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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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官,你从县里回来了呀。”香茶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宋秦从惊喜中回过神,转而又被另一番冲动牵扯着心魂荡漾。

    香茶换了新衣裳!

    是那天在百货大楼买的衣裳。

    宋秦的眼神肆虐的将香茶从头到脚捋了一遍。

    皙白的脚套着一双浅绿的凉鞋,鞋面上的金色蝴蝶随着姑娘的一蹦一跳摇摇曳曳。

    身上的衣裳颜色也比较浅,细嫩的胳膊和腿露在阳光下,宋秦甚至能看清姑娘脖颈处的津津汗珠。

    最惹眼的莫过于头顶上的两个花苞,红绳缠绕在黑发中,俏皮而又新奇,发绳末尾悬挂的铃铛叮当脆响个不停,宛若一股凉风吹散了夏日的燥闷。

    宋秦将视线从她今天的规整妆扮上挪开,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五官看。

    太像了!太像了,不愧是那人的唯一血脉,简直就是缩刻出来的年幼。

    香茶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三步。

    “香茶,你到我身边来。”

    宋秦激动的冲香茶招,不让打开随身的包裹:“我有东西给你。”

    香茶连忙跑到周老头那去,宋秦一抬头,香茶早就跑没影了。

    宋秦不放弃,抓着两朵大红花敲了敲周老头住的屋。

    “周爷爷,不要开。”香茶拉住周老头,吓得都快哭了。

    周老头看看极为抗拒的香茶,再看看两眼放光的宋秦,还有什么不懂的,姑娘怕新来的这个指导员纠缠。

    周老头一屁股坐了回来,任凭门口的宋秦如何拍门,只当自己耳朵聋了没听见。

    宋秦拍了一会就被过来接人的刘奋斗带走了。

    “等会,我这头花——”宋秦仍不放弃。

    刘奋斗:“哎呀,这时候还谈啥头花,宋同志,你赶紧跟我下山吧,咱们都等着你指挥挖渠呢!”

    宋秦跳着脚不肯走:“大队长,再给我两分钟,你先去,我马上来,就两分钟。”

    刘奋斗哎了声,临走前看了看宋秦中紧抓着的红花。

    暗道这子魔怔了不成,这花可不便宜,是百货大楼售货员专门锁在柜子里坑人的玩意。

    宋秦倒好,一买买两个,真是钱多了撑着。

    冤大头一个。

    这时,火车呜呜地开了进来。

    香茶立马从周老头的木屋里出来。

    站在门口的香茶定住脚,不忘摆弄下头发和衣角。

    她得比上次好看些才行,要拍照呢!

    “香茶——”宋秦不合时宜地开口,“我想把这个送——”

    还没完,火车停靠到站。

    香茶直接冲宋秦摆:“宋官,我现在没空理会你,我有急事呢,你一边站站。”

    着,她睁大圆眼灼灼地看着车厢门。

    宋秦楞了下,惴惴不安地捧着头花站在那,像个等待恋人回应的憨厚老实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火车门开了,那些躲在暗处伺上火车倒卖东西的社员们一时间像被开水烫着了似的,拎着篮子蹿出脑袋。

    刚还安静的大茶山站,忽然从草丛中钻出一堆人,这些人宛若丧尸,铺天盖地地钻进车厢。

    站在车厢门口的香茶被撞得一个踉跄,好在她躲得快,没有被带倒。

    宋秦就惨了。

    一心在香茶身上,上车的人跑得快,直接将其扯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伤势才愈的宋秦砰得一声栽到在地,中打的石膏半个时之前才拆,被撞后,宋秦的猛地磕到地面,咔嚓一声响,骨折的又伤着了。

    宋秦啊的一声闷哼,顾不上剧烈的疼痛,他伸出,极力的想要去捡掉落在地的大红色头花。

    两朵头发就跟长了脚似的,被来往的人踢过来踢过去,一眨眼的功夫,竟被带进了地轨下面。

    宋秦挣扎着起身,还没站起来,脚后跟就被人绊了下,啪叽一声,宋秦膝盖跪地,直挺挺的来了一个拜早年。

    人群中的周老头举着棍子狠狠地敲打投倒把的社员,看到趴在地上使劲要往火车方面爬的宋秦背影,以为这人是山下社员,当即毫不留情地拿着棍子就打了上去。

    宋秦这边闹得鸡飞狗跳时,香茶站在另一个车厢边却忐忑不安。

    她在东张西望,她还没看到笔友哥哥,就在她以为笔友哥哥不在这列火车上时,一道润如玉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屁孩。”

    许久年朗声喊:“看这边。”

    香茶循声往后看,隔着些许人海的下一个车厢门口站着一个清清瘦瘦的少年,少年笑容俊朗,双正捧着相冲她招。

    香茶:“笔友哥哥!”

    许久年:“站那别动,心摔着!”

    香茶于是止住了脚步。

    车厢们比地面高一米左右,许久年将镜头往下瞥,咔嚓一声响。

    耳畔传来火车人员高喊关门的声音,香茶忙跑动起来。

    许久年逆着人流跳下来,将中包裹严实的底片交给香茶。

    “拿稳,记住要避开阳光,回头洗出来。”

    唯恐上车的人撞到香茶,许久年将姑娘往旁边带带,扶着姑娘头顶的红绳花苞头。

    香茶仰着脑袋,双紧紧捏着包裹,眼睛一眨不眨地笑看着面前的少年。

    “笔友哥哥真好看,和山上的兰花一看。”香茶笑眯眯地。

    以前美玉姐从隔壁大队学回家,总是和她炫耀宋秦多么多么的俊俏,她没感觉。

    可如今看了笔友哥哥后,她似乎有点明白美玉姐的心情了。

    她最近学了篇文章,叫山中的兰花,文中的兰花品行高傲,纯洁无垢,香茶在看到笔友哥哥的第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心目中好的兰花君子。

    干净清爽,给人一种无端飘逸的舒服感。

    许久年拍拍香茶脑袋,毫不吝啬地夸奖:“屁孩今天也很好看,新衣服新鞋,就像无意掉落人间的花精灵。”

    香茶害羞的腼腆一笑,正欲问笔友哥哥在省有没有见到她舅舅时,门口的售票员着急地冲许久年喊:“伙子,赶紧上车,赶紧上车,我看你行李还在车上呢,你不走啊?”

    许久年抱歉地冲香茶一笑,长腿往车厢里一跨,门砰得一声关上,紧接着火车继续悠悠地跑了起来。

    香茶抱着包裹跟着火车跑,隔着玻璃门,香茶看到笔友哥哥冲她比了个睡觉的势,又让她别再追车。

    香茶乖乖的定住脚,笑吟吟地站在原地和即将远行的许久年挥告别。

    火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大茶山火车站在周老头愤怒呐喊和捶打投倒把分子的声势中逐渐安静如鸡。

    哦,还有宋官这个大傻蛋呜呜呜的在那哀嚎。

    香茶将包裹抱紧,叹口气走到头发如鸡窝的青年人面前。

    低着头握着大红花的宋秦哭得难以自抑,目光触及靠近的绿色凉鞋,宋秦瘪着嘴哭喊:“香茶呜呜呜”

    宋秦现在可糟糕了,浑身哪哪哪都疼,被二流子们暴打的,被火车来往的人踩踏的,他感觉他身上每一块肉都在叫嚣着疼疼疼,尤其是这双,就好像被火车碾压过似的。

    香茶的眼睛挪向同样被蹂躏的不成形的大红花头绳上。

    宋秦后知后觉得举起两朵瘪了形态的头花,还没开口,就听面前的人叹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何必呢宋官,长你这样的,不愁没婆娘,你为啥想不开钻车轨?”

    她刚听到了哈,周爷爷一个劲地喊人拉住宋官:

    “快来个人呐,快来人啊,有人要跳轨自杀!”

    宋秦一句话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有苦不出哇。

    自从上辈子被赵老三一刀捅死后,他最怕死了,他怎么可能跳轨自杀。

    他是去下面捡头花好嘛!

    不知道哪个短命鬼把他的头花踢到火车下边去了

    跑到山下追社员的周老头猛地打起喷嚏:“阿欠!”

    香茶嫌弃地瞥了眼宋官中脏到看不住原来颜色的大头花,抬腿往山下走。

    宋秦起身,跛着脚在后面跟着:“香茶,刚才那人是谁呀,你认识?”

    宋秦自认为自己问的很心,可香茶还是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告诉你。”

    宋秦像古代公公似的,在香茶耳边来回。

    “香茶,你年纪,长得又好看,现在市面上很多人贩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孩”

    香茶斜了宋秦一眼,没好气地噘嘴:“宋官,我舅舅你看上去就像个人贩子”

    宋秦急了:“我不是!”

    香茶急速往山下跑,不搭理宋秦。

    下山路根本就刹不住脚,宋秦腿脚又不方便,走几步就滑了一个大跟头。

    哎呦声迭起。

    香茶犹豫了会,终究不忍心,跑回来扶住宋秦。

    宋秦就是打不死的强,立马展颜:“我就知道香茶舍不得我”

    还拿一副老父亲很欣慰的表情满意地看着香茶。

    大夏天的,香茶激灵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准备甩开丢下这个恶心的大傻蛋,只听大傻蛋拽住她。

    “就在前头把我放下吧,我得去找大队长,今天是挖渠的大日子。”

    香茶楞了下。

    “你抓紧我的。”

    看在宋官为她们大队干活出力的份上,她还是对他好点吧。

    宋秦喜色上脸:“香茶真是个心善孩”

    香茶皱眉,推开宋秦递过来的脏污大红花,奶声奶气地:“宋官,我俩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做你婆娘,你太老了。”

    将人扶到山石路口,香茶忙不迭松开跑下山,这情形就好似后边有吃人的豺狼在后边追她一样。

    “不是”宋秦好半天才回过神。

    可他腿脚不好,根本就追不上在林中飞速穿梭的姑娘。

    什么婆娘?他什么过想要香茶做他婆娘。

    他想做香茶的爹啊,让香茶做他婆娘是什么惊天大雷话,他想都不敢想!

    “哎——”宋秦急得在原地大喊,“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刘奋斗从道中探出头,急搓搓地抱住宋秦的双腿。

    “哎呦我的宋同志,可把你盼来了,赶紧的,我扛你去!”

    着不等宋秦回应就火急火燎的将宋秦扛到肩膀。

    一个天旋地转,宋秦感觉肚子里的东西都在翻来翻去的打滚,一下地,宋秦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刘奋斗捡起掉在地上的黑黢黢布料:“拿着擦擦嘴。”

    “谢谢。”宋秦呸掉嘴里的酸味,闭着眼接过。

    擦干嘴,宋秦定睛一看。

    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十块钱买来的大头花上沾满了他的酸水,味道难闻极了。

    别香茶看不上,他连碰都不想碰。

    咬咬牙,宋秦难过的将大头花扔进了草丛。

    这边或坐或站着一大堆被刘奋斗喊来挖渠的社员。

    宋秦一来,不少年轻媳妇们立马凑到一块盯着宋秦起悄悄话。

    宋秦这边才将乌漆嘛黑还冒着酸味的大头花扔掉,转眼就有人猫着身子将东西捡了起来。

    -

    回到家的香茶打开笔友哥哥给她的包裹。

    包裹里有一个信封,里头装着之前在火车站拍下来底片。

    香茶美滋滋的将信封放到箱子里。

    箱子是她爹做得,里头锁有不少东西,有印着戴帽子女孩头像的铁桶饼干,有连环画,有华容道,还有一些毛票,现在笔友哥哥送给她的底片也在里面。

    这些都是她的宝贝。

    将钥匙挂到脖子里放好,香茶继续拆包裹,包裹里的东西不少。

    有几本书,香茶看了眼书名,都是县里书店买不到的,翻了翻,上面全是字,扉页上写着送给赵枝繁。

    “原来是给枝繁哥哥的呀。”

    香茶语气里有惊喜,又有些失望。

    好在接下里的东西全是给她准备的,新奇的连环画,好看的写字本,还有一个卷笔刀,十分精巧。

    她立马拿来一支笔塞进去,微用力转动几下,笔身成片掉落,露出里边黑色的铅芯。

    香茶哇塞一声。

    这玩意她见江绫雅江老师用过,江老师不喜欢她,给别的朋友卷笔,独独不给她用。

    现在好了,她有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卷笔刀。

    将卷笔刀放进书包,她继续低头看包裹。

    包裹最下面放着一张报纸,上面全是字,香茶只能看懂其中的一些字,想了想,她叠好报纸,准备等哥哥们回来再。

    等啊等,等到肚子咕咕叫也没等到爹和哥哥们回来。

    天黑后,金凤端着碗拿着筷子进来了,红薯的香味直往香茶的鼻子里钻。

    “还没吃饭吧?”金凤将碗筷拿给香茶,“赶快吃吧,我奶赵三叔恐怕要很晚才回来,叫我送点吃食给你,省得你饿肚子。”

    香茶啃起红薯,碗下面还窝有一个水煮的鸡蛋。

    她惊了下,金凤忙嘘嘘嘘:“别声张,我奶煮的。”

    香茶哦哦点头,红薯刚啃完,她拿起鸡蛋,才磕碎蛋壳,就听外头传来王如男阴阳怪气的骂人声。

    金凤撇嘴:“家里的鸡是我和我奶喂的,奶爱给谁吃就给谁吃,和她有什么干系?”

    香茶掰开鸡蛋,将鸡蛋黄拿给金凤:“我不爱吃这个。”

    金凤狐疑,但见香茶一脸认真,便嘿嘿笑:“刚好,我就喜欢吃鸡蛋黄,你咋跟我奶一样都喜欢鸡蛋白?”

    香茶咬住鸡蛋白,笑了笑没话。

    吃完鸡蛋,王如男还站在门口骂,紧接着是胡奶奶的骂声:“就你长了嘴,就你知道吃,要不是你这种臭嘴,宋同志能走?”

    这话堵住了王如男。

    骂声没了,香茶这才对金凤道:“我二伯娘欠我一只鸡崽儿,我爹过两天去秀娥娘家捉。”

    周寡妇家的鸡孵出来了,不少人去她家买鸡苗,价钱比公社鸡圈要便宜一分钱。

    金凤:“你二伯娘真的要给你呀?”

    “那必须的!”香茶昂首,“她不给能行吗?我爹她如果敢耍赖,我大伯娘会骂死她。”

    金凤扑哧一笑。

    苗云霞和郑桂兰虽是妯娌,但两人过得就像仇人一样,谁也不能输给谁。

    “你爹也没回来吗?”香茶问。

    金凤点头:“没呢,我哥去送饭了,回来山上的水渠不好挖,明天些许要去县里买炸药炸山。”

    香茶哦哦点头。

    大概又过了两个钟头,正当香茶准备上床睡觉时,院子门被人打开了。

    回来的赵家三个男人都很累,赵枝繁身后跟着宋秦。

    宋秦是被赵老三搀扶着进门的,双脚几乎离地,疲倦的半睁着眼。

    赵老三把人往床上一放,下一秒宋秦就睡了过去,累到打起睡酣。

    香茶捧来祛乏的清茶,父子三人喝了好几碗才歇。

    赵老三还要去做饭,香茶吵着要去打下,被赵枝繁按住。

    “你不行,我去。”

    屋里只剩赵叶茂和香茶。

    “叶茂哥哥,你帮我看个东西。”香茶跑进屋把报纸拿出来。

    赵叶茂瘫在竹床上,凉凉指挥:“你捧着,我没劲。”

    香茶就这样站在竹床上,捧着报纸,居高临下的方便赵叶茂看。

    随便扫了眼报纸,赵叶茂好奇地问:“这东西你哪来的?”

    香茶:“我笔友哥哥给我的,你快,上面写了啥。”

    赵叶茂一个弹跳坐起来,差点带翻香茶:“他又来找你了?”

    香茶稳住脚,坐在竹床上,如实道:“对呀,还给我拍了照,还给了我很多东西呢。”

    赵叶茂继续翻看报纸,闻言啧了声:“香茶,我警告你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恩惠就对一个陌生人上心,爹待会恐怕也要你。”

    赵叶茂得很准,得知女儿的笔友又送了一堆东西给女儿,赵老三头一次板起脸训起女儿。

    “无功不受禄,你再这样随便收人家的东西,爹打断你的腿!”

    香茶丧丧地低下头:“那我下次还给他?”

    赵老三沉吟了会:“下次他再来,你还他个东西吧。”

    华容道,卷笔刀,照片这些东西不便宜。

    听女儿,那人年纪不大,但因为工作常年在祖国各地跑,得补补身子啊。

    想了想,赵老三决定抽空去一趟人参鸡的窝点,看能不能挖到一株好参送给女儿的朋友作为回礼。

    -

    炸山是大事,一个宋秦当然不行,刘奋斗便去向王书记请示,很快,这方面的专家队来了。

    今年其实不止瑶山这边雨水少,周边都出现了干旱迹象,地里的禾苗渴得蔫了脑袋,再不灌溉迟早要晒死。

    所以其他大队纷纷派遣社员来瑶山生产大队,他们想看看这边炸山引水的成效。

    如果效果好,他们也要向王书记申请。

    专家队是外省过来的,一来就跟刘兴奋提出一堆要求。

    刘奋斗听完后脸一下苦成菊花。

    专家队要啥,刘奋斗对大队的社员们一一数出:“要拖拉,要抽水,还要每日三餐不能少肉,要人送到山上”

    饭菜这方面,刘奋斗勒紧裤腰带还能承诺。

    拖拉,抽水,这样的大件当然不行。

    别刘奋斗,整个公社就那么一台拖拉,至于抽水,得去县里找其他公社借。

    好歹,最终专家队松了口:没有拖拉,那就人工挑土。

    没有抽水,那就用木制的水车。

    水车这玩意也不好找,一般人家都没有,正当刘奋斗焦急时,赵老三走了出来。

    “我会打水车。”

    其实真正会的是钱火狗,当年大茶山深山窑子烧砖需要水车,钱火狗是个话流子,一根旱烟递过去就能偷跟着师父学几招活计。

    水车就是在那时候学的,学成后,钱火狗拉着赵老三一道在山里打水车,还没打成功就听到了噩耗——钱杏花吐血。

    水车的计划就这样耽误了。

    这么些年来,赵老三心里一直想着搁置在深山中恐怕早已腐烂成泥的半成品水车。

    所以一听大队里缺这玩意,赵老三一头热地站了起来。

    刘奋斗喜不自禁,拉着赵老三一合计,决定再喊几个会做木工活计的男人们连夜打水车。

    两个晚上连轴工作,水车终于有了,刘奋斗锤了下赵老三的肩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赵三哥,今个儿你算是帮了我大忙,我记心上!”

    赵老三憨笑,他不过是借这个会完成自己以前没完成的事罢了。

    就是不知道狗子回来看到水车会是啥样的表情。

    水车有了,接下来是伙食问题。

    刘奋斗感激赵老三的伸,便问:“赵三哥,你做饭还不错吧?”

    挑土是大累活,刘奋斗私心想着让赵老三来食堂做饭,赵老三养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养得水灵,可见烧菜功底了得。

    这年头,只有吃得好才长得好。

    赵老三点头。

    刘奋斗:“那你就呆食堂掌勺。”

    赵老三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大队长,这不妥吧,我一个大男人”

    刘奋斗看向底下一众社员:“你们觉得呢?”

    丁大嘴:“我觉得行,山雄兄弟刚帮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功劳大,再了,那帮专家我瞧着是个嘴刁的,我们这些人做得饭菜他们未必喜欢吃。”

    宋娟儿点头:“你们别看做饭简单,这回要做千百人的大锅饭,也累。”

    刚还蹿头想做饭的郑桂兰一下歇了火。

    也是,做得不好吃还容易得罪城里来的专家。

    郑桂兰私心想着,就让老三做的,最好得罪专家,这样一来,老三家的先进五好家庭的旗帜就会被撤走!

    越想越得意,郑桂兰于是第一个站出来赞成让赵老三掌勺。

    赵老三淡淡瞥了眼他二嫂,对刘奋斗道:“那每天买菜——”

    刘奋斗摆:“你看着办,猪肉每顿不能少就行了。”

    这是城里专家要求的。

    这话一出,现场炸开了锅。

    自古把持采买的都有油水捞,刚还嘚瑟的郑桂兰一下愣住了。

    刘奋斗走了,一堆婆娘围住赵老三,让赵老三选她们做帮厨,在厨房好哇,能捞点猪骨头回家炖汤。

    郑桂兰也要去:“老三,你看看我!”

    赵老三点了六七个干活麻利的女人,见郑桂兰扒拉他,便道:“二嫂你就别掺和了,你做得饭,我担心专家不吃。”

    周围人哄笑一团,郑桂兰脸一下绿了。

    今天就要开始勘山,赵老三要去公社鸡场逮鸡,现在已经是半上午,猪肉肯定没好的,索性今天就做鸡。

    一想到鸡,赵老三折了回来。

    郑桂兰笑着迎上去:“咋了老三,是不是还得我上帮忙?”

    赵老三:“二嫂,你欠香茶的鸡崽儿啥时候抱来啊?还是,让香茶去你家抱?”

    郑桂兰脸上的笑倏而消失,她想抵赖,一旁的秀娥忙道:“赵三叔,要不我替桂兰婶子送去你家吧?”

    听到秀娥的声音,赵老三猛打一个寒颤:“不用不用,香茶路过你家抱一只就成,不劳烦你跑来跑去的。”

    秀娥的笑也僵了,只好点头。

    在两人的三言两语之下,正主郑桂兰站在这眼睁睁少了一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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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旺上学不起劲,跑山上挤人堆里蹭了几口赵老三做得红烧鸡肉土豆后才被苗云霞骂去了学堂。

    学堂里,香茶正捧着碗筷排队打知青点的饭菜。

    这边也有食堂,做饭的人是李静婉。

    李静婉不太会做饭,但比其他几个知青要好点。

    香茶不挑剔,将她爹早上给她装的青黄豆倒进碗里就着啃红薯。

    金凤嘴里犯苦:“香茶,李老师上辈子是盐做的吗?咸的齁人。”

    香茶将剩下的黄豆倒给金凤,头茬新鲜黄豆炒不好会有很重的豆味,赵老三斩了点丁大嘴送来的酸辣椒进去,味道盖住了黄豆的豆腥味,吃起来格外的爽口。

    两人才吃完,就看到来旺兴冲冲地跑来了。

    “香茶,三叔让我给你带个话。”

    香茶嗦了口吃酸辣椒带来的辣味,嘴角红了一圈,问:“什么事?”

    来旺:“三叔让你散学后去秀娥家抓只鸡崽儿。”

    香茶立马洗好碗,对金凤道:“咱现在就去抓吧?”

    离下午上课还早呢。

    一听香茶要去抓鸡崽,不少同学纷纷嚷着要一起去。

    秀娥本打算借着送鸡崽亲自去赵家看看自己未来的家,谁知赵老三不肯。

    想着那就等香茶来吧,到时候她再跟香茶提一起去赵家。

    外头传来香茶的敲门声,秀娥满心欢心的去开门,可一看门口站着一堆萝卜头时,秀娥傻眼。

    香茶:“秀娥姐,我爹让我来抱鸡崽儿。”

    秀娥讪笑:“那你你们进来吧。”

    乌拉拉的进来一堆人。

    大伙围在鸡圈边,讨论抱哪只鸡崽好。

    秀娥将香茶拉到一边:“香茶,待会我陪你——”

    话刚到关键处,身后的老母鸡忽然一声叫,秀娥扭头一看,彻底懵了。

    罩着老母鸡和鸡崽的鸡笼被其中一个调皮捣蛋鬼给掀了开来,老母鸡受惊,鸡撒开了脚丫在院中到处跑。

    “别动,都别动!”

    秀娥慌得大声叫嚷:“哎呦你们别乱踩,鸡崽会被踩死的!”

    香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忙扯开嗓子:“一二三,冰冻人!”

    这是大家在学堂玩的游戏,喊出口号就不能再动,谁动谁就‘死’了。

    这招果然有效,嬉皮笑脸的男娃们立马就站住了脚。

    香茶赶忙招呼金凤抓鸡,一番折腾后,鸡一个没少,鸡妈妈的情绪也降了下来。

    随便逮了只鸡崽儿,香茶很抱歉:“秀娥姐,今天真对不住。”

    秀娥气得脸色涨红,她好好的鸡经这么一闹,好几只都蔫了劲,正打算冲香茶发火,只见香茶愧疚的将中的鸡崽还了回去。

    “秀娥姐,这鸡崽我还是不要了吧,就当我今天赔罪。”

    看到这样的香茶,秀娥眼珠子转了转,弯腰将鸡崽又抱了出来,笑吟吟地:“嗐,我家鸡没丢就行,这鸡崽是桂兰婶子欠你的,你该拿着。”

    香茶这才接住,毛茸茸的鸡落入掌心挠着她的肌肤,她心翼翼地拖着鸡崽的双脚,只听秀娥道:“我送你回家吧。”

    香茶不好拒绝,正准备点头,一旁的几个男孩大声道:“不得了,待会就要上课了,走,咱们赶紧回去!”

    刚才闹抓鸡,不然时间倒是够了,香茶着急回去上课,忙对在那整理鸡笼的秀娥道:“秀娥姐,我先走啦,我得回去上课。”

    着,这一群孩子们如风一样跑出了周寡妇家。

    秀娥:“”

    香茶抱着鸡来到学堂,本来想放进家里的院子,可又想着家里没鸡笼,还是放学堂吧。

    这边食堂有鸡笼,刚把鸡安置好,耳边就响起上课的铃铛声。

    香茶赶忙跑进教室,一抬头,发现进来的竟然是江绫雅。

    “席老师呢?”周围的学生都茫然起来。

    学堂的数学由席季路和江绫雅两个人教,不过席季路又要管知青点,还是学校的校长,所以只带一年级的数学,剩下的班级则是江绫雅负责。

    江绫雅听到了下面的话声,皱着眉:“你们的席老师今天有事不在,这节课我来上。”

    原来如此。

    香茶最喜欢数学了,但现在教课的是和她有过节的江老师,望着台上的江老师,她心里有些微妙。

    她记得笔友哥哥过的一个词语,叫睚眦必报。

    这是笔友哥哥听她讲完江老师在火车站如何如何刁难她和狗舅舅后给出的评价,他遇到江老师这样的人最好避着点,要么就给她重重一击,让她知道厉害。

    这种人最记仇了,又惯会欺软怕硬。

    香茶叹了口气,拿出昨晚卷好的铅笔开始写字。

    台上的江绫雅目光凌厉,睃巡到她要找的那个身影,江绫雅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江绫雅连续喊了香茶三次。

    这些数学题根本就难不倒香茶,香茶答得非常完美。

    随着一个个正确的答案从香茶的嘴里蹦出来,江绫雅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

    题目上惩治不了香茶,江绫雅烦得开始在课堂上来回走,走着走着,看到香茶中的笔,江绫雅楞了下。

    “你这笔是卷笔刀卷的?”

    虽是疑问语气,但却是肯定口吻。

    香茶仰头,停下写字,摊开中的铅笔:“是的呀,怎么了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