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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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风萧瑟。
苏清秋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了。
容谨和她不回来吃晚饭,她答应的好好的,做晚饭的时候却心不在焉。
李姐请了假回家探亲,晚上只有她和苏夕京在家,苏夕京要吃饺子,她便拿了些前段时间包好的放在冰箱里的饺子出来煮。
她一边想着该问问赵姨什么时候回来,算算时间赵姨的儿媳妇应该也坐完月子了,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容谨,想到了今天早上临走前那个黏黏糊糊的吻。
她脸红了红,上拿着汤勺搅着饺子汤,一不留神指碰着了锅,被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饺子熟了,她喊苏夕京过来吃饭。
她低下头,看着苏夕京吃饺子的脸蛋,腮帮子鼓鼓的,扬起脸问她:“妈妈,阿姨怎么还没回来呀?夕夕想吃冰淇淋。”
苏清秋摸了摸她的头发:“阿姨晚上有事,要晚点回来哦。”
苏夕京应了一声,又埋下头去吃饺子。
苏清秋有些食不下咽。
就算容谨过她不会离开,就算她们水乳交融过,就算她“以后我就是夕夕的另一个妈了”,但是——
她还是疑心容谨会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这种状态不好,仿佛离了容谨她就活不下去一样,太依赖她了,容谨肯定不会喜欢的,但这种不安感或许还会伴随她很久,她没有办法控制。
她对容谨一直都有很深的占有欲,最严重的时候她嫉妒过出现在容谨身边的每一个人,就算是现在,她看见容谨身边有人稍微亲密一些,她心里也会不舒服,只是从来不敢在她面前展露过。
太病态了。
会吓跑她的。
还有卧室里的那个隔间,当时她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的时候,宁馨建议她要给自己找到一个能让感到自己平静的地方,要不然以她的状态,迟早会发疯。
所以她便弄出了那个隔间。
自从苏夕京出生后,她在里面待着的时间已经少了很多很多,容谨住进来之后,她甚至一次都没有再进去过了。
这是好事。
她想,她必须尽快把里面的东西清掉了,她的衣帽间虽然大,但是放两个人的衣服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她可以把衣帽间和隔间打通了,做成一个大衣帽间。只不过最近容谨和她一直都睡在一起,她没有什么会和时间来做这些事。
她得找个会。
吃完了晚饭,苏清秋收拾好碗筷,让苏夕京和牛奶去玩具房玩了,她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容谨还没回来。
她干什么去了?
她有和别人在一起吗?
她想,要不出去等等吧。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口了,她穿着暖和的睡衣,但指依旧被吹的冰凉,她把缩进了袖子里,目光落在空茫茫的前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晃眼的车灯让她回过神来。
容谨回来了。
她的心落了下来,又感觉大半夜在门口等人的行为实在有些令人羞耻,脸上红了红,找了个借口,话都还没完,却突然被容谨抱住了。
她抱得好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上带着一股让人温暖的气息,裹挟住了她。
苏清秋怔了怔,没话,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回抱住了她。
她们抱了好一会。
又吹过一阵寒风,大半夜的不进门,反而在门口搂搂抱抱不撒,但凡有个人路过都会觉得这两个人脑子有问题。
不过她们既然都能穿着睡衣去五星级酒店开房,也不太在乎别人的目光。
容谨抱着她许久,她有好多话想要问苏清秋,但是看着她站在门口,就下意识的把人抱在怀里了,却又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那些年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苏夕京又是怎么回事?
话在唇间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没出口。
她想,就算是问了,以苏清秋的性子,肯定也不是不会的。
她得自己去找答案。
最后也没有出什么所以然来,容谨放开了搂着她的腰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早上才刚刚尝过她的味道,看着她躲闪的目光,一下就回忆起来了她在床上时的含羞带怯,她只觉得又爱又恼,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捧着她的脸,腻腻歪歪的亲了一口。
苏清秋被她亲的脸红,这才慢半拍的想起了她们连门都没进,伸去推她:“先进门。”
推的也不是很真心实意。
压根没推动。
容谨意犹未尽,拉着她进了门,还不忘把掉在地上的购物袋捡了起来。
她们一进门,还想继续亲热一会,做过和没做过果然完全不一样,没尝过她的滋味的话,还能忍住,但一旦做过了,就很容易回忆起那种快乐的感觉,恨不得日日夜夜都黏在一起,仿佛得了皮肤饥渴症一般,半刻都不想分开。
她们急切的换了鞋,还拉着,一抬头,就看见苏夕京站在客厅里,抱着牛奶,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们:“阿姨,你回来啦,夕夕的冰淇淋呢?”
牛奶也喵了一声。
苏清秋:“”
容谨:“”
家里有孩子还有猫,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苏清秋脸皮还是薄,看见苏夕京出来了,脸红了下,挣开了容谨牵着她的。
容谨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扬了下中的购物袋,道:“夕夕的冰淇淋在这里哦。”
就是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摔了下。
也不知道摔坏没。
苏清秋没忍住羞耻,她刚刚在风里吹了半天,借口上楼先去洗澡,上楼前还转过头嘱咐道:“夕夕只能吃一点点冰淇淋哦,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
苏夕京乖乖道:“夕夕知道啦。”
苏夕京眼巴巴的看着容谨把冰淇淋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盒子还是完整的,没摔坏,外面天气冷,包装盒上的冰都没化开。
苏夕京的眼睛放光,目光就没从那盒冰淇淋上移开过。
容谨慢悠悠的拆着冰淇淋的包装,道:“夕夕只能吃一点点哦,现在是冬天,不能吃太多的。”
苏夕京:“一点点是多少呀?”
容谨逗她:“两口吧。”
苏夕京不开心了,道:“可是阿姨买了整整一盒冰淇淋,夕夕只能吃两口,好浪费。”
容谨继续逗她:“剩下的阿姨可以吃掉呀。”
苏夕京委屈的瘪了嘴,快要哭出来:“阿姨吃夕夕的冰淇淋,阿姨是坏人。”
容谨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蛋,道:“那这样,夕夕告诉阿姨一件事,阿姨每天偷偷给你买一个冰淇淋,这样夕夕每天可以吃几口,也不会吃的肚子疼,不让你妈妈发现,好不好?”
苏夕京抬起脸,听到每天都可以吃冰淇淋,立刻就开心了:“阿姨想知道什么呀?”
容谨斟酌了下,道:“你以前和阿姨过,你妈妈有好多好多我的照片,只不过藏起来了,夕夕知道藏在哪里了吗?”
苏夕京眨了眨眼:“藏在妈妈房间里呀,阿姨不记得了吗?夕夕以前就过的。”
苏夕京好像以前是过。
但是她当时只当是个玩笑,听过就忘了,萧蔷薇还嘲讽,没准苏清秋是把她贴在墙头上,没事的时候拿来当飞镖靶子练着玩。
真的是在她的房间里吗?
容谨回忆了下,她确信她没有见过除了相册夹层以外其他的任何她的照片了。
容谨:“夕夕的是夹在相册里的那一张吗?”
苏夕京摇了摇头:“不是呀,是在隔间里,妈妈有阿姨好多好多的照片,夕夕以前看到过的。”
容谨皱了下眉。
隔间吗?
她记得那个房间,她还是苏夕京壳子的时候,就注意到过那个房间,她半夜好奇想看看,门紧锁着,她没能进去。就算是住进了苏清秋的卧室,也从来没见苏清秋进去过,她便也没在意过这个隔间。
苏清秋到底还藏了些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或许这就是答案。
容谨:“夕夕,阿姨想进去看看,你能帮帮阿姨吗?”
苏夕京皱着的眉头,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夕夕看过妈妈开门进去,钥匙就在妈妈的钥匙串里。”
她看着冰淇淋眼馋,道:“阿姨,夕夕能吃冰淇淋了吗?”
容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揉了把她柔软的头发。
现在她和苏清秋同进同出,很难在苏清秋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钥匙,她想了想,拿出,给人发了条短信,又把收起来,和苏夕京一起分食了那一盒冰淇淋,让苏夕京多吃了几口。
苏夕京心满意足,连牛奶都舔了一口,被冰的毛都炸了起来。
苏夕京得到了容谨每天可以吃几口冰淇淋的承诺,香甜的进入了梦乡。
容谨从苏夕京的房间里出来,回了苏清秋的房间,苏清秋半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书,看见她进来,把书合上了,看向她。
容谨震动了下,她不露声色的看了眼,要下楼倒杯水喝,苏清秋没多想,点了点头。
她下了楼,悄悄走到了玄关。
苏清秋的钥匙串一般就直接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早上拿走,晚上回家之后再放回来。
她拿起那串钥匙串,把看起来像是隔间钥匙的那几把钥匙卸了下来,清脆的一声响,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她,她开了门。
门口来的人是她的朋友,如果苏清秋在的话,会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他是容谨高中大学玩的那支乐队的成员之一,是当年敲鼓的那个鼓哥,后来容谨太忙了退出了乐队,摇身一变,成了乐队的大金主,现在也定期会资助乐队的行程活动。
金主有事找他帮忙,他收到短信,立刻屁颠屁颠就过来了。
鼓哥站在门口,好奇的往里面看,问道:“你怎么换地方住了?”
容谨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鼓哥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兴奋道:“你和别人同居了?谁啊?”
容谨向来喜欢秀恩爱,也不瞒着他,道:“苏清秋,你还记得不?”
鼓哥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记得,就是那个你精心准备了好久,还专门写了首歌想跟人家表白,结果人家不但没来,还转头诬陷你,让你失恋在酒吧酩酊大醉痛哭流涕整整七天的那个大美女苏清秋。”
当年那首没送出去的歌
容谨原本想秀下恩爱,结果反而被他戳到了痛脚,怒道:“我才没有痛哭流涕!”
鼓哥好奇道:“你怎么和她在一起了?”
容谨:“来话长。”
她也懒得跟这位戳她痛脚的朋友解释太多,四个字草草打发了他,把从钥匙串上卸下来的钥匙递给他:“找个地方帮我配两把,配完给我送过来,你可以滚了。”
鼓哥拿到了钥匙,滚之前仍然不死心:“有时间记得和我啊,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容谨关上了门,去厨房端了杯水上了楼,回了房间,把水放在了床头柜上。
苏清秋高中的时候睡前一定要喝一杯牛奶,现在二十八岁了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但偶尔会起夜要喝水,所以容谨每天睡觉前会放一杯水在床头柜上,以免她下楼倒水。
她回来的时候,苏清秋已经没在看书了,整个人躺在被子里,床头灯还亮着,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声和她话。
“你晚上去哪了?”
容谨想起了晚上谭意和她的话,顿了顿,温柔道:“应酬呀,我和你过的。”
苏清秋半梦半醒,或许正是这样,反而让她显得有点黏人起来,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反而不会如此直白了。
“和谁应酬?”
容谨低头亲了她一口,起谎来不打草稿:“我请那个光电实验室的同学们吃了个饭,犒劳下他们。”
苏清秋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不话了,慢慢睡熟了。
容谨看着她的睡脸,不多时,又震动了下,她悄悄的下楼开门,鼓哥递给了她几把钥匙,她把从钥匙串上卸下来的那几把钥匙又原样装了回去,把玄关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看着心里的那几把钥匙。
谭意和温遥都告诉她,苏清秋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必须知道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清秋觉得因为夜生活太过放纵而连续两天不上班不太好,所以就算还是有点疼,但也打算去上班了。
她和容谨一起出门,苏夕京甜甜的和她们再见,她一边应声一边下意识的摸玄关柜子上的钥匙,突然顿了一下。
昨天她好像不是把钥匙放在这个位置。
有点奇怪。
虽然都是在柜子上,但她昨天应该是放在再靠左一点的地方才对,在她换鞋的位置的正上方,她会随把钥匙搁在那里。
她皱了皱眉。
是有人动过了钥匙吗?
因为隔间的钥匙就在这串钥匙上,所以她一直都很心,特别是自从容谨住进来之后,她生怕容谨知道些什么。
容谨把一切尽收眼底,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了笑:“怎么了?”
苏清秋摇了摇头:“没事。”
大概是错觉吧。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并不是错觉。
她一进办公室,她的助理们十分训练有素的递上了她今天的全部行程,绝口不提她昨天没有来上班的事情,苏清秋端着杯咖啡,喝了一口,翻了下今天的行程表。
上午她有一堆报告要看,昨天没来上班,今天的报告便直接在她桌子上堆成了山,下午还有董事会要开,她看着那些杂乱的文件,想起董事会上的那一群老狐狸,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当年她为了不受要挟控制,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如今却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她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仿佛是天大的好事似的。
可是有谁在意过她的想法呢?
开完董事会,她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倚躺在办公椅上。
助理赵看着她的脸色,心翼翼的开口道:“苏总,昨天是谭总的生日,需要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吗?”
谭总自然是指谭氏目前的执行总裁,谭晴。
这个事情昨天本来赵就应该和她,但是昨天她没上班请了假,她也不好打扰休假的老板,这种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便拖到了今天,今天工作太多,她刚刚才想起来,便问了出来。
苏清秋抬起眼睛来:“昨天是谭晴的生日?”
赵答道:“是的。”
昨天容谨晚上没回来。
谭意再怎么也是她的前夫,苏氏和谭氏也合作了这么多年,按理谭晴过生日,她肯定是需要表示点什么的。
“备一份礼给谭总送过去,你看着准备就行。”她向来心思缜密多疑,只要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就能很快的抓住重点,道,“你去问一下,容氏合作的那个光电实验室,昨天晚上有没有一起聚餐。”
赵很快就回来了,容氏和光电实验室合作的案子是市政委招标的后续案,苏氏也有参与一些,赵有几个实验室同学的微信。
“他们昨天晚上确实聚了餐。”
苏清秋闻言松了一口气,赵看她脸色缓和,把递给她看,有实验室的同学发了朋友圈,配了图,是同学们和负责人站在一起的照片。
她看了一会,眉头皱了起来。
照片里没有容谨。
那昨天晚上,容谨到底去了哪里?
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她神色一凛。
谭晴过生日的话,谭意一定会在。
她开始恐慌起来,如果昨天晚上容谨真的不是去聚餐,而是去了谭晴的生日宴,那么一定会遇上谭意。
不,甚至可能这就是谭意的意思,容谨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她或许是和谭意聊了些什么。
他们聊了什么?
可是谭意为什么突然想见容谨了?
他们明明那么多年没见过,她以为谭意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容谨了。
苏清秋连忙拿出,翻开通讯录,找出了谭意的电话,拨了过去。
没拨通。
她这才想起来,在他们离婚的时候,谭意就把她拉黑了。
容谨和苏清秋一起去上班,但她只在办公室呆了一会,算算时间,李姐应该带着苏夕京去上学了,便驱车回了家。
冬天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牛奶窝在阳台上睡觉。
它被容谨进来的动静惊醒了下,看见是她,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想为什么主人这个时间就到家了,但也没想明白,轻巧的跳下来,绕着容谨的脚边绕了两圈,很快又缩在容谨脚边上睡着了。
容谨把牛奶抱了起来,放回了阳台上的猫窝里,悄悄的上了楼。
她进了卧室,李姐走之前把她们的卧室打扫了一遍,被子铺的很平整,阳光洒在被子上,温暖舒适。
她径自的走向了那间隔间。
几把钥匙安静的躺在她的掌心里,她垂下眼睛,耐心的一把一把试着锁,很快便试到了正确的那一把,门锁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咔,悄声无息的开了门。
明明是白天,房门里却是一片黑暗。
她摸到了门边墙上的灯开关,“啪”一声按了下去。
灯光大亮,她的眼睛一时见不适应这种白光,闭了下,等她睁开眼睛时,任由是她,呼吸一凝,心脏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
房间的窗户被又黑又厚的窗帘遮住,连一丝亮光都不会透进来,就像是这个房间里的秘密,被她死死的瞒了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如果不是她打开了这扇门。
这个房间布置的很简单,房间中间放了一把椅子,有一面墙放了一排高高的陈设柜,里面看起来有一些东西,就算不去看,她大概也猜到了那些东西是什么。
因为另外面墙上——
她笑着的、在操场上奔跑着的、和别人交谈的、或者站在舞台上唱歌的
全部都是她的照片。
这个场面简直像是荒诞的恐怖片。
进门正对着的那一面墙上,挂着她一副巨大的照片,她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夹在相册里那张照片的高清放大,应该是经过专业技术修复过的照片,她站在大礼堂的主席台上,一束光从她的头顶打了下来,洒在她的身上,她唇边含着笑意,目光看下台下的所有人。
那是她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她坐在了房间中间的椅子上,椅子的方向就对着这张照片,她和照片里的自己对视,仿佛透过那年十八岁的她看到了苏清秋的样子。
那个时候苏清秋应该是站在大礼堂的左侧的某一个角落里,她举着当时像素并不是很清晰的,高高的举过头顶,这样的角度才会拍出这张照片,她从里看着台上她的样子,或许想留下什么纪念,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的原因呼之欲出,容谨简直不敢去细想,只是一想,便是心如刀割的疼。
她一张一张的看着墙上的照片,指拂过时光留下的痕迹。
照片应该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的,有她大二任职学生会会长的照片,她记得后来苏清秋跑去当了社联主席,她和她在会议室里唇枪舌战,被校报记者拍了下来,那些照片也贴在这里,那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合照,在这满墙的她的单人照片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格格不入。
大学的时候,除了她们为了公事吵架的那几天,她们确实基本不会见面的。
她想,怪不得她那个时候总是喜欢和她吵架。
毕了业之后也是这样,成天就会和她对着干。
她或许只是想引起自已的一些注意力罢了。
她和她吵架的时候也好鲜活,平时冷淡寡情的人连眉眼都生动起来,这种时候的苏清秋真的很好看,连眼尾都惊心动魄起来。
容谨扯了下唇角,想笑笑,但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露出了一个苦笑。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她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她是瞎了吗?
还有一片墙上贴着她在酒吧舞台上唱歌的照片,但是不多,大一上学期她在旅行,下学期回来了,加入了学生会,又因为太久没有和乐队排练过,生疏了,所以一直在大二的时候,她才重新去了酒吧唱歌,后来她又开了公司,乐队也只能慢慢放下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学的时候她一共唱了十六场,而这里刚好有十六张她唱歌的照片,她站在舞台上,酒吧的舞台灯光洒在她身上,她看着台下,目光很温柔。
原来苏清秋一直在台下看着她吗?
高中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来过。
后来她从来没有错过一场。
她当年隐约听她的乐队成员提起过,每一次她的演出,都有一个女孩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帽子,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她,乐队唱嗨了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会跟着狂欢,但是她不会,她像是异类一样的静静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她散场之后还在酒吧后面的巷里撞见过她,她戴着帽子低着头,她没看清她的脸,还以为是喜欢她但很害羞的歌迷,当时还想表达一下友好,跟她合个影,谢谢她的喜欢。
但是她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跑掉了,搞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来那真的不是什么狂热歌迷。
那只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简直不敢想象。
苏清秋当年究竟爱她到了什么地步。
还有一些照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偷窥了,有她坐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看拍摄的角度应该是从书架的缝隙里拍的。还有她有一年突发奇想参加运动会的照片,她跑八百米冲过终点线那一刻的笑容,被精准的抓拍,贴在了墙上。
很多很多的照片,有些甚至她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只能根据她穿的衣服和神态来判断时间。她一张一张看了过去,在墙的角落里还发现了两张合照。
那是她们一起跳毕业舞会开场舞的照片,水晶灯洒下灯光落在她们身上,她们牵着一起跳舞,明明是很唯美浪漫的场面,当年的校报将她们的合照放在了最大面,而那张照片却在墙上被贴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仿佛不愿被人看见似的。
所以她当时穿着那条复刻的红色长裙落了泪。
因为那只是一场美梦,美梦醒了就要面对一无所有的现实,所以连那两张照片都只能贴在最角落的地方,不想看到,却又舍不得撕掉。
容谨垂下了眼眸,心脏像是被人紧紧的攥着。
是这样的吗?
不,不止是这样。
她记得苏清秋毕业后很快就结了婚,而她结婚是为了她当时快要绷断的资金链,是为了给她凑那个亿。
那支舞根本不是意外,哪有那么多意外,都是一个人的处心积虑而已。她穿着那条华丽的红色长裙和她跳舞,就像是当年站在天台时那样妖艳凌乱而美丽。
为什么要穿红色的长裙呢,明明没有人会在这种集体毕业舞会上穿过于艳丽的颜色,因为会引起别人的不满,苏清秋本来也不是个张扬的人。
或许她当时的本意是想还她的情,因为她把她从深渊救起来过,所以她要穿着和当时一样的红色长裙,把这份情还给她,再跳入深渊里。
大学之后的照片就少了很多,她那个时候已经成了苏氏的执行长,结了婚,成为了一个公众人物,她不可能再像是大学一样,照片大多数是从报纸和财经杂志上剪下来的,还有从视频站上截下来的图,打印出来贴在墙上。
合照虽然有但是也很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和,很少会同时邀请她们,就算是她们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大多数也是她们遥遥的站在人群的两端,像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一样。
去他-妈的不和。
她当年为什么要和她不和?
如果她愿意停下来好好的看着她,不需要太久,她就能够察觉到她坚硬外表下流露出来的那些脆弱和伤心,她并不是一个很会掩饰的人,她可以看出来的——
她明明——
她明明一直都在等着她——
她明明那么的深爱着她——
她们明明很早之前就可以在一起,她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容谨垂下眼眸。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是我让她变成了如今现在脆弱又不安的模样吗?
是我的错吗?
墙上的照片时间节点应该是在五年前,那个时候苏夕京出生了,或许是她的出生给了苏清秋很大的安慰,苏清秋的注意力从这段漫长又无果的卑微暗恋中移开——
她拉开厚重的黑色窗帘,任由阳光洒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排高高的陈设柜上,果不其然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她大学的时候遗失的物件,她的图书馆借阅证、一些戴着玩的链、遗落的蓝牙耳、校园卡,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东西不多,但是很零散,甚至还有一件她的衣服,她有点眼熟,应该是她曾经落在教室或者是什么地方的——
看过了那些照片,这些物件反而有些在意料之中了,她哑然失声了片刻,垂下眸子,打开了陈列柜下面的柜子。
里面有很多的纸质文件。
容谨把那些陈旧的纸页拿了出来,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了,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泛白,她拍了拍上面的灰,一页一页的开始看了起来。
有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书,这应该是当时她给她凑了个亿之后,她追踪不到匿名投资人,只查到了一个国外私人银行的个人账户,她按照那个个人账户留下来的地址把股份转让协议书给寄了过去,转让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是那个亿折算出来的股份,上面她签好了字盖了章,只需要另外一个人在上面签了字,那么这份协议就是生效的。
虽然她们没有办理股份转让的流程,实际上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依旧在她的名下,但每年的分红她也如数的打了过去,只要对方想要这些股份,她就一定会给。
那个地址甚至留的还是国外的,但苏清秋还是收到了。
但她并没有签名,只是把这份协议书留了下来。
还有很厚的一堆是她每次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带回来的心理诊疗鉴定报告的副本,正本留在了心理医生那里,副本在她自己上。
容谨看的很慢很仔细,但很可惜就算是在心理医生那里,苏清秋也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她看到报告上有很多个“她”,苏清秋没有向宁馨透露这个“她”到底是谁,但是“她”让苏清秋爱而不得,字里行间都是痛苦和挣扎。
她一直是个很固执又迟钝的人,迟钝的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喜欢“她”,固执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她”,固执的爱着“她”,而“她”或许是曾经给过她快乐的,但是这份快乐太短暂了,短暂到像是昙花一现,就那么消失了。
在那之后,只有痛苦。
她想,谭意的果然不错。
明明她带给她的痛苦远远大于曾经给过她的快乐,却让她记了一辈子。
全都是我的错。
苏清秋的心理医生叫宁馨,她知道她在心理咨询界的地位。
在宁馨的记录里,苏清秋从“痴迷型依恋人格”慢慢转变成了“恐惧型依恋人格”,她从过渡痴迷到焦虑痛苦,抑郁,甚至嫉妒起了“她”身边每一个人。
苏清秋的占有欲很重却从来得不到满足,又在“她”的一次次冷眼对待和旁观中,慢慢的不敢再妄图去占有“她”了。
她逐渐变得恐惧和不安,她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痴迷给隐藏了起来,她在亲密关系的测试中逐渐表露出了自卑和怯懦,后来她开始表现的抗拒起亲密关系,因为她下意识的觉得会失去,她明明从来没有拥有过,却已经不敢再去拥有,甚至觉得拥有成了一种奢望,变成了如今这副脆弱又不安的模样。
转变还是在五年前,苏夕京出生的时候。
在宁馨的记录里,因为孩子的出生,苏清秋变得平静了许多,那个孩子让她的注意力的到了转移,就和照片的突然中止一样,她的情绪也开始慢慢好转起来,甚至需要的心理治疗也慢慢的变少。
容谨完整的看完了那厚厚的一堆心理诊疗鉴定报告,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一边。
最后是一份dna鉴定报告和一沓体检报告。
容谨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她想起了谭意的那句“这个孩子没准和你有关”,她仿佛有了什么预感,就算这件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放在当今的社会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指开始颤抖了起来,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的茫然和慌乱无措,如果是真的,她完全无法想象。
那份dna鉴定报告是亲子关系鉴定报告,被检验人上面的名字是她、苏夕京和苏清秋个人的名字。
她死死的盯着那份鉴定报告,眼眶通红,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失态到如此地步,鉴定报告上写着一长串代表着dna基因编码的字符,每一串字符后面紧跟着一句话,“符合遗传规律”。
她的目光往下移,匆匆的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的结论是——
被检验人容谨、苏夕京符合亲生关系。
被检验人苏清秋、苏夕京符合亲生关系。
苏夕京是她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