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重回情海(1)
天还没亮,肆城里就响起了吹吹打打的热闹声响,丞相府内的家丁皆身穿鲜艳服饰,沿街派送喜果、喜糖、喜钱。碰上会巧话儿的,还会分外大方地多抓一把铜币给对方。
这副派头让赴京赶考的学子羡煞不已,谁不知道,丞相大人当年也是以一介布衣之人,荣登大殿,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而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十年之内,就登上了如今的高位。
几年前,更是以一己之力在考场舞弊案上对抗名门范家。
“范家自诩名门清贵,怎么会与考场舞弊案有所牵连?”
茶楼上,视线从下方收回来的一名书生听到好友的话,不禁疑惑问道。周边还坐了其他书生,此刻同样好奇地望了过来,等着听他的后文。
“且听我慢慢道来。”
范氏之显赫,当世罕见。他们家那位公子范情,更是文采绝艳。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范氏将会在对方的带领上步入一个更高的台阶。
只是不知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范氏突然将范情扫地出门,并扬言对方再非范氏族人。
后来的事情,大家一概不知。只零星有人起,范情因意外逝世了,稀奇的是,范家非但没有举办丧礼,范钧甚至还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那人也有几分才学,可是跟范情比起来,就远远不及了。
范钧同范荀等人不知道是不是对对方抱的期待过于高了,不仅平日里要求严苛,学习上的任务也非常重。与此同时,范家的资源也都在朝他一个人倾斜,俨然有将对方当成下一个范情培养的意思。
范钧的关门弟子出自范家旁支,因有几分才学,自就被捧着,后来到了范家,上下全都拿他当第二个主子,不知不觉间,人愈发张狂起来。
后来参加科举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然生出作弊的念头,还被当时的主考官,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大人发现了。
“故而,这才牵扯出了范氏。”话的人将折扇轻轻叩桌,喝了一口茶后,又继续道,“范章,当年人人见到他,都尊称一声范大人。”
范大人在朝中为官,亦颇得盛宠。照理,以他的身份,是不会同一名才入朝堂的官员有所计较。
可自从探花郎入朝为官以后,范大人就跟对方处处过不去。
偏偏他不但没有除掉对方,还让对方越爬越高,最后跟他平起平坐了起来。
在科举舞弊一案出来以后,众人才明白,原来不光是范章和探花郎有恩怨,整个范家都是。
范钧自傲,又是一把年纪,当然不肯相信自己的关门弟子会作弊,于是状告探花郎,他徇私舞弊,故意栽赃。
从这里,又牵连了一桩往事。
“是跟那位早逝的范公子有关吗?”书生敏锐提问。
对面的人抚掌,大笑了几声。
“不错,周兄猜的很对。”
探花郎姓郝名宿,时年二十五岁。谁也不知道,原来对方竟同范情有所关联。
范钧在状告郝宿以后,就跟圣上一五一十禀明了当年发生的事情。话的人只知道一个大概,无非是郝宿出身乞丐,范情好心将对方带回了府,谁料郝宿竟然图谋不轨,引诱了范情,最后致使对方不幸中箭,当场死亡。
此言一出,朝廷哗然。
加上范氏名满天下,受过范钧教导的弟子不胜其数。一时间,人人都上奏请求圣上,将郝宿革职查办。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转,面对群臣攻讦,郝宿不慌不忙,拿出了范钧关门弟子作弊的有力证据。并指出当年范情乃是范氏一族买|凶|杀人,才会意外身亡,直到现在,范氏都还让人暗中刺杀自己。
人证物证皆有,就连当年伺候范情的书童也都出来作证,看到范钧等人的时候,就跟看待仇人一样。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圣上发觉范氏一族的实力过大。他怒斥范钧毫无文人风骨,范氏心狠辣,不配为天下表率。
这番话得要多重就有多重,天子的怒火,即便范氏之前再煊赫,也承受不住。
不久以后,范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那些曾经跟他们交好的人,也都聪明地选择了疏远。
范章更是被连降三级,至于范钧的那名关门弟子,则按照律例处理,杖一百,发配充军,三代不得科考。
与此同时,圣上为了安抚受到污蔑的郝宿,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颂扬他跟范情之间的感情。
天子制衡,不外如是,打压一下这边,再提拔一下那边。圣上未必真的赞同郝宿和范情的感情,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不过由于郝宿的行事作风颇为让他满意,既有能力,又不骄不躁,还不会肆意结党,因此很快,郝宿就彻底压过了范氏。
范章在连降三级以后,还试图钻弄权术,打算拉郝宿下马。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远离了朝堂。
圣上不愿意再见到他,范章就此被贬他乡。
经此一遭,范氏的地位更加摇摇欲坠,完全不复当年的辉煌。
郝宿在得到圣上的赏识后,也还是跟从前一样。
同时由于他不畏强权,勇于揭发考场舞弊,维护了正义,而受到了广大学子的敬重与爱戴。
范钧在范章被贬的那年去世,有道消息称,是郝宿专门过去了范府一趟,不知道跟对方了什么,出门不久,范钧就倒地不起。
再接着,范府就开始办起了丧事。
不过这条消息并无任何实际证据,因此大家听完也就一笑而过,并没有当真。
范府办丧事那段时间,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最后办得狼狈又仓促。
范章还在被贬的路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范钧早就入土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范荀在父亲去世以后,也是大病了一场,等到病好以后,身体则大不如从前。
偌大的范氏,一时树倒猢狲散般。
到如今,他们只剩下了一张瞧上去有些好看的皮罢了。人人都会上一句范氏乃清贵之家,可内里如何,谁又知道呢?
郝宿看上去温雅清隽,在范家倒势以后,却将当年的|买|凶|杀人,以及范章的诸多针对都还了回去。
他还得光明正大,且还是过了圣上的眼皮子。就算是传到民间,大家也只会称赞一句有勇有谋,懂得隐忍,一击即中。
即便郝宿真的引诱了范情,他们都已经将人赶出府,并脱离了关系,再是如何,也用不着狠下杀。
这与范氏一贯表现出来的形象违背,也难怪众多学子无法接受。
若是范情没有死,世人对他和郝宿的同性之爱未必赞同。
可现在一死一生,又有圣上亲笔题的诗,就再无人敢置喙什么了。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文人墨客以此为题,盛赞二人感情深厚。
“原来如此。”
“话又回来,丞相府近日为何张灯结彩,似是要办喜事?”话的是另一名书生。
还是那名持折扇的人回答:“然也。据是丞相大人要成亲了。”
“成亲?”
“确实,丞相大人为国为民,如今都已经三十岁了,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即便有范情在前,可没有人觉得郝宿如今成亲有何不对。毕竟都已经十年过去了,人总是应该往前看的。
谁知在听到其他人的话时,那讲话之人又是神秘一笑,继而摇了摇头。
对面的书生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丞相大人这桩婚事并不简单,于是接着问道:“可是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确有一事,不过至今没有得到证实。”
那人见大家都想听,也不藏私,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
“据,同丞相大人成亲的,是一名男子,而且,这名男子跟当年的范公子,像了个十成十。”
众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又是大感惊叹,又是唏嘘。
不过当今丞相的事情,他们哪里管得着。
在肆城中人人都开始议论丞相要成亲了时,嘉全观的景虚也收到了请柬。
婚礼要在一个月后举行,请柬是消息传出来过了三天才送到他里的。景虚一早听了郝宿要成亲的事,只是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等到看清楚了里面的字时,顿时为之一变。
请柬当中写明了成亲两人的姓名,一个是郝宿,另一个,竟然是范情。
且下端那句邀请之语,亦是出于写。景虚认得那字,跟范情昔日写出来的一模一样。
一个巧合是巧合,难不成两个巧合也是巧合吗?
再,其实当景虚听到郝宿要成亲的消息时,心里是非常惊讶的。因为对方这些年来完全都不像是要成亲的样子,寡欲无求,温润之下,俱是冷淡。
后来乍然听到郝宿要成亲,他一开始以为是谣传,等知道并非谣传,听成亲那人跟范情一模一样时,则以为郝宿是找了个替身。
现在他看着请柬上的字,不由得疑惑。
世界上真的能有人跟范情一模一样,连字迹都相同吗?当然,如果是郝宿有意训练,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景虚觉得郝宿不像是这种人。
若对方需要一个替身的话,几年前就有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因此在收到请柬以后,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丞相府。
出发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挖出了埋在观后树下的那坛酒。这是当年他问范情什么时候会跟郝宿办喜事时埋下的,预备等他们成亲那日当做贺礼送出去。
丞相府内,文弥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向范情了。眼神饱含激动,还有一丝克制与好奇。
他记得清楚,公子早就已经死了,还是他和景虚道长亲办理的后事,尸体就摆在竹屋后面。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当年公子的模样不,对方就是公子。
问题就在于,公子是怎么又死而复生的,并且看上去跟当年的样子没有任何差别。
文弥细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几天前开始不对劲的。
自从范情去世以后,文弥就一直跟在郝宿身边,即使以他的能力,已经能够走到更高的位置,连长九都独当一面,在肆城极有名气了,他也还是没有离开。
也因此,对于郝宿的变化,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那天是一个上朝的日子,只是一贯不曾惫待的郝宿却破天荒地叫府中厮去告了个假,并且还让他待在家中,自己则是要出门一趟。
“大人,虽然如今范氏已经掀不起什么浪花,难保还会在暗地里动脚,我还是跟在您身边比较安心一点。”
保护郝宿这件事,从范情去世以后,就成了文弥最大的执着。
谁知听到他的话,对方却摇了摇头,还少见地笑了一下。
郝宿平时待人总是温和的,不熟悉的人不会发现什么,可亲近的人却能知道,郝宿的温和不过是疏离礼貌之下的温和,并没有任何实际温度。
而对方那天早上的笑跟平时不同,是有温度的。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变化,看上去鲜活了许多。
“不必,你在家中就好,过两个时辰我就会回来。”
郝宿不光是让文弥留在了家中,还吩咐管家,将他卧室里的陈设都换成新的,连床单被褥都要换,并且材质要最好的。
他平时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可今日却突然有所要求。不仅如此,他还让管家准备几套舒服点的衣服。
文弥是在郝宿出门以后知道这些事的,没等他琢磨明白,郝宿就已经回来了。
并且,马车上还带了一个人。一个十分漂亮的男人。他掀起车帘,看向了他,然后自然地叫了一声:“文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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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宿给范情的第一个惊喜,就是带着对方重新回到了情海里面最初的世界。那是唯一一个他们没有在一起,并且范情还死去了的世界。
即使对方从来没有跟他过,可郝宿也知道范情在离开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过。
这一次他们是同时进来的,并且用的都是自己原来的身体。
情海是范情的域,他们既然出来了,对应世界里的“郝宿”和“范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过在范情进来之前,郝宿施了个法术,让他在里面不会记得有关仙界的一切。
他们回来这里,范情就只是因为情不自禁喜欢上了他,被范氏狠心赶出门,最后替他挡箭而死,又死而复生的范公子。
在仙界的时候,郝宿曾经问过范情,如果他们再回到这个世界,对方想要怎么样。
范情想了一会儿,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想要没有跟仙界有关的记忆,单纯地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范情没有出理由,只是撒娇地道:“你要哄哄我嘛。”
完还讨好一样,蹭过来又亲了一下他。
最开始的世界是范情在两百年后第一次看到他,郝宿知道,对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他没有再问什么,抚了抚范情的后颈,:“好,哄你。”
郝宿要哄人,便是会从头到尾,安排得一丝不漏。
原本情海当中的各个世界应该要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才对,郝宿让其重新出现,在时间流上就会出现一些不可控。
范情的死亡是一个定点,他可以选择在定点之前回来,也可以选择在定点之后回来。
郝宿将选择权交给了范情的潜意识。
是对方带着他,来到了距离他成为探花郎以后的第七年,也是他跟范情一起离开范氏的第十年。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范情”已经死了,所以对方回来的地点是在当初的竹屋,而郝宿则在丞相府。
当他确定了范情的所在地,第一时间就过去接对方了。
每年范情的祭日,郝宿,文弥,景虚,还有长久等人都会过来。
因此即便已经过去了七年,这里还是像当初那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郝宿到达的时候,就看到范情有些茫然地站在院内,仿佛一只迷路的鸟。
只不过在看到他以后,范情的眼睛就亮了亮,然后直奔着他而来。
“郝宿。”范情记得自己已经死了,还是在郝宿的怀里死的,喊了郝宿不久,就又皱起了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都死了吗?”
讲到都死的时候,范情看上去又要哭了。郝宿的样子还很年轻,如果对方也像他一样死掉了,是不是代表遭遇了什么不测?
郝宿看懂了范情的想法,指微弯,在他的眼睫下擦了擦。
“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
他话的语气要多柔和就有多柔和,看着范情的眼神也盛满了爱意。
完,还将他轻轻抱住了。
“我们都还活着。”
被抱着的范情尚且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新活过来,就第一时间发现了郝宿的变化。
他不再迟钝,不再是面无表情。甚至,他还会温柔地抱住他,跟他着话。
“郝宿”范情觉得有点不真实,会不会是他产生了幻觉。
“也不是幻觉,情情。”
那声情情被他得缱绻至极,范情微怔,更加不真实了。
“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情情。”郝宿喊完,又亲昵地跟范情碰了碰额头,“情情。”
他一连叫了两遍,对面人的脸却渐渐红了。
以往就算范情对他多有亲近,可到底他们所处的背景还是古代。
对于郝宿的主动,范情会有此反应也不奇怪。
见他不好意思得明显,眼底却还是雀跃之色,郝宿又慢慢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顿了顿,由脸颊接着亲到了唇角,再是在唇上碰了碰。
范情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不敢动的,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郝宿笑了笑,轻声道:“呼吸了,情情。”
听到他的话,对方才重新吐了气,不太均匀,眼尾也红得不像样子。
“你亲我?”连讲话声都在发紧。
“嗯,是我在亲情情,可以吗?”
郝宿如此坦白的话让范情几乎有些无所适从,他掐掐自己的指腹,又抬抬眼看看人,再低下头,声音到听不见。
“可以。”
“什么?”郝宿同样低下头,寻着对方,“我没有听见。”
范情被他这样弄得脸都在发烫,从前他想方设法要亲近郝宿不见如此,倒是被郝宿反过来亲近就害羞了起来。
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声音尽可能地大了些:“可以亲我,漏漏可以亲我的。”
虽然失去了跟仙界有关的记忆,但范情对郝宿的称呼还是没有变。
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这些变化在他的意识海里都是顺理成章的。
郝宿改为牵住了他的,带着范情在竹屋四周转了转,并明了一下他死后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你死以后,我也昏迷了很长时间,再醒过来,就是现在的样子了。”至于范情为什么又活过来了,郝宿则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昨晚有人托梦告诉他,让他来这里接人。
范情本身也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既然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
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活着的会,他应该好好跟郝宿在一起才是。
“这是我的墓碑吗?”
两人走到竹屋后面,范情看着一方的碑问道。可以看出这里被人打理得很好,连杂草都没有,不过自己看着自己的墓碑,还是有点怪怪的。
“嗯,是文弥跟景虚他们帮你立的。”
那时候郝宿还在昏迷当中。
“记不记得你以前送给我的木簪,我把它埋在旁边了。”
郝宿指了墓碑旁边的一个角落,上面还开了一朵花。
每次打理杂草的时候,他们都会特意避开这里。
“要挖出来吗?”
范情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让它埋在那里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他跟郝宿都是崭新的自己。
“我以后可以给你重新做一个。”
他是真的很高兴,尾音都像展翅高飞的鸟雀一样。
郝宿和范情将附近都看了一遍,又告诉他现在景虚还是在嘉全观,不过再过几年,可能就要担任观主了。而长九则自己做了生意,是肆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文弥还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成长了许多,就算离开他也足以独当一面。
至于范氏,范情没有问,郝宿也就没有。从范氏将他赶出门,又买了杀,范情身死的那一刻,就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现在的范情不再需要被要求成为天下的表率,也不需要随时随地以最高的标准规范自己。
他是自由的。
不管范情想要什么,郝宿都会支持他。
以他现在的地位,哪怕范情想要再创建一个范氏,也是绰绰有余的。
“以后有空了,我们可以每年都来这里住一段时间。”郝宿牵着范情走上了马车,待人坐稳以后又,“我名下还有很多庄子,等我们成亲以后,情情也可以挑几个喜欢的过去住段时间。”
“成亲?”
重新活过来以后,范情觉得每时每刻都像是做梦一样,比如现在,郝宿竟然要和他成亲。
“成亲。”郝宿给了一个肯定的语气,“等回去以后,就尽快成亲好不好?”
“可是我们同为男子,你还有官职在身,若是”
范情当然不会反对,但他太明白这个世道了,它容不下他跟郝宿。要不然当年范氏也不会如此反对,甚至不惜杀了郝宿。
现在能继续跟郝宿在一起,范情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会连累对方,他情愿不成亲。
“不要紧的,连圣上当年都亲自为我们题了一首诗。而且,我如今位高权重,让圣上知道我还有软肋在,他应该更加放心。”
已经不再是十年前了,于情于理,于天下,他们就算成亲,也不会有人反对。
至于范情死而复活,可以对外对方当年受伤过重,郝宿为了保护他,才会对外宣布范情已经死了。亲近的人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会出去,而那群杀感觉到范情断了气就离开了,没有真的确认过,再得知范情没有死,只会以为在他们离开以后,范情又被救回来了。
对于常人来,死而复生这样虚幻的事情,和范情从来都没有死,应该会更相信后者。
郝宿的话和那句“软肋”,皆让范情的心变得无比甜蜜。
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他悄悄将两人本就牵着的握得更紧了些。
“那我们回去,就尽快成亲。”
马车在道上不紧不慢地跑着,让范情想起来他们去卞城的那次。
可惜最后他们没能赶得上赏花,还浪费了一身新衣服。
“去过庄子后,我会向圣上告假一段时间,刚好能赶上卞城花坊赏花的季节。”
“回头我让文弥提前预定一下,上回不是还要再买把琴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多买几把。”
郝宿不疾不徐地规划着属于他们的生活,当初景虚给他们的那本游记,也可以继续游历下去。
“我们每隔几个月,就可以出去玩一趟。”
范情没有了天界的记忆,对于他来,其实还不能很快适应十年的跨度。他的思维和记忆都是停在两人去卞城的那一刻,至于死亡的记忆,郝宿有意将其弱化了。
现在他以如此自然平淡的语气起以前的事,让范情有一种其实时间也没有过去很久,就在昨天的感觉。
“这样告假,圣上会答应吗?”
“就算我不在,朝中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处理。而且,圣上近些年对地方官吏比较看重,我可以代对方暗中查访,相信圣上也会答应的。”
“这样可以吗?”
郝宿好像每决定一件事情,都会询问一下范情的意见。
看着对方的眼神也都无比浓稠,宛如要将对方溺在其中。
范公子被看着,都快变成蜗牛,要将自己缩回壳中了。
“可以。”他抿了抿唇角,却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凑近郝宿,飞快地又亲了他一下,“我都听漏漏的安排。”
马车不知不觉到了丞相府,郝宿先下去,范情将车帘掀起来,还没有其它动作,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文弥。
对方比十年前长得更高,身子也更壮了,看上去不像是跟在别人身边的书童,倒有种将军风范。
范情弯了弯唇,在文弥看过来的时候,叫了他一声。
这一声如同穿越了十年光阴,让文弥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文弥从就伺候在范情身边,对他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神韵跟语气,除了范情,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而且,郝宿还亲自牵了对方下来,眼神无比温和。
“公、公子。”
文弥声音中带着不确信,等听到范情的回应时,直接泣不成声。
一时间又是笑,又是哭,看上去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郝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这件事盖上了最坚实的印章。
“公子回来应该高兴才是。”
“是,是,应该高兴,我应该高兴。”
文弥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往旁边让了些。
“公子,大人,赶快进府,管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都是按大人您走之前交代的做的。”
范情:“你和我们一起进去。”
“是,公子。”
文弥应得响亮,跟在范情身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等到了大堂的时候,他还在流泪。不是因为太高兴,而是眼睛睁的时间太多,有些发涩。
范情拿了个帕递给他,“文弥长大了,怎么还像时候一样。”
时候的文弥其实很爱哭,因为被派到范情身边,所以范府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
每当被掌事训斥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被范情这么,文弥又忍不住地哽咽了起来。
他是长大了,可公子看上去还是像当年一样,仿佛时光定格在了他去世的那一刻。
文弥因为太过激动,连范情为什么又会回来,以及郝宿是从哪里找到的对方都忘了问。
等他反应过来,丞相府中已经在筹备两人的婚事了。
郝宿在将范情带回来不久,就特意进宫了一趟。
跟他所料的一样,提出婚事的时候,皇上只是略皱了皱眉,很快就同意了。并且由于郝宿主动要替他去其它地方巡查官员,还好生嘉奖了他一番,连范情都一同被封了个官职。
那官职虽并没有实权,可只要摆出来,也足够尊贵。
至少肆城官员在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是需要客客气气问声好的。
“公子,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弥正在跟范情一起挑选他跟郝宿成亲的喜服,只是个图样,到时候会直接送到绣房那边,让他们照着做出来。
如果范情要添点什么也可以在边上写下来,郝宿这些年底下养的人十分多,众多绣工一个月时间做两件喜服,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我也不知道。”
范情在府里住了几天后,那股不真实感才逐渐过去。加上郝宿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差不多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最让他高兴的,是郝宿的庭院里竟然种了一棵他喜欢的橘树。
&p;nbp;就连回答文弥的问题时,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
他捏着图样在里转了转,提笔又在边上加了些细节。
范情回来以后,郝宿就让文弥重新跟着对方。
文弥现在看范情随时随地都很开心的样子,又一想,觉得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是景虚道长来了。景虚这几年跟郝宿的关系也很近,是以府里的人都知道对方。
郝宿在将范情带回府当天,就向众人表示以后对方就是府里的第二个主人。因此当郝宿不在家的时候,下人有事都是直接禀报到范情这里来的。
一个月后就要成亲了,郝宿要忙的事情也很多,这段时间时常都很晚回来。
“请他进来。”
范情暂时放下了中的图样,跟文弥一起去了前厅。
两边相见的时候,只一眼景虚就看出了范情的身份。
于是原本还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就展开了一个笑容,还将中拎着的那坛酒直接给了范情。
“给,当年埋的酒,如今终于交到你里了。”
熟人相见,一切都在心中。
景虚道家出身,比文弥更看得开,他连问都没有多问,只是自己想在城里待段时间,问府中有没有地方能够收留他一下。
完这话,文弥就是一笑。
“还真是巧,前两天长九过来也是这么的。”
长九的家业就置在肆城,再,他现在这么有钱,住在哪里不行,无非就是郝宿跟范情要成亲了,他想跟大家都聚一聚。
不光是长九,当初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兄弟也一起来了,都被安排在了客房。
他们平日还有事情,暂时出门了,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文弥话音刚落,就听到长久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他们三个人见到范情,其实情绪最激动的只有文弥。
长九是乞丐出身,什么样的落魄事都遇到过了,所以看到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范情时,也只是有一刹那的怔忪和不敢相信,再之后,他就坦然接受了这件事。
丞相府由于旧时几位好友都过来作客,一时热闹不已。
外面在婚期的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郝宿找了个跟范情一模一样的男子。渐渐的,口风就变成了范情当年并没有去世,只是被郝宿保护起来了。
范氏的人也听了这个消息,郝宿将这场婚事举办得全城皆知,婚期前一个月就开始天天撒钱撒喜果,城中甚至还有专门歌唱两人的童谣。
上到一国之主,下到走街串巷的贩,皆没有觉得于理不合的。
这样的情况下,范氏也彻底沦为了笑料。
有人提出要不要主动跟郝宿示好,被范荀怒斥了一顿。示好又有什么用,他们之间都已经互相针对了十年,就算现在有个范情,也于事无补。
就这样,一直到郝宿跟范情成亲的日子,范氏都安安静静。
只是那天早上,范氏的后门曾经开了一下。当郝宿跟范情拜堂成亲的时候,丞相府所处位置的巷口拐弯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轿子。
范情的母亲静静地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等到炮竹声暂时停了以后,才吩咐轿夫回去。
-
婚礼当晚,范情将景虚送给他们的酒拿了出来。不过他酒量浅,三杯都没到,就歪到郝宿怀里去了。
被抱起来的时候,他还神神秘秘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给你的!”范情得满脸骄傲。
这是他重新给郝宿做的簪子,还是木簪,用的木料要比当年更珍贵。
可惜他醉得厉害,给郝宿戴了半天,也没有成功,最后还把自己气到了,眼睛都红了。
“戴不上。”
他眼泪巴巴地看着郝宿,一股委屈劲。
“那看准一点再戴?”
郝宿将范情放在了榻上,握着对方的,将簪子慢慢戴到了他的发髻间。
虽然簪子的形式比较简单,可由他戴起来,还是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于是范情就开始痴痴地盯住了人,“好看。”
“情情今日也好看。”
月影西沉,院内时不时有呜咽声响起。
前厅当中,文弥跟景虚、长九等人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喝完,大家皆相视一笑。
-
婚后不久,郝宿就带着范情去了庄子住。在卞城的花期要到之前,就开始动了身。
这回他们仍旧穿了新的衣服,还买了许多把琴,却不再有任何意外出现。
他们顺顺利利赏完了花,还一起作了许多幅画。
而后他们由卞城向下,一路又走了下去。范情还根据他们的游历,另外写了本游记。
至于文弥,在陪着他们去了卞城以后,范情就让他自己去闯荡一番。
以对方如今的能力,留在他的身边只是屈才,他希望文弥能够走得更高,更好。丞相府永远都是对方的家,文弥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听懂了范情的意思后,文弥朝他和郝宿分别恭敬地磕了一个头,便收拾好行李出发了。
离开之前,郝宿还给了他一块牌子,见牌子如见他,要是有什么人敢为难文弥的话,只需要将此令牌亮出来就可以。
这些年文弥跟在他身边,亦有属于自己的人脉,孤身上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马车继续前行,范情倚在郝宿怀里,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跟他着话。
“漏漏,你为什么会是探花啊?”
“可能皇上觉得我长得很好看吧。”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家想要跟你结亲?”
“是啊,还有媒人专门要给我亲呢。”
“你一定是把他们都拒之门外了。”
“这么有自信啊?”
“反正就是。”
欢声笑语飘荡在路上,不知不觉,他们在这个世界过了很多很多年。
长九靠着一颗聪明的头脑,生意越做越大。不过他并没有盲目,也没有失却本心,在赚够了钱后,就过上了清闲的生活。
景虚在郝宿和范情婚后第七年正式接管了嘉全观,成为嘉全观最年轻的一代观主。时常会跟长久做些布粥的善事,长九出钱,景虚出力。
文弥在离开范情以后就投了军,他没有依靠郝宿的权力,而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升了上来,最后真的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范氏虽然在范荀的里走向了落没,可最后却又在范情中发扬了光彩。
在跟郝宿外出的时候,他笔耕不辍,写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游记,集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历史文化于一体。因为写得简单易懂,且生动有趣,几乎人一本,不识字的人会专门请识字的人为自己读上一段,好像自己也身临其境,去了那些地方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的范氏,已经跟从前无关了,人们提起它,只会想起范情。
当初范章被贬不久,得知范钧出事了,想要赶回去,结果路上不慎遇到了山体滑坡。虽然他被救了出来,可一条腿就此落下了残疾,每逢阴天,都会格外的痛。这样的情况,注定他这辈子前途无望。
范章汲汲营营了一辈子,不想最后令范氏振兴的还是范情。
而范荀在范情重新回来以后,也落下了心病,身体时常难受不已。
他又是心高气傲的人,这些年知道外界的口风,愈发在家中待着,不肯出门。
至于郝宿,他在圣上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急流勇退,慢慢从朝堂上退了出来,并且还向对方推荐了不少有用之士。像郝宿这样的权臣,用的好是一把刀,用得不好,就会伤了自己。
眼下太子已定,朝中能用的大臣还有许多。圣上也不希望等自己死了以后,郝宿会把控朝政,因此留了几回,也就同意了。
并且由于郝宿如此懂得进退,一高兴还赏了他不少东西,又破格赐了块封地给两人。
这个世界中,范情一辈子都是快快乐乐,没有任何烦恼。
晚年他们就生活在一个普通的村落里,平时在村里溜达溜达,或者是看看日出,欣赏欣赏晚霞,偶尔也会种种花。
郝宿当官的时候有不少门生,范情在跟郝宿成亲以后,同样教了许多学生,这些人三不五时就会过来看看两位老师。
等到他们双双西去的时候,学生们还做了不少祭词怀念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