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香
江尽棠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分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是他,但是宣阑的脸色更加不好,让江尽棠十分怀疑若是他现在跑了,宣阑会不顾一切的掐死他。
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江尽棠挺直背脊,道:“多谢陛下垂怜。”
宣阑这才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一点:“爱卿不必多礼。”
这场雨下了很久,好容易在黄昏时停了,天色也暗沉下来,宣阑散漫的了个哈欠,道:“还不如批折子有意思。”
江尽棠深以为然,虽然有时候那些阳奉阴违的狗东西把他当傻子糊弄,但是确实比在这里枯等有意思的多。
宣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江尽棠:“江南的告状折子已经堆了御书房一个案几,印曜亲自启程来京城了,听还带了万民书,替江南数万百姓状告九千岁你肆意敛财却不顾民间疾苦,若印曜当真要告,朕真是十分为难。”
江尽棠膝盖都跪麻了,不过因为宣阑那件披风,他倒是没吹什么风,精气神也还好,淡淡问:“陛下有什么可为难的?”
“两位都是国之栋梁,不管是处置谁都让朕心痛。”宣阑慢条斯理道:“可不就左右为难了么。”
江尽棠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宣阑。
他知道宣阑是在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笑了一下:“陛下秉公处置就好。”
宣阑眸子一暗:“看来九千岁仍旧不愿意松口。”
“江南的钱,臣不会拨。”江尽棠温声道,“别是印曜带着万民书进京告御状,就是他提着他全家老的头来见,也别想要走一枚铜钱。”
出乎江尽棠预料的,宣阑并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笑,道:“九千岁当真心狠,怎么江南也是爱卿的故乡。”
江尽棠刚要话,忽听一声古朴钟声响起,余音颤颤,宣阑站起身,笑着:“祈谷礼结束了,九千岁。”
江尽棠垂下纤长眼睫,手指慢慢的揉了一下没什么知觉的膝盖,强撑着站了起来,却踉跄一下没有站稳。
宣阑伸手扶住他,声音温柔:“九千岁当心。”
江尽棠抬眸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去,宣阑的下颌线条很凌厉,是一种非常坚硬、利落的美感,如同一柄极度漂亮的刀,出鞘时的寒光要叫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宣阑唇角噙着点笑意,收回手道:“若是这世上当真有神,一定会感念九千岁祈福心诚,让大业今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政通人和。今日九千岁劳累,回去之后好生休息。”
他完就转身往下走,没再继续提江南的事情。
江尽棠眼睫颤了颤,垂眸行了一礼:“谢陛下体恤。”
宣阑吹了一下午的风什么事儿没有,仍旧活蹦乱跳龙精虎猛,但是江尽棠不行。
他几乎下一阶台阶就要叹一口气,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好不容易下了祭坛,还对上了宣阑嘲讽的眼神。
江尽棠:“……”
江尽棠掩着唇咳嗽两声,山月赶紧过来将暖和的新手炉递给他,眉眼间全是深切的担忧:“主子,您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我没事。”江尽棠呼出口气,道:“回吧。”
山月应了一声,忽然一愣:“……主子,您身上这衣服……”
江尽棠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绣满龙纹的属于宣阑的披风。
“……”
他就他下来的时候那些大臣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
“看来今夜京城就要起流言,我不仅逾越礼制登上祭坛祈谷,还要我抢了宣阑的披风。”江尽棠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道:“这流言经过几个不同人的嘴,最终会变成我在祭坛上扒了宣阑的衣服来羞辱他,而皇帝什么都不敢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屈服于我的淫威下……”
山月的嘴角抽了抽,觉得江尽棠的十分在理。
明天估计又是满城的讨逆之声。
江尽棠道:“把披风还给他吧。”
山月点头,去解绳子,几息过后,他尴尬的看着江尽棠:“主子,这的是个死结,太紧了,解不开。”
江尽棠:“……”
宣阑果然是想勒死我吧。
佘漪走过来,抽出腰间匕首干脆利落的就是一刀,锦绳断开,山月接住了披风,叠好,送去给了宣阑。
王来福满面笑容的接过,道:“陛下刚刚还呢,九千岁身子骨不好,这披风就赏给千岁爷了。”
山月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代千岁爷谢过隆恩,但愧不敢受,还是请王公公收回吧。”
他对王来福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王来福捧着披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宣阑透过车帘见江尽棠在佘漪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冷声道:“拿去烧了。”
王来福不敢有异议,应了声,觉得有些可惜,这件披风上面的龙纹,可是几十个绣娘赶工两月才绣好的呢。
他正要走,宣阑忽然又:“算了,有些冷,你拿给朕。”
王来福还没开口,旁边的太监已经惶恐的道:“陛下,可是要奴婢再放几个熏炉?奴婢刚刚见车里已经很暖和了就没……”
他话还没有完,就被宣阑不耐烦的断了:“有你什么事?滚。”
王来福赶紧挥挥手,让这太监退下,自己将披风捧了进去。
御驾开始启程回宫,似乎是真怕宣阑冷着了,马车里的熏炉又加了两个,热的宣阑想骂娘,但是他刚自己了冷,又不能自自脸,只好忍着,跟个装填好了炸药的火铳似的,一点就炸。
热气蒸腾起来,让一切气味都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宣阑闻见浅淡的花香,顿了顿。
宫中常熏的都是些龙涎、瑞脑、安神香,这花香是从哪里来的?
他想到什么,伸手将披风拎起来凑到鼻尖一闻,那直往人心尖里钻的棠花香果然是来自于这里。
宣阑皱起眉,将披风扔到一边,那香味却慢慢的笼罩了整个马车,就跟江尽棠这人似的阴魂不散。
宣阑啧了一声,有些厌烦:“阉人果真都娘们唧唧的,熏这么浓的花香。”
坐在车舆边上的王来福听见少帝的话,心里一个咯噔,决定回去后训诫自己的徒弟们以后在圣驾面前伺候时千万不能熏香,尤其是熏花香。
看陛下这个厌恶程度,如果对方不是九千岁,估计早就下令砍头了。
王来福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心口,心想幸好自己不爱熏浓香。
*
作者有话要:
王来福的碎碎念:
在宫里不能熏花香,除非你是九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