质问，落子组成完整的包围圈，白子彻底被黑子断绝生。

    “承让。”

    丞相却没有认输，他执白子，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却刚好与刚才那一步相辅相成，原本被围困的大龙突然活了过来，逆风翻盘。

    长孙承晔一愣，看着棋局，半晌笑了起来，“丞相高招。”

    “一个微不住道的棋子，也可以改变整个棋局。”丞相道，“殿下可有所悟?”

    “剑走偏锋，但很有用。”长孙承晔认同，“可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没关系，你只需要学会识破就行。”丞相道，将刚刚那枚白子拿起，放在了黑棋中心，局势再次变化，黑子看上去占尽先，白子却依旧保有一线生。

    “舍身饲虎，同样是一个选择。”

    长孙承晔抬头，“丞相想告诉我，要做下棋的人而不是一颗棋子。”他拿起一枚黑子，“但棋子怎么知道，他是棋子，而不是执棋人呢?”

    “跳出来，便知道了。”丞相微笑。

    “可有些人，跳不出来。”长孙承晔看着黑棋，突然绽出一个笑容。

    “你们还在下棋啊，不饿吗?”盛长乐带着侍女走过来，在旁边摆上糕点，“一下午了，你们就不累?”

    长孙承晔对着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丞相看着糕点，“你娘做的?”

    盛长乐点头，“当然是娘做的，爹爹不是只喜欢娘做的糕点吗?趁热尝尝吧。”

    丞相接过糕点，咬了一口，赞道:“确实，只有你娘做的糕点才是最好吃的。”

    盛长乐端着碟子，看着长孙承晔，“殿下也尝尝吧。”

    长孙承晔礼貌拿起一块，尝了尝，“确实，夫人的艺御膳房都比不了。”

    “若是喜欢，多拿一些回去。”丞相笑道，“殿下又清瘦了。”

    长孙承晔浅浅笑了笑，“母亲倦怠，当苦力的便是我了。”

    “陛下劳累，你多分担一点也好。”丞相道，“主要是你爹懒，不然陛下也不用那么操劳了。”

    “习惯了。”长孙承晔不置可否。

    从丞相府离开，长孙承晔还是带了一些糕点走，回到府里之后，派人将糕点送去隔壁苏府。

    苏寄云看着送过来的糕点，沉默了一会儿，“替我谢谢殿下。”

    侍卫很有眼力见的答应下来。

    银月看着糕点，“这不像是市面上的样式，殿下府里自己做的?”

    “他府里没有做糕点的厨子。”苏寄云摇头，看着精致的糕点，想起之前在皇家寺庙慧安过的话，陷入了深思。

    她尝了一个，味道确实很好。

    长孙承晔经常会送她一些吃食，稀奇古怪的，风评很好的，没有准头，想起来就给她送来。但她还没有认真去道谢过。

    “银月，我是不是该去谢谢殿下?”

    银月有点莫名其妙，“殿下之前送过那么多东西，姐你没有道谢过?”

    “没有。”

    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