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诅咒(二十七) 二殿下非但对陛下心怀……
天子寝殿上下跪满一地, 夜明珠的荧光与粗臂样的龙烛照得壁墙通明,龙帐中的人影都被照出清晰的轮廓。
冷汗直流的太监宫女提着木桶刷子,战战兢兢洗刷玉龙影壁上残存一半的血眼, 朱砂被水冲刷下来, 顺着起伏凹凸的纹路像是在影壁上描出某种诡谲的符号。
皇子聚拢于内室,赴宴的臣子除中央重臣以外 ,皆被安置在偏殿等候。
宿阳在殿内溜达了两圈, 浓黑的眉攒起疙瘩,背着手不轻不重地叹气。叹好气抬头看其他人, 脸上有急切的也有什么都不清楚好奇的,唯独晋南王坐在最里间的太师椅上,偏头支着额闭上眼。
“王爷,你不担心吗?”宿阳坐过去问。
蔺浮庭脸上疲态浓重,陡然听到凑近的声音,眉间传痕稍纵即逝, 缓慢半抬起眼, “大人担心?”
“你没听那个公公吗?是血眼。我的嫌疑还没洗清呢,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一人一条命倒也没什么,就是别再牵连我百越的子民了。”
宿阳露出一副略带稚气的认真和忧虑。他年纪并不大, 做百越的使者本就让人觉得勉强, 加之到了中原后对中原风俗处处好奇, 蔺浮庭奉命名为陪同实为监视, 也见过这位使者大人如何问出一些听着就荒谬至极引人发笑的问题。
蔺浮庭微直了直身,眼神清明不少,平静道:“既然并未传出要将大人收监的旨意,想必暂时还没有怀疑大人的意思。”
四下量确认无人注意他们这一角, 宿阳身子越过去,压低声音,“我听中一旦出现血眼,若死者是一男一女,则是男子负心,女子插足,若只死一人,便是十恶不赦者。”
侧手托起正热的茶盏,茶盖撇开水面一层白沫,升腾起的热气氤氲住墨色的眸子。蔺浮庭似有若无瞥宿阳,后者听了他的安慰放宽心不少,傻呵呵地顺着心口放松下来。
只是不知道这位百越使者的天真,是真天真,还是如苏辞一样,是个幌子。
约莫半个时辰,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忽地推了门进来,原本焦急等候的人如遇救星。圆墩墩的兵部尚书此时格外敏捷,门一开便急不可耐地冲上去,“公公,陛下怎么样了?”
那倚仗了天子数十年的老人沉着脸默然摇了摇头。
不必再言。
天子驾崩无论与哪代朝廷都是棘手大事,背后不单是人命,还有政权交接迭代,这才是最复杂最叫人关心的。
“公公,陛下……陛下如今可还能话?”
声音粗沉,颇具威严。
紫袍绶带的中年男子踱步到前,身边的官员纷纷为其让道。
“不了了,单靠参片吊着,也维持不了几时。”
宿阳好奇窥伺,边问蔺浮庭,“那位大人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中年男子的侧身,蔺浮庭掸了掸衣袖,“汝阳长公主的驸马安永侯,不出意外是六殿下的未来丈人。”
宿阳理解不清楚,“什么叫不出意外?”
安永侯道:“眼下陛下遭人毒手,危在旦夕,宫中事务仍需有人做主,以定众臣之心。”
宿阳胸有成竹,“安永侯是要支持六殿下。”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太着急了些。”
大太监脸色同样是一变,再看向安永侯目光变得古怪,“侯爷以为该由哪位皇子做主呢?六殿下?”
安永侯蓦地一笑,悠哉往后退了一步,置身事外,“女与六殿下亲近,老臣此时自然要避嫌才对。此事公公不如问问在场诸位的意见。”
“居然没有要拥护自己的准女婿的意思吗?”宿阳挑眉,摸着下巴饶有兴味看这场走向不明的戏。
安永侯话音才落,议论之声立刻嘈乱起来。
“六殿下玩心重,政绩上也并无建树,恐怕不能服众。”
“四殿下母妃身份低微,又怎么能继承大统。”
“那二殿下,二殿下生母尊贵,贤名在外,几年前孟县洪涝,二殿下的表现我们也是有目共睹,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是啊,二殿下。”
“的确是二殿下最合适……”
众纷纭的情况不知因谁提到了二殿下,渐渐转为众口一词,对二殿下赞不绝口。
“晋南王以为如何?”安永侯忽而问蔺浮庭。
蔺浮庭起身走来,笑容为难,略带着些苦涩,“浮庭不常在京中,与诸位殿下也不相熟,不敢妄言。诸位大人在朝为官,应该比我更了解清楚。”
安永侯笑起来,唇边黑色短须随着笑纹轻抖,瞧着掌事太监,“公公看见了,如今陛下生死未卜,二殿下的确是最好人选。”
“何为最好人选?待朕死后取而代之的最好人选吗?”
***
——系统005正在为您服务。
——入京任务已近尾声,启动支线任务,绑架楚歇鱼。
秋里傍晚凉,天边云霞铺开宛若一幅浓烈绚丽的画,各色的红被风吹开十里,遮住了一半的天。
宋舟被五子缠着用草替他编蓝紫编蚱蜢,耳边是孩清脆又热闹的叽叽喳喳,猛地被系统一炸,生生拽断了已经编了一半的草。
朝五子笑笑,宋舟将之前编好的东西塞他手中,“五子,姐姐编的手有些酸了,歇歇再编好不好?”
五子一手吊着一截剩下来的草,头顶草环,大而黑的眼睛眯成了半弯,乖乖点了点头,捏着两只草蚱蜢嘴里配着音效斗蚱蜢去了。
宋舟有了功夫应付系统,“……绑架谁?我绑架女主干什么?”
——女主将被配角绑架,为了确保绑架顺利进行,宿主要与女主同时被绑,并等待男主英雄救美。
“……”宋舟愣了愣,不是因为记起不能让系统发现自己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差点就笑出声,“我要和女主一起被绑架?还不能逃?还要等英雄救美?我用他英雄救美了?我不能自救?”
——剧情要求,不允许自救。
一连串质问后,系统如同被人踩了痛脚,语气清晰的恼羞成怒。
宋舟顿了一下,“不允许自救,那我要是半路上死了呢?女主半路上死了呢?”
——请宿主不要怀疑剧情设定。
“行,我不怀疑。”宋舟咬牙,连让她来这里的借口都是修正剧情走向,现在告诉她不要怀疑剧情设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任务就走到尾声了,蔺浮庭他们在宫里干什么?”宋舟问。
今蔺浮庭出门,难得一次不顾宋舟拳脚踢生拽她起床,顶着宋舟闹觉的怨气,仔细妥帖替她换好外衣,同进早餐。问他原因,蔺浮庭道今晚许是回不来了,便拿她赖床的时间补上今晚的,又嘱咐她早些休息。
上次问过洪家二媳妇,蔺浮庭像是找到了线索,宋舟总觉得,那条线索就是入京这一节的节点所在。
***
“京中接连发生的几桩命案都出现了血眼,大理寺与刑部查案时的重点正是被这一个图案混淆了重点,着重调查图案的来源与用料,却忽视了死者的本身。仵作检查尸体时也并未发现有外伤,体内也并未有中毒的痕迹,身体也格外健康,故而大家都以为这几桩命案是邪祟诅咒所为,案件也一直悬而未决。但我们查到最后两桩命案——百越使者与洪伯支之死时,发现两者都与青壶帐的花魁狸娘有着不同的联系。调查狸娘后,我们发现狸娘一直以生病的原因去药铺买药。可之前也过,仵作检查过所有的尸体死前都是健康的,狸娘自己命不久矣显然是谎言。于是我们又起了狸娘的棺重新进行尸检,发现狸娘体内有一种用以床第之间助兴的药,问过青壶帐老鸨后,这是坊间常用的药,青楼女子手中几乎都有。之后仵作又检查了尸体尚算完好的其他几具女尸,除了兵部尚书家中的妾与儿媳,其他女子体内也有这种药。随即我们将狸娘体内残留的药物与老鸨手中的药物一起拿去请了一位老大夫鉴定,狸娘体内的药多出一味龙涎草。龙涎草虽是益肾固精的药物,与其他的药物放在一起却是毒。起初仵作却只当这是男女欢好之药,并未在意。而这龙涎草……”
蔺外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安永侯,“我常替王爷去四地办事,探到的消息也多,这个助兴的药方与龙涎草,最初可都是从安永侯的铺子里出来的。”
安永侯怒道:“不过是自我的铺子中出来,许是有人存心害人,再栽赃嫁祸到我头上。”
“谁?兵部尚书吗?”蔺外歪着脑袋瞟正一脸茫然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一惊,脸上的肉都跟着晃动两下,“怎,怎么还有我的事?”
蔺外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盒,“圣女姑娘神机妙算,算到你府中藏了与安永侯来往的书信,桩桩件件写的一清二楚,包括你们关于药物来往的账单,以及那些死去的妾的……”他从锦盒中摸出几封信以及几张纸,笑得脸上的酒窝跟着露出来,“卖身契。”
低头又把信和卖身契仔细收好了,紧接着笑嘻嘻地看向捻着佛珠的二皇子,想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哦,安永侯与兵部尚书的书信里还夹了二殿下的几张纸条,包括如何将死者宣传为负心汉啊,十恶不赦之人啊,等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加上百越素来有巫术之族的称号,百越使者死了,就更显得这个血眼神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若是因血眼出事,再煽动一下百姓的情绪,届时是不是该天意如此了?”
“属下也是始料不及,二殿下非但对陛下心怀不轨,甚至还要抹黑陛下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