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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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任务者们得知,  谢霁是世界上第一个观测到天上的不明物体的人的时候,他们都不免吃了一惊。

    牧嘉实也不例外。

    他的确不知道这一点。显然,这条线索需要在第三轮噩梦,  噩梦崩坏,谢霁离开航天局的时候,去询问那些天文学爱好者,才有可能得知。

    而在牧嘉实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  他并没有在第三轮噩梦的时候前往航天局,  他去的是博物馆。

    实际上,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这个噩梦所预示着的某种真相,而吓得魂不守舍了。他只是匆匆解决了这个噩梦,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个噩梦的种种细节。

    并且,  他也不敢在意。

    而现在,  他看着那个面色彷徨、空茫的女人,  感到众多的违和感。

    她与她的未婚夫在一起的时候,  与她独自一人的时候,  她的表现对比格外鲜明。

    在刚才谢霁发疯的时候,  牧嘉实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对他出,  “我恐惧许多,而我唯一不恐惧的,  就是死亡”的女人。

    ……或许,这造就了她的噩梦吧。

    牧嘉实不含恶意地感叹着。

    唯独不恐惧死亡的女人,终究还是因为死亡本身,  而产生了这个象征着恐惧的噩梦。她或许可以在自己死亡之日面不改色,却无法面对爱人的死去。

    只不过,牧嘉实也忍不住想到,  谢霁居然会是首个观测到不明物体的人?对于这个噩梦来,这或许只是一个背景。

    但是,对于末日来,对于他们这些地球人来,这会是多么重要的角色与身份!

    或许谢霁是在扮演“谢霁”,但是,她的剧本之上,应该会关于末日的一些线索吧……?

    此外,还有苏恩雅。苏恩雅也出过那句话,那么谢霁会认识她吗?她们两个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甚至于,她们,是同一个人……?

    牧嘉实的大脑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却又因此而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一个人,那么,这座窄楼……那些窄楼居民……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超出了牧嘉实的想象。

    他不免有些焦躁。

    他想,那名书店老板的噩梦中,又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在这一刻,即便是牧嘉实,也情不自禁地走神了。

    而其余任务者倒还是专注在这个噩梦上,但是他们也感到了一些困惑。

    亲自使用面板卡,确认了柯绪就是噩梦主人的寸头,这个时候就忍不住:“但是我已经用面板卡确认过了。面板卡总不会谎吧?”

    巫见讷讷:“主脑确实不可能骗我们……”

    他这个冷笑话让气氛更是一阵僵硬。

    终于,绯还是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我还是算试一试。”

    寸头不太服气地:“明明已经确认过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还要再浪费一张道具卡?”

    绯歉意地笑了笑,余光瞥见牧嘉实脸上冰冷的表情,迟疑片刻之后,便:“我只是觉得这个噩梦不会这么简单。”

    这是来自窄楼更高层,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摧毁了牧嘉实的噩梦。

    虽然牧嘉实的确出了真结局,而他的失败更大程度上来自他自身、以及末日,但是,这个噩梦必然也对他的内心世界造成了影响。

    他在一个噩梦中遭遇了失败,而噩梦作为他失败的场地,必然有着一定程度的象征意义。

    如果一个人在某种极度搞笑的场景中遇到了一次失败,那么他自己可能也会一笑了之、轻松对待。但是牧嘉实苦大仇深的样子,显然意味着,这个噩梦本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的时候,绯能够从牧嘉实的身上察觉到某种……割裂的感觉。

    他也就像是一个矛盾体。他着自己是失败者、废物、垃圾,但是,他又仍旧在噩梦之中十分耀眼与强大。在这个噩梦中,他显得毫不起眼,但是在废墟的那个噩梦中,他却以一己之力解开了那个噩梦的真相。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噩梦。这个噩梦,如果深入了解一下,那也同样可以察觉到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

    就比如噩梦主人的人选,柯绪和谢霁,谁都有可能,但谁都有着“不可能”的矛盾之处。

    窄楼居民是个男人,所以谢霁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柯绪压根就没有和除了博物馆、居民区之外的任何场景发生直接联系,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同样只和图书馆产生直接联系的陆成哲,在仅仅只是提出这个人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务者在意他了。因为,他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他只是如同航天大楼外面那群天文学爱好者一样,是提供线索的“工具人”罢了。

    所以,当寸头确凿无疑地,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的时候,绯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跳进了噩梦的陷阱之中一样。

    因此,她格外坚定地:“就让我们看一下谢霁的面板吧。”

    她将一张面板卡递给了巫见,而巫见四下看看,发现无人反对,便走上前去,来到了谢霁的面前。

    寸头翻了一个白眼,暗自嘀咕:“行吧,浪费一张面板卡就浪费吧,反正也是鸡肋……吃一堑……”

    他一句话还没有完,就听见巫见诧异地:“她……谢霁,也是噩梦的主人?”

    于是寸头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嘎”了一声,万分震惊地:“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这……”

    “两个人都是噩梦的主人?”绯喃喃。

    图书馆的门口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直播间的观众们更是瞬间炸锅。

    “两个人都是??都是??这怎么可能!”

    “倒也不是不可能……按照设定来,这是一个噩梦。或许,这个噩梦的主人就是……一人分饰两角呢?”

    “正常的噩梦我当然可以理解啊,问题是……噩梦外面的那个扮演者,是谁呢?他怎么可能在噩梦中同时操控两个角色啊??”

    “我也……困惑了。主要是我没法理解他现在到底算是一个什么……形态?”

    “精分形态(迫真)”

    “不是,我的意思是……世界上到底是真的有柯绪和谢霁这两个人,还是,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人格分裂?”

    “如果这两个人本质上是一个人,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个噩梦的种种矛盾之处了。”

    “但是……这也很奇怪啊。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噩梦的根源又是什么呢?这对未婚夫妻要是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因此而产生噩梦,并且无法走出这样的梦魇,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这我就没法理解了。”

    “自恋狂?”

    “按照他们两个的表现来看,我也看不出来啊……”

    “还有一种可能,也就是,这两个人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其中一个人死于天火降世,而另外一个人就在思念与痛苦之中,慢慢变成了恋人的模样,并且终日在噩梦中与自己演戏,仿佛一切都还在末日到来之前……

    “所以,当天火降世,这个噩梦就会立刻重启。因为,噩梦的主人只想回到末日来临之前。”

    “……但是,这终究是一个噩梦。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照这么,噩梦的主人终究是柯绪,而谢霁是他在极度的痛苦与后悔之中,妄想自己成为了女友,并且在噩梦中不断回顾……这样吗?”

    “emm我好像可以理解了。”

    “但是,真的要确认的话,还是得看他们两个谁会在天火降世中死去吧。在先前两轮噩梦之中,任务者们都没有能够确认这一点。”

    “论证这个……我觉得有点难诶。

    “我的想法是这样,如果现实中是谢霁死去,柯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谢霁,在痛苦中幻想女友还活着,那么在梦境中,柯绪会不会基于某种代偿心理,而认为天火降世的时候,死去的他而不是谢霁?

    “而谢霁同理。她可能觉得自己没能服未婚夫,或者在重要关头和未婚夫吵架,然后间接导致了柯绪的死亡,那么在噩梦中,她会不会觉得一切都是相反的,她的爱人还活着,而死去的是她?”

    “靠!你的好有道理啊!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啊!”

    “这对未婚夫妻,还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无语,果然是自相矛盾的个体啊。”

    “这个噩梦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啊。噩梦的主人着‘末日要来了’‘你们都要死’,然而实际上,他恐惧的对象,恰恰就是天火降世。

    “他是在宣扬他所恐惧的事物。”

    “……诶,这就不太符合谢霁的形象了吧?她不是过,她不怕死吗?”

    “她是不怕死,等柯绪死了,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吧?”

    “照你这么,柯绪肯定会因为谢霁的死去,而在愤怒中变成末日的信徒?”

    “……但是这又和他现在的态度矛盾了啊?”

    “谢霁如果死了,柯绪的态度一定会发生改变吧。”

    “那他难道不是更加痛恨末日,而不应该变成末日的信徒与走狗吧?”

    “……我彻底混乱了。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是噩梦的主人?同时也都不是??”

    “薛定谔的噩梦主人。”

    “不,杠精的诞生。”

    “……反正就是,这两个人谁是噩梦的主人都可以,而实际上他们都是。”

    “不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吧?这群玩家是要出一个结局,而不是去了解真相。虽然他们应该去了解一下。”

    “我觉得最简单的过关方法,就是在天火降世的时候,让柯绪和谢霁都别死吧?”

    “emm我不太同意。是这样的,如果这对未婚夫妻的感情真的有这么好,并且一方目睹另外一方死去,多年来痛苦绝望难以自拔,那么……他或者她,应该是想着殉情才对吧?”

    “靠!有道理啊!”

    “……除了有道理我已经不会别的话了……”

    “所以连生存还是死亡,都可以逻辑自洽地得出两个完全相反的选项??”

    不仅仅是直播间的观众们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任务者们人都傻了。

    特别是对于寸头来,他看着巫见,又看着柯绪,就好像听见有人,你刚刚吃的那块巧克力,其实是一坨屎,只不过是巧克力味的而已。

    虽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但是寸头确实是当即便震惊了。

    他喃喃自语着:“所以,这个噩梦,有两个噩梦的主人?”他思索了一下,随后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应该是,人格分裂?潜意识中的想法倒映进了他的噩梦之中?”

    “所以应该确实是有一个人死了,然后另外一个人由此产生了这个噩梦。”绯分析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苦笑,“但是,这个人选,也是完全不确定的啊……”

    丁亿思索片刻,然后试探性地问:“既然是不确定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忽略这个问题,直接来思考结局?”

    其余任务者都是一怔,随后纷纷点头:“对啊!”

    既然这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死局和迷宫,那么不如干脆跳出这片区域,直接来思考一下,这个噩梦的结局,会是什么?

    然后,他们便也遇到了那个问题:生存还是死亡?

    柯绪与谢霁,他们是想要同生,还是共死?

    不知不觉之中,任务者们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这对未婚夫妻的身上。

    在任务者们争论的时候,他们始终看着彼此,目光复杂、缠绵又焦躁。他们欲言又止,却只能沉默不语。他们无法服对方,却仍旧爱着对方。

    任务者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檎歪头看着这对情侣,转头轻声对徐北尽:“这是正常人谈恋爱的方式吗?”

    徐北尽原本关注着这个噩梦的进展,但是因为林檎这一句话而瞬间无语。他沉默片刻,然后:“不,不是。”他,“起码正常人的一生中,不会遇到末日。”

    “我们是已经遇到了,而不是没有遇到过。”林檎纠正了徐北尽的法,“这群任务者是这么的。”

    徐北尽嘴角微抽。

    他知道林檎的意思,他是,既然已经遇到过了,那么他们未来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争执了。

    ……要命,他居然能够理解林檎的思路。

    而林檎又:“不过,就算遇到了末日,我们肯定也不会吵架的。”

    到这里,徐北尽突然对林檎的想法产生了兴趣:“你是怎么看待末日的?”

    林檎奇怪地反问:“什么怎么看待?”

    “呃,比如,告诉你,末日就要来了,你就要死了……”徐北尽着也有点困惑,但是他还是继续下去,“类似的情况,你会怎么想?”

    “想?”林檎沉默了一会儿,“死亡……吗?”

    他思索了好久,最终:“我可能会想知道,是谁造成了我的死亡。”

    徐北尽一呆。

    林檎:“如果末日也可以一拳就退就好了……”

    徐北尽:“……”

    苹果在什么胡话!

    林檎注意到徐北尽的表情,赶忙解释:“我可不是暴力狂。你知道的,末日是不可能用这种办法解决的,我只是希望,能够解决。”

    徐北尽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又问:“如果一定会死呢?如果……不得不死呢?”

    林檎微微怔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徐北尽似乎在考虑别的事情。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会有什么情况导致他的死亡。

    于是他就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这个问题:“你会在我的身边吗?”

    ……什么?

    徐北尽一呆,他望着林檎。

    林檎:“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那么我会很乐意和你一起迈入死亡的。”想了想,他还格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别人都不行,必须要你和我一起。”

    刹那间,一种特殊的情绪击中了徐北尽的心灵。

    他想,真是的……真是的,林檎在什么啊。他知道他在什么吗?

    而林檎就仿佛能够读到徐北尽的心声一样,他:“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是,”他真诚地看着徐北尽,“我喜欢你。和喜欢的人一起死亡,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吧?”

    徐北尽默然片刻,然后:“恋爱脑。”

    林檎一皱眉:“我不是。”他指正,“是你的,如果非死不可的话。”

    徐北尽:“那我不在你身边……”

    于是林檎理所当然地:“因为,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甘愿赴死啊。”

    徐北尽语塞。

    他感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林檎的幼稚与直白,让他的世界如同白纸一般摊平在徐北尽的面前,仿佛他提笔就可以在林檎的世界里随意泼墨书写。

    这是好事吗?坏事吗?

    但是徐北尽只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多年来,他在窄楼中茕茕孑立、静默独处。书店里的每一处都有他疲惫的、倦怠的、孤寂的身影留下过。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种孤冷的氛围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当这颗苹果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的时候,徐北尽感到不适应,但也隐隐沉迷于那种与人陪伴的温暖之中。

    林檎希望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徐北尽却踌躇不前。

    而现在,林檎居然,在他的身边,他就甘愿赴死?

    ……搞什么啊,苹果……什么,死不死的。徐北尽想着。他想,不,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他不需要林檎去死,他需要林檎活着。任何人,活着才有希望。

    而希望……

    徐北尽艰难地想着,他可以,给出一份希望。

    他望着那些任务者,那些扮演者,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们。他:“林檎。”

    林檎应了一声。

    徐北尽问他:“你想要离开窄楼吗?”

    林檎想了想,:“你会在哪儿?”

    “我不知道。”徐北尽像是在回答林檎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可以离开窄楼的话,那么我一定会……离开的吧。”

    “那我跟着你走。”林檎,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反正我也不记得关于地球的事情,窄楼对于我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直跟着你吧。”

    徐北尽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望了林檎一眼,随后:“好,你跟着我。”

    林檎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歪着头问:“如果我一辈子都跟着你,那我们是不是等于在谈恋爱了?”

    徐北尽:“……”

    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林檎的手臂,:“做人不要太有想象力。”

    林檎板起脸,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噩梦中这么了。

    唉,明明他的北尽已经这么动摇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关系呢?

    徐北尽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看向那些任务者们。

    他与林檎一直在一旁声话,不过任务者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与柯绪、谢霁两人分别交谈着,了解着他们的想法。

    随后他们发现,这两人的想法其实有微妙的不同。

    谢霁并不害怕死亡,她乐意与男友共同赴死。

    而柯绪害怕死亡,他更想一起活着。

    寸头无语地:“这两个人干脆再吵一架算了……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无法达成统一的吗?那个窄楼居民,是不是心里面都矛盾到死了啊?”

    “谁知道呢?”巫见耸了耸肩,“或许可以同时达成他们两个的愿望?矛盾的对立统一?我们光看到对立了没看到统一啊……”

    绯下意识问:“怎么统一?”她突然怔了怔,“统一……同时达成?”

    丁亿看向她,试探性地:“噩梦中的死亡,好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吧?”

    绯愣了一下,然后与巫见异口同声地:“噩梦中的死亡!”

    噩梦中的死亡当然不是真正的死亡。这只是一个梦,窄楼居民还好端端地在窄楼中睡觉呢。

    “现在距离天火降世还有多久?”绯连忙问。

    丁亿回答:“还有半个时左右。”

    寸头摸了摸下巴:“那我们能做点什么别的吗?干等?看着他们去死?”

    在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始终沉默的牧嘉实突然开口了。他目光紧盯着谢霁,问她:“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看到那个不明物体的人……所以,那个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所有任务者都是一愣。

    他们已经知道了谢霁是第一个看到那个东西的,但是在这个噩梦中,尽管天火降世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他们却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们更加在意这个噩梦本身。任务者们当然更加在意噩梦的结局、真相、噩梦的主人等等,他们不会乐意去深想。

    也或许,是因为天火降世更像是一种自然界的灾难。那是末日,是人类的力量无法抵挡的事物,所以,他们当然也无力调查。

    难道,他们还能乘坐一艘宇宙飞船,去往外太空亲眼看看那东西的模样吗?

    ……可是这里的确有一个人,亲眼看见过那个东西的样子。

    绯与巫见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然后看向了谢霁。

    他们居然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在航天大楼外面,绯曾经听见那些天文学爱好者争论那个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潜意识中便认为,即便是这群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那个物体的人,其实也并没有看得非常仔细。

    但是,谢霁其实是不一样的。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生那个不明物体的人,她或许知道一些什么。

    而绯更是想到了更深一层:为什么他们会不自觉地忽略这个重要的问题?他们是为了末日才进入这个噩梦的,为什么却反而忽略了末日本身?

    ……是因为ne在幕后操控吗?

    绯面色苍白,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恐惧的惊叫声会直接溢出她的喉咙。

    他们的大脑、他们的意志,危如累卵。

    不只是他们,寸头等任务者也同样看向了谢霁。不过他们是因为别的原因,甚至仍旧是因为这个噩梦。

    在牧嘉实的提问过后,寸头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确认噩梦的主人究竟是谁的办法吗?

    只有谢霁真正看过那个不明物体的样子,而柯绪是不可能看见过的。所以,光是凭借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分清楚,究竟谁才是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

    ……就算两个人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其中也必然有一个本体,正是他或者她的意志操控着这个噩梦。

    所以,那究竟是谁?

    寸头凝神盯着谢霁。

    她能够出那个不明物体的实际样子吗?

    当然,任务者们并不知道那东西的外表,所以无从考证。或许他们也可以使用航天局的天文望远镜?不过,在场这些任务者们也不会使用那种专业的望远镜。

    所以,寸头也只能通过观察谢霁与柯绪的表情,来推断他们的实际身份。

    成为众人目光聚焦点的谢霁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向了柯绪。而柯绪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不要顾及我。他们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他们。”

    谢霁张了张嘴。

    而柯绪却又:“不过,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

    他低吼着完这句话,便迈步走进了图书馆,徒留下他的未婚妻面对这群陌生人。

    谢霁的身体颤抖着,手死死地握着。她想挽留她的未婚夫,但是直到柯绪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她也没能出一句话。

    她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柯绪不愿意承认末日真的就要到来了;就好像柯绪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谢霁一定要他承认末日的存在。

    末日来不来,他们的生活仍旧照常进行。或许死亡会带走一切,但是生离死别本来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完全无法统一。

    而任务者们旁观着他们的交流,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割裂的、矛盾的气质出现在这个噩梦中。柯绪与谢霁一体两面,就仿佛暗示着什么。

    寸头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在乎这个噩梦中关于末日的种种暗示。他只是催促着谢霁:“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想,快点啊。不的话,他们怎么能确定这两个人究竟谁才是噩梦的主人呢?不过,看起来谢霁还真的知道什么?不会实际上是柯绪在胡编乱造吧?

    ……任务者们照常如此的不解风情。

    谢霁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在未婚夫离开这里后,她脸上那种脆弱、彷徨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二十多岁就拥有苍城航天局研究员职位的,属于谢霁的自信与沉着。

    然而那也无法掩盖,她面上极度的不安。

    她:“那是……金属。”

    “金属?”

    好几名任务者不约而同地反问了这个词汇。

    谢霁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某种液态金属,颜色很暗,很容易在太空中被忽略,认为那只是恒星反射出来的一点点光芒。

    “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后来,那个东西……开始了移动。它的速度非常快,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反射的光芒,但是片刻之后,就看见了那团光挪出了望远镜的视野。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天文望远镜,总之,那是非常长的一段距离。”

    任务者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图书馆三楼阅读了一部分天文学家的分析的丁亿,在这个时候问:“所以,这应该就否认了一些人猜测中的,那个东西实际上,一开始就在……这片星系的可能?”

    “是的。”谢霁低声,“对于那些人来,他们是在一两天之前才听闻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观测的。我在一开始看到的,那种近似于闪烁的金属光点的模样,他们都没有见到过。”

    她的语气中多少有一种遗憾与不满的成分在。

    看起来,她对那些天文学家的言论十分了解,但是又非常不赞同。

    她对那个不明物体的心态十分复杂,有初次观测到的激动与荣幸,有意识到对方杀伤力的不安与彷徨,有对这种不明飞行物体的好奇与疑惑。

    从某种程度上,她的发现即将改变这个世界,尽管,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谢霁沉默了下来。

    绯点了点头,似有所悟,但是又忍不住问:“你那是金属,所以,你认为那是……人造的?”

    “人造的?”谢霁古怪地笑了一声,“不,人类可能造不出来那种东西。那太夸张了……几天之内,跨越遥远的宇宙,可能有数万光年的距离,就这样坠落在这颗星球上……

    “这太可笑了。”

    谢霁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而我们,还真的要在这样可笑的故事中死去了。”

    她这是故事,就好像她完全没有把这一切当真一样。从几天之前,从她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那个东西开始,她就感到昏头昏脑的恍惚。

    她感觉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噩梦、美梦交替进行。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不真实。

    当她希望柯绪承认末日的存在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骄纵任性的女朋友希望男朋友承认,今天看的爱情电影的确不错一样。她显得歇斯底里而毫不宽容,只接受一个答案。

    如果此刻的谢霁诚实地出她心里的想法,那么恐怕任务者们就会更加确定,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噩梦的主人。

    但是任务者们此时其实也已经慢慢意识到,这个噩梦的主人,恐怕只可能是谢霁。

    因为只有谢霁才会对图书馆里的资料如数家珍,只有谢霁才会对天上的那个不明物体如此了解。

    柯绪即便因为对女友的思念与悲痛,而产生了这个噩梦,他也不可能对谢霁的专业有着如此深刻的了解。在以他的记忆为蓝本的噩梦中,不可能出现如此详尽的资料。

    但是,问题也就产生了。

    那名窄楼居民,明明就是个男人啊?

    他有着男人的声音、男人的体型;就算谢霁幻想自己成为了柯绪,那么为什么在噩梦之外的“现实”中,她的模样也发生了改变?

    当谢霁是噩梦的主人成为一个前提,任务者们再来分析窄楼中的情况的时候,他们便面对了这个问题。

    并非不能解释,生拉硬拽的解释有很多,比如谢霁变性了,或者她易容了……总归有办法解释。毕竟他们谁都没有去确认过那名窄楼居民的身份。

    但是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猜想是……窄楼,不是“现实”?

    换言之,他们以为噩梦之外的窄楼是“现实”,但是谢霁变换的性别却显示出,窄楼似乎并非是“现实”,它有着完全超现实的元素存在。

    性别的变换……这就有点太夸张了。

    绯可以理解,窄楼中的成年女人在噩梦中变成了女孩,可能她幼年时发生的事情,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但是,就连性别也可以转换?

    噩梦的主人明明是个女人,窄楼居民却是个男人?!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了结。

    他们的确确认了噩梦主人的身份,如他们所愿,却又再一次面对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的问题。实在的,其实他们还是觉得,柯绪更有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不只是任务者们如此为难,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一样,不过直播间的氛围就轻松得多了。

    “哈,变性游戏。”

    “好家伙,这可能就是噩梦吧,一切皆有可能。”

    “梦里你变成了一个男的,然后你醒过来,发现你真的变成了一个男的[狗头]”

    显然,观众们完全猜不出真相,所以只能开始玩梗。

    而徐北尽看着谢霁,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惊讶与恍然。

    他也意识到,谢霁恐怕就是噩梦的主人,但是,在窄楼中,他亲眼看见苏恩雅变成一个男人。

    ……看起来,从女性扮演者变成男性扮演者的这个过程,就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这个噩梦的某种真相。

    可是,为什么?真的是因为她过度思念自己的爱人,所以在幻想中认为自己就是已经死去的爱人?或者开始扮演故去的爱人?

    至于任务者们在纠结的性别问题,在徐北尽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不管怎么,窄楼居民都是疯疯癫癫的,有些人更是男女莫辨。或许,只是任务者们错认了她——呃,他?——的性别。

    所以徐北尽更加在意,谢霁这种状态的由来。

    在谢霁作为第一人观测到那个不明物体的一瞬间,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如果人类的疯狂,与那个不明物体,真的就是来自于同一个罪魁祸首,那么那个正朝着这颗星球飞来的不明物体,真的就只是造成一次天火降世那么简单吗?

    徐北尽眸色深沉地望着谢霁,表情令人捉摸不定。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任务者们在谢霁是噩梦主人的基础之上,重新分析了一遍这个噩梦。

    显然,这个噩梦的难点就在于,窄楼居民表面上的性别特征,与噩梦的主人并不相符。如果能够走出这个思维桎梏,那么得出谢霁是噩梦主人的结论,是非常简单的。

    但是这恰恰是巨大的难点,因为人很难质疑自己的大脑得出的结论。

    所以,当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噩梦的主人必然是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在好几个错误选项之中转,直到……他们用了道具卡作弊。

    也直到,牧嘉实提出了那个问题。

    寸头突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牧嘉实。

    其实,即便在巫见使用了道具卡,确认了谢霁的身份之后,他也还是认为,柯绪才是这个噩梦的主人,毕竟他也已经确认过来。

    谁能想到,这个噩梦居然有两个主人?

    或许他们终究是一体的,但是表现在噩梦之中,就成为了任务者们的噩梦。

    但是在牧嘉实那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任务者们瞬间便从窠臼中走了出来。

    在寸头看来,牧嘉实始终在噩梦中沉默着,像是在划水一样,可是,他这个问题却显得格外有价值。寸头不禁疑惑地想,是牧嘉实真的如此强大,还是,歪正着?

    他思索着,却得不出一个结论。

    而牧嘉实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他盯着谢霁,一时间仍旧有些困惑。

    时间慢慢过去,随着天火降世的时刻临近,任务者们都退回了图书馆内,而谢霁却仍旧站在外面。烈日之下,她的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她用死亡来证明她的决心。

    她并不畏惧死亡,只要,死的的确是她自己。

    柯绪站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天火降世。

    也在这一刻,主脑NE提示任务者们达成了真结局。

    牧嘉实站在图书馆的门边,目光看着站在遮天蔽日的灰尘与碎石之中的谢霁。

    突然地,谢霁看向了牧嘉实。

    牧嘉实略微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不符合场景的举动。

    而谢霁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随后,做出了一个瑟缩的、环抱自己的姿势,就好像,她的背后有什么东西注视着她,阴森、凶狠。

    就好像……那个瑟缩在墙角,背脊紧紧贴着墙壁的苏恩雅。

    在死亡的前一刻,她露出了格外意味深长的微笑。

    牧嘉实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这一刹那,他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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