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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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刘建国趁着中午店里没人,去街上买回笔墨纸砚,用毛笔字写招聘信息。

    “爸,你还会写毛笔字呢?”刘淑英和二姐三哥一起不可思议的望着刘建国。

    “这有什么的,你们爷爷当初可是读过私塾的。”刘建国在仨孩子的注视下弯起嘴角自豪地。

    “我要学。”刘淑英举起手,这辈子多个书法技能挺好的,不怕被人字丑。

    刘建国就问她,“四儿,你是真要学还是假要学?”

    “真要学。”

    刘建国又问刘淑华他们,俩人都不学。

    他也不勉强,抱起刘淑英出门买字帖和毛笔。

    张大花一个人在楼下坐着看店,见父女俩往门外跑问他们干什么去。

    刘建国声买东西后就不见人影,刘晓峰下楼四儿要学毛笔字。

    张大花这才想起他们搬家时,冯青还专门嘱咐过她有条件要让刘淑英继续学钢琴。心想招到人后,有空一定要去冯青介绍的老师那里拜访。

    招人的红纸贴出去不到一个时,街道居委会就先来了人。来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短发的和善女人叫方翠,话声音比常人略大脸上一直带着笑。

    她进门时店内还有位年轻姑娘正对一条羊毛长裙犹豫不决,上前三言两语就服对方买下裙子离开。

    之后才对张大花自我介绍,后:“妹子,你要招人直接找我们街道居委会就行,我们肯定给你介绍好的,还知根知底。”

    80年代居委会的职责很多,为居民介绍就业岗位就是其中一个。

    “是吗?我们刚来也不知道。”张大花也没多想,直接去撕招聘信息,方翠连忙跟着她一起撕。

    撕完刘建国从厨房出来,泡了茶请方翠进去喝。

    方翠就一边笑着不客气,一边跟他们去厨房。

    刘淑英深觉这位方干事是个人物,怕爸妈搞不定。就让刘晓峰看店,自己紧跟着进厨房。

    张大花嫌她碍事、瞪她,她就装没看见。

    “我看你们忙,这也是饭点啦,我就直接长话短。你们算要招几个人?要什么样的?我回去找找,明天喊人来试试。”方翠捧起杯子喝口茶,干脆利落的。

    张大花就将条件一遍,暂时要两位四十岁以下嘴皮利索的女人,每周休1天,工资100元。

    方翠听到工资不由眼前一亮,脸上笑意加深两分。“你们这工资可真不低,我都想来。条件简单又不费力气,明天你们几点开门?我找四个过来让你们挑。”

    双方约好明天9点带人来,方翠就算告辞。

    刘淑英开口将她喊住:“方阿姨,你明天带人来可以,可有些话我们要清楚的。”

    方翠低头看一眼刘淑英圆嘟嘟的脸,对张大花两人夸道。“早听你们家闺女是个大人,今天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弯腰将刘淑英抱桌上坐着,“你什么话?姨听听。”

    刘淑英将条件一遍,主要强调要身体健康、手脚麻利不偷懒,还家里不是厂子,没有铁饭碗那一,除去工资和过年过节发点水果点心,别的福利一概没有。

    末了她又补充道:“明天来的人留下试用7天,试用一天3块钱。期间我家要是觉得不好,就让她们直接走。7天后留下的,我家就跟她们签协议。不违反规矩,就不开除。”

    刘建国和张大花在边上听刘淑英的条件不住点头,他们以前都在工厂干过,知道那些偷奸耍滑的人多难对付。

    张翠一口答应下来,她给街道范围内的七八户个体户介绍过人,知道规矩。又夸刘淑英年纪,是个神童。最后明天带人过来,就出门走了。

    翌日早上八点多,刘建国正扫店外自家负责的区域,就见方翠带着四个人走过来。

    刘建国扫一眼,发现他家要求40岁以下的,方翠就真带的是四位三十多的妇女。

    “刘同志这么早就在忙呢,你看我给你带的人怎么样?”方翠走到他面前笑容满面道。

    刘建国还能什么,赶紧请她们进去,叫孩子他妈出来见见。

    刘淑英这跟屁虫自然也跟着一起,听四人的自我介绍,有一位在他们七八人的注视下,自我介绍得磕磕巴巴,直接给否了。

    那位还自己当营业员没问题。

    刘淑英就将昨天的条件讲一遍,直言她家这里不是国营商场,客人进来是要招呼的。不招呼好卖得少,她家挣的就少,挣得少就没钱请人。

    其实刘淑英有想过卖出去一件给提成的方式,但现在纯粹是卖方市场。她家衣服从开张到现在一共七天,现在连挂着的加库存不到三十件。

    这种情况下给人提成的水平高了,就是做慈善,低了还不如死工资。

    剩下三位刘淑英请刘晓峰出场,装作买衣服的顾客。

    让她们轮流去招呼,有两位表现辣眼睛,学着国营店铺的营业员多问几句就语气不善。

    最后只有一位姓李的婶子被勉强留下,就这刘淑英还提前预防针。试用两天,不行走人。

    方翠被她这通操作搞得面上挂不住,语气不善的问张大花夫妇,“你们就这么由着娃娃胡来?”

    “方阿姨,您昨天还我是神童呢。”刘淑英仗着年纪,直接怼回去。

    张大花立刻轻轻她一下,陪笑脸对方翠:“方干事您别生气,我家闺女就这臭脾气。她还呢,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方翠觉得她们母女俩给她演双簧呢,面上笑意淡了两分道。“既然你们看不起我们居委会为你们介绍的人,那你们一个都不用留,我全带回去就行。你们自己去贴告示招人好了,我看你们能招到什么样的人?”

    刘淑英立刻好。

    方翠面上彻底没了笑模样,率先出门离开。李姓婶子站在原地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

    刘建国轻敲刘淑英的头,她太过得理不饶人。

    刘淑英捂着头辩解道:“那方阿姨就是故意的,我们都要求了,她却找几个这样的过来。”

    张大花在旁边附和。

    临近中午,方翠跟在一位面无表情五十出头的女人身后进店,她自我介绍叫张萍是居委会主任。

    刘淑英是真没想到,居委会的人还会再来,心里腹诽她们太闲。又去厨房将准备午饭的张大花喊出来。

    张萍见人都到齐啦,开门见山地:“今早招工的事,是不是有误会?”

    张大花示意刘淑英别话,自己开口将今早的事情一遍。“我们也挺感激居委会的替我们找人的,可那样的我们没办法要。”

    张萍又问来的几人都叫什么,知道名字后脸色就黑了。这几个人不是方翠家亲戚,就是她邻居。

    不过这些事肯定不能跟刘淑英他们,就只明天她亲自带几个人过来让她们挑,绝对符合他们要求。

    刘淑英跑到门外,见方翠点头哈腰地跟张萍求饶,咧嘴乐开了花。

    刘建国将她抱回店内往楼上走,觉得闺女这就是闲的,算趁着现在有空带她学毛笔字去。

    第二天张萍带着两位二十多的返城女青年来店里。

    一位叫刘欣,短发二十八岁,有三个孩子最的跟刘淑英一般大。

    一位叫王卉,烫着时髦的波浪长发刚二十岁,单身。

    两人家里都有人在北青学院任教,话办事也都爽快。王卉嘴更巧些,刘欣也不算差,就是没王卉那么自来熟。

    张大花和刘建国满意的点头,当下就让她们上岗试用。先安排她们将店里店外扫一遍,两人也都知道有试用的法,自然卖力干货。

    张大花见两人干完活,就让刘建国从三楼搬下来两张椅子,让她们没人的时候可以坐会儿。

    腊月二十九,刘记服装店正式关门。

    刘淑英他们全家一起出门准备年货,刘晓峰如愿以偿地获得一大包炮仗,他觉得全S市的孩都不会有比他更多的鞭炮,回家路上一直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快到家时,远远看见门口有人影坐在台阶上。

    刘建国就让刘晓峰跑快点,去前面看看。

    “爸妈,是上次那个偷。”刘晓峰在原地蹦跶着对他们挥手大喊,半条街的人都为之侧目。

    “伢子,你可别这么,我不是偷啊。”妇女上前拉住刘晓峰,想捂他的嘴。

    刘晓峰闪身躲过,窜到张大花和刘建国身后继续。“我又没错,你上次就来我家偷衣服啦。”

    妇女面色苍白、尴尬地站在原地搓衣角,渴望的看着张大花想让她帮忙话。

    张大花没注意到这些,让刘晓峰别乱话,后又对她:“赵招娣同志,你怎么又来啦?我们家今天不开门,窗户上贴着呢。”

    张大花伸手指下玻璃窗,红底黑字写的很清楚,腊月二十九~正月初六不开业。

    其中的二十九和六这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不算、还比别的字大一倍,整体看起来丑萌丑萌,那是刘淑英凑热闹非要写的。

    赵招娣眼含热泪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突然上前两步,扑通一声朝着张大花跪下,边磕头边哭诉:“大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家,求求你们帮帮忙,可怜可怜我吧。”

    刘淑英顿时头皮发麻,开口骂道:“你这是个什么品种的贱!人啊?我们家上次好心放了你,还被你赖上啦?”

    “大姐,要但凡有办法也不回来的,求求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赵招娣流着泪对张大花完,就继续将脸埋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根本没接刘淑英的话。

    刘淑英还想骂他,被刘建国喝止,并带全家绕过她开门进屋。

    过了十来秒,赵招娣见人搭理她抬起头,发现刘建国一家都进屋要关门了,连忙站起来抵住门哭诉着对张大花:“大姐,你行行好,呜~帮帮我吧。”

    “这位同志,你求我媳妇也没用。上次的事情我批评过她了,你要是再来纠缠咱们就去派出所道道。”刘建国面无表情地对她完,用力关门插上门闩。

    “爸,还是你厉害。”刘淑英为老父亲鼓掌,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爸还挺靠得住。

    刘建国嘴角上扬,让她少拍马屁,自己玩去。

    跟张大花一起,将买的年货拿去厨房。

    赵招娣在外面拍门求了一会儿,又跑到大街上跪下高声喊道。“大姐,你们就行行好,我在外面给你们磕头啦。”

    磕头。

    “大姐,你们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没办法啦。”

    磕头。

    “大姐……”

    磕头。

    刘淑英搬把椅子站上去,怒视着窗外鼓起腮帮。

    刘晓峰手上拿着两盒摔炮、两只口袋塞得满满,从楼上一阵风似地跑到她身边。看眼外面逐渐围观的人群,转身对从厨房出来的刘建国和张大花喊。“爸、妈,你们看看这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我还怎么出去玩儿啊?”

    “瘟神。”刘淑英在旁边骂道。

    “对,可不就跟瘟神一样嘛。”刘晓峰接话对大人道。

    刘建国他们又不聋,听见外面赵招娣的话都皱起眉。

    “上次赖我,就不该心软。”张大花。

    刘建国安慰她两句,这次看他的,就上前开门喊赵招娣进来。赵招娣赶紧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店内,刘建国又顺手关门挡住外面人群视线。

    他冷冰冰的:“你也别装作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什么事直接?”

    “了也白,我家是不会答应的。”刘淑英在旁边接话,被张大花了一下,示意她闭嘴。

    “同志,我也是没办法。”赵招娣到这里眼泪瞬间流下来,她又一次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诉。“我、呜~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是不、呜~不想来的呀!我是真没办法,活不、不下去啦才来的。哇~!”

    刘淑英恨不得上前她两巴掌,被张大花先一步抱起来,让她老实点,要不就带她去楼上。

    刘淑英没办法,被张大花抱着气鼓鼓的瞪赵招娣。

    “你有完没完?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想哭跑别的地方哭去。”刘建国阴沉着脸,低声怒吼。“但凡你要是个男的,我早揍你了。”

    “呜~!”赵招娣一脸惊慌的捂住嘴,泪水汪汪的看着他。

    “爸,跟这种贱!人没什么话好的。妈你放我下来,我死她。”刘淑英在张大花怀里挣扎,她越看越觉得赵招娣哭哭啼啼的德性像她前世丈夫的三,恨不得上前两巴掌死。

    张大花怕抱不住她再摔着,嘴里边哄着她别乱来边将她放到地上。

    刘淑英脚刚沾地就向赵招娣冲过去,张大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衣领,又坐在地上从背后抱住她轻哄。“四儿哎,你着什么急,什么事情不还有爸妈吗?你上去她,倒成咱们不占理啦。”

    刘晓峰也跑到她面前劝,“四儿咱看戏不香吗?她爱哭哭去好啦,你闹腾啥?”

    “她神经病,我们都不认识她。大过年的跑咱家哭哭啼啼个P呀,晦气死啦。”刘淑英喘着粗气,奶声奶气地指着赵招娣大骂。自以为有气势,却不知家里人都要被她逗笑啦。

    赵招娣脸皮再厚也红了一下,马上就又哭道:“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家男人要死我啦,呜呜呜~”

    “呸,死你活该。”刘淑英对赵招娣的方向吐口水。“他你,你倒是回去呀。你有本事找警察哭去啊,看我妈性子好就粘上来啦。贱!骨头活该被死!”

    赵招娣哭声一顿,复又哭嚎起来,“呜啊~我哪儿敢啊,全家都靠男人挣钱吃饭,我要把他告了,回头我俩闺女吃什么啊!”

    “好像你不把他告了,你吃得能有多好似的,浑身上下也就脸上有点肉。”刘淑英继续骂道,从兜里掏出一块奶糖砸到赵招娣头上。

    “滚啊。”

    “四儿,你还没完了是吧。”张大花伸手拍她一下,让她看着不准再话。

    “同志,你到底什么事?没事我们可叫警察啦!”刘建国双手抱臂不耐烦道,问了好几遍就知道哭,他的耐心也快没了。

    “呜,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我男人那情妇的毛衣染上了油,非是我家大闺女干的。我丈夫就我家老大,呜呜~脑袋上面都出血啦。我就是想求你们帮帮忙,能不能再赊我一件毛衣?我有钱肯定还。呜呜呜~”赵招娣完话,捂着脸大声哭嚎着给他们磕头,“我是真的没办法才来的啊。”

    “我家毛衣早卖完啦,没有。”刘建国见她不信,指着货架的衣服让她自己看。

    货架上全是刚到的春装,长袖的雪纺裙、长袖T恤和西式外套。

    赵招娣神情失落、满眼充满绝望的看着货架……

    刘建国去把大门开,让她自己走。

    她看向门外围着的人群,眼泪又流了出来,张嘴大声哭道:“那我家老大怎么办啊?呜呜呜~我这么回去,她要被死的啊!呜呜呜~”

    “摊上你这号当妈的,你家老大这次不被死,下次也是死,早死早超生。”刘淑英听见赵招娣哭哭啼啼、扭扭捏捏半天出来的请求,突然觉得她跟那三比都侮辱那三啦,那位可没她这么蠢。

    张大花让她闭嘴,的话太过分。

    刘建国也警告的看她一眼,又对赵招娣:“赵同志,你看我家也帮不上忙,你还是走吧。”

    赵招娣只好跟蜗牛一样往门外挪了两步,又希冀地回头:“要不,你们赊我一件裙子行吗?”

    “你心里也清楚,是赊还是拿?要都像你这样闹一场能得条裙子,谁还拿钱买?”

    “算盘的不要太好,哭一天都抵上我们一个多月的班啦。”门外一位三十出头带着耳环的时髦女人大声附和。

    人群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这个道理、太没脸皮。

    “那上次怎么就行了呢?”赵招娣含恨的看向张大花,上次她来这偷东西的事晚上传到婆婆耳朵里。男人把她了一顿三天没下床,这次要不是上次占到便宜,她男人也不会让她来赊衣服。

    “上次你自己露着一身的伤求我们,而且还给了50块钱,我就当做好事帮你一把。怎么?还帮出错来啦?”张大花放开刘淑英站起来,提起这件事也有气,早知道把衣服扔啦也不给这种人。

    赵招娣只能继续慢慢往门外挪,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有些觉得没热闹看的慢慢散去。

    刘淑英跑到门口冲已经走远的赵招娣喊:“你要是把用在我家的手段,用到街道和妇联那边,早就不用挨了,自己离不开男人骨头!贱,活该被死。”

    赵招娣浑身一震,回头望向店门口,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刘淑英喊完这句话,就被张大花揪着耳朵拖回店内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