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过去记忆(4)
郝宿看上去迟钝又普通,实则最是冷心冷情,哪怕范情日夜都将他带在身边照顾着,他看对方的眼神也还是和看其他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区别。
你根本就没办法在郝宿的身上感觉到一点波动与活人的气息。
但范情不在乎。
他只要知道郝宿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不知不觉间,郝宿就在范府待了将近半年时间,而两人同吃同住的事情也终是纸包不了火,被范荀发现了。
起因是范荀觉得范情的年纪也已经不了,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心仪的人,哪知他刚进范情的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
以往范情的房间只有跟书本有关的东西,墨香冷然,便连摆放也都透着一种教条主义的规矩——范府几位长辈都是如此,他们用最严苛的要求约束着自己,从不放任自己的任何欲|望。
然而现在里面不仅多了许多东西,还一看就知道不是范情的。等范荀绕过屏风,转进内室一瞧,就看到床榻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床被子,枕头也是成双成对的。
这个世界不仅等级森严,风气也极为保守,男子跟男子在一起更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是以范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只是觉得范情在自甘堕落,身为范氏传人,又怎么可以跟一名身份卑贱的乞丐睡在一起。
等他发现范情平日里放衣服的箱子中也尽是郝宿的衣物,两人的贴身衣服都摆放在了一起时,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范荀早前就察觉出来范情对郝宿的态度过分亲近,可今日才发现究竟有多不妥。
这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公子人呢?”
他到底是有修养的人,就算是生气也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下人低着头,生怕触怒了对方。
“公公子正在书房,教郝公子念书。”
“去把他给我请过来!”
范荀扬了眉,常年高位者的身份使他看上去有种不怒自威的封建权贵式的恐怖。
范荀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让范情带郝宿回府,现在对方和郝宿整日厮混在一起,听这人神思迟钝,平白浪费了这些时间,还不如多研习学问。
他是一个一心只有范氏的人,在范荀看来,范氏子弟就应该将全部身心都奉献到这上面来。就算是他自己,跟妻子的感情也都是相敬如宾,并没有多深。
完这话,范荀就找了个地方坐下。谁知恰好又让他看到了一本书,是范情平时拿来给郝宿打发时间的。
身为范氏中人,他们追求的是高深的学问,似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书籍从来都不会在范府出现。而现在不但出现在了范荀的边,等他打开一瞧,还发现了不少范情做注的笔迹。
他当即怒气更甚,这回是真的忍耐不了,直接就将书砸在了地上。
可惜书本坚实,根本就没有摔坏,而这个时候,范情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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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宿学古文需要跟着范情一遍一遍地读,才能勉强记得几句。
他正念到结尾,就看到院内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是老爷请公子过去,语气焦急,眼神更是不安,如同暴风雨前的征兆。
范情没有在郝宿面前多露痕迹,而是让他继续写着昨天刚教的字。
书案上摆了几张已经被描涂过的纸,上面是范情带着郝宿一起写的字,还有郝宿自己写的字。
“好。”郝宿没有多问什么,点头答应了。
范情很快就出去了,还细心地带上了书房的门。可惜范荀这次发了大脾气,一字一句,全都传进了郝宿的耳朵里。
他听到范荀大骂范情不知尊卑,罔顾礼法,自甘堕落,听到范荀命范情立刻让他搬离自己的院子,从今以后不得再这样过从甚密。
相比起来,范情的声音要得多。
“抱歉,父亲,我不能答应。”
他声音温雅,做派也是一片温润,看上去分明是个极易妥协的人,然而面对范荀这位封建式的大家长时,却连半分退步都不肯。
范情站在那里,如同一株笔直的松树。他紧绷非常,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以至于连精神都拉伸到了极致,是那样毁天灭地的情绪,如同深海下的巨浪,又死死忍耐着,眼里迅速布上了一层血丝。
范情眼皮低垂,掩下霎时涌起的戾气与溃意。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身体在以非常,非常的幅度颤抖着。
因为握得太用力,以至于背上青筋毕现,心脏更是抽搐不已。牙齿紧咬着舌头,口腔中布满了铁锈般的味道。
他表现得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截然相反。
这一刻范情不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他其实可以欺骗范荀,可以假意答应范荀,可是
再不要了,他再也不要跟郝宿分开。
“不答应?”范情以往性子都是极为温顺的,从不曾顶撞长辈,范荀原本还只是有点生气,现在听到对方的话,当下就动了真怒,“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同情他,尽可安置在别的地方,总之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他的身影,若是你狠不下心,我就让管家来帮你。”
范荀拍了拍桌子,下了死命令,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的让步了,范情如果懂事的话,就会乖乖听话照做。
可惜回应他的仍旧是范情的沉默。
对方不一言,然而那种无声的拒绝姿态任谁都看得出。
范荀难以相信范情居然要为了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人坚持至此:“你这是什么意思?范情,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范情从来就是他人榜样的存在,一丝一毫都不曾让范家操过心,范荀更是没有跟对方讲过重话。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为了郝宿,范荀就更加生气。
听到范荀的话,范情整个人绷得更厉害了,摇摇欲坠的,竟像是下一刻就会崩断一样。
院内的下人早已跪了一地,文弥看着自家公子的模样不禁打了个怵,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范情在将郝宿带回府的前一天,半夜从梦中惊醒了。他跑进卧房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公子揪着心口,哽咽到失语地流着眼泪,连基本的话都不出来,他周身涌现的悲痛强烈到文弥都能感同身受,是那样恐怖而汹涌的。
文弥看范情好像梦魇了的模样,急得不停地喊人,谁知道范情根本就听不见,最后还生生吐了口血,而后就昏迷了过去。
不过范情昏迷的时间并不长,等文弥忙脚乱倒了杯水,正想要去请大夫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那时的范情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危险,如同一头困兽。
文弥大恸,跪在范情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生怕他们家公子怎么了。
如果不是范情让他不要找大夫,不要声张,恐怕整个范府晚上都不用睡了。
谁知到了第二天,范情又恢复了正常,文弥观察了半天见对方没有什么不对,才终于放下心。
后来郝宿到了府上,文弥眼见他们家公子一天比一天高兴,那夜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就渐渐忘记了。
可他今天看着范情,仿佛又看到了那夜自梦中惊醒的公子。
“父亲,我不会把郝宿赶出去的。”
“这件事由不得”
“我不会把郝宿赶出去的。”
范情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近乎魔怔一般,这让范荀愣了愣,过后便是更大的火气。
“我看你是疯了!”
两人这边的争吵终于惊动了旁人,范章一下朝就听了,跟范夫人一起来到了院子里。范钧年事已高,他们并不准备让对方担心,是以就瞒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哥,有事慢慢,何必要生这么大的气,情一向懂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就是,相公,有事坐下来慢慢谈。”
范章和范夫人一进来就被范荀的火气惊讶到了,若是论范府谁最疼范情,除了范钧以外,就是范荀了。哪怕是作为范情的亲娘,范夫人都没办法比过对方。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误会,你们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事。”
范荀气得不愿意再看范情,范夫人正在一旁劝慰,范章则是扫视了一眼房内的下人,让文弥站出来答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位主子都在场,文弥也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了一遍。
“大哥,情心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范府多养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赶郝宿出去?”
内室的声音因为多了两个人,一时变得有些嘈杂。郝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连落在白纸上的笔都十分稳。
笔尖蘸满了墨,笔钩转动,一个“量”字便写了出来。尽管字形不太好看,但能看出几分神。
很快,紧闭的书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管家站在门口,道了一声得罪了,就让身后两个人走上前。
郝宿在他们往里走了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要把自己赶出去。
他原本就是一名乞丐,在外面乞讨和在范府对于他来似乎都没区别。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淡漠得像是一个旁观者。
范章和范夫人在听了范情竟然跟郝宿同吃同住后,跟范荀一样震惊不已。
范章允许范情带郝宿回来,那是因为此举有利于塑造他在外的形象,但不代表范情就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又逼问了几个下人,听范情还曾亲替郝宿洗浴,这几个月来更是和对方形影不离,当下范章就决定直接把郝宿送走。
眼看下人就要碰到郝宿,关键时候,又被挡了开来,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跟在范钧身边,学的是礼义经法,可眼下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符合的。
范情站在郝宿身边,被袖子盖住的跟对方的牵在一起,目光直视着范章。
“二叔,如果您要赶郝宿出去的话,连我也一并赶出去吧。”
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范荀一心只读圣贤书,可范章不同,他浸淫朝廷多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过耳闻。纵使本朝鲜少有男子同男子在一起,但不是没有。
上回他来范情的院子并没有过多注意过两人的相处,此时看着两人的模样,还有刚才得知的事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然后让管家带着院内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一时间只剩下了郝宿、范情以及范府三位长辈。
范章盯着范情,不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问:“你老实告诉二叔,为什么要把人留在身边?你们之间到哪一步了?”
“范情,”范章至今未婚,范情是他的侄子,但在他心里,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这件事太过严厉,纵使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想好了再回答,不要让我们失望。”
范情从来就没有想过隐瞒自己对郝宿的感情,被范章问起来,也只是淡淡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跟平时的模样很像,儒雅又矜贵,甚至还有一丝天真,不自觉就会让人很喜欢。
“因为我爱他。”
范情没有喜欢,没有故意模棱两可,他他爱他。他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他爱郝宿,至于后面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但也已经足够了。
很难想象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会从一个向来循规蹈矩的人嘴里出来。
如果刚才范荀和范夫人还在奇怪为什么范章会好好地让下人都离开,那么他们现在听到范情的话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
“范情,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范章打断了范荀的质问,口吻冷厉无比。
郝宿像是这场闹剧里误闯进来的路人,他能感觉到范情握着自己的在发抖,他在害怕,可却并不是害怕范章等人的质问,而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害怕。
他怕失去他。
郝宿目光平静地看着范情的侧脸,公子如玉,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此刻他却为了他,不惜违逆范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他肯低头认错,那么范章就会原谅范情先前的“口误”,他仍旧是范氏光耀门楣的唯一传人,享世人景仰。
可他没有。
他连犹豫都没有。
“我知道。”
郝宿迟钝的心转了很久,他不懂,为什么范情要这样做。
他跟着他识字念书,学了很多东西,权衡利弊之下,放弃他是最有利的,不是吗?
他甚至连基本的感触都没有,只是望了范情一眼,又慢吞吞地回过了头。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耳边响起了一道巴掌声,范荀在范情的话落下后,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力气之大,连范情的头都偏到了一边,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原本如玉的脸庞上立刻就浮现出了近乎狰狞的巴掌印,范情皮肤嫩,这一巴掌看上去也就十分严重。
“寡廉鲜耻!寡廉鲜耻!”范荀指着范情不住地怒骂,范夫人则是在门口处哭红了眼睛,口中还不断劝着范情,让他向父亲和二叔认错。
范情身上总是有种难得的纯粹与宁静,范钧曾经过,若是对方在这一道上一直坚持下去,待百年以后,就算是圣人也都能称得,足以看出他的身上究竟寄寓了范家和天下学子多少的期待。
圣人无垢,他可以有脾气,可以成亲生子,唯独不能做出这般有辱门楣的事情。
范府的几位长辈都是读圣贤书的,他们清正谦恭,品行高洁,更加不能接受范情和一名男子在一起,天下士子亦是同样。
若是范情不肯悔改,他日又如何能担得起重任,如何配教导学子?
“来人,把范情给我关起来,把他们都给我关起来!”
范荀就算是打,也要亲把范情对郝宿的感情打断。
下人们听到里头传来命令,一个个都低着头进来了。只是不等他们动,范情便已经跪了下来。
“范情愿自领家法。”
“好好好,你长本事了。”范荀立刻就让下人拿来戒尺,准备好好教训对方一顿,范夫人在一旁拉住了人。
“相公,不可啊。”
范情其实最娇气不过了,一点点疼都受不了,哪里能承受这样的家法。
但这回就连范章都没有再话。
而下人们在几位主子话之间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们往日看惯了自家公子和郝宿在一起的样子,以至于也不觉得奇怪,然而被单独提出来,就立刻能意识到,这样的亲密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他们人微言轻,也不了什么话。文弥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子,更是心急如焚。
他最知道范情的个性,看着好像很好话的样子,但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
人群后面,文弥动了动,最终悄悄退出了院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今日之事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了结的,即使范章不愿意打搅范钧,最终也还是不得不请了对方过来。他想要让范钧出面,逼得范情就范。
世俗教条,身为范家人,是必须要遵守的,否则的话,他们也只能大义灭亲。
范钧被请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范情是跟范荀闹矛盾了,谁知一进来就看到对方跪在了范荀面前,范章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而在他们身边,还站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范钧也看过郝宿几次,不过没有跟对方交谈过,是以对对方不太熟悉。
“这是怎么了?”
他今年已经七十了,头发跟胡须皆是一片花白,但身体却十分硬朗。
常年跟书本打交道,气质上有一种老派的儒雅。
这是一位极有威严,同时又很慈祥的老者。
然而在听了范情跟郝宿的事情后,老者脸上唯有威严,不剩慈祥。
“刚才爷爷不在这里,现在你看着我,再一遍,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范情答案不变,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又从他的嘴里了出来。
身为范氏的大家长,范钧的权威要比范章等人更甚。听见范情的话,他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就让人将郝宿拉下去打死。
范情跪在地上,抬着头,脸上的巴掌印显得触目惊心。
“爷爷错了,是我爱郝宿,是我对他动了心。”不是郝宿引诱了他,是他爱上了郝宿。
这样掷地有声的话,几乎是把范钧等人给他所有的会都丢弃了。
范钧的神色终于在范情这句话中有了些许变化,只是终究化作了平静,
“你想好了,范氏不留有辱门楣之人,倘若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就要跟范氏斩断关系,从此不再是范氏之人。”
“范情,你生来尊贵,就连皇室之人也礼待三分,出了范府的门,便是平民百姓,再也不能回来。”
范钧不像范荀还要将人关起来,好好扭转范情对郝宿的感情,对于范情的执迷不悟,他直接就要将人赶出范府。
出去的话就像利刃,范夫人已经哭得眼睛都红了。
离开范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范氏所有子弟记事之时都曾立过重誓,此生不得做出有悖范氏的事情。想要离开可以,必须先受过八十大棍,偿还了范氏的恩情。
以范情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可要让范情收回那句话,太困难了。
只见他分别向范钧以及自己的父母、范章磕了一个头,“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请爷爷不要为难郝宿。”
范钧在范情眼里看不出丝毫后悔,哪怕他费劲心力教养了范情多年,但一旦对方沾上了污点,也能够被毫不犹豫的放弃。
他并没有再继续什么,转身便离开了院子,过不久,管家就带着范情去了执刑处。
没有人阻拦,应该这是范氏内部要给所有人的一个教训,因此人人都能看到范情受刑的样子。
他们都知道范情犯了大错,要被赶出府去,却不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什么错。不过都在心里唏嘘一句,从天之骄子到陨落,只是眨眼之间。
郝宿站在人群中,跟其他人一起看着范情。
范钧下了命令,没有人敢放水,棍子重重地打在范情身上,声音闷闷的,但他始终咬紧了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明是那样怕疼的人。
范情处处照顾着郝宿,可偶尔也会冲他撒撒娇,在他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郝宿没有正常的情感,范情便教他要如何回应自己,他们之间有时像极了正常的伴侣。
但不是的,哪怕郝宿知道所有应该的反应,也都不能在这一刻产生真正的情绪。
他目光沉寂,宛如飘在世间空空荡荡的游魂,对任何事情都不能产生反应。
打到二十棍的时候,范情看上去就已经有些不太妙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文弥这时候终于回来了,看到范情白色的衣袍上不断绽开的鲜血,哭着就要往里闯。但周边都有人把守,他根本就闯不进去。
一直到足足八十棍打完,范情也彻底昏迷了过去,如泥般趴在地上。
他本是天之骄子,要站在云巅,众星捧月,却如今却为了郝宿,浑身狼狈,跌落尘土,身染脏污。
范情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往日世家公子的清贵。
行刑过后,范府直接将范情赶出了门,并就此昭告天下,将范情从范氏除名。
肆城中没有秘密,尤其是像这样的大事情,更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
“快快,把人扶起来,立刻送到医馆。”
长九在范府大门处候着,当初范情让文弥将人安置妥当,开春以后,就给了他们一份安稳的工作。
这群人感念范情的恩德,故而在文弥找到他们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长九没想到范府真的狠心到了这个地步,看着范情面如白纸似乎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急着跟其他人一起将人扶住。
“我来。”
郝宿声音冷淡,从背后传来,而后就将范情抱了起来。
“医馆在哪里?”
“在在西边,我来带路。”
长九的确没有认出郝宿,几个月不见,对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还会开口话。若不是文弥叫了一声郝宿的名字,估计他都不会将对方跟当初墙根下的乞丐对上号。
文弥过来的时候或多或少也起过范情和郝宿的事,但长九以前就是三教九流之辈,身为乞丐,听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的下限也比寻常人更低。
就算范情跟郝宿在一起了又如何?
长九觉得那些世家贵族就是喜欢给自己施加一些不必要的枷锁。
想着,长九又安慰了郝宿一句:“我认识的那位大夫医术高超,应该可以治好的,你别太伤心了。”
出乎意料的,郝宿脚步未停,陈述一样的问句。
“我为什么要伤心?”
他的话冷漠,寻常,连疑惑都没有。
哪怕范情真的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他也并不会感到难过。
文弥跟在身后,强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低咽起来。
从郝宿进来范府,都是他一直在公子身边伺候的,自然也知道郝宿的状况。
对方不仅反应要比普通人慢,就连情感似乎也不正常。无喜无悲,爱恨嗔痴更是没有。
文弥不知道自家公子喜欢上对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只是他没办法责怪郝宿,就像你不能让一双筷子变成一床被子。
错的不是郝宿,也不是筷子,因为他们天生就是如此。
长九听到郝宿的话后,张了张嘴,等看到对方脸上平静的神色时,表情复杂地闭了起来。
“那家医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一路上,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其它话题。
等他们赶到医馆的时候,却发现医馆竟然早早关门了,一连找了好几家都是如此。
文弥知道这应该是范氏的笔,一时更加惶然。
“可是范情范公子?”
就在他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名仙风道骨的人走了过来。
范情在接郝宿回府的那一刻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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