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炸茅坑?!不要命了?”身边的薛老爷子还没缓过劲儿,又被这消息气得不轻,对骆窈道,“薛峥呢,薛峥那子跑哪儿去了?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这群倒霉孩子,真是竹竿上插鸡毛!”
骆窈连忙应声跑出去,最后在食堂空地前找到一群滚铁环的孩子,薛峥那子正戴着鲁智深的面具,哇呀呀地往前冲呢。
见状,骆窈松了口气,心道幸好没找着一个堪比人形生化武器的臭弟弟,朝那边招呼一声:“薛峥!回家了!”
薛峥一个急刹车,铁环哐当哐倒在地上转悠:“来啦来啦!”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刚暗了一些,家属院就有人点上了灯。骆窈怕他刚跑了一脑门汗着凉,拿帕给他擦了擦,问道:“你刚才拿炮仗出去了吗?”
薛峥点头:“拿了,又给二区的大胖抢走了,他还抢走了我的孙悟空!”
“你就没抢回来?”
家伙神气十足地哼哼:“我才不抢呢,他拿炮仗炸茅坑去了,我嫌臭!”
幸亏你子贼。骆窈笑了笑,故意激他:“是不抢还是抢不过啊?”
薛峥头颅高昂:“爷爷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不打,要知己知彼,不能不不”
“不自量力。”
“对!爷爷就是这么的!”
骆窈拍拍他聪明的脑瓜:“那同样的道理,吃得了就吃,吃不了就别硬塞,所以晚上的锅贴你只准吃十个。”
“那不行!”薛峥听了立刻往家里跑,“我要吃二十个!”
短腿跑得快,骆窈也不追他,从另一头抄近路,走到三号楼后头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衍,你去帮我跟你爸。”
纪亭衍的语气十分平静:“离婚续已经办好了。”
“离了还可以再复婚啊!你爸最听你的话了,你跟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纪亭衍沉默了一会儿:“爸早前跟我打电话提过这事儿,我我没意见。”
“你啥意思?”郑敏愣了,“啊?啥叫没意见?”
她忽然激动起来:“有孩子让自己父母离婚的吗?纪亭衍,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男人的声音似乎被寒风裹挟着,顿时冷了几分:“爸要跟您离婚是因为您帮纪桦逃跑,这是原则问题,您知道他最忌讳这个,不是我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那不是那不是你跟我纪桦”
“妈。”纪亭衍打断她的话,“您回屋吧,我去食堂打饭。”
郑敏又变了脸色,带着几分讨好:“阿衍,阿衍啊,你看爸妈离婚了,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要是能劝劝你爸,妈回去给你做饭,做好吃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骆窈没听见纪亭衍话,眉心一皱,偷偷探出头瞄了几眼。
男人背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问:“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郑敏语塞,随即干笑道:“当、当然知道了,红烧肉!烤、烤鸭!”
他可不怎么吃这些大肉,骆窈撇撇嘴。
有冷风吹过,头顶的树枝晃了晃,一整块积雪砸下来,在地上摔碎,雪花四溅。
纪亭衍推掉郑敏抓着自己的,一丝波动也无:“不劳烦您,我吃食堂已经习惯了。”
骆窈瞬间躲回来,想了想又转过身,动作很轻地原路返回。
春节规定放假三天,有些单位体恤员工提早放假,也有些单位假期没个定数。纪亭衍被纪科长临时叫回来,又连夜回研究所,骆窈都没来得及去找他,心不在焉地在客厅嗑瓜子。
“窈窈,今天怎么没有红楼梦啊?”
骆淑慧和老太太正等着喜欢的电视剧呢,时间一到播的却是别的片子,骆窈喝了口茶缓解口干,解释道:“全集还在审查呢,这几天只是试播,目的是看看观众的反应。”
如果没记错,这个本的红楼梦要等到五月份才能播出。在制作中心待了些日子,骆窈总是混了些门道,笑着对她们:“您要是乐意看啊,可以给电视台写信或者打电话,多少代表了群众意见嘛,不定审查能快一些。”
在屋里头听广播的老爷子出来听见这话,终于找到了会:“那正好,让我继续看西游记。”
老太太不乐意:“你下午不都看完了吗?”
“下午那是重播,这集是新的,唐僧都跑到盘丝洞去了。”
“我看是你想去盘丝洞吧?”
“你这老太太,的叫什么话!我去得了吗?好好,即使我去了,也非得拿花生米把那些蜘蛛精给突突干净!”
十分强烈的求生欲。
骆窈掩嘴轻笑,起身准备去洗漱,薛峥从外头跑进来,老太太见了就:“大冷天的还跑外头玩儿,赶紧烧壶水热热脸。”
“我来我来。”骆窈走到厨房,薛峥跟个尾巴似的,悄悄观察外头的情况,然后才声对骆窈。
“三姐,给。”
“什么啊?秘密接头似的。”
家伙嘻嘻笑道:“阿衍哥哥给我的。”
骆窈动作一顿,将那张纸条打开,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伸捏捏他的脸:“又吃糖葫芦了吧?”
薛峥立刻捂住嘴:“没有,阿衍哥哥这是我们的秘密。”
骆窈轻笑:“快去刷牙,情报员。”
“是!长官!”薛峥敬了个少先队礼。
腊月二八贴窗花,腊月二九蒸馒头,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夜饭,孩子早早换上新衣,帮大人挂上成双成对的灯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到空地放烟花,能玩上一整天。
二区离厂更近,为了安全起见是不允许放烟花的,因此二区的孩子们都会跑到一区最靠边的大空地上,整个家属院也只有这里烟火通明。
从骆窈懂事起城里就有禁鞭令了,每年春节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任何差别,顶多是大街上人少了些,关门的店铺多了些,一关,没了庆贺新年的短信和新闻推送,谁也不知道哪天是大年初一。
因此她前几天买了各中各样的烟花爆竹,为的就是过把瘾。
傍晚薛翘被她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别扭:“幼不幼稚。”
“你什么!”骆窈没听见她话,声音努力盖过炮仗的动静,“我让大哥拿那个最大的礼花过来,你点不点?”
薛翘看着她映在明灭烟火下的脸,倏然一笑,摇摇头。
于是骆窈围巾一甩,又去拿新的花样。
摔炮擦炮仙女棒都是意思,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有彩珠筒,长长一根棒指着天空,比较哪一发冲得最高。长辈们每年都要叮嘱别对着人,可每年总有几个不省心的拿着当武器模拟打仗。
这波尚未结束,其他人就抢先上去摆好了冲天炮。这跟刚才玩过的二踢脚还不太一样,不同大的烟花做成火箭的形状,水泥地上立不住,还特意找了砖头夹在缝缝里,等引线点燃,炮仗便发出又长又尖的啸声,一路火花冲向天空。
骆窈玩上头了,使唤薛峥和他的伙伴把她买的冲天炮全部摆成一排,想要来个壮观的场面。
“三姐,这来不及点!”敢不敢点燃引线向来是孩儿证明勇气的方式,但这么多躲都不赶趟。
骆窈自然也不会让他们这些不点来,趁着薛尉抱了花盒过来,回头跟他:“大哥快快,放那儿一起!”
最大的花盒上场,其他人都发出羡慕的呼声,这可是高档烟火,一个火星子下去,他们今年的压岁钱就没了。
薛尉用剩余的砖头垫高了一点,和两个妹妹并着其他几个差不多大的站成一排,每人里拿了根细香。
骆窈站在最中间,还没点身子就往后躲,后头一群孩子看了直笑。
“窈窈姐胆鬼!”
“快着点儿啊!”
周围吵吵嚷嚷,骆窈捂着一边耳朵也开始咋呼:“大哥你数一二三啊。”
“别吵别吵,还想不想看了?”
“数了啊数了啊!记得一起点别岔了!”
“一!二!三!”
引线随着心跳快速点燃,骆窈刚刚撤开,一排冲天炮就砰砰砰地飞上去,她被吓得浑身一震,回过头,花盒绽放出绚丽的花火,像动画片里神仙变出来会发光的树,由红转黄,最后变成金灿灿。
“哇!!好漂亮!”
“谁还有炮打灯儿啊!”
“许愿许愿!这会儿许愿灵不灵?”
“我要长高高!”
“我要拿一百分!”
“我要拿压岁钱!过年啦!!”
四周亮如白昼,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仿佛能响彻云霄,骆窈笑容渐深,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长大,依然是个可以任性会笑会闹没有烦恼的孩子。她仰起头,抱着薛翘不由自主跟着一起欢呼。
“新年快乐!”
年三十守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等零点一过,饺子出锅,鞭炮声要一直持续到早晨。
这是骆窈第一次收到传统意义上的红包,是用裁好的红纸包的,爷爷奶奶给了五块,爸妈十块,向来爱花钱的她都有些不舍得拿出来,找了个饼干盒子,妥帖地放好。
一早起来要上香,其他人早早睡了,薛翘看她站了老半天,出声询问:“还不睡?再数一遍压岁钱也不会变多。”
骆窈噗嗤一声,随即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眼眶发热。
“睡了睡了,晚安。”
职工家庭假期短,因此走亲戚没法和以前一样,初二开始一家一家来,关系近的还留下来吃饭。
都是初四就得上班的人,点卯似的赶场,这家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赶去下一家拜年了。
薛家关系近的亲戚并不多,老爷子的兄弟都留在战场上了,老太太倒有个姊妹,但人家嫁到了东南沿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过年最多通个电话,年节礼倒是早就寄过来了。
老两口只得薛宏明一个孩子,再往下的亲戚只剩薛翘的姥姥姥爷,以及徐春妮的娘家。
骆淑慧这边的亲戚自然是不可能搭理,因此相比家属院的其他人,他们家还算清闲。
等到了初二,就开始给朋友拜年了,薛家和岳家关系近,留着吃了顿午饭,下午岳秉邀请骆窈他们一起打克朗棋,骆窈婉拒。
她还有约呢。
回家拿上织好的围巾,对着镜子鼓捣了半个多时,再臭美十几分钟,这才踩上带跟的长筒靴出门。
纪家今年十分安静,没了吵闹的纪桦,郑敏躲在房里不肯出门,纪德平随意吃了点饭,等初二大儿子放假,才和他一起去老邻居王奶奶那儿拜年。
见郑敏没来,王奶奶关心了几句,得知两人离了婚,她摆摆,笑着道:“大过年的不叹气,离了也好,你拉拔拉拔纪桦,那孩子本性不坏。”
离开王家,纪德平去了隔壁的老房子,见里面添了不少家具有些惊讶,纪亭衍还是那个法:“租出去了,过完年人就回来了。”
纪德平颔首:“总归是爷爷奶奶留给你的房子,怎么安排你了算。”
他还有几个战友想见一见,听儿子要走,以为是研究所的事,摆摆随他去了。
春节公交都少了几班,纪亭衍等了几分钟,看看表,耐心不足地跑起来。
燕城的人民公园分外热闹,广场上舞龙舞狮,还有外地来的杂耍艺人,再过条马路就是春节庙会,冰糖葫芦堆成山卖,热气腾腾的吃香味飘出好几里,把逛庙会的人馋虫都勾出来了,还有孩拉着父母不肯走,没来得及哭,大人们连连答应。
“给你买给你买,不是告诉你了吗,过年不许哭,否则这一年你都得哭鼻子!”
纪亭衍额头上冒了些汗,一边喘着气平缓呼吸,一边四处寻找什么。
摊前人最多,围观杂耍的里三层外三层,他往里走了走,离着卖玩具的推车几步远,忽然停住脚步。
推车前多半是孩儿和带着孩儿的家长,有个身影却分外显眼。
她穿着枣红色的大衣,腰带收出盈盈一握的曲线,被发带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不时能窥见她好看的侧脸。
纪亭衍唇角微扬,上前温声唤她:“窈窈。”
姑娘动作一滞,转过身时用面具遮住了脸。
那是个古代女子的样子,柳叶眉樱桃嘴,只露出她盈盈秋水的眼睛,纪亭衍微微俯身,见她勾起眼尾,袅袅婷婷地开口:“这位哥哥好生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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