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78章 【078】
纪亭衍牵了自行车过来,骆窈一见便放开沈元恒的,:“那我就不多送你了。”
沈元恒应声,同样看向纪亭衍:“纪同志。”
纪亭衍目光淡淡,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
“怎么不戴帽子?”
骆窈步走下台阶,闻言从包里翻出来骆淑慧新织的绒线帽,话里带着点撒娇:“忘了。”
纪亭衍踩下脚撑,将帽子接过来帮她戴好,顺理了理她的头发,没忍住,又捏了下她的鼻子:“上车吧。”
骆窈展颜一笑,走到车后座时才发现沈元恒还没走,不禁多分出了一个眼神。
“我等司开车过来。”沈元恒主动解释道。
一阵冷风吹来,他被冻得牙花打颤,声音有些不稳。
哦。骆窈其实也没想多问。
腰间被人环抱住,纪亭衍低下头,眸中情绪莫名,接着他抬覆在上面,略微用力地握了握,缓缓呼出一口气,很快骑出了电台的大门。
冬天天黑得早,就一会儿的功夫,街边便亮起了路灯,骆窈把围巾往上扯,再开口的声音便有些闷:“我昨天去医院看见高工媳妇儿了。”
“嗯?”纪亭衍回了回神才问道,“你去医院做什么?病了?”
骆窈轻轻晃着腿:“是吴教授,我昨天去探望她来着,在妇产科看见的高工媳妇儿。”
纪亭衍反应过来:“怀孕了?”
“嗯,去产检。”轻快的音调向上扬,“高工没啊?”
纪亭衍抿抿唇:“高工最近不在所里。”
骆窈也想起来了:“哦对,她媳妇儿也了,好几个月不在家,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要当爸了。”
他们这种工作性质,碰上一些保密项目,电话通信不行,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什么都别问,什么都不能。
骆窈拿去按他大衣背后的褶皱,鼓起来一处就按下去一处,打地鼠似的,玩得很是上瘾。
“阿衍哥。”她忽然轻声,“如果哪一天你接了这种任务,我不想你去,你会觉得我不懂事吗?”
纪亭衍动作一顿,回头看她时车身有些许晃动。
然而不等回答,骆窈就拍拍他的背,自顾自地道:“别当真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真的。国家培养你,可不是让你被儿女私情绊住的,听到没?”
饭店就在几米开外,纪亭衍长腿撑着停车,骆窈跳下来,眉眼弯弯地:“我这么善解人意,你不夸夸我么?”
身子还微微向前,作倾听状。
骆窈冬天不怎么爱化妆,素净的一张脸因五官的明艳而自带“妆饰感”,偶尔工作忙碌时,眼下会泛出薄薄一层青黑,却不妨碍那双眼眸的美。
干净、妩媚、还透着点毫不遮掩的计较和狡黠。
——无比直白地告诉他,她的本心没有这么识大体,可既然了场面话,两头的好她都要得到。
纪亭衍心尖一颤,心神都随着她睫毛颤动的频率来回荡漾,随后伸出,扶着她的后脑勺带过来,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谢谢你窈窈。”他顿了顿,又悄声道,“不过在你身上,那不叫不懂事,而且,我更喜欢。”
这世间的多数人,大半辈子都在情爱里转悠,“自私”是本能,是在乎、偏心、和眷恋,而骆窈的这份“自私”,他求之不得。
骆窈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怔愣,两三秒的功夫晃过神,憋着笑凶他:“大庭广众,也不注意影响!”
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纪亭衍也被感染地笑出声,温声道:“抱歉,一时情不自禁。”
适逢过节,饭店门脸挂了几盏大红灯笼,编着中国结的红穗子随着风摇摇晃晃,添了些节庆的味道。
自家姥爷过寿,王穗穗当然得来,不仅来了,还带了刚交往不久的男朋友。
两人是在图书馆遇见的,生物工程专业的研一校友,相处一个多月后跟她表白。实话,王穗穗对他并没有多大好感,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答应了。
后来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想走出一段感情,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进入另一段感情。
——书上都这么。
然而现下看见不远处那两人的亲密模样,心底仍然堵得慌。
光天化日,举止轻浮。
虽然饭店里不止一场宴席,但王穗穗心里清楚,他俩是姥姥姥爷邀请来的。
“那好像是纪亭衍同志。”身边的男朋友推了推眼镜。
行业内的佼佼者,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王穗穗深吸一口气,一秒钟都不想多看,语气有些硬:“赶紧进去。”
寿宴在二楼,骆窈一进饭店先摘了套,刚一放下,男人便自然而然地贴过来,从指缝中渗入,扣住掌心。
“我围巾还没摘呢。”她抱怨。
腕间有东西落下来,纪亭衍的皮肤触到一片冰凉的质感,登时一愣,牵起看了眼。
是他先前送的玉镯。
莹莹柔润,轻巧地挂在纤细的腕上,又顺着抬臂的动作滑落一寸,被衣袖拦截了去路。
在电台门口积存的郁气莫名被抚平了一寸,纪亭衍:“很漂亮。”
骆窈轻哼一声。
她可不是故意挑着场合戴的,是出门前薛翘为了搭配衣服帮她翻出来的。
王爷爷王奶奶今天都穿得很精神,成套的唐装跟情侣装似的,红光满面地跟一群来道喜的人寒暄。
纪亭衍向他们介绍骆窈的时候,王奶奶站起身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握住骆窈的,似乎连眼角的皱纹都藏着欢喜,连声道:“好,好,阿衍的眼光错不了。”
着,急急忙忙要去找红纸。
骆窈想出声推辞,一旁的纪亭衍冲自己点了点头,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份礼该收。
王奶奶拿了张方正的红纸包住崭新的大团结,塞进骆窈掌心时莫名有些郑重,她目光慈爱,满意地笑了笑,又拉过纪亭衍的放在一起,想很多话,但顾虑周围宾客多,只道:“好好相处,好好过。”
着,王爷爷也添上了他那份。
亲朋好友们调侃道:“阿衍对象啊?怪不得我姑这么高兴呢!”
“瞧着就登对,处多久了啊?啥时候结婚呢?”
“阿衍都要结婚了,瞧瞧咱们那几个,还没着落,还不着急!”
“对了,穗穗不也带对象过来了吗?穗穗!”
纪亭衍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跟大部分的人也不太熟,打趣几句就过了。然而王穗穗这个后辈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一群人一窝蜂似的围上去,那阵势吓得王穗穗的男朋友话都有些磕巴。
骆窈趁拉着纪亭衍溜出来,声道:“幸好咱们家亲戚都不多。”
纪亭衍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和王穗穗坐到了一桌,几乎是面对面的位置。
骆窈没当回事,好不容易脱了外套围巾搭在椅背上,想把头发扎起来却找不到头绳,纪亭衍看见她包里的帕,:“用这个吧。”
骆窈点头,他便很自然地拢住她的头发:“我来。”
骆窈背过身去:“扎高点儿吧,热。”
“你先喝杯水。”
男人目光专注,动作轻柔,桌上一众年轻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害羞又羡慕地碰头窃窃私语,旁边稍大点的男孩子眼珠子锃亮,靠在桌子上往王穗穗那头扒:“表姐,你认识不?”
王穗穗用力咬了口菜,谁料牙齿磕在筷子上,刺激得她眼冒水花,没好气道:“边儿去!”
她声音有点大,冲破了些许暧昧气氛,骆窈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好像只是被她的动静引起了好奇心。
其实在她这里,在纪亭衍主动跟她提起的时候,王穗穗这篇就算翻过去了,毕竟这姑娘连情敌都算不上,如果她怀了示威的意思反而把人当回事了,没必要。
只不过对方好像还没释怀。
骆窈不是不能理解,暗恋嘛,最难消解。白月光,朱砂痣,都是青春的情结。
但她也没有那么大度,吃醋算不上,最多有些情绪吧。
比如当纪亭衍克扣掉碗里寒凉食物时皱了皱眉,然后愤愤地吃下他挑好刺的鱼肉。
她如此自在闲适,王穗穗就没有这么好过了,骆窈刚才轻飘飘的一眼令她五味杂陈,虽然心里清楚没有任何可能,但短时间内还是很难不去注意对面。
旁边的男朋友见她不怎么动筷子,低下头:“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这么久了,我喜欢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兴许是有了对比,王穗穗闷气上头,好在理智尚存,竭力压下情绪,才缓声道:“炸丸子吧。”
完,她呼出一口气,也给刚才问话的表弟夹了一块肉:“姐刚才崩着牙齿了,疼的,不是故意冲你啊。”
表弟大方道:“嗐,事儿。”
骆窈晚上向来不会吃太多,紧着喜欢的菜色多夹了几筷子,后面便是浅尝辄止。
这种场合,贪玩的孩儿早就下桌开始游蹿了,他们这一圈也多是半大子青少年,到了后半场已经没剩几个人。
王穗穗的男朋友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和纪亭衍搭话,纪亭衍并不因为之前的事坏了态度,对王穗穗也是一如平常——将她当作王爷爷王奶奶的外孙女,仅此而已。
两人讲的学术问题其他人谁也听不懂,骆窈捧着半碗热汤慢慢顺胃,坐在斜前方的男孩蠢蠢欲动,起身越过两三个座位靠近她,有些紧张地问:“姐姐,你是不是科学频道的播音员啊?”
其实相比电视台,他们电台的播音员在外被认出来的率不怎么高,没露脸是其一,其二是播音时的腔调和平时的腔调肯定有所差别。
但骆窈的音色很好认,这种情况近来越发经常遇到,因此听对方这么问,她便笑着大方承认。
男孩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都透着高兴:“我去看了学校里的科学知识展览!上周还写了信!”
骆窈饶有兴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立!”
“立同学。”骆窈摸摸他的脑袋,“谢谢你喜欢我们的节目,回头我送你一份纪念品好不好?”
一旁正在话的纪亭衍目光有片刻游移,面上不动神色,私底下却悄悄握住了骆窈的,很自然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骆窈斜睨他一眼,也没话,就任由男人这么握着。
“是展览上的贴画吗?”于立。
当初和几所中学合作时,为了提高对学生们的吸引力,骆窈专门请人设计了一个熊猫的卡通形象,放在指示标语和知识介绍的旁边,增添些趣味性。
活动开展后反响很好,骆窈又联系印刷厂制作了一批附赠贴画的科普册子和作业本,算是他们活动的“周边产品”。
“对。”骆窈道,“我们给熊猫换上了冬天的衣服,是新的样式,和之前送的不一样。”
“我要我要!”于立还没话,其他人先叫了起来,于立不甘示弱道,“姐姐我也要!”
骆窈故作为难地想了想,右动了动,没松开,冲着纪亭衍轻笑一声,左从包里拿出纸笔,道:“好吧,你们写一个地址给我,到时候我寄出来你们自个儿分去。”
“谢谢姐姐!”
王穗穗看着近乎众星捧月般的骆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矫情些什么。
人家不优秀吗?配不上纪亭衍吗?她不出这话。可真心祝福吗?她做不到。
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
宴席结束,骆窈和纪亭衍打算和王爷爷王奶奶告别。
中途骆窈上了趟厕所,岔开了点时间,因此过去的时候不像来时围着那么多人。
王奶奶脸上堆着笑意,伸招呼道:“窈窈来,奶奶和你话。”
紧接着又道:“阿衍啊,你去看看你王爷爷,别喝多摔了。”
这是要把他支开,纪亭衍看向骆窈,见骆窈冲他眨眨眼,这才点头走开。
春新路碰见那次都是去年的事了,骆窈本来还打好了腹稿回应,但王奶奶似乎已经不记得了,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粗粝苍老的一下下拍着她,怅然道:“本来这些话轮不到我和你,但我那个老姐姐啊,走得早,只能我这个老婆子多几句嘴了。”
“奶奶”
王奶奶摇头表示无碍,继续道:“阿衍这个孩子,从到大吃了不少苦。他爷爷奶奶走得早,爹也是个不会顾家的,他那个妈更是”
老人家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阿衍是个好孩子,虽然看上去不太亲人,但他心里啊,比面上要热。”
“你别觉得他好像挺独立,挺习惯一个人的,可私底下也有偷摸着哭的时候。这么多年,我一直盼望着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护着他、惦记着他,现在好了,你来了。”
“他时候活泼些,长大了有点话少,可能平时不大会表达,但阿衍是真的很喜欢你。”她的指心翼翼地抚摸过骆窈腕间的玉镯,有些怀念地开口道,“瞧瞧,他把奶奶的东西都给了你。”
闻言,骆窈眼皮一跳,讶然道:“您这是”
王奶奶目光悠远,似在回忆过去:“本来是要给阿衍他妈的,但阴差阳错的,到了也没给成,最后留给了阿衍,都过去多少年了。”
骆窈指甲掐住一寸肉,眼睫垂落,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回家的时候,有段路不好骑,两人便下车并肩慢慢走。
骆窈失神在想些什么,纪亭衍要来牵她,她侧过脸审视眼前人,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粘啊?”
简直得了空闲就想牵。
纪亭衍一本正经道:“这片不常来,怕你走丢。”
以为我会信?骆窈哼哼,把背到身后:“我可是个成年人。”
纪亭衍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坚持,可等骆窈一松懈,他又悄悄地贴过来。
骆窈好笑,故意躲着不让他牵,一来二去你追我躲,两人玩游戏似的笑闹了起来,最后纪亭衍瞅准时一把握住,臂用力顺势将人带进怀里。
骆窈憋不住笑了,像在生气更像是在撒娇地拉长音调:“好烦呐你!”
却也没再松开。
走了几步路,她才开口道:“吃醋了?”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纪亭衍神色一滞:“嗯。”
“谁的啊?”骆窈扬起眉梢,“于立?不对,应该再往前推推。”
“沈元恒?”
纪亭衍停下脚步。
“真是他啊?”骆窈仰起头,语重心长道,“纪亭衍同志,你对自己也忒没信心了,他能和你比吗?”
纪亭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喉间上下滚咽,想了很久才:“在某些方面,可能。”
“比如?”
“比如。”
“?”
“嗯,。”
骆窈呆了两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轻笑出声。
“他什么样啊?我可从来没注意过。”
纪亭衍唇线抿直,一时没有话。
思绪在沉默中流转,骆窈收敛了笑容,忽然间感觉一阵心酸。
这个人啊,藏了太多的话,偷偷摸摸给了她自己的终生,还傻乎乎地吃着醋。
在这段感情中,他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位置,从懵懂到通透,始终没有完全的信心,因为他害怕,害怕她的心不定、短暂、多情。
而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一瞬间,骆窈觉得呼吸变得滞涩,缓了好久才牵起一个微笑道:“我确实对有偏好,当初也是因为喜欢你的才注意你,但是“
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中的彷徨与不安,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哑,“但是自你之后,再也没有人了。”
“没有人比你更好,我的不是,而是你这个人,纪亭衍这个人。”
完,她环着男人的腰身抱住他,熟练地倒打一耙:“再了,你当初不是也因为我的声音喜欢我的吗?扯平”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动静,男人的吻一改往常的温柔,急迫又强势,迅速掠夺了骆窈所有的呼吸。
寂静的夜里,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老旧的路灯落下黯淡的光束,照出墙面上红色的砖块和灰色的水泥。
骆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抵到了墙上,男人的大垫着她的后脑勺,昏暗的光线和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带来极致的紧迫感,心跳得极快,密不透风的吻令她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
彼此剧烈的喘息和交缠的暧昧声响在耳边,脑海中,无限放大。骆窈舌尖都有些发疼,却只能发出娇媚的喟叹,那音调似落入汽油的火星,瞬间燃起火焰,消耗掉周围的氧气。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纪亭衍终于放开她的唇瓣,一点点吻着她的下巴,沿着下颌线逐渐下移。
骆窈不得不仰起脖子,松散的围巾之上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此时因为动情,隐约能看见淡淡的粉。纪亭衍便在那片停了下来,感受到皮肤之下的脉搏,慢慢地轻吮着。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纪亭衍,骆窈有些招架不住,两条腿都是软的。
他的眼眸漆黑,像此时的夜空——安静,却有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我当真了。”
他的声音沙哑,短短几个字,却瞬间令骆窈眼眶发热,更紧地抱住他。
“你当然要当真,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当真。”
纪亭衍身子僵住,片刻后双臂收紧,喉间滚了滚,只能听见略显抖动的气音:“再一遍好不好?”
骆窈踮起脚,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更红更热。
“我爱你。”
她拉开一段距离,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我爱你,纪亭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