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战场的人,在一些人眼中那身铁血之气，哪怕伪装沉浸在温柔乡，也难以洗涤。

    在沈必进门时,老族长就盯着他没放,眼中带着打量和警惕。

    赵禾和沈必两人先行了礼,毕竟她们也是晚辈，见到长辈这是该有的礼数。

    老族长早听了射鹰日上发生的事，只不过他没想到沈必是个看起来这么年轻的男子,而在他身边的赵禾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两位是来草原游玩的吗？”老族长问。

    赵禾点点头,“是这一方面。”

    在赵禾开口后,老族长才将目光从沈必身上转移开,落在了赵禾脸上。他从进门开始,就能感觉到沈必是习武之人,跟他相反的是赵禾，赵禾脚步虚浮，那样子是半点内力也没有，一看就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姐。老族长原以为在中原,必定是男子主事,没想到这时候开口话的人竟然是赵禾。

    “难道姑娘此行还是专程来找我们哈扎族的吗？但据我所知，我们哈扎族跟中原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往。”老族长显然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日来见沈必，他原本是存了想要将人留在草原的打算。可在沈必进门后，他就打消了这念头。他哈扎族需要的是勇士，但不需要谋士。沈必眼中深沉,一看就不是容易被人拿捏的主。老族长并不自视甚高，不觉得自己膝下的几个儿子有谁能驾驭住这样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老族长顿时打消了笼络人的念头。不过又听见赵禾不仅仅是为了过来游玩,他好奇多问了两句。

    赵禾：“先前是没有，但这不代表着日后也没有。如今大昭有发达的农业技术，我想老族长应该是想要看见牧民们每年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也能有自己的纺织技术吧。”

    赵禾果然是很会抓住重点，她这话一出，老族长看着她时，眼神都变得郑重了几分。

    他们的确是没有大昭的那些技术，虽然这些年大昭的边关和他们之间是有贸易往来，但并没有什么中原人愿意背井离乡，来他们草原生活，更别将这些技术带来草原。

    现在老族长听着赵禾这话，心头一动，“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赵禾：“我想，大家可以互相帮忙。”

    草原上这些游牧民族有最高大健壮的马匹，这些战马，就连大昭最精锐的武安军的坐骑也比不上，赵禾早就眼馋很久了。

    老族长：“姑娘请。”

    “若是大昭愿意派外使来草原，长期驻扎，将大昭农业技术和纺织业都带来草原，想来对于哈扎族，有利无害。”赵禾先丢出自己能给的好处。

    老族长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立马露出欣喜，“不知道姑娘有什么要求。”

    赵禾满意点点头，跟明白人话就是这么轻松，“草原上各个部落的马匹，我觉得比大昭强很多，这是大昭没有的。若是能用马匹来换取这些大昭的技术，不知道老族长愿不愿意。”

    老族长神色一正，“姑娘要的是马匹？”

    赵禾坦然点头。

    “不行。”老族长一口回绝。

    赵禾面色不改，“不知老族长是有什么顾虑吗？我能给的，正好是你们需要的，而我要的，你们都能拿得出来，这不是各取所需双赢的局面吗？”

    老族长脸色严肃，脸上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那样子像是仍由赵禾怎么破嘴皮子都不可能同意的样子，“姑娘要战马做什么？若是我们哈扎族给你提供战马，你跟大昭的赵家军起冲突，落不到好处的最终还是我们草原人。何况，现在我们三十六部，都跟大昭无冤无仇，我们没有谁愿意跟大昭起冲突。虽然姑娘认可我们的战马，但你们大昭的武安军也不是着玩玩。若是真有一天，大昭那位女帝将这笔账算在我们草原民族的头上，对于我们草原人，那将是灭顶之灾。没有农业和纺织业，我们只是过得艰辛一点，但是若是跟大昭对上，那就可能会没命。这种事情，我是不会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开玩笑，我不会答应。”

    他虽然对赵禾的提议很心动，但为了全族人的将来考虑，老族长并不同意眼前的诱惑。

    索布德刚才也跟着赵禾和沈必来了帐中，这时候听见赵禾提出来的要求，索布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今日见到的禾姐姐只是中原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但却万万没想到赵禾竟然来她们哈扎族还有别的目的。甚至这目的好像听起来还是要造反，索布德心里纠结极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喜欢赵禾的，后者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而且话也很温柔，但是如果她喜欢的漂亮姐姐，是想要挑起战争的话，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赵禾。

    一时间，索布德摇摆极了。

    赵禾闻言，没有一点生气，“老族长是担心跟大昭之间的摩擦？”

    “我们哈扎族在草原上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若是对上大昭的兵力，怕是”老族长皱眉，“从前那位英武帝在位时，虽不是穷兵黩武，但对于进犯边境的外族人，从不软。大昭建国初期，我父亲还是哈扎族的族长，那时候我见过乌孜族前来服我父亲攻打大昭，我父亲没答应，而他却是低估了赵家军，也低估了那位英武帝，最后乌孜族再也不曾出现在草原。”

    这件事情赵禾是知道的，当年其实算是大昭还没真正建国时，她阿爹前往真定追杀静王，一路北上，顺便将那些蠢蠢欲动的边境外族人都打了个遍，把人打老实了，她阿爹这才回了上京。

    现在赵禾听老族长起来，她心里莫名感到一阵自豪。

    她阿爹果然是盖世英雄，赵禾抿唇笑了笑。

    “如今，虽然大昭继位的是一位公主，但我们也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声。”老族长又接着，“传闻这位女帝，是当年英武帝唯一的女儿，虎父无犬女，这女帝一登基，就对整个中原大刀阔斧做什么改革，这些年来，大昭兵力强盛，我们哈扎族更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沈必在听见这里时，朝赵禾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家昭昭，真的很厉害。这名声，都已经传到了塞外。

    赵禾收到沈必的目光，耳朵一红。自己听着别人夸奖好像都还行，但旁边还有个知道真相的人也一起听着，她怎么就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羞耻？

    “那，如果这是大昭的意思呢？”赵禾忽然。

    这话一出，毡房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老族长原本已经垂下的眼眸这时候突然抬起，目光直射赵禾，似乎在考量她刚才的话的真实性。

    赵禾坐在位置上，就这么大大方方接受对方的目光，看不出来有半点心虚。

    不过即便如此，老族长也没有真正放心，而是看着赵禾问：“姑娘这话的可是真的？”

    赵禾：“绝无半点虚言。”

    老族长：“可我要怎么相信你？”

    赵禾笑了笑，“我能证明我方才的都是真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果老族长你知道我是意思就是大昭的意思，刚才那些提议，老族长觉得如何？若是您这边点头，我自然再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迟。”

    她样子看起来有底气极了，老族长原本目光中的七分怀疑，顿时又退了三分。

    “若是大昭的意思。”老族长沉思着，“那不是要我们草原人给大昭养战马？”

    赵禾：“不是。”她迎上老族长审视的目光，开口道：“细数当年游牧民族和中原人的战役，无一不是因为生存资源的分配不均匀。游牧民族在无法自给自足时，开始在中原边境进行烧杀抢夺，这才是战争的根源。若是按照我之前的提议，大昭安排外使团过来，驻扎在草原各部，那么到时候将中原的农业技术等带来，草原部落彻底消除缺少粮食的情况，如此一来，百姓富足，不会饿肚子，又哪里来的抢夺，从而进一步引起双方战争？”

    老族长点点头，但还没有完全认可，“你这只是了你们带来的好处，但若是我们还给你们战马，大昭原本就兵力强盛，若又有了我们的战马，大昭如何保证不会主动对我们出？”

    赵禾没有躲避现在老族长质问的目光，“我能保证。”

    “如何保证？”老族长问。

    “以一国之君的名义，对你们保证。”赵禾开口。

    她得倒是轻飘飘的，仿佛这话也就是一句“我今日午膳用了香酥鸭”一般，但不明真相，如今听见这话的人，却已经一个个愣在了原地。

    “一国之君”这四个字的分量，就算是被轻飘飘出来，但落地时，仍旧是掷地有声，任由是谁都不可能忽视。

    索布德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换了多少次，反正这时候，她只顾着吃惊，震惊地看着赵禾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听见的话是她刚才想的那个意思吗？她今日认识的还颇有好感的禾姐姐，就是大昭的那位听起来就遥不可及的女帝？

    不是好的英武帝唯一的女儿吗？怎么可能是她禾姐姐这样一看就一点武功都没有的弱女子啊？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仅仅是索布德愣住，就连老族长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敢问姑娘名讳？”老族长问。

    “赵禾。”

    她在来到哈扎族的第一时间，就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是谁。

    作者有话要：　　外交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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