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五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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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暖最近总会有意无意地走到东八。

    傍晚时分,她吃过晚饭后漫无目的地散步,走到东八楼底下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音乐声。

    有人在放歌,放的还是伴奏,到了某一处,一个低沉男声随着伴奏唱了起来,声音很好听却断断续续的,在楼底下听得不是很真切。

    云暖驻足听了一会儿,确定是从东八左传出来的,便进了东八左,朝着声音源头走去。

    她走到三楼,停在了练歌房外。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学校的练歌房是用教室改建的,有两扇推拉式窗户,大约是为了防偷窥,遮光窗帘特意拉上了,但其中一扇没有拉严实,透过那道漏网之鱼的缝隙,刚好可以看见练歌房内部的景象。

    她看见时忱坐在凳子上,手上拿着吉他,面前放了一个立式麦克风,正随着伴奏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戴了副眼睛,面容严肃,看上去像指导老师。

    练歌房的另一面墙是透明的落地窗,秋日里金色的霞光穿过玻璃落入室内,将时忱也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他就坐在晚霞里,慢慢地弹奏吉他,慢慢地唱歌。

    他的音域偏低,唱歌时的声线像秋日的风,像握不住的沙,像树叶间漏下的一缕缕光,传入耳朵里,连带着心都开始共鸣。

    云暖靠在墙上,摸出手机点开音乐APP,用听歌识曲功能搜索他唱的歌,很快就有了结果——

    是Phum Viphurit的《Lover Boy》。

    “I’ll know peace when I’m your lover boy”

    “I’ll be you new school soul”

    “Call me lover boy”

    时忱的声音很低沉,将整首歌唱得很缱绻,有种不同于原曲的别样风味。

    云暖靠在练歌房外的墙上,听他唱完了整首歌。

    他唱完之后,指导老师开口点评,云暖站在门外,大概能听清他在什么,但老师用词很专业,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天色渐暗,天边绚丽的霞光黯淡了几分,云暖鼓起勇气,再次侧头看了一眼练歌房内。

    老师仍旧在喋喋不休地着话,时忱垂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身体一半在阴影里,另一半在最后的日光下,半明半暗中,透着难以言的韵味。

    云暖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时忱像是有所察觉那般,突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云暖反应速度很快,立马侧过身,躲在了墙后。

    时忱应该没有发现她,云暖不由得松了口气。

    音乐声再度响起,他又唱了一遍《Lover Boy》,云暖心满意足地听完,才慢悠悠地离开回到寝室。

    寝室里只有许南栀和魏莱,两人又在开黑玩游戏,听见她回来的动静,许南栀抬头看一眼,随口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吃完饭去走了一圈。”

    “喔。要不要玩游戏?”

    “不了,你们玩吧。”

    接下来两天,云暖下午都是满课,没有时间去东八。

    天气渐凉,一场秋雨过后大家都穿上了外套,学校四处分散的宣传栏里贴出了迎新晚会的宣传海报。

    海报做得很漂亮,云暖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才不急不缓地朝着东八走去。

    她今天没有在楼底下就听见音乐声,但当她走到三楼的练歌房外,便听见吉他弹奏的声音,以及若有似无的唱歌声。

    今天没有放伴奏也没有麦克风,老师也没在,只有时忱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黯淡的日光里。

    教室改建的练歌房隔音一般,虽然音量比不了上次,但云暖还是勉勉强强听完了他唱的整首歌。

    上次回去之后,云暖听了很多遍《Lover Boy》。

    原唱很有来自海岛的热带风情,如同傍晚清新凉爽的海风,很舒适很惬意也很浪漫。而时忱唱出了自己的味道,是繁华城市里散发光辉的路灯,是巷尽头拥吻的情侣,是初秋带走燥热的晚风,慵懒之外有种淡淡的温柔与缱绻,以及……深情。

    他唱歌时的声线很低沉,很能把人带入情绪里,在他的歌声里,云暖总感觉从头发末梢到神经细胞都在共振。

    网上有人,这种东西叫做唱商,是所有技巧都无法弥补的情绪共鸣。

    假以时日,时忱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歌手。

    云暖眯着眼睛,望向秋日晴空,心里忽然有一点空落落的。

    练歌房里许久未传出声音,云暖侧过头往里看了一眼,刚刚还在的时忱不见了,凳子上只有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这个时候,她身侧的防盗门突然被拉开,她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身体,只看见时忱一只脚踏出门外,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被正主抓了个现行,云暖无比尴尬,脸涨得通红,盯着脚尖,呐呐解释道:“我就是路过……”

    时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语气平静:“要进来听吗?”

    云暖的瞳孔微微放大:“可以吗?”

    “嗯。”时忱站在门后,侧身为她让开道路,“进来吧。”

    读到大二,这还是云暖第一次进艺术学院的练歌房。

    这个练歌房并不专业,看起来还有些简陋,中间很空,角落里堆满了音响设备和桌椅,只能是一个可以练习唱歌的场所。

    时忱坐的凳子和吉他就放在正中间,云暖走过去,盯着那把吉他看了看。

    时忱拖了把椅子放在她身后:“坐吧。”

    云暖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时忱却是泰然自若,重新坐到凳子上,抱起了吉他。

    云暖咬了咬嘴唇,坐在了椅子上。

    他们两人是相对而坐,距离很近,近到云暖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随着他轻眨,如同翩跹的蝶翼,马上就要展翅而飞。

    和绝大多数人不同,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色,眼尾有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很好看,是云暖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眼睛。

    云暖目光下移,又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红色痣,这粒痣的位置很巧妙,就在凸起的骨头下方,隐藏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再往下,云暖看见他抱着吉他的手臂,以及搭在弦上的修长手指。

    他的手上有薄茧,指甲修整得平整干净,半弧形的白色月牙泛着淡淡的光泽。

    怎么会有人的手指生得怎么好看……

    云暖百思不得其解,盯着他的手出神。

    “有想听的吗?”

    时忱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云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睛睁大:“我可以点歌?”

    “不上。”时忱轻轻拨弄了一下吉他,“我也不是所有歌都会唱。”

    云暖用手掌托住脸颊,抬起眼望着他:“可以继续唱你正在练习的歌吗?”

    “Lover Boy?”

    “嗯嗯。”云暖乖巧点头。

    时忱的目光在她脸上有片刻的停滞,随即低头,弹奏吉他哼唱起来。

    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听他唱歌,和隔着一堵墙听完全是两种体验。他的声音里饱含感情,云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

    “Call me lover boy……”

    时忱唱到这句时,云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却刚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眼睛里莫名有了一丝光,在目光交汇的刹那,他的喉结滚动一下,手上动作突然重了些,拨弄出一个不和谐音。

    他垂下眼,偏过头去唱出下一句:“……Darling I got my trust issues”

    云暖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用手背碰了下脸。

    好烫……

    一首歌唱完,练歌房里鸦雀无声,安静到云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练这首歌,是在为迎新晚会做准备吗?”

    时忱点了点头:“对。”

    “你的单人节目?”

    “嗯。”

    “真厉害。”云暖托住脸,眉眼微弯,“我什么都不会,只有在下面当观众鼓掌的份儿。”

    “那也很好。如果没有观众的聆听,台上表演者也不会开心。”时忱得漫不经心,“你还有想听的歌吗?”

    “你唱吧,我都可以。”

    “好。”时忱微微颔首。

    他手中的吉他再度响起,很缓慢很抒情的调子,依旧是一首英文歌,听上去非常温柔深情。

    云暖英语口语很蹩脚,在没听过原曲不知道歌词的情况下,她只勉强听出来一句歌词:

    “But I ’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一曲唱完,时忱放下吉他,拎起凳子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云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向他告别:“我晚上还有一节课,现在要去教学楼那边了。”

    时忱没有看她:“好。”

    云暖总有点不自在,低头理了下衣服,转身想离开时,身后又传来时忱的声音:“你会来看迎新晚会吗?”

    云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以的话,会去的。”

    时忱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好,拜拜。”

    “拜拜。”云暖挥了挥手,最后看了他一眼。

    正如她来时看到的那样,时忱独自一人坐在没有温度的日光中,半张脸遮挡在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孤独又寂寥。

    晚上云暖上的是公共选修课,她坐在靠后的位置,听不进老师对着PPT的照本宣科,满脑子都是时忱唱的“I ’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搜出来这句歌词出自《’t  Help  Falling In Love》,原唱是大名鼎鼎的摇滚歌手猫王。

    “因为我爱你,就像爱生命;因为离开你,我将无法呼吸。”

    云暖看着歌词翻译,不由得回想起时忱在她面前唱歌的样子。

    她想着想着,趴在了课桌上,脸颊压住手臂,满脸通红。

    怎么会有人总是面无表情,却又能唱出这么温柔深情的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