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狐狸与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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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黑的墙壁, 敲一敲,背后发出硿硿声响,密室连着密室。

    龙傲君目光一扫,抡起桌上的镇纸用力朝墙上砸去, 不过两三下, 那墙壁就被她砸了一个洞。

    MAX:“殿下找一找机关便好,为何这样暴力拆迁。”

    “我高兴。”她在破开的墙壁里三两下用脚踹出一个一人高的洞, 端起蜡烛大步走进去, 这间密室和外间布置几乎相同, 四面墙上却只有正中间挂了一幅画。

    MAX:【还是龙默。】

    “不, 不是他。”

    她举着蜡烛走近那副画, 画中男子单膝跪地,正在弯腰捡地上一片丝巾, 神态,动作, 无一不是精细描摹, 虽然垂着眸,却透出满纸温柔情状。乍一眼会错认为龙默, 但仔细再看, 男子眼角并无泪痣,微勾的唇角旁却有一个梨涡:“是雪灵尨。”

    心中的猜测全被证实,她深深吐了一口气。

    当初铭心刻骨的相思终究败给了巨大的背景差距和遥不可及的距离, “世令我”最终决心抓住的,是近在咫尺的温柔。

    龙傲君想起幻境中看到的一幕, 那是“世令我”头疼发作后,雪灵尨上去抱着她,却被暴躁的她抓伤, 又不受控制的了很多下,但尽管再痛,那少年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因为放开她的手,她的拳头便会朝着她自己的脑袋上去。后来她终于慢慢恢复,二人喘息着抱在一路。

    “世另我”问:“雪儿会不会讨厌这样的我?”

    雪灵尨:“雪儿永远都喜欢陛下。”那时雪灵尨看她的眼神,清朗,淳朴,虔诚又执着。

    后来,后来怎样?

    便是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在心里东西不一样了。

    “世另我”从密室离开后,当晚留下了雪灵尨,在床上搂着他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即使脱出幻境,龙傲君依旧记得十分清楚。

    “一只狐狸吃了兔子一家,却留下最可爱的那只兔子养在窝里,一开始狐狸只将兔子当做一个发时间的玩意,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狐狸逐渐喜欢上了窝里有兔子陪伴的感觉。”

    雪灵尨天真的发问:“那兔子知道狐狸吃了它一家吗?”

    “兔子知道呀,兔子在慢慢长大,每天都在担心狐狸会吃掉它。”

    “那兔子一定很恨狐狸吧,它没想过逃跑或者报仇吗?”

    “它想过,可它逃不掉,所以只能老实的待在狐狸的窝里,狐狸的心肠也逐渐因它而变得柔软。但兔子长大了,它变得越来越强大,并且拥有了可以致狐狸于死地的力量,如果你是狐狸,你会怎么做。”

    雪灵尨想了想:“如果我是狐狸,我既然喜欢兔子,我一定会放了它呀。陛下,如果你是狐狸,你会怎么做?”

    女人笑了笑:“放了它?它跑到森林里也是被别的猛兽给吃掉呀,所以如果我是狐狸,我大概会选择.......”

    雪灵尨神色逐渐紧张起来,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尖:“吃掉它。”

    雪灵尨吓得咬住嘴:“陛下你不要这样看人,我又不是兔子,你也不是狐狸。”

    “世另我”当即忍俊不禁,又问:“那要是雪儿是兔子,知道狐狸要吃你,你怎么办?”

    雪灵尨:“当然要跑,要反抗。”

    “那如果狐狸就是孤,雪儿会选择束手就擒,被孤乖乖吃掉吗?”

    雪灵尨面色立刻变得纠结,好半天才:“那陛下先杀死我再吃掉我好了,不然活生生被啃掉肉,一定很疼。”

    “哈哈哈哈哈,孤和雪儿开玩笑,雪儿还当真了?”

    女人谈笑间,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而深邃。

    所以,她是变了心,最后爱上了自己选入宫中的那个替代品,并且最终决定,对胤人叛党痛下杀手,一举铲平他们的老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世令我”忽然中了“缠情丝”毙命!

    龙傲君想到此处,眼角微微一跳。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顽疾发作,真的中毒?抑或......

    她想起渝州救回龙默后将他带上船,那日对郎质问,他牛头不对马嘴的“佛陀杀”让她对他的疑心尽去。

    可他当时是亲眼看到“世另我”中毒。

    而“佛陀杀”在他近日对她的坦白中承认,那根本就不是毒,只是一种胤人隐部用于刑讯的金针秘法,只有少数高层掌握。

    不敢再细想下去。

    龙傲君忽然问MAX:【之前你缠情丝这种毒是否是1v1,施蛊者只能对一人,还是可以对多人?如果被施蛊者死亡,施蛊者按你之前的法会成为行尸走肉,表现在外的又有什么症状?】

    MAX:【殿下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他身体里的母蛊你不是已经用精神力控制住了吗?】

    “回答我!”

    MAX:【殿下,缠情丝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成全爱情的蛊毒,所以大概率是1v1施蛊,但这点没有经过验证,我手头也采集不到感染过原虫之人的数据,所以系统无法回答。】

    龙傲君眉头一皱。

    MAX立刻又:【但系统可以推算出感染后的状态,成为行尸走肉的人会被阿米巴原虫的母虫逐渐吞噬心脏,他们的心会一点点被原虫所占据并石化。当初施蛊时的目的会变成执念,并且在执念没有消失前,会一直以执念为行动目标,想法设法达成所愿。当然,他们平日看起来和常人并无两样,如果非要这些行尸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会有一点点畏光吧。】

    “也就是,从外表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行尸,谁是正常的人类?”

    MAX:【唯一的辨别标准,大概就是剖开他们的心脏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虫子在里面。殿下,你到底,又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她表现的一脸平静,准备转身回到上面,只是临走前,忽然心中一动,将那副剩在墙上雪灵尨的画像取下,卷起一同带回了宫中。

    折腾了半夜,已近黎明时分,也快到上朝时间

    她却还是忍不住再次来到泰坤宫,悄悄爬上了龙默的床,从背后将男人搂住。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将心中那些猜疑与烦躁全都抛在脑后

    他是我的,就算“世另我”放弃了他,可眼下,他活生生在我怀里,还为我怀了孩子,龙傲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值得去深究?

    他本就心思敏感多疑,如果你稍微表现出一丁半点异样,必然会被他察觉。

    如果,如果追查出的真相是不可承受之重,到那时,龙傲君你又该如何之处?

    她从后紧紧揽着他的胳膊,心中百感交集,忽然,手底下的男人身子动了动,龙默翻了个身,他睡眼惺忪,迷迷蒙蒙的睁开瞅了她一眼:“阿君,你来了。”

    “天还早,你再睡一会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想哄他继续多睡一会。

    龙默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天光,紧接着量了一眼她:“阿君,你怎么好像一晚上没合眼。”

    她心里一惊,为他的敏锐观察力。

    男人大拇指伸过来在她眼底揉了揉:“你看,眼下都发青了。”

    “孤昨晚不是中毒了么。”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也点了点他微微嘟张的粉色嘴唇:“郎的嘴巴,不也还肿着呢?”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又随手扯过枕巾捂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她眨了眨:“我醒了,就睡不着了,我拍着阿君睡好不好?”完伸手也来拍她,像她往常那样哄他睡觉般的哄她:“阿君闭上眼睛,我拍着你,你好好休息一下。”

    “光是拍没用,孤还要听点曲子。”她得寸进尺的。

    “啊,可我不会唱曲。”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阿君换一个要求。”

    “所以郎是让我现在对你随便提要求了吗?”她忽然问。

    龙默很肯定的点点头:“阿君,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都给你。”

    “那我问郎一个问题吧......”她张了张嘴,临到嘴边“世另我”中毒当夜他是否真的亲眼所见,以及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半晌问不出口。

    龙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就在她眼前一眨一眨:“阿君,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孤给郎讲个故事吧。”她想了想,将幻境中听来的那个狐狸与兔子的故事又对他讲了一遍。

    龙默本来在床上还有些慵懒,一副半醒未醒之态,听完故事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龙傲君捋了捋他颊边那一抹永远都翘着的鬓角,轻声问:“如果郎是狐狸,会怎么选,会吃掉兔子吗?”

    男人神色一动,却只凝视着她,不话。

    龙傲君又问:“如果郎是那只兔子,又会怎么选?会先下手为强,干掉那只狐狸吗?”

    “阿君的这个故事”他眼神中露出一种不出的难过:“太残忍了。”

    “残忍?”

    “为什么狐狸和兔子不能互相喜欢,为什么兔子一定要讨厌狐狸,为什么狐狸一定要吃肉?”

    “可.......”她愣住:“兔子就是兔子,狐狸就是狐狸,他们永远都是食物和掠食者的关系。”

    “所以,他们不可能做朋友是吗?”

    她摇了摇头:“如果兔子和狐狸做朋友,那是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的事情。”

    “童话?”

    “是一种只属于儿童的幻想故事。”

    “那阿君这个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残酷童话。”他撇了撇嘴:“我没办法回答阿君的问题,因为我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等我什么时候真的变成了阿君故事里的动物,有了感同身受的体验,才能回答你吧。”

    “看不出来呀,郎你可真滑头。”她也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手指顺着男人鼻尖滑下,揉上他的嘴唇,眼皮轻抬,目光相触。

    隔岸看花,近在咫尺的眼底似都藏了某些不可言的欲望。

    一个眼神便天雷动地火。

    “郎,吃药吗?”

    “阿君,不累吗?”

    “郎想吃药了。”毋庸置疑的肯定句。

    她翻身压上。

    他跪在床上,一手支撑身体,一手紧紧护着肚子,脸埋入锦缎中。

    乌发被她随手拆散淌了一肩,随着她落在肩上的热吻,那些青丝便似瀑布般从床边一缕缕滑下。

    她伸手过去,将落在床下的长发全都拢在手心,垂头去嗅。

    且行极乐,绵绵亲吻中,激烈的喘息中,欲望与焦灼,怀疑与探究.......

    一一化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