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烟花灿烂 神佛不要她遗憾
临近十一点的除夕夜, 外面鞭炮已经响过了几轮,有人在放烟花,玻璃窗户上一闪一闪的。
满世界都是热闹的轰隆声响, 白芷捂住半边耳朵, 对手机那头:“不是,是单给你发的。”
“不直接电话?”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又带了点风声,入耳有一点薄纱似的痒。
白芷手掌心按在耳朵揉了下, 解释到:“怕扰你。”
他沉默了下:“我之前过,不扰。”
这个问题纠结下去没什么意思, 白芷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过的呀?在月迷津渡,还是……”
她不了解他的家庭,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就连之前沈思言家举办的晚宴,也没见他家里有人去。
“在家, 不在月迷津渡。”他倒也没太忌讳这个话题, 只是也没算细,“在干嘛呢?”
“在看春晚呀,你听。”白芷走近电视机,把手机凑上去, “听见了吗?”
傅玄西等了好一会儿才叫她:“白芷。”
“嗯?”
“我不是聋子。”
白芷:“……”
那么回想一下, 好像还真的把他当成了聋子,凑那么近,应该吵到他耳朵了。
她起身转开话题:“你们家放烟花了吗?”
那头声音一瞬变得热闹些, 鞭炮声响比之前更明显,跟这边的有些重合。
他:“放了,要看么?”
白芷取下门栓, 木门开一道缝,冷空气飕飕地钻进来,吹得人脸像有刀片在划。
细雪像梨花花瓣似的被风刮着乱舞,她抬头往天上看,这片黑色夜空已经被绚烂烟花点亮,美不胜收。
“我在看呢。”她。
“不一样。”他似乎在抽烟,呼出烟雾的时候电流传来嗡嗡嗡的不稳定响声,“要看我们家的么?”
我们。
白芷一瞬心动,唇角弯起来:“好啊,要视频吗?”
那头顿了顿:“我给你。”
-
傅玄西回到了傅家,这个他二十岁后就很少回来的家。
每一年,也就只有像这样团聚的日子,他才会主动回到这里。
此刻傅家的佣人们正在燃放堆满院子角落的烟花,很多箱,能一直放到跨年钟声响。
孙姨是这个家里多年的佣人了,看着傅玄西长大的,这会儿见他穿着薄薄的黑色大衣立在外头院子,给他拿了件羽绒外套。
傅玄西了谢谢,羽绒外套松松地披在肩上,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似乎那边的人一直在等,刚通了就被接听,屏幕上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看起来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
“傅玄西。”她仰着笑脸喊他,比在他身边时多了些自由,变得很生动,“新年快乐!”
然后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节合起来,比了个心。
她站在江南古镇巷的院子里,只沿着院墙摆了些花盆,角落用竹竿搭了晾衣服的架子。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显得很空旷。
漫天雪花从天而落,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的,孤苦伶仃,却对着他笑。
他想起那天晚上去临大,车停在路边,他问她要不要来找他,她转头就走,没几步又转回来,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双手——
“好冷啊,你看我手都冻红了,能在你车上吹吹暖气吗?”
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叫人心软的语气。
傅玄西掐了烟,把镜头转过去对着烟花满天的夜空,眼睛却看着屏幕里的她,轻声问:“不冷么?”
“不冷——”她的声音特意加大了,却依旧被烟花声音掩盖大半。
但也没人在意这个点。
她抬头看着他这边天空炸裂的灿烂烟花,杏眸亮若星辰。
傅玄西最喜欢看她这样的眼神,无忧无虑,单纯至极。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双总是厌倦的眼在这一刻变得像包容星辰的宇宙一样浩瀚温柔。
最后她:“你们家的烟花真好看,比我们这边的好看多了。”
又:“但是,我……”
屏幕里姑娘深呼吸两口气:“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声音渐渐弱下去:“你能把镜头转回去吗?”
-
白芷并没如愿看到傅玄西转过镜头,他那样很傻,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烟花绽放声突兀地中断,世界是巨大的空虚和宁静,如潮水漫天将人席卷。
失落么,在所难免。
她后悔了,不该那样胆大地想看他。
更觉得遗憾,手机右上角显示时间23:15分,她没办法听着他的声音跨年了。
电视机还开着,春晚已经进入了重播,白芷回到客厅,重新往炉子里加了炭,坐着慢慢剥一颗橙子。
橙子皮碎成一条一条的,落进火里,蹦出一点火星子。
被炭火炙烤着,清冽的橙香味带了点软趴趴的烟熏甜香味,橙黄色的表皮也渐渐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冷香变暖香。
她低头看着,莫名好奇,到底是热怕冷还是冷怕热。
白芷一直守到凌五点,外面有人起来放鞭炮,她的那点儿困意一下被吓没了,起身去做早饭。
大年初一清早她们家习惯吃汤团,芝麻馅和花生馅的,求个圆满甜蜜的好兆头。
饭后照例要和邻居们一起去钟鸣寺上香祈福,阿婆不方便走那么远,留在家里等她。
天气真是奇怪,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雪,今天却又晴了,出门时已经隐约看见太阳东出,天是一片很浅淡的蓝。
白芷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出门,对坐在门口的阿婆挥挥手:“我中午之前就回来。”
她将院门掩上,去隔壁叫周姨。
周姨提着几大袋东西,看样子是要去串门,笑着:“我今天要回趟娘家,你和你瑞哥哥去吧。”
完转头朝屋子里喊:“阿瑞,阿芷妹妹来了。”
苏泽瑞提着个袋子走到了她面前,“走吧。”
白芷点头,跟他并肩而行,随口道:“你提了什么啊?”
苏泽瑞把袋子开给她看,笑得有些无奈:“我妈,非要叫我带上,一些水果点心,还有纸巾。”
-
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是钟鸣寺香火最旺的时候。
这一片最灵验的寺庙就是钟鸣寺,每一年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听是最好的,很多达官贵人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排队,只为了点这头一炷香。
白芷和苏泽瑞到的时候山脚到山顶都已经人山人海,太阳完全露了面,日光鼎盛,如同金色佛光,普度众生。
一共1000阶台阶,白芷爬到一半,苏泽瑞叫她停下休息,开袋子问她要水果点心还是纸巾。
白芷自己的背包里也有,但苏泽瑞已经递到她跟前了,她就要了纸巾擦汗。
爬到山顶时,远处吹来清冷的风,钟鸣寺的香火气息叫人觉得心静。
钟鸣寺不同大殿里供奉了不同的神佛,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平安。
白芷求了平安。
不敢太贪心,怕惹神佛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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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中午,周姨已经回来了,系着围裙站门口喊刚从钟鸣寺回来的白芷:“中午来吃饭啊。”
往常他们两家过年也都会这样聚餐,白芷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点头答应。
回去把阿婆扶过去周姨家坐着,脱了羽绒外套去厨房帮忙。
周姨扬声喊苏泽瑞:“阿瑞,你怎么还闲着?你阿芷妹妹都来帮忙了!哪有让客人——”
话音未落,苏泽瑞拿着两条围裙进来,一条递给白芷:“要不要这个?”
白芷接了谢谢,没多想别的,周姨倒是一脸笑意:“还算你懂点事。”
苏泽瑞有些无奈:“妈,你能不能——”
“行行行,知道你烦我,我出去,我出去洗菜,行了吧?”周姨端着菜篮子出去,“你厨艺也好,今天中午就你来下厨吧。”
这顿午饭白芷吃得有些煎熬。
饭桌上不止他们两家人,还有苏家的其他亲戚,纷纷趣他们很般配。
苏泽瑞替她解围,:“阿芷还呢,别这样开玩笑。”
反而引来大家更暧昧的起哄。
坦白讲,她很喜欢苏泽瑞这个哥哥,毕竟从他就会护着她,但那真的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好不容易陪着笑脸结束了一顿午饭,周姨喊苏泽瑞陪她去逛街:“阿芷这么久没回来,你带她逛逛去。”
如果白芷强硬一点,也不怕撕破脸皮,冒着从此背上“白眼狼”的称号,以及阿婆没有人照顾的风险,是能拒绝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带着脚镣行走的人,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她不愿想,却不得不想。
苏泽瑞领了母上大人的命陪白芷逛街,没再提袋子,只挎了个胸包。
他上个月才满25岁,又时常在学校里跟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交道,很有少年气。
“你别把大家的话往心里去。”苏泽瑞笑着安抚她,“家长都这样,往心里去难受的是自己。”
新年是江南镇的旅游旺季,游客熙攘了每一条街,廊檐下照花灯,空气里浮散香甜气息。
白芷陷在人头攒动的海棠桥上,接到了傅玄西的电话。
那时候周遭一片热闹,电话里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春风拂玉。
他:“春塘古镇挤到进不去,要么你出来。”
她呆了傻了,愣在桥上被人挤得往一旁歪了下。
离开钟鸣寺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慈悲的佛,脑海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昨晚没有好好看看他真是遗憾。
好像……被神佛听见了。
神佛不要她遗憾。
那头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昨天晚上,是谁,把镜头转过去,想要看看我?”
“现在连来接我一下都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