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A+A-

    香茶吓破了胆,哇得一声哭叫出来。

    “香茶别怕。”

    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闻讯赶来的赵老三急忙捂住女儿的眼睛,满脸煞气地怒瞪着钱家母女。

    听到动静,后山采茶的男男女女纷纷涌进来,还没看清赵家院子地上的东西,众人就被冲天的血腥气味熏得睁不开眼。

    遥想抱赵家下一窝崽兔的丁大嘴懵了,不解地嚷嚷:“山雄兄弟,你咋把兔子全杀了?咱不是好养四个月然后下崽吗?”

    香茶透过老爹粗粝的指缝偷瞄地上的动物尸体,要不是她清楚自家五只兔子现在藏在深山里,恐怕她也会误以为地上那一堆淌着血水的东西是兔子呢。

    她家一共有五只兔子,四只奶兔,一只孕兔,好巧不巧,地上就有一个大的无头剥了皮的血肉,剩下四个的可怜,瞧着比她的巴掌只大一丢丢。

    难怪大嘴婶子会误会她爹把兔子全杀了。

    稍微平静下来的香茶扒开她爹蒙在她眼前的指,心有余悸地盯着地上那一滩看。

    既然不是她家的兔子,那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可怕

    “狗子,你愣着那干啥?”

    赵老三唯恐吓到女儿,拧着眉指挥:“还不快把脏眼睛的东西收拾起来。”

    钱火狗一个眼神斜过去,赵福子立马拿簸箕扫帚将惊悚的几具动物尸体盛好。

    丁大嘴心里堵得慌,赵家兔子全杀了,那将来谁送崽兔给她?

    所以她瞪过地上那对痛到站不起来的钱家母女后,就一瞬不瞬地盯着簸箕里的尸体看。

    哎哟哎呦,真是造孽,好好一窝兔子就这么杀了,还杀得这么残忍

    看着看着,丁大嘴眼底冒出疑惑,她拦住赵福子,不嫌腥臭味抓出一条尸体,高举着细看。

    “奇了怪了,这这是兔子?”

    丁大嘴捏着鼻子,含糊着嗓音迷惑道:“兔子杀出来没这么腥吧,兔头哪去了,那可是好东西哎,咋砍掉了?”

    香茶灼灼地盯着一直往下滴血水的尸体底部,捂着鼻子大声道:“它的尾巴也不见了!”

    丁大嘴附和:“对呀,尾巴呢?”

    兔子的尾巴其实不短,也不算长,但那也是口肉哇,是肉谁舍得砍掉?

    围观的人也觉得砍掉头尾只剩‘兔身’太过稀奇,这豪横的笔得是多有钱的人才干得出来。

    赵老三狠厉的眼神落到打算趁混乱逃走的钱家母女身上。

    他一进院子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兔子,哪有偷兔的贼带着剥了皮的兔肉上门

    和钱火狗对视了眼,钱火狗心领神会,上前用力揪住钱家母女两人的长发,两人痛得头皮发麻,扑通跪倒在地。

    “福子!”

    赵福子麻利地拿绳子将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转身往挣扎的两人嘴里各塞了一个布团。

    这一番动作吓傻了一众人。

    赶过来看热闹的郑桂兰见赵家的兔子全死了,正幸灾乐祸呢,看到这一幕不嫌事大地风凉话。

    “我老三,她俩到底一个是你丈母娘,一个是姨妹,不就几只兔子嘛,至于这么气?”

    着就要当救世主去解绳子。

    香茶不喜欢二伯娘,也不喜欢钱家母女,见二伯娘要放走偷兔的贼,她攥紧五指,语气硬邦邦:“不能放她们走,二伯娘要放可以,那就由你来赔我家的兔子!我不管,你们要赔我的兔子”

    赵老三嘴角微翘,他也是这个意思,但他是大人,又是男人,让二嫂赔显得气,香茶就不一样了,童言童语最能戳人心。

    钱家母女四眼瞪得像铜铃,这帮人中只有郑桂兰站出来帮她,然而被香茶呵斥住的郑桂兰此刻僵在半空,讪笑了下,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赵老三沉了沉眸光,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招呼钱火狗:“你跑腿把你们大队的大队长喊来,就钱家的在我这犯了事。”

    “福子,你去喊奋斗队长来。”

    两人火速去了。

    钱家母女呜呜咬着臭烘烘的洗碗布嚎起来,赵老三全当瞧不见。

    郑桂兰撇了下嘴,又开始了:“老三,没必要吧,都是一家人,一点事闹到两大队队长跟前,以后这亲戚也甭做了”

    赵叶茂嘴欠欠的:“二伯娘喜欢这门亲戚,那就拿去呗,好好供着,最好烧柱香。”

    郑桂兰:“”

    她才不要,钱家老的年轻时就不正经,背地里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如今的女儿钱桃花屁股比鸭子还会扭,她要来干嘛,给自己添堵么?

    不一会儿,刘奋斗来了,来得还挺快,奇怪的是,身后还跟着宋秦。

    一进院子,宋秦就开始寻找香茶的身影,乍然看到门口簸箕里的血肉,宋秦好看的眉头瞬间皱起,下一秒哇得扶墙干呕起来。

    香茶注意到了宋秦,宋秦爱干净,一脸嫌弃地拿出帕捂鼻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她。

    一问赵福子,原来刘奋斗在后山和宋秦忙碌三叶茶茶苗的栽培,刚好忙完就撞上了赵福子,两人就一道过来了。

    赵老三对着刘奋斗耳语了几句,刘奋斗一听,立马走到簸箕边,看完里头的东西,刘奋斗眉头皱得能夹蚊子。

    半个时后,钱火狗领着隔壁瞭山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钱余过来了。

    钱余狠瞪了眼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钱家母女俩,他比谁都清楚簸箕里的东西是啥。

    瞭山生产大队后方有一座山叫蛇山,每当天暖起来,山上的蛇就跟竹笋一样,一茬一茬的往外游。

    以防蛇伤人,历届大队长都会命人养各种鼠,蛇吃饱了肚子就不会下山进田害人。

    但老鼠繁殖快,蛇才吃一窝,它们立马生两窝,多了咋整,人吃鼠又容易得疫病。

    生产队于是想了一招:养猫。

    五八年蝗虫过境闹饥荒,钱余记得村里有人壮着胆子逮蛇吃,甚至连老鼠树皮都吃上了。

    至于杀猫也有,但少的可怜。

    为啥呢,猫来富狗来穷,再苦再穷也不能杀猫。

    虽然是句迷信话,但钱余心里发怵,那年村里有人饿到不行开始吃猫,结果呢?

    好不容易盼到秋收,以为怎么着也能收点粮食回家,谁能想到突然下暴雨,本就所剩不多的庄稼地全被淹了。

    不止呢,还淹死了好多人,后来有老人哭,是老天在罚他们,谁叫他们没底线的吃猫。

    猫是富贵的象征,有九条命,是西天罗汉转世,虽然现在不准许宣扬迷信,但这些老古话人人都知道。

    所以钱余才气哇,前两天队里就有人在林里挖到一个坑,里头埋着毛皮和尾巴。

    钱余看了眼皮子直跳,那是一窝才生了崽的!一家猫齐齐整整的被剥了皮,触目惊心。

    钱余倒吸一口凉气,暗想今年又不闹饥荒,谁这么心狠,这么缺德下这样狠的,连刚出生的猫崽都杀

    钱余打算抽空去县里黑市逛逛,不少黑心倒爷喜欢逮野猫去头去尾剥皮充当兔子卖。

    为啥没人发现,主要是没经历过五八年饥荒的这一代人没见过剥皮的猫。

    年轻的钱火狗就没见过,但凡见过肯定能认出簸箕里的东西。

    路上听钱余一解释,钱火狗直觉后背发凉,大热天愣是冒了一头的冷汗。

    他这继母和继姐太恶毒了!

    把这事和姐夫一,赵老三冷凝着脸:“我一早就看出那些是猫”

    他爸年轻时教训过杀猫的混混,当年他瞄过一眼,时至今日脑海中还留有印象。

    香茶僵着脖子不敢去看簸箕,脸白了又白,眼角沁出泪水。

    天呐,那些是猫妈妈和猫崽儿

    事情的真相须臾在周边传开。

    “钱家的这次真作过了头,杀猫这种遭天谴的事也干”

    苗云霞最恨钱桃花,勾得她男人魂不守舍,当即出口成脏。

    “老的不要脸,的跟着学,钱老头当年守不住下半身被老的缠上甩不掉,钱桃花如今想缠着我家老三,呸,老三就是当一辈子的鳏夫也不会要她,骚得大老远都能闻到狐狸臭。”

    苗云霞这一大段话是扯开嗓门故意喊出去的。

    跟在刘奋斗身后的宋秦听到这话嗤出一声冷笑。

    赵老三不就一个傻憨农民吗?竟然有娇滴滴的女人喜欢,真稀奇。

    不过笑着笑着,宋秦抿紧了唇,可上辈子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毁了他

    细竹林的尽头站着的钱余本来想上前和苗云霞争执几句。

    扭头一看才解了绳索的钱桃花正痴痴地看着赵老三,钱余憋了一路的火瞬间爆发。

    “看啥子看,羞不羞啊你?”

    一声暴呵吓得钱桃花脸色煞白,钱余觉得他这个大队长的脸今天在这丢了个得一干二净。

    今个儿为了摆平这事,他对刘奋斗笑得脸都僵了,低声下气的贼窝囊

    也不知道今年走了什么霉运,前有男知青脚踏两条船害死村姑,后有钱桃花厚着脸皮惦记姐夫杀猫偷兔。

    钱余冷着面孔,将在刘奋斗那受得憋屈悉数倒到钱桃花身上:“厚颜无耻的蠢东西,死皮赖脸得就是你!”

    被钱余当着瑶山生产大队社员们的面一通臭骂后,钱桃花哭着求助似的望向赵老三。

    赵老三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经此一事,赵老三对丈母娘也没了好脸色。

    猫来财,往他家后院扔剥了皮的死猫是什么意思?诅咒他发不了财?

    钱桃花哇得一声哭得更伤心了,她只是想用死猫尸体换掉兔子回家吃,顺便骗过姐夫而已,咋事情这么不顺利

    “歇着!哭哭哭,还嫌脸没丢尽啊?”钱余毫不客气地骂。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彻底让钱桃花停了卖惨的哭泣。

    钱余扭头对赵老三道:“这事是该给赵兄弟一个补偿。”

    不补偿能行吗?偷兔子是罪一,杀猫是罪二,妄想用猫肉掉包兔肉诅咒赵老三家是罪三。

    数罪并罚,最终钱余赔着笑脸:“听狗子,赵兄弟家的红薯秧还没插?”

    赵老三点头。

    香茶人精,猜到钱余接下来要的话,立马脆生生地:“伯伯,我家菜秧地也还空着呢!”

    钱余笑哈哈,看向钱桃花时,那笑容像见不得光似的,嗖得一下消失,面孔阴冷阴冷的。

    “长耳朵了吧?”

    钱余冷冷道:“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赵兄弟家的红薯秧,菜秧务必全部种完。”

    钱桃花听了嗯嗯点头,这样一来她就能天天见到姐夫,还能住在姐夫家。

    香茶不想接下来半个月天天在家看到钱桃花,拉了拉钱余的袖。

    “伯伯,我家没地给她住。”

    钱桃花:“我就在院里打地铺”

    “不行!”香茶叉着腰直言拒绝。

    钱桃花冷笑:“你不行有屁用,那是我外甥家!”

    香茶炸毛了,龇着米牙,痛骂:“你偷我的兔,你是贼,你还杀猫,你——”

    卡壳词穷的香茶楞了下。

    身后赵叶茂哼唧帮腔:“心狠辣,蛇蝎妇人。”

    “对,听到没,叶茂哥哥骂你心狠辣,是蛇蝎妇人”

    周围的人哄笑一团,苗云霞直接鼓起巴掌:“骂得好!你住进赵家是干活吗?我都不稀罕拆穿你。”

    被围攻的钱桃花捂住脸嘤嘤哭起来。

    钱余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老脸全丢这儿了,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社员,还是本家人。

    “哭哭哭,滚回去哭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我告诉你,想住赵家门都没有!”

    钱桃花哭得梨花带雨:“总不能叫我回家住吧?”

    两家之间隔着两座山,先前隔三差五的来赵家给两个外甥洗衣服就差点累死她,现在要她天天两地跑,这可能吗?

    太折磨人了。

    钱余才不管这些,径直对赵老三道:“赵兄弟,哪的苗没长起来,你只管跟我,我让她来补,不长红薯,不长菜,你也来找我,我找她赔!”

    听到这话的钱桃花老子娘直接晕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钱余就领着不情愿的钱家母女俩来到赵老三的自留地。

    赵老三分家分到的红薯地就一块,地搁在大茶山半山腰,地贫,周围连个水塘都没有。

    这段时间天又不下雨,插红薯苗必须土壤湿得能捏出水珠来才行。

    钱余将水桶和扁担往两人面前一扔,轻飘飘道:“去山下挑水吧。”

    苗云霞的地也在附近,只见她奋勇自荐:“我钱大队长,你放心回去吧,我来看着她们。”

    钱余点点头。

    钱桃花后脊梁骨顿时发凉,苗云霞冷笑,到了她里她能让狐狸精好过?

    当天晚上赵家人坐在屋里吃饭,才吃了两口就听钱桃花老子娘坐在外边哭喊赵老三,她掌起了水泡,又钱桃花脚肿了。

    赵老三:“咱吃咱的,别理。”

    赵老三之前答应和周寡妇相亲就是想让钱桃花死心,猫尸的事算是让赵老三彻底看清了这对母女的狠毒。

    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娶进门,别是亡妻的继妹,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妹妹也不可以。

    钱家母女嚎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喊出赵老三。

    钱桃花老子娘眼睛一转,继而把钱杏花的名头端出来,这时屋门吱呀开了。

    两人大喜,脏兮兮的攀扯着院门,一看走出来的是香茶,两人楞住了。

    “怎么是你?!”钱桃花抻着脖子张望:“姐夫呢?”

    香茶捧着碗坐在门槛上,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爹在吃饭呢。”

    碗里的咸肉是之前胡老大赔给香茶的那条。

    家里卖人参鸡存了点钱后,赵老三也舍得给三个孩子吃点好的,于是便买了袋细粮,还打了一大壶菜籽油。

    菜籽油炒菜香飘十里,赵老三刀功不错,咸肉切得薄薄的,等菜籽油烧到冒烟再把切好的咸肉倒进锅,刺啦一声响,薄如蝉翼的咸肥肉翻炒到微卷起来就行了。

    酱油糖醋等调料都不稀罕放,吃咸肉就要吃原汁原味,出锅前切几根大葱进去,接着翻炒,葱叶蔫了劲后立马盛出来。

    比起瘦肉,香茶尤为的喜欢吃刀口边缘处咀嚼起来有轻微焦脆感的咸肥肉。

    红润的嘴吃的油水汪汪,咯嘣脆声惹得钱家母女使劲地吞口水。

    嗅着空气中的咸香味,钱桃花厚颜无耻地:“香茶,你把门开开,我跟你外婆今天还没吃饭呢。”

    香茶只顾低头扒拉碗里面的大米饭,吃得欢了,一对大眼睛愉悦地眯起来,这可把钱桃花看急了眼。

    “娘,娘,你看到没?那么一大碗白米,我的老天爷,姐夫咋想的,给一个野种吃细粮。”

    钱桃花老子娘挑了一下午的水,肩膀肿得老高,被女儿激动的一按,老虔婆疼得吱哇乱叫。

    叫声惹来同样在家吃饭的苗云霞,苗云霞狠瞪了眼桌边的赵老大,然后拿着窝窝头气冲冲地跑出来。

    用力咬一口窝窝头,只当咬得是钱桃花的肉,苗云霞破口大骂:“真是脸当屁股不要了是吧?一个姨子成天往姐夫家钻,大家评评理,这像话吗?”

    钱桃花:“要你管!”

    苗云霞:“我是赵家的长媳,长嫂如母,我咋不能管?”

    屋里吃饭的石翠菊脸一黑,她这个婆婆还没死呢。

    钱桃花咬紧唇,一边是苗云霞的谩骂,一边是香喷米饭和咸肉的馋人诱惑

    一番天人交战后,钱桃花决定不要脸只要肚子。

    “香茶,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香茶碗里的饭菜此刻已经吃完,她舔了舔涂了一层亮晶晶油水的嘴唇,奶声奶气地:“不开不开,老师不能给坏人开门”

    钱桃花气得脸都大了一圈,苗云霞噗嗤一笑,见自家男人赵老大端着碗出来,苗云霞用力揪起赵老大的耳朵。

    “你给我老实点!敢给外边那姓钱的女人半颗米吃,我跟你玩命。”

    赵老大想跟婆娘狡辩,谁知钱桃花像喝了酒似的,突然拿腻歪的嗓门喊他:“赵大哥,我饿”

    苗云霞直接将门砰得一下关上,新屋临时做的木门还没打边,上面的木刺割,鼻子碰到木门的钱桃花痛得一时不出话来。

    一摸,鼻血扑哧往下流

    屋外的动静大概六点钟才没,吃完饭洗漱好,香茶捧着连环画来到大哥屋里。

    不过今晚多了一个人,金凤来了,胡奶奶家里的大人吃了饭乘着傍晚天气凉都出去摘茶叶去了,金凤一个人在家害怕,索性抱着被子来找香茶。

    “香茶,你猜我刚才在你家门口看到了谁?”

    香茶:“谁呀?”

    金凤没卖关子:“秀娥姐。端着一碗窝窝头往你爹里塞,你爹没要”

    香茶抬了抬眼皮,脑袋子急速转,忽然笑了。

    她爹当然不会要。

    她家米缸存有巴掌深的细粮,半地窖的粗粮,还有几罐才腌下的高瓜丝和鹿耳韭。

    不论是饭还是菜都不缺,又怎么会收外人的东西,何况是秀娥姐家的。

    咬了下唇,香茶想,这已经不是秀娥姐第一次送窝窝头给她家了。

    一旁桌边写字的赵枝繁停下笔,和香茶打了个势。

    “李秀娥有问题。”

    香茶眼睛一亮:“对对对,我也觉得她——”

    偷瞄了一眼趴在床上认真看连环画的金凤,香茶压低声音:“秀娥姐好像在讨好咱爹。”

    赵枝繁笃定:“她想让她娘进咱家的门。”

    这年头粮食金贵的很,搁一个月之前,他家三餐饱腹的东西只有红薯粥,像窝窝头这种抗饿的吃食,隔三差五才能吃到。

    秀娥大方到往赵家送窝窝头,肯定有鬼。

    赵枝繁比划一通:“下回她再给你,你收着,问问她为啥给。”

    香茶年纪,不准还真的能套出话。

    -

    第二天,不读书的秀娥竟然出现在了学堂,喊香茶来到门口大树底下。

    秀娥她路过这,进来看看香茶,顺便塞了根玉米给香茶

    香茶接过玉米,笑容可掬:“谢谢秀娥姐。”

    在学堂,香茶听从李静婉的意见,会减少土话的用法,全程用普通话和同学交流。

    面对突然出现的秀娥,香茶一时没改过来,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

    秀娥惊了下,一俯身就看到香茶那张脸,不夸张,比白豆腐还要嫩,还很光滑,捏一捏只怕能掐出水来。

    嘴红润润的,眼睛水汪灵动,扎起的头发比芝麻还黑,发尾也没分叉。

    反观她,虽然家里吃食不缺,但脸蛋养得远不及香茶,头发黄不垃圾,分叉的一堆。

    秀娥嫉妒到发疯,如果她是赵老三的女儿,她是不是也会有一张俏嫩白皙的脸,以及一头乌黑的秀发?

    香茶啃着玉米,状似无意地秀娥给的玉米真甜。

    秀娥心里的嫉妒草疯狂蔓延生长,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娘改嫁给你爹,甜玉米你顿顿都吃得着。”

    香茶笑眯着眼,没接茬。

    “香茶同学,快进来,咱们要开始上课了哦。”李静婉喊。

    看到陌生的秀娥,李静婉多嘴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孩,不读书吗?”

    秀娥以为她娘算大美人,看到温柔如水的李静婉后,秀娥呆了。

    这个李老师真漂亮,胸前垂着两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白色衬衫,碎花半身裙,中捧着书,一眼瞧上去,优雅又大方。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吗?

    秀娥一回到家就嚷嚷着她也要读书。

    周寡妇楞了下,随后:“读不了,咱家没钱供你。”

    秀娥不信,里里外外一翻,就只剩几张毛票,一盘问,周寡妇眼神闪躲,最后交代了。

    “这不天热了嘛,我就买了几条布拉吉穿穿”

    秀娥将一堆还是新的裙子往周寡妇面前一扔,气不过问周寡妇买新衣穿给谁看。

    “有本事穿出去迷住赵老三啊,没本事穿干啥?!”

    周寡妇心梗,骂秀娥想一出是一出,榆木脑子也想读书,呸。

    母女俩互相攻击,吵到最后秀娥算是明白了,难怪梦里她娘敢绿了赵老三去城里给别的男人做‘后娘保姆’。

    就她娘这败家样,赵老三根本就养活不起,有点钱就捯饬自己,连女儿上学都拿不出半个子。

    秀娥吵着要上学这事倒是点醒了周寡妇。

    她确实该找个男人了,再这样下去,吃饭都成问题。

    当天傍晚,周寡妇擦上雪花膏,换上最新的布拉吉,踩着时下流行的皮鞋来到晾茶场上逛荡。

    有人嘿嘿笑着戳赵老三的腰,赵老三只顾低头看女儿在地上写字。

    周寡妇哼了声,绕过赵老三去了别的男人堆。

    不少男人眼冒金光,其中一个男人壮着胆子摸了把周寡妇的屁股,周寡妇没恼,反而冲男人咬唇挑眉。

    男人一乐,趁别人没注意这边,拉起周寡妇就钻进了后山的茶林。

    -

    香茶晚上不着急回家,将白天学的大字写给她爹看后,她就被席老师喊去一旁补课。

    月上梢头,赵老三等人都去山上摘茶去了,留在晾茶场上的除了席季路等知青,还有几个学生坐在一旁听席季路给香茶补课。

    香茶学东西速度快,交上算术本就跑开了,席季路很快批阅完毕,全对。

    席季路只觉捡到了宝,准备继续给香茶开灶,以后也好拿这事和赵老三拉近关系。

    赵老三的三个孩子都聪明,不准哪天就飞出了这片山村。

    香茶这时正在和几个孩子在空地上玩‘抓子’游戏。

    七个指甲盖大的圆滚石子往地上轻轻一撒,先拿起一颗往空中一抛,趁着这空隙抓起两颗散落在地上的两颗石子,除此之外还要接住抛在空中的这颗。

    香茶,只能捡两颗,但还有接下来的一步:捡三颗。

    她捡不了。

    玩‘抓子’玩得炉火纯青的美玉得意极了。

    “不会玩就一边待着去。”美玉的大声。

    香茶哦了下,站起身。

    美玉特意看了眼香茶,发现香茶没哭鼻子,美玉当即气得咬牙,‘抓子’时下用的劲随之大了些,右指甲盖猛地划向地面。

    地下埋有山石,哎呦一声叫,指甲盖生生被撇断,美玉疼得龇牙咧嘴。

    过来的席季路皱眉,给香茶开灶的会没了,他得给美玉这个学生处理伤口。

    香茶用衣服兜了堆茶果子,一个人默默蹲在那数数时,其余人都围着美玉嘘寒问暖。

    自从大家知道香茶有一个住在四九城的亲娘后,不知道为啥巴结香茶的并不多,反而同学们都自然而然的给香茶戴上一顶‘资本家大姐的女儿’帽子。

    除了金凤,秀娥,没人乐意和香茶玩,这会子金凤在家没来,香茶就只能一个人玩。

    蹲在那缩成的撮,寂寞又孤单,和被大伙团团围住的美玉判若天渊。

    十指连心,美玉疼得五官扭曲,但看到香茶被大伙冷落,就连席老师都在她这,美玉顿时觉得遭这一场罪值当。

    “美玉,你的不耽误写字吧?”有人关切地问。

    美玉拿出钢笔,食指被绑着结实,根本就抓不住笔。

    “看来暂时不能帮你们签名了。”

    有人立马道:“那你的钢笔能借我写几天吗?”

    美玉皱眉,不太乐意。

    人群中有人嘁了声,故意:“真气,如果香茶有钢笔,她肯定会借。”

    美玉:“”

    数茶果玩的香茶噘嘴,声道:“乱。”

    钢笔这种金贵东西能轻易借出去?弄坏了谁赔?

    美玉咬牙,心疼的递上笔:“你们省着点——”

    ‘用’字还没吐出来,几个男娃眨眼功夫就抢走了钢笔。

    往山下跑的时候不幸撞到宋秦,看到掉落到脚边的钢笔,宋秦捡了起来。

    席季路终于有时间了,来到香茶身后,正准备和香茶搭讪,山脚传来孩的怒吼声。

    “把笔还给我!”

    黑灯瞎火的,没人认出宋秦,子们只知道他们的钢笔被一个男人捡走了,还死活不交出来。

    山上的人举着火把跑过去一看,顿时傻了眼。

    香茶盯着被挠成鸡窝头,浑身都是泥巴的脏污男人看了又看,惊呼:“宋官!”

    宋指导员是个官,香茶简称宋官。

    要不是香茶喊,一旁的刘奋斗差点没认出来。

    “我的亲娘嘞。”刘奋斗想笑,但不能笑,只能憋着。

    “宋同志,你这是咋了?”

    被刘奋斗扶起来的宋秦脚步虚浮,崴了脚的眼镜框斜斜地架在鼻梁上,模样十分滑稽。

    即便是这样,宋秦也没有松开抓着钢笔的。

    “这是我的笔!”

    受够了乡野顽童脚踹的宋秦气不过大声咆哮,被揍得青紫的嘴唇颤抖不停,表情极度委屈。

    欲上前夺笔的孩子们哇哇大哭,有家长心疼孩子,忍不住啐了一嘴:“宋同志真偏心,送给美玉就没事,我家孩子拿着玩玩而已,我的天老爷,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宋秦看向美玉,他想质问美玉这笔哪来的,他分明没有送,为什么就到了她的里。

    美玉眼神闪躲,笔是她在胡家窗台上拿的,她以为这是宋秦哥哥给她买的礼物,她提前拿了应该没事吧?

    可就目前看,好像不乐观。

    刘奋斗当了多年的大队长,看一眼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宋秦是上面派来的指导员,不能得罪,何况人家确确实实受了委屈。

    “把赵老二和郑桂兰找来。”

    得知女儿偷了宋指导员钢笔的郑桂兰拉着刘奋斗解释:“笔是宋同志送给我家美玉的,她没偷”

    刘奋斗翻白眼:“难道宋同志还能冤枉她不成?”

    郑桂兰觉得天都塌了,她去求宋同志:“宋同志,你句话啊,你跟我家美玉不是好朋友吗?”

    宋秦接近美玉是为了掌握赵家的动静,现在他人就在瑶山大队,美玉这颗棋子可以作废了,何况他不屑和偷他笔的人做朋友。

    刘奋斗见状,冷哼:“时偷针,大了偷金,领回去好好管教吧!”

    美玉就这样哭着被郑桂兰扯走了。

    一夜而已,美玉失去了她一向引以为豪的笔友,不仅如此,还成了偷钢笔的偷。

    第二天美玉没来上课,学堂讨论的话题从香茶变成了美玉。

    刘奋斗很重视这件事,交代席季路好好的给学生们上堂诚实做人的课。

    美玉下午哭哭啼啼的过来做了检讨,香茶心不在焉抻着下巴听着。

    金凤:“香茶,你不舒服吗?”

    香茶摇头。

    来旺扭过头,他觉得堂妹可不对劲了,来的路上一直朝大茶山的方向瞅。

    来旺想到他三叔藏在深山里的兔子,于是凑过来声道:“放学我陪你去看兔子吧?”

    香茶‘啊’了一声,她不是在想兔子呀,她在想笔友哥哥交代她三天后去火车站草丛拿东西的事,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

    不过

    “好哇。”她正愁没人陪她去火车站呢。

    大哥中午被奋斗叔喊去公社一直没回来,二哥散了学要去摘自家地里的茶叶,她一个还没茶树高的闲人实在不好意思让二哥陪她去火车站。

    门口铃铛一响,香茶背起书包就往外边冲。

    一年级比其他年级的课要少,三点不到就放学了。

    一拐弯,香茶猛地刹住脚,大树下站着的是昨夜和美玉姐闹掰的宋官。

    “香茶。”宋秦笑着上前。

    只他那张俊脸肿着可怕,上面又涂满紫黑的药水,一笑,十分的诡异。

    香茶握紧的拳头贴着裤缝,她不太喜欢宋官看她的那种眼神。

    唔,怎么呢。

    香茶撇了眼身边的来旺哥哥,有了,宋官看她时就像来旺哥哥盯着她家的兔子一样。

    不用猜都知道这人肚里藏着坏主意。

    来旺脑子一根筋,宋秦笑着问他们去哪,来旺张嘴就:“去大茶山。”

    宋秦扶了扶断了半边脚的眼睛:“我正好也要上山,要不一起吧?”

    香茶戒备地看着宋秦,支吾道:“宋官,我们不顺路的”

    来旺点头。

    宋秦:“宋官?香茶这是喊我么?”

    香茶嗯了声,拉长声调稚气道:“宋指导员是个官”

    宋秦挑了下眉,笑容放大。

    不愧是那人的女儿,一样的爱给别人取各种奇奇怪怪的昵称。

    趁着宋秦在那傻笑,香茶拉起来旺就跑。

    一口气爬到火车站,香茶累得喘个不停。

    头顶揪揪被路上的树枝打散了,湿哒哒的头发随意地松在肩膀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水,这时天边的火烧云霞光四溢,浮光散在香茶脸上笼罩出片片绯色。

    来旺:“香茶,你扎头发的橡皮筋没了。”

    香茶捋了一把紧贴着脖颈的半长头发:“好像是掉了”

    来旺哈哈笑:“香茶,你现在就像个落汤可怜,头发湿湿的,脸全是汗”

    香茶胡乱地擦了下脸,扯了扯黏糊糊的衣领,清风袭来,几缕发丝迎风飘荡,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玉。

    来旺却笑得更大声了:“香茶,你的脸好脏,这有黑的,这也有,哈哈哈”

    她爬山拄棍落下的灰全揩脸上去了。

    一想到笔友哥哥会看到这么丑的自己,香茶立马捂住脸背过身。

    呜呜呜,她很好看的,今天是意外!

    来旺却不知道香茶所想,香茶越用遮,来旺就越起劲。

    “擦啊,擦这,这,还有这,哎呀错了,我来帮你”

    来旺憋着笑故意乱指,还拿脏兮兮的抹香茶的脸,不一会儿,香茶原本三分脏的脸蛋黑的不成样。

    来旺笑得肚子疼,就在这时,火车呜呜呜的开了进来。

    车厢一停靠,戴着帽子捂着脸甩开周老头追赶的一些胆大社员嗖得一下钻进车厢倒卖起鸡蛋。

    也有人往外走,车站从安静到人声鼎沸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香茶捂着脸蹲在远处背对着车厢,她感觉有人在看她,肯定是笔友哥哥,但她现在这幅样子太丑了

    下了车厢的许久年隔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那装蘑菇的香茶,嘴角微弯。

    孩子都爱面子,他不打算就这么上去和屁孩相认,真要认了,屁孩恐怕连在梦中都不敢正眼和他话。

    在约定好的草丛里放下东西,确定没人察觉后,许久年站起身,大步走进车厢。

    火车停留的时间只有两分钟,刚还喧嚣的火车站随着火车开走后瞬间寂静下来。

    周老头愤怒地追着一帮投倒把的人往山下跑,来旺就爱看热闹,跟着过去看有没有被逮到。

    香茶蹲得脚有点酸,火车一开走,她立马往草丛里跑,四下寻找。

    许久年投放的是一个红漆木盒,抱起来有点重量。

    香茶刚把盒子装进书包,来旺就跑了回来。

    看到香茶鼓囊囊的书包,来旺好奇:“啥东西啊?”

    香茶拿眼瞪他:“不告诉你,哼。”

    来旺见堂妹气着了,当即不再追问,一个劲的道歉。

    两人又去了赵老三藏兔子的窝点,兔子并不在那,回家一看,五只兔子正优哉游哉的在笼里吃草呢。

    -

    吃过晚饭,家里又只剩才从公社回来的赵枝繁以及学鸡香茶。

    赵枝繁今天心情不错,见香茶皱眉头对着红箱里的东西不知所措,赵枝繁指屈起,敲响桌子。

    “拿来,我教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