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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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 她焦虑的在行宫的卧房外走来走去。

    终于,那扇门开了,潘太医从里面走出来。

    “皇夫脉象,迟脉寸浮, 缓而时止, 止有定数......”

    “人话!”龙傲君将潘太医一瞪。

    潘太医:“简而言之,就是受惊了, 风邪入体, 一时惊惧击过度厥过去, 刚已经用了安神丸, 等一会儿皇夫睡醒, 好好调理几日便无事。”

    “他刚肚子疼。”她神色紧张:“这又是怎么回事?”

    潘太医:“臣下刚才已经查看,孩子很好, 胎心强劲有力,无事。”

    她这才松了口气, 脚步刚想往寝殿去, 又硬生生忍住,对左右侍从道:“等皇夫醒来, 好好服侍。”便立刻拔转脚步, 扭头往外走。

    潘太医赶上前两步:“陛下,不进去看看皇夫吗?”

    她摇摇头,欲言又止,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内室大门,长长叹口气, 终究还是离开。

    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这次龙默矫旨一口气诛杀大炎三朝元老,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法, 引起渝州军士哗变可不是玩的。

    回到一旁花厅,龙傲君趁夜一连发了三道旨意,一令伯服大将军趁夜带兵立刻进驻渝州边防;二昭告天下璇玑候蝶夫人在芳华园遇刺,是遭敌国间谍刺杀,是为掩护女帝陛下英勇战死,兵部侍郎花景逸也护主有功,不幸身亡,追封蝶夫人为璇玑太上王,花景逸为一等侯,办国丧,赐埋入京郊东北角的王室陵园--安泰园;三,召集昨夜参加围剿蝶夫人的所有兵士,再次下达封口令,并抚恤死伤者,重奖英勇者,将郎没有发完的那十万金一夕间全部用光。

    这夜,注定是一个很多人都无法安睡的不眠夜。

    他只管杀不管埋,一把将天捅一个大漏子,如今倒好,他晕的很是时候,她之前本想狠狠他一顿屁股,可当她在山巅上看到他破碎的眼神,苍白的脸色,最后摇摇欲坠的倒在她怀里时,她一下什么原则呀规矩呀全都忘记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郎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

    随着一道道旨意从芳华园的行宫发出,外面的天光也一点点重新亮起。

    等这三件事全部处理妥当,她往后一靠,脖子便发出咯咯声响,竟不知觉在花厅坐了一晚上。

    龙傲君摊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眼睛望着花厅的藻井,只觉刚才还清明的发出最后一道命令的脑子如今又乱糟糟一片,成了浆糊。

    慢慢的,她坐起身,钻进桌子下,抱紧双腿。

    手上的戒指一热,许久未听见的MAX的声音忽然响起:【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难过罢了。”他们的三观真的不尽相同,为人处世的方式也差的很远,她以前觉得自己可能看得懂他,如今是越发不懂了,他什么都不,什么都是先斩后奏。她眼下是女帝,在这样一个的星球上在这个炎国可以唯我独尊,他就算闯了天大的祸,有她在,也有人可以帮他托底。

    可是,她终究是要把他带回五大星域的,如果回到X星他还这样任性妄为,想杀谁就杀谁,想干什么用尽心计也要办到,那到时候不用她来惩罚,光是智脑和系统的严格执法,就能让他把牢底坐穿。

    MAX:【龙默此举虽然鲁莽,但也算是快刀斩乱麻,蝶夫人一除,殿下在这个炎国便再无阻拦,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当家做主,不好吗?】

    “MAX,你这是的什么话?你怎么也变成了一副古人口吻,如果为了权势和立场不同便可以随意杀人,随意践踏他人生命,那孤推行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就是一句空话,是一个笑话,你懂吗?”

    MAX:【我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一命抵一命,之前的不算,眼下他在你新政推行后犯了这种......往了是杀人罪,往大了矫旨便是欺君罔上,都是足够砍头的罪行,你要判决他死吗?】

    她深吸一口气,脑袋往桌子底下的案板一靠:“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很乱。”

    MAX:【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他就是那个能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收拾烂摊子,还突破自己一贯原则,为了他向全天下撒弥天大谎的意外。】

    龙傲君听到MAX这话愈发难受,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随即将脑袋藏入双膝之间。

    “我是想要带他回X星的呀,难道在这里呆一辈子,一辈子就任他这样没一点规矩!”

    MAX顺着她的话添油加醋:【对哦,他简直不把你女帝的威严放在眼里,矫旨这事真的很严重,他但凡有一点点在意你的想法,也不会这样先斩后奏。】

    一时侍卫长在外敲门,龙傲君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侍卫长进了门,上下量她一眼:“殿下,你脸色不好。”

    “惭愧,辛苦莫叔叔一晚没睡,替我处理这些善后事宜。”

    莫长渊点点头:“他醒了,殿下不去看看吗?”

    龙傲君闻言立刻往门边走,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刚才和MAX的对话,脚步立刻又停住,脸色沉下:“不去了!”又喊了花内官进来,吩咐手下准备车碾,通知皇夫即刻一同道回宫。

    休沐三日,兴冲冲的上了山,因他惹了满身血腥债,最后又心沉沉的下了山。

    龙傲君再没进男人那辆大车,一路回宫只在车外独自骑马,马鞭甩的飞起,一声一声,全甩在车里人的心上。

    ......

    龙默的大车一路摇摇晃晃,帘子始终在框子上扎的死死的,没有半点被掀开或者是会透风的迹象。

    他已经醒了,喝过潘大夫开的一些苦药后,之前在山巅上那时激荡的心情逐渐平复。

    “少主,您看陛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子衿神色惴惴,在一旁心翼翼探问:“陛下一路,好像都憋着火。”

    “放心,她若要撒火,也不会拿你们这些人开刀。阿君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她只会找我,也应该只找我。

    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他都等着她,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情阿君绝对不会原谅,本已做好心里准备。

    可是,当阿君的态度真的变冷时,他又觉得受不了,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在心尖,一点点细密的戳。

    他宁愿她对他咆哮,大吼,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全都发泄出来,或者把他送去大理寺,或者把他秘密监.禁起来,无论怎么都好,不要这样冷冷的,不待见他。

    在芳华园时他已经醒了,她却没有过来看他,光是想到她就在隔壁,却不愿来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好难过。

    现在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毕竟是帝王,自己这样骗她瞒她,一定很伤她脸面。

    她一定觉得他任性妄为,胆大包天,对他失望透顶。

    他本来就是个敏感又极易自厌的人,在山巅上又听到花景逸的那番话,已然猜到一些更让人难堪的过往。好在最棘手的两个人终于都死了,自己多少也算帮到了阿君。如此,一口心劲卸了,滚滚阴霾便如铺天盖地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淹过来,把他的血都凉透,把他的每一寸骨髓浸穿。

    那些冰冷如渣的血和肉,在他的心口积压成一团,缓缓的搅动。大车一路行去,他呆坐在软椅上,便似摇在半空的一片草叶子,木然的,身不由己,随着车晃动。

    及至回了宫中,果然有旨意传来,阿君将他秘密禁足泰坤宫,等候下一步处置。

    “少主,陛下这也太过河拆桥的了吧,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她?”子衿很是气愤:“你为了她,甚至和王爷都已近决裂,如今又杀了您的......隐部首领,眼下已是断了王爷那边所有的后路,你把全副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一心为她,她竟然这样对你!”

    龙默摇摇头:“以后这话不可以再,谁都不许。”

    “可是!”

    “没有可是!”他盯了子衿一眼:“花景逸的身份,不可再透露给除你外的第三个知道。”

    子衿咬着牙应了一声,自去整理房中衣物。又问龙默要不要休息,传膳。

    “今晚陛下肯定是不会过来了。”见龙默脸色一直很木然,子衿叹口气:“少主你不应该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不为别人,也为你肚里那个的。”

    “是,是该传膳,一会儿吧,你先去把我那套针取来。”龙默坐在书桌后,将手上正在擦的一面铜镜摆正放在眼前,淡淡。

    过了一会儿,子衿依言取来金针。

    龙默解开圆通扣子将手一扬,皮卷一舒,顿时无数细寒光凌冽。

    一套金针一共九九百十一根,施展一次便要一个多时辰。之前大理寺那些陈年旧案,每次那些审过多少遍也不改口的嫌犯忽然承认罪行,他一翻卷宗所有大理寺少卿便两眼发光,破案如有神助,其实这其中,也没有少了这金针帮助。

    他的手段虽不入流,却又最有效。

    从未想过,这佛陀杀的滋味,要亲手落在自己身上。

    可花景逸昨夜的话便如跗骨之蛆,只稍微一想,便让人五内俱焚。无论如何,他要一个真相,哪怕那真相血淋淋,他也想要知道,那晚,到底是不是自己!

    思量已定,便将所有侍从全都赶出房外,连子衿都只能守在门口。

    龙默随即又点亮的油灯,缓缓取出一根金针在上面烫了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