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举世皆浊
*
郭图听到门房的话整个人都傻了,连脚腕处的疼痛都顾不得,慌里慌张让人备车去袁府,着着忽然想起来袁府就在不远处,额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都这个时候了,再过去也来不及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现在人多,郭图甚至想趴在地上捶胸顿足,但凡主公早回来一天,或者吕布晚来一天,不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吗?
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郭图急的满头大汗,被人扶起来后劈头盖脸的把那耽误正事儿的门房骂了一顿,他让退下就退下,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吗?
主公回来那么重要的事情,那是缓就缓的吗?
门房低着头不敢顶撞,进去通报要挨骂,听话退下也要挨骂,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郭图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回府,让人先去找个疾医回来给他看脚,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就不能太高兴。
月上中天,也就吕布这样的武将能够无视宵禁四处乱走,换成旁的无关之人,被巡城的士兵看到立马就扭送到大牢,时间这么晚,也不好再去主公府上打扰。
等他先缓缓脚腕上的疼,明天一早就去主公府上请罪,不管怎么样,在他没去中山之前,袁本初都还是他的主公。
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吕布吹着冷风,眼里仅剩的那点儿醉意也被风给吹没了。
旁边,亲兵扛着他的方天画戟,凑过去声道,“将军,袁本初天黑之前已经回到邺城,兄弟们看到很多人到他府上,想必是在商量去并州的事情。”
去郭图府上的只有吕布自己,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这地方周围住着的都是权贵,正好能看到各家情况,袁绍的马车刚刚回到府上,他们这边就看了个清楚。
并州是他们的老家,出来那么长时间还怪想念的,也不知道袁本初有多大本事,能不能把并州治理好。
吕布一边走一边揉着肩膀,听到这话隐约想起之前歌舞正欢的时候有人过去给郭图传话,只是被郭图不耐烦的挥退了下去,于是咧了咧嘴笑的开心,“明早别偷懒,到时候本将军带你们来这儿看出好戏。”
袁本初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让他看看郭图明天会是什么反应。
经过一场宴席,他现在更不知道他们家主公为什么要留下这人了,身为一个能为主公分忧的属下,他得让主公知道那郭图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那家伙话好听,但是他们府上的先生比那家伙厉害的多,实在不行的话,他们也不缺这一个会好话的。
他吕奉先话就很好听,不比那郭图差多少。
吕大将军喜滋滋想着,身后长长的雉翎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月光浅浅,甩来甩去的须须格外引人注目。
袁绍没有闲着,定下了随他一起去并州的人员后立刻让他们各自回府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启程向西,有事情路上商量,尽量不要耽误时间。
荀谌等人清楚并州的情况,也知道他为什么急着走,没谁会在这个时候耽误事,连夜让府上的下人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来冀州的时候没有带家眷,孤家寡人没多少要收拾的东西,几乎都是一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行李就行。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几辆马车就聚到了袁府门前。
所有人都一夜未眠,不过看上去精神都还好,毕竟他们之前甚至猜测过他们家主公被悄无声息的杀掉,现在人还在,只是换个地方当州牧而已,比最坏的打算好太多了。
郭图刚睡着没多久,听到袁府门外聚了多好马车后瞬间吓醒,连忙洗漱穿衣一瘸一拐往外赶,门口聚了很多马车,主公难道要回老家?
唉,中山那位何其心狠,他们家主公辛辛苦苦拿到冀州牧之位,他一句话就把州牧的位子给拿走了,还把他们家主公发配回老家,主公那等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种打击?
还好他早早找好了退路,不然岂不是要和主公一起回老家。
郭图面上哀戚,心中却是无比的庆幸,被下人扶着艰难的走到袁府门前,正好赶上袁绍上马车准备启程。
“主公!”郭公则酝酿着情绪,看到袁绍转身连忙把扶着他的下人甩开,一瘸一拐的跑过去,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主公,图不知主公昨晚归来误了大事,请主公恕罪。”
袁绍冷冷的看着这往日里深得他心的谋士,心中满是厌烦,不等他开口,不远处的许攸已经掀开帘子,毫无遮掩的讽刺道,“公则昨夜和那温侯吕奉先把酒言欢,酒足饭饱前程似锦,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郭图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扭过头看向惯来狡诈的前同僚,掀掀眼皮子怼回去,“奉先将军昨日来府上拜访,乃是为了公事,子远莫要血口喷人。”
他府上发生的事情,这人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定是在他府上安插了眼线。
郭图和许攸不和已久,安插眼线互相攻讦都是事,眼看他们在门口吵起来,袁绍脸色黑沉,“绍蒙兄长上表任命,今忝为并州牧,正要前去并州上任,公则前途无量,难得还记得旧主。”
“主公,主公何出此言?”郭图心中惴惴,面上却丝毫不显,抬起袖子擦擦眼睛,瞬间老泪纵横,“图对主公忠心耿耿,主公切莫听信谗言。”
“谗言?公则这才是血口喷人。”许攸扬起下巴,不屑的道,“公则敢昨日没有和吕温侯谈及主公之事?”
“许攸!你欺人太甚!”郭图哭声一顿,扭过脸阴恻恻看着马车上傲气凌人的许攸许子远,已经气到直呼其名的地步。
就在这时,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火焰般鲜艳的高头大马驮着器宇轩昂的英俊武将慢慢走来。
吕布走到马车旁边翻身下马以示礼貌,然后朝袁绍拱拱道,“大人远去并州,我家主公怕大人拮据,特派人送来粮草两千石。”
“多谢温侯,有劳温侯传话回去,绍此去并州,定不负兄长所望。”袁绍完,看吕布让到旁边露出他身后装着粮食的大车,也不管郭图什么反应,再次道谢然后上马车走人。
兄长面上冷淡,心里还是会心软,如今战事频发,各地粮草都在吃紧,粮价居高不下,冀州算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他原本想着秋收之后再招一次兵,现在冀州的粮食不能为他所用,并州又不知道能收上来多少粮食,有这两千石粮草,再加上他能带走的那些,就算并州无粮,撑过这个冬天也不成问题。
郭图本以为他们家主公要被夺了官职打发回老家,没想到会是换去并州当并州牧,愣愣的站在路边看着车马走远,看到许攸掀开车帘挑衅的表情,磨了磨牙冷笑出声。
现在嘚瑟,到并州之后才有他哭的。
冀州富庶,和冀州相比,并州就是穷山恶水的地方,穷山恶水多刁民,并州又有羌胡作乱,哪儿有冀州待着安稳,他如今身上本就挂着冀州的官职,以后归属新任冀州牧完全没问题。
至于那许子远,到时候啃干饼子哭去吧。
郭图脸上表情晦涩不明,吕布在旁边光明正大的瞧着乐呵,等车队和兵马尽数出城,这才转去看向门口其他人。
沮授等人昨晚在袁府待了许久,看到吕布转身,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上前躬身行礼,“见过温侯。”
吕布被特意叮嘱了不能对这些留下来的人无礼,他可不想回去被先生们念叨,这会儿看到这些人主动示好,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诸位有礼。”
看他笑的这么开心,谁都没法他对这些人无礼。
沮授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都听到过这人的威名,什么武艺高强反复无常,什么两杀义父翻脸无情,总之除了一身武艺是大家公认的强之外,其他就没什么好话。
他们已经做好被为难的准备,结果这人的态度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吕布看他们不话,咧嘴笑的更开心了,“诸位皆是冀州的中流砥柱,我主特意叮嘱,让诸位安心处理政务,一切和以前一般无二,诸位只要以百姓为重就好。”
再过两天荀公达就要来邺城,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主,这些人是升官还是丢官都和他没关系,他只需要露出笑容让他们安心待着就成。
真别,一直笑着还怪累人的。
沮授等人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听到这话也不多纠缠,相继告退回官署处理公务,毕竟正值秋收,他们是真的忙。
这几个人离开,剩下的只升下麹义、张郃和高览三个武将,哦,还有路边儿站着的郭图。
吕布揉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无视了咬牙切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郭公则,挺直腰杆看向那三个武将,挑挑眉道,“诸位,练练?”
听到这话,包括麹义在内,三个人全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样的吕奉先才符合他们想象中的模样,真要和刚才那样笑眯眯朝他们拱作揖,他们只会觉得这人昨儿晚上撞上脏东西了。
练练就练练,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怕什么都不会怕较量。
吕布甩甩头顶的须须,吹了声口哨让赤兔回来,干脆利落翻身上马,日光下惹眼的亮色率先朝城外军营而去。
等郭图反应过来,偌大的府邸门前只剩下他自己了。
郭图:???
也是,袁绍都走了,再留在这里也没啥用,不离开还能在这儿站着吹风不成?
他先回府养好伤,然后再想想如何在新主公面前崭露头角,这些天冀州情况不明,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做什么,如今袁绍前往并州,冀州情况明了,甄家那边也能给回信儿了。
希望甄家的财力能让中山那位看得上,他可是知道那位从郿坞搬了不少好东西到冀州的人,董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富商世家大族乃至皇陵他都不放过,郿坞囤积的好东西肯定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就是只搬出来一点,也不是随随便便哪家商贾能攒到的家底,当时转移钱粮的是吕布吕奉先,以那人的性子,搬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只希望甄家的家底对得起他的名声。
吕布和麹义等人去军营较量,一挑三完全不落下风,成功将袁绍下几个能打的武将给打服了,他们习武之人,还是和习武之人打交道更容易。
那沮授是监军,明明也是个能上阵打仗的主儿,偏偏还任着文职,弄的他也不敢拿人家当寻常武将来看,生怕一个不注意没控制住力道把人给捏伤了。
和经常上阵打仗的武将打交道就不一样了,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没那么容易受伤,就算一不心伤着,回家躺两天也能养的差不多,不担心一不心命儿就没了。
吕大将军以一挑三把那三个人打的回家休养,凭借武力成功让邺城所有的兵对他心服口服,每天骑着马在各个大营巡视,等他将周边的军营巡视过来一遍儿,荀攸也到了邺城。
沮授、田丰等人留在冀州,能用但不可轻信,邺城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还是拿捏在自己人里更放心。
吕布接到人的时候嘴角都咧上天了,三言两语将邺城的情况清楚,问了荀攸好几次,确定这人不需要他留下来保护,二话不赶紧带上郭图离开邺城回安国袁府。
比起在这儿待着,他更喜欢庄子里的大营。
张辽的官道还没修出中山郡,冀州别的地方的官道依旧坑坑洼洼,骑兵跑马没感觉,坐在马车里还要加速简直就是折磨,可惜郭图完全没会话,脑袋发懵的在马车上颠簸了老半天,直到官道平坦下来,才状若游魂瘫在车上。
他知道这个速度对骑兵来已经很慢了,但是对马车来,这个速度真的不行,太快了,会死人的。
就算急着见新主公,也不能、也不能这么快。
马车可可怜怜坠在骑兵后面,不光颠簸,还要担心速度慢误事,早知道这样,他宁愿骑马也不会坐马车。
不过,以他的骑术,能追上这些以骑射著称的骑兵吗?
郭图双眼无神的看着车顶,脑子里已经全是浆糊。
安国袁府,郭嘉得知郭图今天要到,早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只等郭图过来火力全开。
荀彧本就没指望他能在内政上帮多少忙,看他一大早就脚不沾地不知道忙些什么只是摇摇头,委婉的提醒了他们家主公一下,让他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这子那张嘴忒气人,今天兴奋成这样很容易挨打。
原焕听出这人的言下之意,特意吩咐府上的侍从,让他们多留点心,尤其吕布回来之后,更不要留郭嘉和旁人独处。
这家伙脆皮又欠揍,只能让府上其他人多注意点,至少在打起来之前把人护住。
郭嘉不知道荀彧悄悄和他们家主公了什么在,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得知吕布已经带人到了庄子外面立刻整装出门。
今儿不让郭图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他就不是郭奉孝。
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前的空地上,郭图面如菜色,颤抖着掀开帘子,试图和吕布商量一下,让他修整一晚再见主公,万万没想到,掀开帘子见到的不是吕布,而是郭嘉那张欠揍的脸。
郭奉孝悠哉悠哉站在门前,笑嘻嘻的模样格外拉仇恨,“这不是郭公则吗?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 郭嘉:呦,几天不见这么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