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不是要去孙家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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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激起千层浪。

    闻天羽身形一晃, 宛若被迎面了一巴掌,魏君兰更是难以置信,气急败坏道:“荒谬至极!你要叛出门派是吗!好啊, 你走, 就是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救援!”

    “我不会。”沈秋练刚的不行。

    “好啊!”魏君兰被她的叛逆彻底激怒,冷笑:“你既然想脱离朝阳派, 外出也休要使用本派交给你的技能,省的旁人迁怒于我们。”

    她这话便是要把沈秋练逼上梁山。要知道在外不用本派技能, 跟自缚双手毫无区别,众人都眼巴巴看着沈秋练,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不用就不用,谁怕谁。”沈秋练却哼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转身, 仿佛就等着魏君兰这般。

    闻天羽身形虚晃,面色铁青, 他张了张嘴, 最后失手把桌子角掰断了。

    “好啊!你走啊!”魏君兰厉声道:“你一意孤行, 就算死在外头,朝阳派也不会认你!”

    沈秋练巴不得尽早离开这虚情假意的欢乐场,不得不,不用跟他们虚与委蛇,沈秋练竟有种如释重负感。

    琼露台之外的半山腰上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沈秋练就在这明明暗暗之中逗留徘徊, 最终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直到琼露台顶端的灯火烛光尽数熄灭。

    萤火无声的飞舞,沈秋练回顾自己在朝阳派的这些年,忽而感慨万千。

    她先前在韩比昌哪里借来了许多朝阳派的剑谱与炼气心法, 不得不,沈秋练在炼气上不得要领,看剑招却是无师自通,朝阳派的剑法剑招就那些,她虽然不能尽数学会看透,却也大致有了拘泥之感。

    俗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朝阳派太久没有创新,剑招在她看来没有推陈出新,已然封顶了。

    脱离门派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见得是坏事。

    要曾经的朝阳派,修真界泰斗级别的势力,一言重千钧,谁敢置喙呢?

    如今却被所谓修真界的法则制衡到连见义勇为都不敢。

    “师父怎么就娶了魏君兰这个女人呢.......”沈秋练揪了两株草啃,不爽的抱怨。

    “阿宁。”云虚让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

    沈秋练被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这是千里传音。

    “来琼露台,我有话要跟你。”

    沈秋练眯了眯眼,将草吐了,起身飞奔回去。

    琼露台上曲终人散,唯剩云虚让一人,他轻炮缓带的坐在橙黄色的桌案边,沐浴在融融月色里,单手饮尽了一碗茶,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

    这寂静有些非比寻常,沈秋练背着手,一步三回头的靠近。

    “别看了,你师娘不在。”云虚让道。

    沈秋练:“。”

    她咳嗽了一声,这才走到云虚让对面。

    “师父。”她轻声道:“我不是故意非要给门派惹麻烦,我只是——”

    “御个剑来给我看看。”云虚让举袖指了指天:“就从这里飞孤雁峰再飞回。”

    沈秋练:“……师父,我还不会御剑。”

    云虚让抬起头来。

    沈秋练理直气壮的跟他对望。

    “唉……”云虚让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他手指微曲,“那把剑放下来,为师教你御剑。”

    沈秋练:“唉?”

    她受宠若惊道:“现在?”

    云虚让道:“自然。不然你算用两条腿走去孙家庄在走回来么?”

    沈秋练顿了顿,眼底浮现出光来。

    “师父,您是赞同我的啊!”

    云虚让含笑不语。

    沈秋练笑了两秒,后又板起脸来,气咻咻道:“那您刚才不帮我话!”

    “阿宁你要知道人身上的身份多了以后,需要兼顾的事情也会变多。”云虚让道,他捏了个决,定山河浮起,他单手将少女扶上剑刃。

    “我就是觉得剑修不该畏首畏尾,不然还要剑作甚?”沈秋练努力稳住身形。扭头分辩道。

    云虚让道:“那你不如思考易地而处,若你下山除妖,艮山宗的人总是无缘无故成群结队的出现,扰你进程,你会不会生气?”

    沈秋练愣了愣。

    “记住刚才的诀了吗?”云虚让话锋一转道。

    沈秋练忙道:“记住了。”

    “那记住现在的感觉,人剑合一,你心之所向便是剑之所向。”云虚又让道:“站稳,我要松手了。”

    沈秋练“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霎时间定山河腾空而起。

    夜幕中浓厚雪白的云气被冲破,变的浅淡而缥缈,沈秋练在短暂的耳鸣和失重之后彻底沉沦在了这冯虚御风的境界之中。

    云虚让翘首以望,他又斟了盏茶饮下,唇角含笑。

    御剑飞行可瞬息万里,他一盏茶还未饮完,沈秋练便自孤雁峰绕了三周回来了。

    “多谢师父!”少女兴高采烈的长揖:“教会弟子御剑!”

    “方才的话还未完,我准许你前去孙家庄,也不强迫你非得隐姓埋名,只一点,你要插手艮山宗须得在一切调查清楚之后。”云虚让道:“不然就算不得师出有名,倘若艮山宗真有行不义之事,你大可自报家门,断断不能让他们轻易欺负了你去。”

    沈秋练吐了吐舌头,“没看出来师父还是有些野心在的,我还以为师父.......”她没再下去,狡黠的挑了挑眉。

    云虚让轻叹一声道:“我和你师娘到底是少年夫妻过去有许多事也有我做的错的地方......她要强,又在意朝阳派,我不得不为她多考量,”

    沈秋练轻轻撇嘴。

    “丫头,等你嫁了人便懂了。”云虚让横了她一眼,自袖中摸出一枚锦囊:“你一人下山历练我不放心,我在孙家庄那里安排了一个人帮助你,他是我旧日故交,你去了之后开锦囊便能找到他。”

    “多谢师父!”沈秋练感激道。

    云虚让道:“我会让天羽配你一块儿去。”

    沈秋练的唇角瞬间下垮。

    “哈?”

    “我知道你与他之间有些隔阂,你放心,此事我会亲自跟天羽,他既然与你有婚约,便有这个责任帮扶你,他若还敢拒绝,我饶不了他。”云虚让肃然道。

    “啊不不不。”沈秋练听到闻天羽的名字简直是怕了,连连摆手道:“师父师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事儿我实在是.......我一个人就够了!”她眼见着云虚让满脸的真诚期待,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师父,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她咬咬牙,低声道:“不是我的意气用事,是我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

    “哦?”云虚让正色道:“你。”

    “我要跟闻天羽解除婚约。”沈秋练一字一句道。

    云虚让霍然瞪大了眼睛。

    彼时山上的风时疾时缓。

    沈秋练正视着云虚让,她的眼底没有恐惧、没有羞惭,只有淡淡的坚定之色,这就足以让云虚让认识到她所的“并非意气用事”。

    殊不知此刻,云晴芝正藏在一处树干后方,借着厉霄的隐蔽之术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惊怒之色渐渐浮上了她的眼瞳,她将手指攥紧了肉里,终究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沈秋练用的是“要”,而非一个“想”字,云虚让的神色十分复杂,良久,他轻声道:“我能问问其中缘由吗?”

    沈秋练淡淡的笑了一下看,耸肩道:“没什么缘由啊,当初指婚时不问缘由,如今却要问缘由,师父,您会不会太不讲道理了。”

    言下之意,我与闻天羽在一块儿才是世界上最荒唐离谱的事。

    云虚让若有所思的颔首,捻须。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从长计议。”

    “我理解,只是师父至少得知晓我的心意。”沈秋练道。

    云虚让点点头。

    “你且先安心去历练,待你归来,为师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秋练弯唇,用力朝云虚让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她起初一直平静且优雅,下山的步伐均匀又轻盈,待全然走出云虚让的视野范围,少女驻足,深呼吸,然后一蹦三丈高,畅快的笑声直冲云霄,惊起一片雀鸟。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把这句话出来啦!!!”她矜持全无,又蹦又跳像只快乐的喜鹊:“顾长汀!!你听到了吗!我终于要跟闻天羽划清界限了!!”

    她交换了半晌,这才意识到青龙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在耳畔逼逼叨叨了。

    沈秋练的心里忽然间就变得有些没底,举起袖口来,发现衣袂洁净,那条青龙绣纹消失了。

    “顾长汀?”她慌的突兀:“顾长汀你还在吗?”

    她等了很久,等到心口微微发亮泛空,居然莫名的有些难过起来。

    来无缘由的人,想来走也不需要跟自己招呼吧?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无比习惯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听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里话了。

    顾长汀......

    一点流萤穿过黑夜。

    “你做什么哭?云虚让责备你了么?”

    沈秋练猛的一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顾长汀的声音变得有些空灵,不似之前在耳畔低语一般实。

    她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把眼睛,果真是湿漉漉的。

    “发生什么事了?”顾长汀又问了一遍,嗓音微沉。

    “你......你还好意思!”少女攥紧了拳头,陡然间炸了毛:“我跟师父之间吵没吵架你不知道么?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回了趟青陵。”顾长汀。

    “你原身不是本来就在青陵吗!收这缕神识做什么!”沈秋练越发生气,质问道:“走也不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顾长汀沉默了两秒,反问道:“你就因为以为我不回来了,所以哭了?”

    沈秋练哑巴了,而后她赌气似的也不话了,大步流星的往山下走。

    “你别走这个方向。”顾长汀道:“往山门走。”

    “我为什么要往山门走!你让我走我就走么!”沈秋练怒道。

    顾长汀无奈道:“你不是要去孙家庄么?我陪你去。”

    沈秋练一愣。

    她这才隐隐约约回过神来,顾长汀这是千里传音,难怪声音会变得轻飘飘的。

    “你不早。”她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纵然眼底泪汪汪的。

    “我以为你能想到,笨蛋。”顾长汀道:“容我收整收整,卯时,我在山门口等你。”

    “好,你话算话。”

    ......

    顾长汀垂手,千里传音咒被掐断。

    这是他位于药炉的二层楼,四面的墙被封的密不透风,幽暗的屋子内只点了一盏烛火,照亮了他跟前的一亩三分地。

    他站着,跟前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绝色少女,乌发,白衣,长睫紧闭,一动不动,似是在沉睡,身上缠绕着一圈一圈长长的紫色藤蔓,被葳蕤的七角星枝叶包裹,像个丛林深处的睡美人。

    这张面孔与沈秋练一无二致,只是在昏暗中看不到一点生气,苍白的像个瓷娃娃。顾长汀转身,掀开了旁边桌案上的一方布,露出了下方的一把匕首,他拿起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割了一道,这一道深可见骨,血瞬间便泉涌了出来,尽数洒落在七星夜交藤之上,这紫色的藤好似活了,被龙血浸透发亮,最后凝成一团奇妙色彩的柔和光团,融进了少女的身体里。

    顾长汀的眉头苍白,相比之下,这少女的面孔却变得红润起来,更像是一个活人了,这个变化显然就是顾长汀想要的,他随手扯了快布将手腕包住,用力按了一会儿,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去触碰少女。

    冰凉的秀发滤过指缝,而后被捏在指尖反复摩挲,从来没有哪个死掉千百年的躯壳还能有这样的状态,顾长汀扯了一下唇角,眼神却逐渐空茫。

    “我要外出一阵,恐怕没有办法继续以血供养你了,阿宁,我将在青陵设下一道结界,让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延缓你的枯槁,只是,没有我你会感到寂寞吧。”他轻声道,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话:“这是最后的步骤了,下一次,我会把你的魂魄带回来,叫你起死回生,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