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师兄不疼我
四十六章
千鹤峰。
院中翠竹葱郁,元九渊坐在石凳上,定定地望着中乾坤葫芦。
“九。”
重夷道走到身侧,元九渊木然抬起头来,俊挺的脸上毫无神采,眼底一派沉闷死气,接连几日一直如此,连水镜峰的早课未曾去过。
“你这是怎了?可是谁有欺辱你了?”重夷道瞧见他这样心如刀割,“若是谁敢欺辱你,告诉为师,为师必然给你讨个公道。”
元九渊垂下眼,端倪中的乾坤葫芦,“你为何这般待我。”
重夷道稍怔,坐在他身侧,目光关切凝视他线条流畅侧脸,“因你是我的徒弟,师父待徒弟,岂不是天经地?”
顿一下,他抚平大袖,正襟危坐道:“三年前,你前来宗门拜师,时你风光无限,我自认才疏学浅,做不了的师父,便没有参与峰主抢你做徒弟的闹剧,后来你遭遇劫数,其他峰主避之不及,因我与紫衣真君关系最为亲近,他便把你交给我。”
“因你,我成了其他峰主的笑话,我自命清高,不容忍白璧有瑕,便对你不管不顾。”
重夷道干咳一声,高高在上许久,从未和徒弟掏心掏肺,未免有些尴尬,“紫衣真君曾,玄月宗可养你一辈子,你元九渊可以是个废人,但不是个恶人,我身为名门正派之首,不养出一个为害一方的魔王,以我对你比起他弟子要苛刻。”
元九渊颔首,指腹摩挲轻柔抚摸葫芦的表,如同对待情人的脸。
重夷道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可直到近些日子,我才发现你并非我认为的无情无,你心地纯良,待人真诚,虽有些爱哭,但无伤大雅,有师父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
这是在别人眼里的温故,元九渊沉郁的情绪稍,三日未和温故交换身,听到重真人评价温故,才感觉到和温故的关系没有遥远。
重真人瞧一眼他的侧脸,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除此之外,你性子沉稳,遭遇如此劫难依旧泰然处之,我扪心自问,这千鹤峰没有一个人做到你这般。”
“三年前,若是在给我一次会,我定会参与场抢徒弟的闹剧,一定要将你带回千鹤峰,以后不管谁什魔族,什蛊惑人心,我一概不理,专心做你的师父,让你的前路无忧。”
元九渊讶然抬起眼。
重真人赧然别过脸,一本正经地道:“不谈这些了,这几日没见到徐复,他没有再缠着你吧?”
徐复不来是最的,元九渊摇摇头,最厌恶的便是这个人接近温故,巴不得彻底消失。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用什方法才见到日思夜想的温故?
此时东华洲。
常有凡尘俗世的人登山凿壁修,妄图在无人之境领悟长之道,但开天辟地以来得道成仙者凤毛麟角,大多人死在求长的路上。
因此来到云崇洞的附近,便见森森白骨无数,可谓一步一枯骨,温故长这大,只见过宁晓海的尸,突然见到此情此景,背后阴凉阵阵。
他走在封敖身后,眼睛不敢乱,担心又到不该的东西。
“七公主居然不等我,难道是本侯的魅力欠佳?”
封敖拍一把脑后,回头向温故,振振有词道:“怪你长得太俊了,衬得我平平无奇。”
温故沉默无语,没有和七公主同,对封敖来讲是一件事。
众周知,在修真里,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觊觎强者的美人可不会有任何下场,轻者被扁一顿,重者丢失命。
温故的追求很简单,在这个危四伏的世界里,安然无事地活到玄月宗。
封敖端详他一遍,啧啧叹道:“新买的衣裳到是很合身。”
温故的奇装异服太显眼,在青朝城的裁缝铺挑了一袭成衣,头发用发带整齐挽起来,很是俊秀干净。
“这地方有点不对劲。”
温故扫一圈葱郁树木,不见任何飞鸟爬虫,丛林里万籁俱寂,没有任何灵存在的痕迹。
他不想节外枝,但拗不过一心要在美人前大展雄风的封敖。
“方圆十丈皆是如此。”
封敖取下腰一个金色铃铛,轻轻晃动,铃声悠长空灵,“还有一里地。”
两人一路无话,穿林度水来到峭壁上一处深不见底的隧道,门前立着一座崩塌的石碑,躺在荒芜的杂草之中。
石碑四分五裂,上书的字迹被雨水风霜打磨一空,不清原本内容,隧道入口处贴张几张金色符咒。
符咒原本用意是此地危险,禁止后人入内,可谁料修真界的后胆大包天,为了求得宝物在不惜,这符咒反倒成了引路符。
隧道里并非黯淡无光,半空中漂浮点点青色磷光,阴森森的鬼火成了照明之物,温故拢拢雪白的中衣领子,托元九渊的福,接二连三的撞鬼事件后,他的胆子变大了很多。
狭窄的隧道越走越宽敞,刀切斧劈的山壁渐渐变得光滑,两侧的墙壁上凿出精致的壁灯样子,隧道深处亮起白昼一般的光芒。
走了一段路后,温故眼前豁然开朗,云崇洞内别有洞天,宽敞雄伟的圆形石殿依山而建。
石殿由一圈巨大的石柱支撑而起,柱子上精雕细刻了模样凶恶的神兽,四周八扇石门四通八达,不知通向何处。
洞穴内光源来自石殿正中,漆黑墓碑上一颗璨璨明珠,仿佛天上太阳一般,照亮整个殿宇。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一扇扇石门大开,早已有人捷足先登进去室内,封敖迫不及待地来到墓碑前。
这块黑墓碑约一人高,表光滑如卵石,墓碑直直插入岩石地,没有任何的缝隙,似是从地底长出来的。
明亮的光芒下,墓碑上泛出丝丝诡异的阴气,碑上刻着复杂的文字,似是梵文,又比梵文更为的复杂。
“脚踏枯骨九万里,剑渡神魔留青。
心尖血、情人泪、一幡引魂指路来。”封敖喃喃地念道。
温故心翼翼靠近,奇地端详这块碑,“你懂梵文?”
封敖脸色发白,神色不大,低声:“这不是梵文,这是魔族的文字。”
“魔族”
温故呼吸一顿,碧莲圣君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当时圣君在圣墟过,一定会回来找他报仇。
他还不知道,碧莲圣君因为想找他报仇,已经被强圆寂了。
此时,石门碰撞的沉闷声响起,率先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温故昨日见过的元今暮,他身后背着一把重剑,素白的袍子纤尘不染。
身后跟着一众拂晓山庄的家仆,乌泱泱地站满石殿。
元今暮瞧见温故与封敖,他的下巴矜傲抬高一寸,“两位,你要无功而返了,这里空无一物。”
封敖见他就不爽,凑到温故白皙细腻的耳廓边:“他以前用的窄剑,穿的也不是白衣,现在在模仿元家位前主。”
“不要脸。”温故愤愤不平。
封敖认同点头,讨厌同一个人迅速增进感情,“他和元九渊比起来可是云泥之别,我曾见过元九渊一,难怪他落了难,还有人想愿意嫁给他以身渡魔。”
到这个,温故很纳闷,一般龙傲天里总有前赴后继的美女吗?
他和元九渊互换身这些日子,却从未遇到过喜欢元九渊的美女。
妙真师姐很漂亮,待他很,可这是把他当成师弟疼爱,和男女之情没有半点关系。
“主,这是碑上的译文。”
一个武将模样的男人,将一张纸递给元今暮,他细细端详一遍,“心尖血、情人泪、一幡引魂指路来”
“需要献祭?”
武将慎重点头,“需要一个人的心头血,再加上情人的眼泪,涂在引魂幡上,便可激活法阵,唤醒这位长眠于地下的高人。”
元今暮也不傻,问道:“这碑上是魔族的文字,你可知神墓里葬的是谁?”
“主,你可听过鬼僧佛?”武将一眼置身身外的温故与封敖。
元今暮敬仰地颔首,“我自然是听过,据一千多年之前这位鬼僧佛法力高深,乃当时世上一高人,起来他和道修颇有渊源,师兄是个道士,自己却是个和尚。”
“他和魔族有何干系?”
武将神秘兮兮地:“这鬼僧佛便是一个魔族人。”
元今暮惊诧,明白此事重大,将武将引到一边石门内,避开温故和封敖,“何出此言?”
“鬼僧佛原本是个和尚,因为领悟了一本邪法,一夜之双目泛红,从此领悟魔修之妙,以他为首的僧人皆入了魔修,从此魔修势力大涨。”武将完,沉重地叹口气,“想他也是一代英豪,竟葬身于云崇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元今暮蠢蠢欲动,若是上古的鬼僧佛葬在这里,自己若是唤醒了他,岂不是为自己用?
莫元九渊,紫衣真君未必是鬼僧佛的对,他全身热血沸腾,上皱眉很为难地:“这鬼僧佛是一个魔族人,我若是唤醒他,岂不是闯下天大的祸?”
武将深明大,道:“鬼僧佛虽是一个魔族人,但却从未滥杀无辜,他修魔,同时修佛,魔族的后人只学会修魔,却忘记修佛,我若是唤醒鬼僧佛,以他大慈大悲的本性,引领魔族的人改邪归正,这是一件扶危救世的事!”
“你言甚是。”元今暮很快被服了,随即再次为难问道:“这心头血,情人泪,我该从何处取来?”
武将抚摸发白的胡须,一抬,一个颤颤巍巍地女修士从门后走出来,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武师。
女修士哭得两眼发肿,全身瑟缩着站不住脚,目光仇恨瞪着元今暮。
武将得意洋洋道:“金阳门门主的女儿,我见得清秀可人,不如给主做个贴身丫头,谁知早已婚配,我劝退婚,哭哭啼啼,这算不算情人泪?”
元今暮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的满意,“心尖血呢?”
石殿的另一边,温故耐心听着封敖念叨的七公主,一抬头,元今暮正在打量他,带着乌泱泱的武将大步地朝他走过来。
如同黑云压城,仗势压人的派头强大,他笑吟吟地望着温故,“这位侠,昨日是元某唐突了,不知你姓甚名谁?”
“温故。”温故警惕地盯着他。
元今暮客气一拱,“原来是温侠,你昨日铁骨铮铮的言辞元某一直记在心里,心中非常佩服温侠,想必温侠一位舍己为人,惩恶扬善之人。”
温故不吃戴高帽这一套,冷淡地:“你想错了。”
元今暮怔了一下,一时语塞,半晌才:“我想请借温故侠身上的一样东西。”
“你要借什?找我借。”封敖站出来,挡在温故身前。
元今暮正言辞地:“我想借温故侠的心头血一用,侯爷也肯借”
白了,就是挑软柿子捏,若要取心头血便要开膛破肚,他虽瞧不上封敖,但若杀了封敖会惹来大麻烦。
温故就不一样了,无名无姓,无门无派,在元今暮眼里,杀一个这种人,和屠一条狗没什区别,根本不会有人来追究。
封敖怒火中烧,将温故挡得严严实实,“你元家欺人太甚!你这样草菅人命和魔族有什区别?你连元九渊比不上!”
听到元九渊的名字,元今暮脸色蓦然阴沉,“我不及他?他算个什东西,他连姓元的资格没有,拂晓山庄再三逼他改姓,可他连爹姓什不知道,只赖着我元家,这样一个孽种,你竟敢我不如他?”
封敖臂背到身后,感受温故抓住他臂,紧紧地扣住,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他顿时豪气万丈,“元九渊可是根正苗红的元家人,你不过是过继而来的,若不是他倒霉,轮到你现在风光?”
“闭嘴!”
元今暮镇定神情绷不住了,被人掀起了不提及的逆鳞,顾不上颜嘲弄道:“你何必帮一个孽种话,他娘宁可自尽不要他,这样的人你竟用他来贬低我,你该不会也是魔族人吧?”
封敖轻轻“嘶”一声,温故纤细的指扣得更近,捏得他臂发疼,他用另只轻轻拍拍温故背,示意让不用害怕,“你口口声声瞧不上元九渊,却扮成他曾经的样子,改用不顺的重剑,你才像是个魔族人!”
元今暮恼羞成怒,“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将我与元九渊个畜相提并论,我今日饶不了你!”
“你才是畜。”
一道温和坚定的声音,攥着封敖臂的力量松弛,他诧异回过头,温故乌浓的睫毛濡湿,眼眶泛着一圈潮红,衬得漆黑的眼眸明亮如星。
温故从封敖背后走出来,对人多势众的元家人,他毫不畏惧,一字一顿地:“元九渊不是孽种,你元家不要他,有的是人要他。”
“你不让他姓元,他就跟我姓,元九渊才不稀罕你拂晓山庄!”
温故盯着元今暮,字正腔圆,语气坚定认真,有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封敖后知后觉,原来温故不是害怕,是再压抑怒火。
元今暮又被他给怔住了,嘲弄地道:“你口气到很大,玄月宗避之不及,什人容留他?”
温故没有任何犹豫道:“我要他。”
元今暮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端量温故一遍,口不择言道:“我听闻魔族人荒淫无度,在床上极为强悍霸道,你该不会中他这一点了吧?”
“你胡八道。”
温故咬紧下嘴唇,白净细腻的脸上沁出诱人的绯色,雪白交领上的纤细脖颈同时染上气愤的红晕,若是多瞧他几眼,便叫人心猿意马。
“我是不是胡八道,你也没会试了。”
元今暮挥动臂,示意武将上前擒住温故,“我本于心不忍,但你竟然为魔族人话,我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
封敖脸色发白,明白敌众我寡,温故这次在劫难逃。
武将刚刚走了几步,突然一起停住脚步,目光诧异地望向隧道入口的洞穴。
咻——
利剑飞速破空的声音由远至近,霎时,一柄雪亮长剑迭出,携带气焰凌厉的寒光,急速地擦过武将的肩膀,将身上的铁甲轻松划开,剑尖精准无误悬停在元今暮的眉心之处。
这柄剑的模样奇怪,从中分为两半,一半明亮通透,一半像被火烧过般乌黑。
“徐复师兄”
温故漆黑地瞳孔圆睁,惊喜轻声道。
元今暮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御剑之术如此精湛,必然是一名道高深的修士,他向洞口,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出来。
身穿松绫锦袍,袖口与中衣的领口滚了银边,绣着一弯上玄月,正是玄月宗门的衣着。
男子得剑眉星目,周身气韵清贵,宛如芝兰玉树,他也不众人,直盯着元今暮,“你是元家的人,却对我九师弟出言不逊,下次若再敢犯,我便一剑杀了你。”
“敢问您是?”元今暮见他是玄月宗的人,很疑惑,玄月宗不很讨厌元九渊?
男子抬起,长剑飞回背后的剑鞘之中,惜字如金,“凌霄峰,徐复。”
徐复的大名如雷贯耳,若论起修真界青年才俊,他是其中的佼佼者,资质和悟性得天独厚,在玄月宗门备受师门宠幸。
元今暮呆滞地望着他,震惊无比,不明白元九渊何时和徐复关系这近,竟然叫元九渊九师弟!
徐复向墓碑,道明来意,“紫衣真君听闻金阳门发现云崇洞中的神墓,便派我前来制止各位,这墓中葬之人不可惊醒,否则会酿成滔天大罪,请诸位打道回府,改日玄月宗的弟子登门道谢。”
“这”
元今暮心有不甘,可他无可奈何,紫衣真君乃当世名门正派的魁首,若是胆敢违背他的话,以后在正道上吃不开,何况他还要参加玄月宗的入门试炼,万万不得罪紫衣真君。
徐复冷声道:“将这位金阳门的女子留下,徐某会亲自护送回去,其余诸位请回。”
女子长长松一口气,感激地望着徐复。
元今暮带着一众武将,悻悻地离开了。
温故依依不舍地一眼徐复,心中感叹师兄和以前一样神清骨秀,可惜相见不相识,他跟着封敖朝着洞口走去。
“这位修士请留步。”
徐复突然出声。
封敖回过头,毕恭毕敬地拱,“在下封敖,不知您有何指示?”
“我唤的是他。”徐复向温故的后脑勺,瞧见他纤柔的脖颈线条绷紧,慢悠悠地扭过头来。
温故望着徐复眼睛里亮晶晶,忍不住发笑,“不知您有何贵干?”
徐复不苟言笑,神色严穆,“我听闻你刚才叫我徐复师兄,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莫要信口开河。”
温故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垂下眼,轻声丧气地道:“我知道了。”
徐复莫名觉得他这样很熟悉,像伤心难过时的九师弟,硬语气不由柔一些,“我方才听闻你为我九师弟据理力争,徐复在此代他谢过,但他是我玄月宗的人,不是没人要的。”
“我”温故一眼徐复,头低得更低,“我也知道了。”
这个样子更像了,九师弟在圣墟里的时候,便是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徐复于心不忍,便揶揄道:“你和我师弟倒有几分相似。”
温故一下抬起头,眼底光芒死灰复燃,谨慎地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徐复颔首,陷入回忆之中,嘴角轻轻上扬,“不过你无法与他比拟,他是云月,你是瓦上霜。”
温故抿住姣嘴唇,师兄他是云月诶!不高兴吗?
徐复见他笑忍着欢畅笑意,顿收敛笑意,冷声问道:“你又何可笑的?”
“我觉得你的九师弟很。”温故眼巴巴望着他。
徐复双结成法阵,唤出数道金色的封印符咒,以一个弧形列开,他也不温故,淡道:“我的九师弟,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虽然神态很像九师弟,可九师弟是云月,天上星,是山顶不染凡尘的一抹雪,此人只是瓦上霜,灯芯火,街头巷尾融的一捧雪。
若是他用此人和九师弟比拟,便是对九师弟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