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送走啦
剧组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 面对大众瞒是瞒不掉的——尤其是当受伤的人,是自带聚焦体质的陆朗清的时候,哪怕是半夜时分, 都足够引爆舆论了。
剧组和顶点娱乐紧急发公告、暂停拍摄、调查等, 一时间闹得甚嚣尘上, 网上当然会更热闹。
在粉丝的心疼与愤怒中, 在路人的议论与猜测中, 在剧组与影视城管理方的扯皮中,剧组已经停工三天了。
第三天半下午的时候, 在酒店内部的咖啡厅里, 金灿儿正优雅地喝着咖啡, 隔着玻璃看着酒店外三三两两凑堆的粉丝们,通过他们或愤怒或担忧的神情, 判断他们大约都是陆朗清的粉丝, 嘴角浮起嘲弄的冷笑。
一群只会看脸的蠢货。
她搅动着咖啡, 嗅着咖啡的香气,颇为满意。
昨天听见了制片人和导演的议论, 已经着手准备换掉陆朗清了。
真好,只要陆清朗不在剧组晃了, 那么白皓一定能够完成表演。
虽然影片的剧本比较平面,可是作为捧人的电视剧, 拿出去吸引粉丝, 扩大粉丝圈,倒是够了。
到时候这些都在追着陆清朗的粉丝, 都会去追逐白皓的。
金灿儿端起杯,品尝了一下。
这家酒店自从换了老板之后,咖啡的味道都好了很多, 趁她此时的心情,最好。
而白家人对这个少爷,确实不错。
她,赌赢了。
就在金灿儿自得其乐的时候,一个令她厌恶的熟悉声音在她对面想起: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陆清朗?!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金灿儿脸上嫌恶的表情,藏都没来得及藏,就这样直白地表露了出来。
陆朗清却根本没有等待她的同意,而是直接就坐在了她的对面,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他们这儿的咖啡不错吧?”他看着她面前的半杯咖啡,“咖啡师的水平也不错——应该是不错的,我不懂咖啡,也不很爱喝,但他是他挑选的,那就该不错。”
金灿儿听不懂他的话,更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她只白了陆朗清一眼,就想要起身离开。
那双眼睛……晦气!
却听见陆朗清:“难道金姐,是想到酒店大堂和我聊吗?”
金灿儿的脚步顿住,再次看向他。
陆朗清指了一下他被包扎严实的左臂:“我怕出来的话,不中听啊。”
金灿儿的眼皮一跳,面上虽然依旧摆出个冷艳高傲的样子,但内心却因猜测而恐惧。
她不敢再挪步,只看着陆朗清:“你什么意思?”
陆朗清示意她坐下,不紧不慢地:“我脖子上也有擦伤,总仰头不舒服,所以金姐,坐下聊。”
金灿儿瞪他,陆朗清也抬眼看她。
终于,还是金灿儿心内发虚,只得重新坐在沙发椅上,压抑着声音怒道:“陆清朗,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这是公众场合!”
“声,注意表情控制,”陆朗清始终带着温厚的笑容,“外面每个粉丝手中的手机,都可算是一台摄像机,所以我们最好保持微笑,金姐是专业演员,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灿儿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非哭非笑,难看极了。
“你到底要什么?”她咬牙切齿地。
陆朗清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精致的妆容之下,凤目红唇,即使有了年纪,韵致也让她多了层年轻人没有的特殊美感。
只是,和他不一样。
陆朗清对于自己这张脸太熟悉了,但他从金灿儿的脸上,丝毫找不到自己这张脸的影子。
现实生活中,他长得和那个不靠谱的亲妈,堪称一个模子印下来。
只是陆朗清讨厌极了亲生父母,所以一直坚持自己长得像外祖母罢了。
因愤怒移情而模糊了的现实与书中界限,在一瞬恍惚后,泾渭分明。
书中没有明确过陆清朗的身世,而他,终归不是缺爱到抛弃自尊,丢了生命的年轻人。
“不着急,”陆朗清敛起目光,抬手叫来了服务员,点了杯果汁,“人还没到齐呢。”
金灿儿不安地还想什么,忽然就见沈温阳和白皓结伴走进咖啡厅,后面还跟着不言不语的唐唐。
六目相对,大家都是一愣。
金灿儿猛地再次起身:“陆清朗!你什么意思!”
陆朗清安抚般地抬手,悬空轻压,特别好心地提醒:“金姐,冷静些,镜头,注意镜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金灿儿的心狂跳,抬腿就走。
白皓虽然是被唐唐叫来的,只是当他看见陆朗清那张脸的时候,就已经很不耐烦了,立刻也要离开,沈温阳却先一步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环视了一下不大的咖啡厅,如今只有他们四个人。
但根据他的观察,这家咖啡厅平时就算不坐满人,也总是有客人进出。
因为这家饮品的味道,着实很棒。
更何况,叫他们来的人,还是他判断失误了的唐唐。
此刻的不寻常,让沈温阳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便拉着白皓,坐到了陆朗清旁边的咖啡桌上。
“既然答应了。”他温柔地白皓,“那就喝杯咖啡再走。”
白皓浑身不舒服地看了眼陆朗清,冷哼一声,也赌气不看沈温阳。
金灿儿刚走到咖啡厅门口,就被保持着职业微笑的服务生拦住了:
“金姐,您还不能走。”
同时,他又回头对两个背着单反相机,想要进入咖啡厅的年轻女子:
“对不起客人,今天下午咖啡厅暂不对外开放,如果您想喝咖啡,可以点单后暂时在大堂等候,或者我们送到客房,会给二位八折的。”
两个年轻女子郁闷地看了一眼咖啡内部坐着的,陆朗清的身影,只能失望地走了。
“图大大,能走路耶,那就明没事吧?”其中一个人声。
“肯定有别的事。”钱图图摸了一下被藏起来的记者证,到底没有拿出来,而是开企鹅群,发了一下实时消息后,“记者的直觉。”
她可是有内线消息的。
而咖啡厅内,金灿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彻底愤怒了,可看着酒店大堂中的人来人往,到底不敢高声,只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问:“我是酒店的客人,不是囚犯,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
她话音刚落,一个手机就递到了她的眼前。
金灿儿顺着手机看过去,就见唐唐平静地看着她:
“报警吧。”
金灿儿僵直地站在那儿,怨毒地看着唐唐手中的手机,却一动不动。
唐唐也不动,仿佛是个手机支架似的,只等着对面的人自他手中把手机取走。
他陆哥只是来此喝杯果汁而已,而她,又做了什么呢?
心中有鬼的金灿儿,再次在对峙中败下阵来,气冲冲地重新坐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眼看着外面不停往这面看,但也不好意思直接围到窗边的粉丝,怒而不语。
终于,还是沈温阳先开口破了尴尬:“清朗,找我们来,有事?”
陆朗清没有话,因为他的果汁刚好端了上来,很的一杯,完全不是这家店的杯子,上面还有一层芝士奶盖。
控糖控脂,但又没完全控。
沈温阳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不但果汁显然是特调的,那个杯子也是很有来头的,如今也只能在拍卖场见,估值恐怕要破七位数。
他意识到来者不善,看了一眼坐在他们不远处,用另一款价值不菲的古董杯喝茶的唐唐,终于开始心慌起来。
他们,真的只是想事故的事情吗?
下定决心来狐假虎威的陆朗清,并不知道唐唐把“威”做到了怎样的极致,只先把那层奶盖吃了,意犹未尽的。
唐唐很难懂他的普通舌头与大众胃,但好在他们都不是控制欲强的人,所以能互相体谅对方的口味。
唐唐更能让人,将一切做出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回味着那香甜的味道,缓缓:
“我的外祖母很喜欢听戏。”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外祖母?
孤儿院长大的陆清朗,哪儿来的外祖母?
怕不是真摔傻了?
只有在远处单独坐着的唐唐没觉得奇怪,毕竟陆朗清和他过那个“在孤儿院时很照顾他的保育员。”
陆朗清没有在意他们异样的表情,只继续:
“我从和她听,京剧昆曲评剧梆子二人转,可惜没听出名堂来,能记住词,可不管唱戏还是唱歌,都是晃腔走板的大白嗓。”
“她老人家还很喜欢道听途的戏班子的故事,长大后发现大多数都是民国传奇都市传,但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
“戏只要开锣,台下人脑袋成狗脑袋,台上也得把戏唱完。”
金灿儿等人的神色越来越迷惑,唐唐则在笑出声之前,低头掩住了嘴。
估计老人家的原话,也没这么接地气吧?
陆朗清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文件放在桌上:“所以我决定接的角色,没有人可以让我放弃,既然我不放弃,那么就劳驾金姐和白先生,一起离开剧组吧。”
三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各异,而白皓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陆清朗,你tmd放屁!”
声音连大堂里的人都听见了,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陆朗清揉着耳朵,不满地:“镜头,镜头,白少爷,你还真没有做艺人的自觉。”
“你——”白皓气结。
“而你,”陆朗清看向金灿儿,点了点文件袋,“和白赟一样,做了坏事,却总能被我抓到把柄,连做坏人都不及格啊。”
金灿儿的脸色顿时从红变惨白,看着那份文件,猜测着其中的内容,结结巴巴地:
“你,你在胡什么。”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那我就直了吧,”陆朗清淡淡地,“事故是你和白赟——不对,应该是白赟借你搞出来的事情。而你讨厌我,是因为你曾经扔掉过一个孩子,是我。”
过于直白的话,让金灿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在一旁的沈温阳和白皓在,脸色各有所异,白皓不敢相信,沈温阳的眼底则闪过一丝慌张。
“或者,你认为我就是曾经被你抛弃的,你和白玺男生的孩子。”陆朗清语速和缓,出来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只是这话问出口,沈温阳和白皓几乎同时:
“陆清朗!”
“你什么?”
沈温阳呼吸急促。
他了!他竟然真的了!
陆朗清扭头看向他二人,迎着沈温阳慌乱的眼神,笑了,向白皓:
“白少爷还不知道啊?”
“你闭嘴!”沈温阳霍然起身,想要断陆朗清的话。
“我是白玺男的儿子——”
“住口!陆清朗!你这个疯子!”沈温阳已经顾不得外面有人在看着,只拦在陆朗清和白皓之间,想要阻止他下去。
只是身为专业演员,无论多混乱的场景,陆朗清都能把话得明白又字字入耳:
“是你大哥,白赟,亲口告诉我的,我,是你们同母异父的弟弟。”
沈温阳的身子轻晃。
白皓还是知道了。
他本想要保护他,让他远离这些上辈人的纷乱纠葛,等事情尘埃落定再慢慢告诉他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陆朗清竟然会这样不管不顾地,现在就把真相当面。
他想象过今天这样的场景,但绝对不是今天,更不该是当着白皓的面……
陆朗清完,看着沈温阳扭曲得仿佛要吃人的五官,笑了。
“你这么怕他知道吗?早知如此,我该在白少爷进组的第一天,就告诉他。”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沈温阳身后的白皓发出了一声怪叫:
“不可能!”
此刻的白皓,仿佛觉得自己遭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击,他的身子摇晃着,好半天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的爸爸妈妈很恩爱的,我爸爸不可能出轨,不可能!你骗我!你,你……”
“皓,你不要相信他的话……”金灿儿看着白皓的模样,心内担心,忙要开口安慰他。
“你滚开!”白皓却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冲着金灿儿大吼一声。
金灿儿愣在那儿,脸色惨白。
白皓却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似的,推开隔在他们中间的沈温阳,指着金灿儿对陆朗清:
“我知道,这是阴谋!你们是一伙的,冒充身份,是为了我家的财产吧?一定是这样的!”
陆朗清靠在沙发椅背上,看向白皓煞白,时而愤怒时而欣喜的脸,忍不住同情起沈温阳来。
至于吗?就被击成这样了?
他这个套着受害者壳子的当事人,都没像他这样。
虽然按照书中设定,痴恋沈温阳的陆清朗是个把自尊踩进泥里的舔狗,但沈温阳深爱的这位白少爷,无论是人品还是心理素质,也太差了点儿吧?
那个黑粉作者,真不行,他在心底责声。
温室里的花朵,都侮辱了温室,也侮辱了花。
“白皓,我以为你会先心疼一下自己的母亲,”他缓缓,“或者想一下为什么白赟要瞒着你来解决我,再或者……”
陆朗清指了指沈温阳:“好奇一下为什么,连他都知道。”
白皓经他提醒,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温阳。
他终于意识到,沈温阳的反应,是因为知道真相。
他向自己,隐瞒了陆清朗的身世。
他竟然骗自己!
沈温阳看他的眼神就懂了,立刻过去拉住他,急切地:“阿皓,你不要听他的话。”
“你知道……”白皓看着沈温阳的眼神,仿佛和看陌生人似的。
“他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很久了。”陆朗清笑嘻嘻地。
“陆清朗,够了!”沈温阳怒道,想要阻止他继续刺激白皓。
可陆朗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盯着白皓,笑意越来越深邃,越来越不可捉摸。
“白皓,你就不好奇高高在上的沈少爷,为什么会接近我?”
沈温阳不想再听下去了,拉着白皓就要走。
可是白皓的脚却和钉在原地似的,两眼发红,死命盯着陆朗清。
“你是不是觉得他在我们之间,选择了你?”
“陆清朗,别了!”沈温阳只能去阻拦陆朗清。
白皓却愤怒地拉住沈温阳,吼道:“你闭嘴!让他!”
沈温阳不可思议地看向白皓,神色有些受伤。
陆朗清仿佛没看到似的,只看着白皓的眼睛,缓缓:
“你是不是觉得你才是胜利者?”
“可是白皓,如沈少爷那样的手腕,对付一个尘埃里的我,却好像没有成功哦。”
“我依旧在他的身边,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事业有成,众人追捧,反而是你,明明那么普通,却放弃了你擅长的,来到了我的领域。”
“你把这个行为称为什么?哦,对,追求梦想。哈。”
他发出嘲弄的笑。
“可是白少爷,从你进入顶点娱乐的第一天起,到底是追求梦想,还是在衬托我?”
“跳梁丑,却不自知,白皓,你,真可怜。”
言语总有力量将已经发生的事情,成另一个样子。
尤其是陆朗清这种被称为天生演员的人,无论是经验还是实力,都能让他把这番话得无法辩驳。
本就对陆清朗有心病的白皓,一时只觉得天地都颠倒了,从认识陆清朗那天起,从他踏进这个圈子那天起,发生的种种,都在他眼前飞速而过。
是啊,是沈温阳将本来与他们,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陆清朗,扯进了他们的世界。
那时候,十多年之间,不管自己多么厌恶陆清朗对沈温阳的爱恋,不管沈温阳多少次对自己表达只有他的爱情,陆清朗始终纠缠在他们周围,阴魂不散……
到最后,白皓甚至已经记不起,想要演戏的梦想,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沈温阳了。
“你闭嘴!”沈温阳终于意识到陆朗清的目的,非但不是因为事故,甚至不是揭露他的身世,而是挑拨他与白皓之间,本来无法感动的感情。
最简单的挑拨,当着所有当事人面的挑拨。
可偏偏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
他终于慌乱了,红了眼睛对陆朗清怒吼,“陆清朗!你混蛋!”
“这是你对我的新爱称吗?”陆朗清丝毫不生气,此时终于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十分的温柔与二十分的怜惜,“温阳,你对我的爱真有趣,甚至连这个剧本,都是用我的身世写成的啊。”
他轻笑着,仿佛真的是一个与沈温阳坠入爱河多年,却隐忍演戏多年的少年:
“十几年了,是你接近我,圈住我,不惜为了我报复白家,将白少爷拉进这个圈子里,衬托我的一切,告诉白玺男,我才是他最好的儿子。”
“你的身体是他的,可你的心,始终是我的。”
“温阳,你真是,爱惨了我呢。”
最后这句话,彻底摧毁了白皓本就不多的理智和判断,他就像是遭受到了最残酷背叛的人一样,抬手一拳在了沈温阳的脸上,怒道:
“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他已经觉得自己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了,再顾不了咖啡厅外那些粉丝吃惊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没能拦住人的服务员慌乱看向唐唐,见他对自己微微摆手,才安心了些,继续平静地回到吧台,开始擦杯子,内心却满是想要八卦的兴奋。
太精彩了!直面豪门恩怨娱乐八卦的感觉,太好了!
贵圈果然好乱!
被得踉跄了的沈温阳看着白皓头也不回的身影,内心有一丝苦涩。
聪明如他,却想不出与白皓之间的这条隔阂,应该怎样修复。
明明还差一点儿,就能成功了,但也正因为差的那一点儿,所以他还不能告诉白皓真相。
他不想让白皓受到更多伤害。
只是还好,陆朗清虽然在他们之间垒了座高山,可其实,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真相。
还好。
想着,沈温阳站正,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着陆朗清,目光冰冷:“陆清朗,你好得很。”
陆朗清看向他的目光里,只剩下了戏谑与嘲弄。
“我只是将沈先生这么多年一直做的事情,稍微回报了一些而已。”他着,不再看他,而是将那一杯的果汁一饮而尽,淡淡,“但你,还真是可怜啊,呵。”
十几年相处,原来连信任都没有。
沈温阳轻声哼笑,目光中只剩敌意,不再什么。转身离开了。
陆朗清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却并没有多开心。
因为陆清朗。
他只是将陆清朗这么多年的遭遇,换了个角度出来而已,白皓就一副信仰崩塌的模样。
那陆清朗呢?这十几年在沈温阳恶意的引导、白皓明目张胆的敌意之下,又是怎样挣扎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金灿儿也从击中清醒过来,忍无可忍地,将剩下的半杯咖啡,泼向了陆朗清。
陆朗清躲得还算快,大部分的咖啡都落在了那个文件袋上,部分洒在他的身上。
本来还在看戏的唐唐顿时变了脸色,起身道:
“金姐,请你自重。”
“你真残忍!”金灿儿冷笑,“你不配做我的儿子。”
陆朗清不为所动地笑了。
他抽出两张纸巾,轻轻擦着文件袋上的咖啡,漠然:
“那我可真是谢天谢地,起来白皓是你儿子,都比我是你儿子靠谱。”
唐唐的心中一动,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又没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金灿儿的神色更加扭曲,喘着粗气看他:“没教养的杂种,我不该心软,没有摔死你。”
她心软了两次,当年和今朝。
陆朗清的脸色一沉,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 :“这么,金姐是承认了?你,还有白赟,造成了这次事故?”
金灿儿冷笑:“是我自己,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讨厌你,看见你这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很好,所以你的确可以从这个组滚出去了。”陆朗清将文件袋一扔,冷笑。
金灿儿一把抓过文件袋,站起身:“放心,我早就不想继续看你这张脸了。”
陆朗清看着她不再优雅的脸,却笑着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金灿儿一愣,慌忙开文件袋,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因为我和你一样,一点儿都不想被人揭开这层母子关系。”陆朗清的声音里,多了些疲倦,“你要杀我没有成功,我有证据却没有报警。所以我们的母子关系,就算清了。”
活了两辈子,他的亲缘又浅又毒。
他还是有些受伤的。
金灿儿最后看了他一眼,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掷,转身就走。
*
演了半天的陆朗清在金灿儿离开的瞬间,肩膀都松垮了下来。
他垂着头坐了很久,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唐唐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唐,谢谢你啊。”
“刚才制片人来了电话,因为主角变动,所以这个片子暂时取消拍摄了。”唐唐。
陆朗清呆了片刻:“啧,戏还是停了啊。”
“破本子,停了也不可惜。”唐唐笑,“公司还有一部在拍的古装片,哥去客串个角色,然后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公司会再开一部悬疑剧,我看过策划,适合你。”
“好。”
“外面那些粉丝你不用在意,舆论的事情有田姐。里面还有几个记者,我会点好的,也告诉了田姐。”唐唐继续。
“好。”
“哥……你是想哭吗?”唐唐轻声问他。
陆朗清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唐,我好难受啊。”终于,陆朗清还是开口了。
“我知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陆朗清低声着,难得的脆弱。
“是他们错了。”唐唐,“不要也罢。”
陆朗清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会真的对自己的父母不在意。
前世那对荒诞的父母找回来的时候,为了外祖母,他一直忍耐着,又那么多人安慰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了你的名声”之类的话。
没有人会容纳他的脆弱。
而这次,唐唐坐在他身边,对他絮絮叨叨着解决后续问题的时候,却让他觉得他可以稍微脆弱一下。
活了两辈子,他终于第一次因为这件事情,哭了出来。
*
白皓当晚就离开了酒店,而沈温阳则是第二天离开的。
唐唐乘坐电梯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他。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上,沉默的二人尴尬且危险。
毕竟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想要搞死对方的心情。
电梯面板的数字跳动着,沈温阳忽然开口喊住了他:“阿皓要退出娱乐圈,唐先生,你高兴吗?”
唐唐看着电梯壁上,模糊的沈温阳的影子,不话。
沈温阳也自墙壁中看着他:“为什么会让他接下这个剧本?”
唐唐开神色淡漠,反问道:“与你有关吗?”
沈温阳笑了:“现在已经无关了,但我好奇。”
唐唐不搭话,却不妨碍沈温阳自自话:
“为什么是他?陆清朗是个被所有人抛弃的私生子,性格也不好,所以,你为什么会想要帮他?”
唐唐没有回答。
直到电梯到了一楼,二人走出电梯,他终于开口,问沈温阳:“那你,又是为什么?”
从意识到沈温阳做了什么起,他始终无法想通沈温阳的所作所为。
他轻易就知道了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消息,自幼就在陆清朗身边搅风搅雨,将他拉进了他们的世界里,让他在真相大门徘徊,再一点点地将真相推给陆清朗,让他知道自己身世的不堪。
其实如果沈温阳不这么做,按照陆清朗的性格,知道身世后非但不会有过激反应,还会躲得远远的。
根本不可能对白皓造成威胁。
反而是他的所为,才会让陆清朗扭曲。
唐唐不能理解。
沈温阳依旧笑着,仿佛听不懂他的问题似的,反问:“唐先生要问什么?我不懂。”
“我们是一类人,受到的教育也是一样的,”唐唐难得对着外人那么多的话,“就是不做没用的事情。”
比如他自己,因为不喜欢人群,所以父母并不强迫他去社交。
因为只要他能掌握住唐家的命脉产业,那么唐家的资源就随他用,唐家的人就会效忠他,即使他一辈子不出大门,不和外人交道,也可以安心做一个幕后大老板。
“社交”于他,就是无用的事情。
纵然唐唐不喜欢,也要承认父母能够容忍他的任性,恰恰是因为家族与地位,给的底气。
因此即使回到人群之中,唐唐的性格并没有根本变化,他给自己人生添加的唯一一件无用事,只有冰淇淋品牌选择了。
而现在,哪怕他很在意陆清朗的事情,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也没有放下过自己的家族事业,该扩张的,该收回的,都在进行。
家族事业与陆朗清对他而言,是两种不同的事业,前者是他虽厌恶却是父母与他的最后牵连,后者则是他想要抓住的一生。
所以,他才会偶尔放弃自己的行事风格,去以陆朗清的角度思考现状。
于他,这些都是有用的。
因此无论从什么角度,都不能理解沈温折腾了十余年,只是为了白皓的爱唐唐情?
那他不要理会陆清朗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多?
他的行为不但没用,还让他与白皓生出了隔阂。
除非他有更大的,别人都不知道的图谋。
所谓真正的真相。
沈温阳听完他的话,笑着摇了摇手指:
“不,唐先生,我和你不可能一样的,地位,家庭,都不一样。我已经错误地判断了你的身份,所以你也不用再来嘲讽我。”
唐唐轻皱眉头,没有继续话。
“对了,唐先生。”沈温阳本来已经走了,却又折返回来,对他,“你我们是一样的人,那唐先生,你觉得他和你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唐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的确话不投机半句多。
沈温阳没有在唐唐脸上看见他希望的神伤,未免有些失望。
陆清朗轻易就挑拨了他与白皓,他想了一夜,都想不出该怎么弥合伤口。
所以他也想要在陆朗清和唐唐之间埋下刺。
毕竟陆清朗那样痴迷自己,哪怕昨天发生的事情,恐怕也是有情在内的吧。
显然,因为太匆忙,所以并不成功。
但他还是最后了一句:
“白赟对于这次的事情,非常愤怒,你知道的,他是个疯子,所以保护好清朗,还有,看好你的那个好堂哥,他不聪明,但意外敏锐。”
完,他摆摆手,离开的样子格外潇洒。
唐唐看着他的背影,决定将这次无意义的对话从脑海中擦除。
还真是个迷之自信的人。
他放弃理解他了,直接调查就好了。
还不如回去问问他陆哥,当年为什么会爱上沈温阳靠谱。
唐唐决定去旁边的药房,买些决明子、胡萝卜素之类的东西,给陆朗清补补眼睛。
可怜的陆朗清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因为《君·记》剧组风波,而甚是喧嚣的网络。
作者有话要: 陆朗清:送走了,但又没完全送走~不过挑拨得很成功!
争取下周就完结!爱大家!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