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点蜜
“早上起来还出了太阳,偏偏这会儿下起雪来。”把禅房里半开的窗户合上, 莲枝边把带上山来的包袱开, 一一收拾整理好,边头也不回地与坐在暖炕上的自家主子道,“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好下山去了, 得亏夫人早有安排。”
把林婉宜早起特意放进包袱里的书取出来, 莲枝捧到她跟前, 交予她, 又轻轻笑道:“奴婢听人,归元寺后苑里的梅花是全信阳城里开得最好的,一会儿雪停了,姑娘要不要也瞧瞧去?”
林婉宜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微微牵唇:“踏雪寻梅,古人意趣,倒也不错。”她抬眸看了一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花, 瞥见屋外枝头覆上的一层薄薄的雪, 抿唇轻叹道,“只是这雪想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果然,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一直下到入夜,等到归元寺里的灯火一点一点地亮起,雪势才渐渐地了下来。禅房外的台阶上已经布上一层厚厚的白雪,莲枝出去端茶时,一脚踩下去, 便被积雪没了脚踝。
林婉宜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望向院子里。
昏黄的灯火洒下明灭闪烁的光亮,落在积雪上,映得雪面晶莹泛择。冷不丁一阵北风吹过,院中枯树干动枝摇,“扑簌簌”覆雪裹着枯枝掉落,砸在地上,霎时惊破那一面亮晶晶如铜镜般光泽平整的雪面,可是这丝毫无损那一片美感。
林婉宜久居江南,鲜少看到下得这样酣畅的大雪。她以为前几日下得那场初雪已是极致,却不曾料到还有今日这般所见。她微微垂下目光,落在莲枝出门时踩出来的一个又一个脚印上,睫毛轻颤,忽而手提裙摆,缓缓地抬起脚。
“姑娘!”
一声呼喊让林婉宜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中,她瞥一眼从院门外心翼翼过来的莲枝,脸上划过一丝懊恼。
莲枝在外面走了半晌,倒也习惯了地上厚厚的积雪,因此走路的速度较之先前出门去快了许多,随着她声音的落下,很快她便布着台阶走到了廊檐下。
她手端还冒着热气的香茶,不赞同地看向脸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自家主子,埋怨道:“姑娘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竟挑风口呆着,咱们现下在山寺里,你要是被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等林婉宜乖乖转身进了屋,她也快速地跟了进去,把香茶放在桌子上,搓了搓自己几乎要被冻僵的手,又跺跺脚,才继续道,“姑娘可别嫌奴婢啰嗦,要知道二姑娘病的那几日,挺吓唬人的。姑娘你身子骨又弱,万一……”
“好了好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林婉宜撇了撇嘴,无奈地断莲枝的喋喋不休,讨饶道:“好莲枝,我就想赏赏雪,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咳咳……”话还没完,就不由别开脸,以帕掩唇轻咳了起来。等平复下来,扭过头正好对上莲枝幽幽的目光。
“……”
莲枝却没有再急着数落自家主子,端起热茶,递过去,“姑娘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那香茶是归元寺厨房的掌勺师傅特意为冬日入寺进香的香客准备的,不用一般茶料,反而放了几味驱寒暖胃的药材,闻上去有着丝丝的苦涩味。林婉宜一向怕苦,见了这香茶直接皱了眉头,咕哝道:“我不吃这个。”从前生病时的苦药汁是不得不吃,这会儿她却不想自讨苦吃。
而莲枝素来摸准她的性子,见状便轻轻笑道:“姑娘不怕受了风寒,回头吃更苦的药了?”
“……”
苦药汁和香茶,苦味一权衡,林婉宜立时就敛了性子,乖乖地接过茶碗。
青花白瓷的揭盖与碗身轻轻一碰,林婉宜低头,轻呷一口,淡淡的苦涩味在唇齿间迅速地蔓延开,虽比苦药汁不知强了多少,但仍然教她柳眉颦蹙。只是莲枝尚在一旁盯着,林婉宜无奈之下倒是喝了半碗。等到她搁下茶碗的时候,整张脸几乎快要皱作一团了。
这时候莲枝却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纸包来开,里面放着好几颗果脯。
“这是厨房的师父给奴婢的,是新鲜果子晾晒后经过加工制成的,酸甜可口得紧,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莲枝一边解释着,一边拈了一颗黄澄澄的果脯递到自家主子跟前。
林婉宜顺手接过,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时是淡淡的一股酸涩味,但细细的咂品之下,却又有一丝丝的甜味儿,是清香而不腻味的甜,一下子就把那半杯香茶的苦味掩盖了下去。颦蹙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林婉宜一连吃了三颗果脯,末了难得感叹道:“没想到还真挺可口的。”纵使她不贪口腹之欲,也能咂摸出这果脯与山下街上卖的不一样来。果肉饱满,滋味清甜,几乎很好地把新鲜果子的滋味保留下来,但在此之余又好像多了点儿什么。好像是很熟悉的味道,但却教她一时想不起来。
莲枝把剩下的果脯包好也放在了桌子上,回身时瞥见自家主子凝眉细思的模样,便轻轻一笑,道:“奴婢问过那师父,他今儿正好有人到寺里来还愿,送了这果脯来,还都是那人自己家里种的果子然后制成了果脯呢。”
林婉宜微微侧过头,弯唇一笑:“平常新鲜的果子最多能放三五日,做成了蜜饯果脯以后却不一样了。”虽然在应季时节卖的不如新鲜的果子好,但过了季,到了像现在这样寒冷时候,能够被长时间贮藏的果脯反而更受青睐。
“姑娘如果爱吃,明儿奴婢去问问那师父,想办法找到送果脯的人买点儿回来?”
林婉宜摇头:“不必了。”
——
静园的隔壁是归元寺中另一处专供来寺男香客暂歇留宿的禅院,名曰:无园。此番夜色渐浓时分,被茫茫白雪笼罩的无园里却有两处灯火通明,分别是东西两个禅房。东禅房里的烛火摇摇晃晃,很快就被人熄灭陷入沉寂,而西禅房里却隐隐响起了低语声。
“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跟着二婶一起回家去,要留在这里挨冻呢?”今日留宿归元寺的人多,所以一直无人住过的西禅房才被临时收拾出来,又因着棉被紧张,两个人住的禅房却仅仅只有一床半厚不薄的旧棉被。孟桓紧紧地裹住旧棉被,明亮的一双大眼里写满了疑惑。
正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孟桢闻言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家弟弟,“我记得有让你回家去?”
下巴搭在被沿上,孟桓一脸无辜的道:“可我想跟哥哥多待一会儿啊。”
闻言,孟桢不由得愣住。
他九月初离开陆河村南下金陵,一去将近三月,日前刚刚回来,而孟桓则是昨日才从书院回到家里。即使家伙如何懂事,隔了这般长时间再见到相依为命的兄长,也不由变得粘人起来。也难怪从前最不喜欢到寺庙里来的孟桓会在今早他答应胡氏一同来归元寺的时候吵着要跟过来。
孟桢在炕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扯唇道:“放心,哥哥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们了。”
孟桓睁大眼睛:“真的?”
“嗯。”
孟桓的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的问题来,从棉被里钻出来,抱住自家大哥的胳膊,重复了一遍:“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跟着二婶一起回家呢今天?”
拽过边上的被子把弟弟再次裹好,确认他不会着凉了,孟桢才道:“孩子别管那么多。”然后吹灭了屋子里的蜡烛,道,“早点睡,等明天雪停了路上好走点了我们就下山去。”
——
翌日,因着禅房外积雪覆盖,禅房里面很早便一片亮堂。一夜翻来覆去未曾好眠的林婉宜也早早地就醒了过来,她扭头从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半指宽的窗户向外望去,晴空明朗,积雪白莹,煞是喜人的好天气。倦意被轻易地拂去,她忽而忆及莲枝曾提起的归元寺梅花,这会儿倒被勾起了兴致来。
由莲枝伺候着洗漱更衣后,林婉宜便道:“一会儿陪我去梅林走走?”
外面供人行走的路上的积雪早被人清扫干净,加上外头暖阳渐升,莲枝乐得自家主子出去走动,自然不会阻拦,便道:“等跟夫人一起用了早斋,奴婢陪姑娘过去?”
林婉宜点点头。
只是原本算就主仆二人去梅林走一圈的林婉宜,在陪着宋氏吃过早斋后就多了一个尾巴。
林秋宁大病初愈,宋氏本不放心让她冰天雪地的再跑出去,可到底没耐得住她软磨硬泡,便只好让林婉宜多加看顾一些。
梅林离静园不远,走过一条半长的曲折径,再穿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
迈步走入梅林,在清料峭的寒风中抬目望去,入眼皆是一片傲然怒放的梅花。虬枝错落,望而不知林深林浅,却能清晰地看见近前的梅枝上有一朵又一朵的或雪白或淡粉的花在斗寒争艳,而那梅枝细长,姿态更是不一。秋水居的墙角处也栽了好几株梅花树,林婉宜看过秋水居里绽放的梅花,可此刻再看着这一片梅林,她却很容易就发现两处的不同来。如果秋水居里的梅花是“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美得含蓄;那么,这梅林则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美得恣意。
林婉宜静静地看,不由得便看呆了去。而跟在她身边的尾巴——林秋宁却从不是安静的性子,见着这一片热闹的梅林,她便如一只入了花丛的蝴蝶,立时扑闪着蝶翼飞入花丛,很快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虬枝错落的梅林花影里。
莲枝一直在一旁盯着,瞧见林秋宁跑得没了踪影,连忙喊了一声:“二姑娘,你慢些跑!”
林婉宜被惊得回过神的时候,恰好看到林秋宁大红色的衣角消失在梅林之中。
梅林地上的积雪并没有完全被扫去,担心林秋宁会出什么意外,林婉宜吩咐莲枝追过去以后也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然而偌大的梅林里,梅树是一棵棵错开栽种的,这般时候梅花尽放,花影层层重叠在一起,人穿行其中,不多时便如身在迷谷里一般,几乎要辨不清方向。
林秋宁如同黄鹂鸟鸣一般清脆的笑声在近遭回荡,林婉宜停住下脚步,也能听见莲枝的轻唤声,然而放眼望去时却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站在一株梅花树下,她微微侧身望向梅林一角,待瞥见一角大红的裙摆掠过,方摇摇头抬步准备过去。只是,她脚下的步子刚刚迈出一步,便感到左手腕上一紧。
一只大掌从她身后左侧方探过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
后背抵上粗糙遒劲的梅花树干,虽然冬裳厚,但是林婉宜还是不由蹙了蹙眉。她眸中含着惊怒,抬头瞪向突然偷袭自己的人,可当视线撞入那双熟悉的凤目幽潭,被熟悉眼角熟悉的泪痣所灼,所有的惊与怒便在刹那之间弥散。
她呆呆地看向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你回来了?”
声音里有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轻颤。
孟桢的嘴角含着笑意,目光一样落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姑娘眼眶微红,眼中有隐隐的水光浮动,愈发衬得那桃花眼潋滟生波起来,柔柔的,如含情脉脉。
在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金陵的许多夜晚,这样一双含情目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抬手,如梦中一般轻抚上桃花眼角那粒鲜红的朱砂痣,而擒着那纤细腕子的手却向下一滑,握住姑娘柔软的手。
“嗯,我回来了。”
别后方知情浓,或许从前连他自己也没有真真切切地料想到,自己对她早已至割舍不下的境地。他念她、想她,不为她闭月羞花之色,不为她吴侬软语情绵,更多的却是她的那份信任,她的那一颗善良柔软的心。
灼热的触感落在眼角,也落在交握的手,林婉宜整张脸烫得几乎要作烧起来。她偏过头,躲开孟桢的手,又用力地去挣扎,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挣出来。然而,她那一点儿微末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羞恼从心底升起,她红着眼眶去瞪他,“你快松开手!”
她原不知,他出门一趟归来竟会变得如此轻浮不知规矩。
桃花眼中潋滟的水光化作灼烫人心的泪珠滑落,孟桢一下子慌了神,把面上的笑稍稍收敛些许,忙不迭松开她柔软的手便想替她拭去颊边的泪珠。然而她却极灵敏地躲开了去,轻轻一闪身从离了那棵梅花树,抬步欲走。
姑娘明显是恼了自己,孟桢心里后悔极了,更不敢真的让她就这样离去,于是一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衣袖。
林婉宜回过头。
凛凛的寒风刮过,吹落她头上的斗篷帽,撩起她的发丝微扬。身后的梅花树“簌簌”地摆动着枝条,细细的落雪伴着零落的梅花一齐飞落,落在她的发顶与肩上,也落在他握着她衣角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林婉宜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视线从落花掠到虎口的疤痕上。
“孟桢知道自己今天唐突冒犯了姑娘,但这里告诉我,我不后悔。”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望向姑娘怔怔然的眼眸,他缓扯唇,轻叩问,“时隔三月,孟某只想问姑娘一句话。”
“过去的三个月里,姑娘可还记得有孟桢这个人?”可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想念过他?
“我……”林婉宜翕了翕唇,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抬眸,量他。
较之三个月前,他变了许多,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那一双让她常常不敢直视的凤目。与从前不一样的是,那双眼睛里多了许多过往不曾有的神采,是自信,是傲气,更是愈发热切的情意。
仿佛在外头日子并不容易,她发现他好像比之前也黑了些许,从前麦色的脸庞如今晒得微微泛着古铜色。这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男人的硬朗。
“林姑娘?”
他一声轻唤把她的神思蓦然拽回,此时她才愕然发现自己对他的关注好像比自以为的要多出许多。而无可否认的是,在那过去的三个月里,她的确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想起那日他在竹林路旁的话,想起他离开信阳那一日来找自己……
“你曾答应我,会等我回来,”稍稍一顿,他认真地道,“现在我回来了。”你会不会给我一个答案。
过去,林婉宜从不会知道,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让她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却在见到他的时候心慌意乱想避开去。对上他认真的眸色,林婉宜的一颗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她轻轻地启唇,声音细软温甜,柔声道:“我从来没有失信于任何人。”
“这次也一样。”
——
“哥哥,你嘴巴怎么了?怎么咧的这样大?”瞧着怪吓唬人的。
孟桓捧着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默默地往后挪了挪,离自家哥哥远了一些。
而孟桢呢,掰了一块馒头扔进嘴巴里,嚼了几下,忍不住又“嘿嘿”地笑了两声,嘴巴也跟着咧得更大了些。他把自己碗里的菜包子随手扔进弟弟的碗里,修眉一挑,得意洋洋地对他道:“你哥哥我今天很高兴。”
孟桓偏了偏头,疑惑的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姑娘的态度软化了,没有再像上回一样直言拒绝,甚至还……
回静园的一路上,林婉宜把手里的绢帕来来回回缠了好几遭,等她进了屋,一条崭新的绣帕早已变得皱巴巴。
林秋宁并没有回去宋氏处,而是跟在自家姐姐的身后,当她看到林婉宜再一次想要把绣帕揪作一团的时候,丫头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她晃了晃脑袋,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林婉宜:“姐姐这么纠结,是不是在想刚才的那位大哥哥呀?”
她跟莲枝一道回去找姐姐的时候,可是正好看到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攥着自家自家姐姐的衣袖呢。
“别乱。”林婉宜的眼神难得心虚地飘忽了一下。
林秋宁却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跟别人的。”见她震惊地看向自己,林秋宁偏了偏脑袋,继续声地道,“宁儿能看出来那位大哥哥喜欢姐姐!”生怕林婉宜再她乱讲,她忙道:“宝盈姐姐经常领我去戏苑看戏,戏里都是这样子呢。”
“……”
林婉宜一边记下下回见着薛宝盈要提醒她领林秋宁看戏要注意戏本子的挑选,一边点了点妹妹的鼻子:“这事不许你再提了,不然下回母亲拦着不让你出门的时候,姐姐可就不帮你话了哦。”
林秋宁撅了撅嘴巴,哼哼道:“不提就不提嘛,可是……宁儿是不想看姐姐皱着眉头,所以才问的……”
“宁儿不用担心,姐姐没事。”
她只是似乎有点儿认识到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了,但却又有点儿难以适从。
她不愿意违心的话,可是她那样是不是有点儿太轻率了?
可是想起梅林里,那个站在梅花树下一脸认真的男子在听完自己的话以后傻掉的模样,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似乎这样的轻率,她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甚至突然间生出一种安心的,就好似一颗莫名压在心弦上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了去。
她捏了捏妹妹郁闷的脸,迟疑地问她:“那……姐姐也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梅林里的那个大哥哥人怎么样?”
林秋宁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的思考了半晌,点点头道:“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生得太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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