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三十七个梦

A+A-

    错手把不可漫画发给时忱的尴尬延续了许久,以至于云暖每次都用学习来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

    等放了个寒假归来,她从大半年攒下来的设计作品里挑了最满意的出来,凑出一个作品集,跟随简历一起投出去,顺利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早早地就出去实习。

    当许南栀在寝室睡大觉、魏莱和苏玲玲为考研复试而奋斗的时候,云暖已经开始朝九晚六的生活。

    因为公司离学校很远,为了方便,她在外面租了房子,只有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回学校。

    刚开始实习的时候还不算忙,每天基本都在杂,没过多久云暖所在的组接到一个项目,大家一下就忙了起来。

    甲方的要求是,以“初恋”为噱头设计一支广告。

    开组会的时候,组长让大家各抒己见,头脑风暴,云暖坐在会议桌的最末端,转着笔,目光放空地盯着纯白色笔记本。

    讨论了一阵没有结果,组长在大家安静下来后问了一个问题,听到“初恋”二字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

    每个人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云暖想到的却是大一那个暑假,她走近“喵喵时光”,抬眼看见时忱的刹那。

    她想得入迷,组长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给出了她的回答:“猫咖,布偶猫和白色衬衫。”

    可惜做项目的时候,她提出的灵感没有用上。

    甲方催得紧,他们加班了一个月,天天996,终于得到甲方认可,验收通过。

    当天忙到晚上十点过,确认通过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组长为了犒劳大家,邀请所有人一起去楼下不远处的大排档吃个夜宵。

    云暖本来是想早点溜回去睡觉的,明后两天可是来之不易的假期,她一定要窝在租来的房子里睡个昏天黑地,补上所有失去的睡眠才罢休。但组长点到了她的名字,她不好意思拒绝,也就跟着一起去吃夜宵。

    大约是刚刚完成一个大项目的原因,大家都很开心,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氛围轻松愉悦。

    云暖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也就跟着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一位业已成婚的同事接到老婆来的电话,通话时一直带着傻笑,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等他一挂,其他人就迫不及待地拿他取笑,让他谈谈他的恋爱史。

    喝得上头,兴致高昂,同事也毫不扭捏地起恋爱往事。

    他和他老婆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对方的初恋,从大一开始就在一起了,经历了七年长跑,最终修成正果。七年来感情一直很好,无波无浪,连架都没吵过。

    等他完,其他人也忍不住谈起自己的大学时代。

    男朋友,女朋友,爱过谁,没爱过谁,错过了谁,追上了谁……

    云暖抱着啤酒瓶,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聆听。

    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喝多了,大脑微醺,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酝酿,冲上脸颊,逼得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一圈人都完了,端水的组长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么个未毕业大学生在场,笑着问她有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

    “没有。”云暖抱着啤酒瓶摇了摇头。

    “诶,大学不谈一场恋爱多遗憾啊,等毕业了,可就没有那么纯粹的爱情了。”有人感慨。

    “是啊,等出了社会,你就知道什么叫现实了。”

    “别,之前我去相亲,才刚坐上桌子还没喝口水,对方扫了我一眼,没看上,起身就走了,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啊,还是学生时代纯粹,我现在特后悔没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看,这么多哥哥姐姐的经验摆在你眼前,云暖,能谈还是谈一个吧,真心的。”

    云暖听着他们的话,睁着眼睛,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头也晕晕沉沉的,有些话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飘出:“我有喜欢的人……”

    闻言,有人调侃,有人好奇,云暖懊恼地低下头,声音带着被酒精浸泡后的迷糊:“他很好,很优秀,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也不敢告诉他。”

    组长哑然失笑:“你都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另一位同事激动地拍桌:“俗话,女追男隔层纱,不要怂就是干!”

    还有人附和着劝:“要主动才有故事,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不知道是真心鼓励还是看热闹不嫌事达的心态作祟,有人给了她建议:“想表白方法有的是,也不用直接。姐姐告诉你,你现在给他电话,就你喝醉了,让他来接你,要是他愿意来,我敢包票,你们肯定有戏。”

    云暖眼睛眨了眨,话有些结巴:“真、真的?”

    “那还能有假?要不你现在就。”

    万众期待的目光里,云暖慢吞吞地拿出了手机。

    她是真的有些晕,看手机屏幕都有了重影,晃了晃脑袋勉力维持清醒时,脑子里略过许许多多的想法——

    他会不会已经睡了?如果他不接呢?如果他不来呢?

    要不……算了吧……

    云暖想把手机收回去,身边的人碰了她一下,催促道:“快呀。”

    身边人的话像催化剂,她咬了咬嘴唇,找到时忱的电话,按下了拨键。

    她放在耳边,心脏砰砰直跳。

    很快,电话接通,熟悉的低沉嗓音穿过手机,传达至她的耳边:“怎么了?”

    她无法控制地了个酒嗝,结结巴巴道:“时忱,我——”

    她什么?

    她喝醉了?

    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明明没有喝醉。

    她的思维一下卡壳,不知道该什么,同事干脆地抢过手机,大声道:“云暖喝醉了,让你来接她,地址是——”

    眼前的景象都有了重影,云暖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抵住额头,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大脑却仍旧发晕,连同事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很快,同事把手机还给她,笑着对她了什么。

    她没听清楚,应付着嗯嗯哦哦了两声。

    大家继续吃吃喝喝,云暖又跟着喝了两杯,思维却早已掉线,同事间的欢声笑语和她之间似乎隔了一层水,传到她耳边全都变了形。

    时忱迟迟没有出现。

    莫名的,她有点想哭。

    暗恋的委屈,工作的劳累,这些东西好像在刹那间被酒精催化了,她眼前蒙起一层雾气,瘪瘪嘴就要放声大哭时,眼前忽然被一道阴影覆盖。

    来人穿了件白色棉T黑色休闲长裤,额前碎发散落,纯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罕见地皱起了眉:“喝了多少?”

    熟悉的脸,熟悉的嗓音,云暖吓了一跳,眼泪收了回去,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话得磕磕绊绊:“时、时忱?”

    意识到他就是来接云暖的人,同事哄笑,戏谑道:“先把人送回家呀,有什么话回家再也不迟。”

    云暖总觉得不真实,在她被搀扶着站起来的时候,人晃晃悠悠,还不忘笑得花枝招展地向同事们告别。

    ………………

    时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坐在客厅里看着两只猫咪闹。

    三花撅起了屁股,布笨拙地骑跨上去,他皱了下眉,起身想去把这两只猫分开。

    云暖的电话在这时了过来,他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一秒后,按下了接听键,放在耳边,低声道:“怎么了?”

    云暖那边很吵,似乎她还置身某处嘈杂的夜市,声音也像是从酒坛里捞出来的:“时忱,我——”

    还没完就被一个男人抢走,声音粗犷,扯着嗓子嘶吼,云暖喝醉了让他去接人。

    挂了电话,他无心再管两只猫,拿上车钥匙出门。

    从他的住处开车到云暖所在的大排档用了二十分钟,他下了车,很快便看见坐在露天餐桌一角的云暖。

    她抱着个淡绿色的啤酒瓶,仰着头,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瘪着嘴,暗淡的灯光下,眼里盛着一汪水,好似马上就要落泪。

    刚走近,他便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酒气,不由得皱起了眉:“喝了多少?”

    云暖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傻了,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像只做错事被主人发现后害怕被惩罚的狗狗,可是被搀扶起来离开时,又笑得春风满面。

    在今夜之前,时忱从来没有照顾过醉鬼,自然也没料到走着走着云暖她累了,紧跟着便往地下一坐,哭闹要他背。

    时忱难得觉得有些头疼,又不得不哄:“你先起来,起来我就背你。”

    云暖“呜”了一声,嘟起嘴摇头:“我不。你先背我。”

    尽管已是深夜,路上仍旧有过路的行人,朝他们投去的目光好奇又八卦。

    时忱叹了口气,选择让步。

    云暖心满意足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人却并不老实,一直动来动去。

    明明平时在他面前安静又乖巧,喝醉了之后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暖却像没察觉到他复杂心绪那样,鼻尖在他颈侧拱了拱,随后侧过头把脸埋到他的头发里,用力地嗅了嗅,含糊不清道:“好香啊……你是不是刚洗了澡?”

    时忱身体一僵,稍稍收紧了握在云暖腿上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显然背上的人并不清楚,她嘿嘿地笑了一声,嘴唇在他皮肤上擦过,像学生分享秘密那样凑到他耳边:“他们跟我,要是我给你电话,让你来接我,你来了就是我对我有意思。”

    时忱愣了一下。

    他抬头,眯眼看了看深紫色的夜空,城市耀眼的灯光下,只能看见几颗稀疏的星。

    某个瞬间,砰砰直跳的心脏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活了过来,无比清楚地活着。他知道,有些话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头,而从这一刻起,他也不算再回头了。

    时忱笑了,多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的轻松的笑:“被你们中了啊。”

    云暖忽然就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