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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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 守在贺府周围的兵士都瞪圆了眼睛。

    战事刚刚平息, 他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加上府里最近关了不少大人物,贺影层层吩咐下来,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大家都得跟着受罚。

    但这个时辰身体正是疲累,就算再怎么强起精神,还是有些吃不消。

    今夜本身就有浓雾,两只黑鸦飞过, 发出粗冽的叫声, 划破夜幕一样, 引得这夜更显悲凉。

    正当守卫有所松懈的时候, 几道黑影闪了几闪。

    贺辉走进关押叶澜的牢室, 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不能言语。

    叶澜紧紧抱着身子, 靠着墙, 像是只被关在牢笼中已经失去求生意志的幼兽。

    再靠近一些,不难发现他眼中干涩, 不断流出泪水,已经完全失了神智。

    贺辉蹲下,五指分开,缓缓在叶澜面前挥了挥,“叶澜,叶澜,你还认得我吗?”

    叶澜闻言, 缓缓抬头。

    昏黄的光下,他看着贺辉与贺影那相似的轮廓,怕极了,却毫无办法,只能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后退,边退边使劲摇头,“表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贺辉照顾叶澜,看他这样子,心疼不已,手轻轻碰叶澜的肩膀,“叶澜,是我,贺辉。”

    “贺辉……” 叶澜轻轻念着,“贺辉?”

    贺辉的人都守在外面,有所动静就会给他发出信号,这牢里只进了他和常勤两人。

    他原本以为贺辉会把贺玉也藏在这,但好像没有。

    常勤提着刀,正好从牢狱深处走出来,刀上的血不断流下来。

    贺辉对常勤使了个眼色,“不行,叶澜现在对我很戒备,没有办法带他走。”

    常勤手上只有一个家丁,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坐在叶澜边上,常勤一使劲,被他掐着脖子的家丁干呕了一声,“常少爷,常少爷……”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常勤的脸色阴沉,比阎王还可怕。

    家丁抓着他的手腕,不断求饶,“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按着城主的命令,多余的事情一点都没做。”

    “城主的命令?”

    贺辉低下头,看着洒了一地的银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快解决了他,我们没时间了。”

    常勤点头,手腕一歪,对方的人命就交代了。

    他看着不断发抖的叶澜,“他怎么办?”

    贺辉叹口气,“他现在已经不能思考了,没办法,只能先晕带走。”

    他完这话,手刀在叶澜颈边一砍,叶澜就晕了过去。

    常勤默默感叹贺辉的手段利落,一边好奇他这两年究竟都经过了什么。

    真是好长的一个梦啊。

    叶澜浑身都是软的。

    梦里,他就坐在叶府院那个摇摇晃晃的躺椅上,旁边放着桃花为他准备的甜汤,里面有梁邱从中原搜罗来的荔枝。桃花把荔枝肉拨出来,用冰糖烹煮,再放些冰,正好吃。

    这是一个挺炎热的下午,动一动就会一身汗。

    懂得享受的叶澜,就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了,他不忙着做什么,只盯着前面。

    眼前有个不大的孩子,穿着家丁的衣服,袖子有点长,他全卷在臂上。

    他蹲在墙根边上,满头大汗的,拨弄着长得旺盛的野草。

    费了很大力气似的,孩子用手抹着脸上的汗,不断叹着气,“二少爷,你到底把那蟋蟀丢在哪了?”

    他也不答,只是悠闲地瞧着他,好像这样可以过一辈子。

    “二少爷……”

    叶澜的耳边痒痒的,他动动肩膀,想侧个身子,但是好像没什么力气,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

    “叶澜!”萧崇惊着凑近,“你醒了?”

    叶澜想开口,但两片嘴唇好像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有种被鬼上身的感觉,什么事好像都做不了,干看着萧崇着急。

    萧崇眼里都是红色的血丝,衣冠也不整,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叶澜看着有点心疼,嘴角微微瘪下去。

    “喝水!”萧崇赶紧站起来,“对了,大夫他醒来一定要补些水。”

    他从未这么手足无措过,转过身的时候萧崇使劲掐了下自己,他不能让叶澜看到这么没用的自己,深呼吸了两次,倒水的手却还是在抖。

    叶澜从被救回来已经这样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贺辉他路上叶澜也这样睡着,完全没有要醒的痕迹。

    叶澜刚被常勤抱进来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回演。

    他从未见过叶澜那样脆弱的样子,如同一个刚刚冷却之后的玻璃娃娃,使些劲道就可以直接把他捏碎。

    身体瘦弱不,脸色白的几乎可以看清埋在皮肤底下的青色的细细的血管,嘴唇是极其病态的紫色,那样子,几乎和死尸无异。

    一到地方,大夫就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他的身上数不清有多少细密的针眼,施刑的人不止一个,有的人是熟手,知道哪个穴位会令人发痛,专门挑着一个地方扎。

    听到一半,萧崇就已经崩溃,可又无处发作。

    尤其听到常勤已经把人杀光了更是气愤,他可不想让那些人死得这么干脆。

    大夫又提醒叶澜除了伤外,精神状况才是最该担心的地方,他一直没睡过觉,又处于密集的审讯之中,可能已经衰弱到无法救治的地步。

    几副药汤下去,叶澜也没醒过,按着大夫的法,可能是他没有意愿清醒,他实在太累了。

    萧崇就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其他的事完全交给了贺辉,他分不出别的心思了。

    萧崇用勺舀了点水,贴在叶澜的唇缝间,轻轻送进去。

    干涩的喉咙一经滋润,叶澜终于感觉到一点舒服,长舒了口气,期待地看着萧崇。

    萧崇轻声,“再来点吗?”

    叶澜眨了两下眼,算是答应。

    萧崇便继续喂,半杯水都喂进去,叶澜才终于有点底气了,终于吐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字,“饿。”

    萧崇忍不住笑,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吩咐!”

    叶澜躺在床上,看着萧崇离开视线,闭了会眼。

    他觉得自己身体哪里有点不对,却不出来,但他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但萧崇带来的饭菜可是分外的不合叶澜胃口。

    一大碗白粥,和几样腌渍的蔬菜,兔子吃的都比这丰富。

    萧崇把叶澜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抱里,一只手拿着粥碗,“二少爷,先凑合一下,你好几天没吃过正常的饭食了,必须得吃点清淡的东西垫垫肚子。”

    叶澜没有力气跟他辩,喂啥吃啥。

    萧崇看着叶澜这样,心里总算好受点,但他动作也不敢大,每一口都喂的精细,等叶澜完全咽下去,才会再给第二口。

    要不是没力气,叶澜真是想把碗都抢过来。

    他头蹭了蹭萧崇的肩膀,“快点。”

    “嗯?”

    叶澜仰头,看着萧崇,多少有点埋怨他的意思。

    萧崇用鼻尖碰了一下叶澜的额头,“为你好。”

    叶澜就不话了,行吧,有粥喝也成。

    终于把粥喝完,萧崇便把叶澜放在床上,缓声道,“先休息一会儿,药马上就煎好了。”

    送药进来的是贺辉。

    萧崇让开床边的位置,“二少爷……”

    叶澜几乎认不出来贺辉,脸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贺辉坐到床边,看着叶澜,想了许久,才低声道,“你受苦了。”

    还是那个心软的表哥,叶澜用手碰碰贺辉的腿侧,“你不是把我救出来了嘛。”

    他还安慰自己。

    贺辉眼神都没了先前那股凌厉劲,握着叶澜的手,“好好养着,这个仇表哥一定替你报。”

    “嗯。”叶澜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只这么看着,叶澜的样子倒没什么问题,贺辉和萧崇点头致意。

    他把药碗交给萧崇,“别的不用管,你先紧着他,梁邱的消息我们也探到了,一切还没那么失控。”

    “好。”

    贺辉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萧崇又开始帮叶澜喂药。

    叶澜明显吃了东西,底气也上来了,“表哥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两年,有个大夫给他的腿彻底治好了,他还练了功夫,”萧崇给叶澜解释,“我也没想到竟然恢复的这么好。”

    “表哥本来天资就过人,如果当年不是我……”

    “你现在就别想那些了,”萧崇把装着药汤的勺塞进叶澜的嘴里,“先养身体。”

    叶澜咽下药就吐舌头,“我就是没睡好觉,这一睡这么久,过不了两天就好了。”

    他一点也没提那针的事情。

    萧崇心痛,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叶澜还要在自己面前逞这个强。

    叶澜看着萧崇这个表情就难受,伸手掐他的脸,“你有点笑模样好不好,受苦的是我,看把你折磨的。”

    见萧崇要反驳,叶澜就呲着牙看他。

    萧崇终于什么也不了,敲敲碗边,“喝药。”

    直到三更,叶澜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了。

    他睡不着。

    困意几乎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可他睡不着。

    萧崇握着他的手,双眼通红地看着他,“还是睡不着吗?”

    桌上的蜡烛被熄灭又点起,叶澜的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的。

    香炉的里的熏香气味清淡,燃了一夜。

    安神的汤药也煎了两副,药碗还没拾。

    叶澜就这样,直愣愣地瞪着房顶,上面的雕花他都数了三遍了,但是还是合不上眼。

    他侧过脸,看着萧崇。

    他能看出来,萧崇一定是背着自己偷偷哭过了。

    真可惜啊,自己没看到。

    他往床里挪了挪,腾出位置,拍了拍,“睡不着就睡不着吧,来,陪二少话。”

    萧崇脱鞋上床,从一边抱着叶澜,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

    “跟你有个什么关系。”叶澜深深叹了口气,“我既然参与了这件事就能受得。”

    到这他又笑了一下,“其实也受不得,但还好你和梁邱谁都没和我过,我还能强撑着面子自己厉害。”

    他的头在萧崇身上蹭了蹭,“你别担心,我累了自然就睡了,现在就是不困。”

    “嗯。”萧崇抱着叶澜,手在他的腰侧抚摸,“我陪着你。”

    “好。”

    叶澜的声音轻轻的,他以前睡觉总是沾上床就着,雷下雨都不醒,桃花每次早上叫他起床总要花很大的功夫,现在可好了。

    他不断安慰着自己,尝试着闭上眼。

    可贺府地牢的情形总是第一时刻冲向他的脑海里,震得他浑身颤抖。

    那阴暗的环境,闪着光的银针,隐隐作痛的指甲根,都好像重现一样,让他根本无法安眠。

    他往萧崇怀里钻了一下,希图这温暖的身体能带给自己一点希望,但那都是徒劳。

    萧崇感受着叶澜的躁动,心下一片绝望。

    叶澜就没受过什么苦,甫一被折磨,就是这样的苦刑,哪里受得住。

    自己一直想好好护着他,结果……

    他们就这样互相偎着,谁都无法睡去。

    叶澜头一次看到天亮的过程。

    冰凉的月色变成带着点暖色的日光,还挺神奇的。

    萧崇似乎撑不大住了,眼皮了几次架,脑仁阵阵发痛。

    “你睡会吧。”叶澜贴在萧崇的耳边,“兴许听着你的呼噜,我就睡着了呢。”

    “我睡觉会呼吗?”

    “听听就知道了。”叶澜笑。

    萧崇抚着叶澜的长发,也就只有他能在这种境况下苦中作乐了。

    叶澜把手放在萧崇的胸膛上,手掌心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浮动,那有力的心跳声令他着迷。

    还好,他还在自己身边。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待下午时候,叶澜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他要人给自己准备好了洗澡水,扑通跳进去。

    萧崇在他身边伺候,在水中放了些安神助眠的香精。

    叶澜赤着的双臂搭在木桶边缘上,乐于享受萧崇的服侍,“你,你现在是个大将军了,还这样伺候我真的合适吗?”

    虽然嘴上这样着,但是叶澜的样子可看不出来有什么愧疚。

    萧崇无奈,帮叶澜解开头发,默默为他梳洗。

    总算有些放松的感觉。

    叶澜闭着眼,试图利用这点功夫休息一下,“呐,我们之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要回长岭吧。”萧崇边给叶澜洗头发边答。

    “岂不是能见到叶熙了?”

    “嗯,萧傲给我寄信,她已经到了。”

    “哈哈,她闹了没?”

    “好像没有,”提到这萧崇也觉得有些奇怪,“至少信里没提。”

    叶澜沉默了好一阵,“我爹娘……”

    “这你别担心,我们留了人在叶府,还有梁邱,他一直留在罗北城,就是为了接应他们。”

    “梁邱,”叶澜叹气,“所以他没有离开吗?”

    “没有。”萧崇道,“但是他的藏身之地应该很安全,就连我们也不知道,而且他还能毫无干扰的给我传信。”

    “总算知道为什么贺影就逮着我了,”叶澜噘嘴,“你们都比我狡猾得多。”

    萧崇没再接话。

    叶澜反倒不高兴了,“你算愧疚到何时,我都不在意了,你还这般。”

    “可我。”

    “是是是,都是你的错,那你总得补救补救吧。”

    “如何补救?”

    叶澜勾勾食指,示意萧崇凑到自己跟前。

    萧崇照做,眼睛还没眨,脸上就被啄了一口,他一愣,叶澜便哈哈大笑,“就是让我多占点便宜呗。”

    也只有叶澜了。

    萧崇真不知道叶澜的心脏是不是铁做的,好像怎样的挫折都不能倒他似的。

    别人经过这些,总是需要时间恢复,可叶澜却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已经想着怎么安慰担心他的人了。

    又经过几天,叶澜凌时候总算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但萧崇一动,他就很快就醒了。

    不管怎么,都算是个进步。

    叶澜坐在床上,按萧崇教他的法子坐,据这样冥想一阵对睡眠有益处。

    萧崇看他这样,心里总算安定了些,正是这时候贺辉带着常勤进门了。

    叶澜一看贺辉,就来了精神,眼里都有些光,“表哥!”

    “怎么样,今天睡了多久?”贺辉问。

    “怎么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而且还没做噩梦!”

    贺辉脸上也总有些笑容,“这便好,我还担心呢。”

    “担心什么,”叶澜仰着头,弯着眼睛看贺辉,“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贺辉点头,“是。”

    叶澜问贺辉,“怎么,你们来有正事的吗?”

    “我们算回长岭,这次行动失败,罗北城甚至一战成名,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再对其有所图谋了,所以,”他看向萧崇,“我们必须另作算。”

    “往西?”叶澜很快就反应出来。

    “没错。”贺辉点头,十分赞赏叶澜。

    叶澜想了想,“可西边都是蛮族,起仗来都不要命的,真的要这样?”

    “是,但是比起固若金汤的罗北城,总是个可以撼动的石头,”贺辉温言道,“而且回了长岭,你可以让之前给我看腿的人好好给你瞧瞧你这失眠症,他肯定有办法。”

    “好啊,我也想叶熙了。”

    叶澜拉着贺辉坐下,“你见着她了吗?”

    “见了,丫头两年不见大了许多,也好看了不少,怪不得这些年去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快算了吧,她性子那么倔谁受得了啊。”

    贺辉弯着嘴角,“好歹是咱们自己妹妹,你嘴下得轻点。”

    叶澜点头,终于靠在贺辉肩膀上,“表哥,看你这样,我好高兴。”

    贺辉微微晃了下脑袋,余光瞟到常勤正看着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两年时间,再想不开的结也都通了。”

    “你给我讲讲,这两年你都做什么了,怎么能有这么多变化。”

    贺辉浅笑,还是从前那温柔的样,“起来可长了。”

    他们俩聊着,留屋里的另两个人面面相觑。

    都觉得自己多余,可是又都不想离开。

    萧崇和常勤一人搬了个凳子,静静坐在叶澜他们注意不到的侧边,就直勾勾地盯着。

    若是这时候有人进门来,一定会被他们俩的神情吓一大跳。

    ……

    因着赶路,叶澜睡得更加差。

    萧崇好几次半夜醒过来,都只能看到叶澜环抱着身体蜷缩在床的角落边,眼睛看着一处发呆。

    他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对方也毫无反应。

    他甚至不知道叶澜是不是在梦中。

    偶尔叶澜能回过神,就会对萧崇抱歉笑笑,“吵到你了吗?”

    萧崇心疼的一个字不出。

    叶澜就会依旧睁着眼,轻轻躺倒在萧崇身边,手紧紧攥着萧崇袖子,再不撒开。

    萧崇就抱着他,睡梦中也不敢动。

    任何一点声响和刺激对现在叶澜来都是一个挑战,他惊弓之鸟一般,无法放松警惕。

    尽管白日里他还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一到了晚上,就暴露了原样。

    萧崇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陪伴,他给不了任何。

    这一路颠簸,叶澜再撑着,脸上也能显出疲态来。

    可不管谁问他,他总笑着,只是晚上依靠着萧崇更紧一点。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总算到了长岭,叶澜终于不用受着车马劳碌,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落脚的宅子住着萧傲和萧崇的娘亲。

    叶澜有些紧张,但有听叶熙也在,忽然松了口气。

    叶熙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他并不知道叶澜身上发生的事,只以为叶澜是在混乱中被救了出来,还欣喜呢,但一看到叶澜下车。

    他甚至需要萧崇搀扶才行!

    叶熙愣了好一阵,脸上的表情从笑到哭又转回笑,强忍着疑问对她哥乐,“一路累吗?”

    “累得不行。”叶澜硬表现出一副滑稽模样,问叶熙,“给我准备洗澡水的什么了吗,我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了!”

    “准备了准备了!”叶熙背过身去,眼泪扑朔朔的掉。

    她还记得自己刚离开罗北城的时候,那时候叶澜精神气十足,这才不到一个月,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猜都不用猜,叶澜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事情。

    可每个人都好像体贴她似的什么都不。

    这可是她的亲哥哥啊。

    叶熙跑进门,正好撞上走出来的萧傲,萧傲本还带着笑,一看叶熙脸上的眼泪,人都有点懵,“怎么了?”

    叶熙使劲摇摇头,往屋里走了。

    萧傲看到叶澜才发现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他帮着萧崇去扶叶澜,又连忙道,“大夫什么的都在屋里候着了,先看看。”

    叶澜抬眼看了下萧傲,那画竟然没多画一分,他竟然真长成堂堂君子模样。

    又因为本身的气质,比萧崇好接近得多。

    他对萧傲笑一下,“麻烦了。”

    “二少爷你的这是什么话!”萧傲急道,叶澜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

    这大夫叶澜竟认识,当年萧崇失血过多,也是这个大夫诊治的。

    他给叶澜把脉,许久道,“五脏俱虚,实在……”

    他抬头看萧崇,“食欲如何?”

    “不敢给他吃大荤的,一天三顿粥,配些干粮。”

    “绝对是因为这个我身子才虚的。”叶澜幽幽道,糟了萧崇一个白眼才老实下来。

    “现在一晚能睡多久了?”

    “最多时候,”萧崇叹气,“也就一个半时辰,而且还睡不熟,针掉地上都能惊醒。”

    大夫露出为难的神情,让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只有叶澜神神在在,靠在椅子上,他没怎么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都憔悴他脸色青黑了,还以为大家都担心得过分了,“行了吧,我哥哥当时忙着政务,成天成宿的不睡觉,也没见他怎样啊。”

    “闭嘴。”叶熙已经擦干脸走过来了,“听大夫的。”

    叶澜被她这态度吓了一跳,想什么也憋回去了。

    “这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要从渐渐诱导他开始,起码一天也要让他睡够两个时辰,还得是无梦那种。”大夫看着叶澜肯定道,“病者自己的态度其实很好,我见过这样心情阴郁的病人,精气神都不如你。”

    “自然。”叶澜沾沾自喜。

    “这样,先把病者扶进屋里,我来开药。”

    叶熙连忙扶着叶澜,跟他一起进屋。

    见他们已经走远,萧崇才,“他其实还有梦游的状况。”

    “梦游?”

    “是,有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睡着,其实会缩在一角发呆,可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这些。”

    大夫叹口气,“他是不是没对人讲过刑囚的过程?”

    萧崇和贺辉都点头。

    他们俩算是叶澜最亲的两个人了,但谁都没听过叶澜提过一句。

    “看起来那待遇非人了,”大夫叹,“他定是受了很大的冲击,你们又,刑囚他的人是他的表哥,这种很容易造成他对人的不信任,封闭起自己的内心。”

    贺辉想到叶澜刚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堵得嗓子发干,“这要怎么治啊?”

    “先让他一天睡满两个时辰,这般,起码他的身体状况不会再恶化下去,其他的事,”大夫叹气,“别强求,能做到哪步就到哪步吧,也做好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完全康复的准备吧。”

    萧崇垂下眼,他半天不出话,心里虽然早就有这个准备了,但真的听到大夫出口还是觉得震惊。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才几天,一下子就成了这般模样。

    任谁都接受不了罢。

    就连叶澜,嘴上的轻松,其实也是怕的吧。

    每天一定要自己陪在身边才能安心闭上眼,以为自己不会发现偷偷在深夜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咽下每天送到眼前的粥又趁着机会吐出去……

    叶澜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萧崇都知道,都看得见,却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萧崇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为了什么。

    他的世界都倒下了,他成天还在折腾什么呢。

    萧崇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叶澜休憩的屋门口,深吸口气,两只手在脸上揉了一会,才整理好自己。

    他开门,屋里只有叶澜一个人。

    一开始叶澜没反应过来,无神地盯着屋中一处,等萧崇唤了一身,“二少爷”,才缓过来,慢慢看向萧崇,笑,“叶熙一直要哭不哭的,我就让她出去了。”

    “嗯。”

    叶澜坐在椅子中间,整个身子都蜷在上面,又继续倚着椅背,“大夫我能好吗?”

    “能。”

    “那就行,不过是病而已,他多开药,我按着喝,一定就能好。”他的嘴唇微张,又念了一遍,“一定就能好的。”

    “嗯。”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压抑气氛中。谁都不再开口,更别提欢笑,萧崇和叶澜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天如此。

    叶澜真的累了,发自内心的连着叹了几声气,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萧崇坐在他的边上,想点什么,可也清楚的明白现在什么都没有用。

    叶澜的肩膀开始颤抖,一开始不很明显,后来动作便大了。

    萧崇觉得一颗大石妥妥帖帖压住了他的心脏,不然为什么连喘气都这么累。

    他看着他最珍视的人,满脸眼泪的抬起头,绝望地轻声问,

    “我真的可以好吗?”

    作者有话要:总算应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