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还记得那个伴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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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柏公子的给我吧。”

    刑部大牢之中,范毅看着狱卒好饭,取过一个食盒拎在手中。

    “是是是,范大人。”

    范毅虽不是张扬跋扈之人,却也不碍着最底层的狱卒认识他,几人不敢拦着,赶紧给带路到最里间柏澍所在的牢房。

    那日皇帝下旨后,便有人对柏澍行了宫刑,简单包扎之后被送来了这里。

    用上面的话就是,不用拘着死活,伤口养好了就送回将军府,人死了就拉去乱葬场。

    刑部大牢是最艰苦的地方,柏澍穿着白色的囚服,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污。

    满地都是芨芨草,草里是多年来积的灰土和掉在地上的剩饭剩菜,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虫子,一层单薄的灰色的褥子就那么铺在地上,这么冷的天,又凉又潮湿。

    柏澍坐在褥子上,靠着尽是大大窟窿的砖墙,洽愉草的药性早已过去,但他此时还不如那日在朝暮宫中的状态。

    “柏公子,我来看你啦!”

    范毅微笑着,声音很柔和,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铁栅栏,他并没有叫人把牢门开。

    柏澍无神的双眼微微聚了一下焦,待看清来人后,再次陷入无神。

    然而范毅并不在乎这些,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好,慢慢悠悠的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已凉透了的馒头,顺着空隙扔到了柏澍面前。

    “吃吧,快吃,别饿着啊!”

    看着滚到自己腿边的馒头,柏澍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半点反应。

    这可不是范毅想看到的,他又从食盒中取出一碗菜,朝着柏澍身上扔了过去:“吃啊,不饿吗?你快吃呀!”

    饭菜是头天的,还没有馊,铁碗被范毅连汤带菜的扬在了柏澍身上。一瞬间,褥子连同囚服上都沾满了汤汁。

    “如今这样,范大人满意了?”

    终于,被折辱这么久,柏澍终于肯话了。

    “犹嫌不足。”

    范毅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柏澍的脸,即使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下巴上长出了胡子,他的皮肤却依然白皙,一看就是很年轻的人。

    那么年轻,年轻得让人嫉妒。

    范毅回忆起十几年前的自己,他也曾年轻过,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在将军府当伴读,伺候的就是柏澍,可是一个人最年轻的那几年,他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那我死了,范大人会满足吗?”

    范毅摇了摇头:“不会,杀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事情,诛心才有意思。”

    很多事情,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范毅也不会忘。

    ……

    “摆布摆衫摆大褂,怜安范家人人怕。别人读书勤做官,唯独他家居人下!……”

    从到大,范毅都是听着这首歌儿长大的。

    先帝在世时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只知道给自己牟利的商人,一种是与周边各国有来往的大启人,而怜安范家这两点都占了。

    范家世代以卖布做衫为生,大启的布料比较单一,而大邑的扎染工艺比较好,做出来的衣服色彩饱和度高也漂亮,所以范家老爹常年来去大邑。

    大启到大邑路途并不十分进,来来回回运货总要用不少马车和人力,投入的成本高,所以卖出的价钱也是水涨船高。

    遍京城里,只有范家的布料最好,也最贵,所以人们总是一边骂着他们,一边又去买他家的布料和衣服。

    范毅自一身傲骨,饭可以不吃,骨气必须得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唯有名才应该是人一生所追求的。

    “爹,娘,我想读书,考取功名。”

    思考了很久,范毅终于在十八岁的那一年,在自家的布店里,向父母提出了这个要求。

    “傻儿子,你什么呢?”

    母亲不懂他的追求,家里世代经商,吃穿不愁,任何事情能用钱摆平根本不需要别的。

    比起那些两袖清风的芝麻官儿,范府仆从百人,老爷夫人四处游历,见过大世面,要什么没有?怎么儿子却一心向学呢?

    “我,娘,我要读书!”

    范毅人如其名,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哎呀,我的傻儿子呀,读书有什么好的?”

    母亲看他这样也是着急:“你已经十八了,从未开过蒙,就是学上半辈子也不一定能当上个芝麻官。”

    “家中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去读书了,我们这么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呀?!”

    “不还有范然吗?”

    范毅视金钱如粪土,根本不懂父母的期望:“您和父亲一起拼多年,大不了招个好点儿的上门女婿,大家都开心。”

    “不可能!我和你爹奋斗了半辈子,怎么可能让你妹妹一个女儿家……”

    “够了!”

    范毅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掀翻了店里正中间放布的桌子:“家业!家业有什么用!你们奋斗了大半辈子得到什么了?!除了钱,有半点别人的尊重吗?!”

    “没有人看得起你们!没有人!下九流!投机倒把!重利轻义!没文化!再多的钱也没人看得起!”

    停下的这一刻,店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母亲没有话,只呆呆地看着被掀落满地的布匹。

    地是赶紧的,布也是干净的,唯独心,已经被别的东西蒙蔽了。

    看着母亲不话,范毅犹豫了很久,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横在颈间。

    “若母亲不应,我今日就死在这里。若母亲应允,我便以命相博,不撞南墙不回头。”

    母亲是怎么服父亲的,范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没过两天,父母花了很大的一笔钱,牵上了将军府的线,派马车将范毅送到了将军府里,成为了柏澍的伴读。

    那个时候,范毅十八岁,柏澍还不到九岁。

    所谓伴读,不过是世家公子或者皇子身边陪着一起学习的孩子,师父不敢随便动手,公子哥们犯了错,就让伴读挨。

    先帝勤勉,日日都要早朝,于是定下了一个规矩,王公大臣们早朝之时,将家中嫡子一并送来,由太监带到习文堂,温习头一天太傅成竹布置下去的功课。

    成太傅下朝不必回府,而是留在习文堂里,为皇子和世家公子们讲学。

    每日两个时辰,前一个时辰抽查,看看所学课程温习的情况。后一个时辰讲授新课,新课讲完便可各回各家。

    范毅跟着柏澍,便是他苦难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