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炽青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道：“并未发现此物。”

    发现穆十娘又露出失望神色，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们曾经在暗室里，发现了一些焚烧过的细微残余痕迹。按照痕迹状态推测，焚烧时间应在半个月前，不知是否是穆姑娘所之物。”

    穆十娘当即若有所思，指轻敲着桌面。

    半个月前？

    那岂不是穆家刚刚被抄家，骆皓宸带回了穆九郎消息，初次至虞太尉府求药时？

    或许二者间还真的有联系！

    见穆十娘眉头又缓缓舒展开，王炽青觉得自己心情也无端好了些。

    他微微露出些许温和神色，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打开递给了穆十娘，里头竟是一块帕。

    帕大抵有些年头了，布料已经有些泛黄，上头绣着一匹奔驰的黑色骏马图，花样子十分漂亮，针脚却有些稚嫩。

    “虞太尉行事谨慎，我们的人搜遍了虞家，也只发现了那些银子与书信，是与穆家有关系的。”王炽青解释道：“不过在虞太尉的暗室，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正如穆姑娘所见，这块帕十分普通。我昨夜观察了许久，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究竟。但虞太尉既然将其放在暗室内，便应该有其特殊之处。”

    “我拿着也是无用，不如由穆姑娘收下吧。”

    穆十娘当初拜托王炽青时，并没有抱极大希望。

    毕竟二人只是泛泛之交，交情并不值王炽青冒这个会惹怒陛下的险。

    但王炽青做了。

    他不仅拿回了穆家的六十万两银子，弄到了穆家被陷害的真相，竟连这点细微事细节，都替穆家着想到了，是真正用了真心的。

    穆十娘一时心下感动，捧着那块帕，抬头无奈地王炽青道：“将军，你实在帮了十娘太多，十娘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王炽青却不欲居功，只随意一笑道：“王某人与穆姑娘如今是合作关系。穆姑娘如此客气，莫不是要与王某人生分了。”

    随即他再欲言又止，才更放缓了声音道：“不过穆姑娘，骤然遭逢大难软弱逃避乃人之常情，你虽然要肩负重任，却要注意休息才是。”

    最近从头至尾看下来，他心底其实是存着一些隐忧的。

    亲眼目睹家族一朝倾覆真相，寻常人都应该是愤怒如烈火的，甚至冲动做出错事的，穆十娘却仍从头至尾都超乎意料地冷静克制，甚至冷静克制到不正常了。

    ——仿佛被一团坚冰包裹住的火山，时刻都会轰然冲破爆炸，灼烧世间黑暗与仇恨。

    届时的确是报仇了，却实在会伤到自身。

    穆十娘心底当下一暖。

    她并非不知好歹的草木，十分懂得这种不掺杂利益的真心，是有么多珍贵与纯粹。

    她面庞微微柔和了，坚毅地抬头，眼神是火一般的明亮，高傲地扬唇一笑道：“王将军你且只管放心吧。”

    “既然已重走了这一趟，只要我穆十娘还活着，就永远不会被打败的。”

    时值六月盛夏上午，朝阳已灿烂到发白，大片大片泼洒入窗内，那一张骄傲又自信的绝色面庞洋溢着自信光芒，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仿佛世间最夺目的发光体，充盈着蓬勃的生命力。

    对常年目睹人性最黑暗一面，收割着旁人生命的人来，这种灿烂明亮的生命力，简直是人世间最美风景。

    王炽青一时竟有些看得痴了。

    穆十娘却是没注意到这一情状。

    王炽青实在是帮了穆家一个大忙。礼尚往来，穆十娘自然要回一份重礼。于是她完就拿起了桌上纸笔，写了一个地址。

    收起纸笔，穆十娘将写好的字条递给王炽青：“听贵府管家昨日口风，您有亲近之人生了病，恰好穆家久在边境，知晓一些名声不显却颇有一番绝技的神医，也算是能略微帮到将军。”

    她话里指的亲近之人，自然是王炽青的妹妹。

    姑娘生来身体有异，多年不得被人发现存在，实在是处境可怜。

    穆十娘也是真心希望她好起来。

    上一世她与骆皓宸游历了整个楚夏两国，也曾结识了不少其他神医。

    其中有大部分神医都是坑蒙拐骗或夸大其词的骗子，但也有一些是有真本事的。

    不同于骆皓宸的聪颖全才，这些神医大多是以其中一两样医术出彩的。

    比如穆十娘推荐的这名军医，就极其擅长止血与治疗伤口。

    经过他亲治疗的士兵，无论是刀砍剑劈，或者丢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大多能够活下来。

    聪颖如骆皓宸，也跟着他足足学了三个月，才将他的全部本事学到的。

    更重要的是，这名军医因见惯了战场生死，十分珍视生命，并无寻常大夫的愚昧偏见，觉得身体畸形的人便该活活被烧死。

    若王炽青能请得他出，为他妹妹切除了那条多余的腿，未必不能改变上辈子的悲剧。

    王炽青原本还不解其意，听闻神医二字却来了神，认真接过了纸条，高兴地笑道：“穆姑娘这才是帮了王某人大忙。王某人才真要好好感谢穆姑娘。”

    穆十娘歪头地俏皮一笑道：“王将军方才还，我们已是合作关系，谈谢是生分了。如今竟也要再犯么？”

    罢，二人皆是一笑。

    接下来穆十娘与王炽青又了会儿买鬼獐子山，与让王炽青的人隐瞒穆十娘走私商路的事，才告辞离开回府。

    马车即将离开穆家时，穆十娘突然察觉到有人窥视，敏锐地看向目光来处，却是在院墙旁的一棵槐树上，抓住了半个梳着元宝髻的脑袋，与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见到穆十娘看过来，丫头忙像鸭子似的往下一躲，心虚地装起了鹌鹑，口中喃喃念叨个不停。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待她再敢探出头时，穆十娘的马车已不见了。

    姑娘刚要失望地耷拉眉毛，却见一旁树上挂着一个蝴蝶纸鸢，纸鸢上花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愣了整整一刻钟，姑娘才发出一声尖叫，抓起那个纸鸢，一路跌跌撞撞迎着风跑了回去。

    “哥哥、哥哥，话本里的都是真的。”

    “我今天见到仙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