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点蜜
“将军既然要收拾齐麟那厮,凭您的身份和权力难道还办不了他?”铜壶巷宅院的主屋里, 孟桢透过氤氲的茶香水烟看向坐在上首端茶细呷的王呈林, 皱了皱眉头问道。
闻言,王呈林搁下手中的杯盏,回望过来, 道:“齐麟在信阳城中横行无忌这么多年, 你以为是什么缘故?”
“不就是有个知府老子?”孟桢脱口道。
王呈林颔首:“这话原没有错。”见孟桢仍盯着自己瞧, 他顿了顿, 方继续道,“如果仅仅只是齐克,收拾起来也不难。只你未必知道齐克当年是如何坐上如今的位置,齐家背后靠的大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我也不好贸然动手。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孟桢听不大明白,整个人依旧有些懵, “照你这么, 我也顶不了什么用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别介我去走一趟, 这条腿可就该彻底交代了。”
看着孟桢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王呈林也不急,悠悠然再次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方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浓浓的终身是因为什么缘故被突然定了出去, 你这会儿不会不知道。至于你跟阿斐或是浓浓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我不过问,只想提醒你一句,有齐麟在,浓浓只有两条路走,要么嫁给阿斐,要么……嫁进齐家。”
他这一番话出来,孟桢面上的散漫之色便立时敛了去。他几不可见地皱皱眉,一瞬之后却挑眉反问他道,“难道没了齐麟,我就有机会了不成?”语气里掺着一丝嘲意。
王呈林淡淡一笑,摇头:“这天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看着孟桢,徐徐道,“还是当初那句话,看你自己。”
孟桢笑了一声,“如此一,我好像也没了选择。”
王呈林给守在门口的乔行使了一个眼色,之后方对孟桢道,“且放宽心,诸事我早已让乔行点妥当。”
孟桢点点头,站起身走向乔行,背对着王呈林,道:“将军不必操心我了,还是多为自己算算吧。”
言罢,缓步出了屋。
而留在原地的王呈林面上却笑意微顿,连着眉头也跟着一道拢了起来。
乔行还没跟出去,瞧见了,迟疑地开口道:“将军,要不此事还是交给属下去处理吧?”
王呈林摇摇头,“既然要动齐家,本将便得出面。”齐克当年能凭一己之力陷害得花家几乎满门罹难,除了他背后站的人以外,其本人的城府亦是深不可测。王呈林深知,要跟这样一条老狐狸斗法,单靠乔行一人怕是不好行事。
乔行道:“可将军一旦露面,林家那边迟早会知情,到时候万一情形控制不住,传到公主耳朵里,怕只怕……”
当年林珵在流落军营之前,曾因遇难被一老翁救下。那老翁年近古稀,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日子过得伶仃。林珵受他活命之恩,感念恩情,便认其为义祖父,奉养膝下。后来老翁重病弥留之际,林珵为认老人家不留遗憾而去,便跪在病榻前自改了名姓,易己之林为老翁之王。等到后来他投身行伍,杀敌立功,被天家招为驸马,也一直用的是“王呈林”这个名字。
问题不大不,可到底算是犯了欺君的罪名。
王呈林看出乔行的担忧,却淡淡笑道:“乔行,如果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以为本将会答应浔阳随行么。浔阳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负手走到门前,看向院中墙角的红梅,嘴角的笑意加深,“齐家这桩公案,是浔阳替我求来的。”
乔行一愣,脑子一转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属下愚钝了。”
——
一连几日的好日头,街上屋檐上的积雪早已消融了一大半,然而信阳城知府衙门大门口两只石狮子的脑袋上却仍盯着厚厚的“雪帽”,望过去,威严肃穆折损大半,反而添了几许滑稽。
孟桢拄着一根木杖,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台阶,来在鸣冤鼓前,抬起右手揩了一下嘴角,他轻“嘁”了声,随手抽出跪槌。
手抬起,落下,沉闷的鼓声霎时破衙门的寂静。孟桢听到,一门之隔的大院内开始出现凌乱庞杂的脚步声与话声,随即,衙门的大门便被人拉了开。
“哎哎哎,你什么人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还有鸣冤鼓是你能乱敲的吗?一个帽子尚未戴正的衙役出来,见到孟桢二话不便喝问起来。
孟桢慢悠悠地将鼓槌在手中颠了个倒,看向他,下巴微微一抬,扯唇道:“知府衙门嘛。我是来告大状的,可不得击鼓鸣冤么?”
“嘿。”衙役被堵的无话,便问他道,“你要告什么人?”
方才的一番动静早把周围经过的人吸引了过来,不多不少刚好围了个半圈。孟桢凤眸微微一扬,一字一顿地道:“齐麟。”见有人开始交耳议论,他又添了句,“嗯,就是咱们知府大人的公子,齐麟齐二少爷。”
衙役闻言,立马变了脸色,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要到这儿来告咱们大人的公子?”
威严庄重的大堂上,两班衙役分立在两旁,当中,齐克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向立在堂下的年轻人,把他上下量了几遍,才哼了一声,拍下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官威凛凛,煞是凌人,可孟桢却神色自若,只动了动自己的左腿,不紧不慢地回道:“民腿伤未愈,不好行跪拜大礼,还请大人宽宏恕罪。”一边,一边拱手一拜。
齐克的胡子一抖,倒没揪着不放,只问起他击鼓的缘由来,“听你要告的人是本官的儿子?”
“回大人的话,我正是要告齐麟,仗势欺人,当街行凶。”他指了指自己的腿,“民这腿伤可就是被齐麟当街伤的。”
着,他面上神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民本是陆河村一耕夫,一家老全靠民养活,如今民的腿被那齐麟成这样,可叫民一家老的日子怎么过?”
本来听到自家儿子当街行凶,齐克还提了提心,待见孟桢只是伤了腿,心便立时放了下来。
大堂外尚有围观的百姓,齐克便对孟桢道:“此事的确是齐麟不对在前,既如此,就让他出银子给你治腿,如果治得好也还罢了,如果治不好,你一家老生活用度便由齐麟担下,你看,本官如此判可还公允?”
在齐克看来,孟桢之所以会闹到衙门来,所图所求不过是银子而已,如今他判了银子给他,他一定会见好就收。然而,半天过去了,他也没看见孟桢拱手谢恩,不由捋了一下胡须,语气沉沉的问道:“你这是对本官的宣判不满,嗯?”
孟桢纠结地皱了皱眉,迟疑的对齐克道:“大人难道不用召齐麟过堂问话么?”
“嘿,你还教起本官审案来了?”齐克有些不耐烦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刚一落下,没有等孟桢开口,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
“鸣鼓告状的原告在堂,这被告之人怎能不传讯?齐大人听信一面之词判案的习惯可不大好。”
齐克循声望过去,看见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的锦衣男子,一丝狐疑爬上布满横肉的脸上,他拍了一下惊堂木,问来人:“你是何人,竟敢喧哗公堂?”
王呈林径直迈步走进大堂,站在孟桢的身侧,他双目含笑迎向齐克审视的目光,缓缓启唇道:“王呈林。”
“啪!”
被齐克抓在手里的惊堂木因为突然间失去桎梏一下子掉在了公案上,发出响彻大堂的声响。齐克噌地一下站起身,抖着唇,颤着手指向王呈林,“你,你,你你叫什么?”
王呈林却不再开口,径直从袖中掏出一方的私印,精准地扔进他的手心。
印上刻的正是“王呈林印”四个篆体字。
“砰。”
齐克连忙从案后走下来,到了王呈林跟前,跪下。
“下官给驸马爷请安。”
王呈林淡淡地瞥他一眼,“起身罢。”
示意齐克重新坐回案后,王呈林在临时添置的圈椅上落座,理了理衣袍,视线从孟桢身上一划而过落到齐克面上,薄唇微掀:“齐大人继续审案罢,不必理会本将。”
他搁这儿镇着,谁敢当真不理会?想起他进来时的话,齐克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在心里把整天招惹是非的儿子骂了一顿,之后不得不对杵在一旁的衙役下令。
“去,把少……不,是把被告齐麟传唤过来。”
“是……”
衙役领命而去,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王呈林手边的茶冷了又换热的,反复换了七八遍,衙门口才传来一阵闹嚷嚷的叫骂声。
“老头子又是抽的哪门子疯,不知道爷屁/股还疼着嘛?”
“啧啧啧,怎么还有老头子摆平不了的案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似乎是直接从炕上被拉过来的一样,齐麟身上的衣衫并未穿戴整齐,连头发也凌乱不已。不过,他也不在乎,进了衙门大堂,谁也不瞧,径直扑到公案前,瞪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瞅着齐克,道:“爹,你好端端非要把儿子拽来公堂干什么呀。儿子屁/股上的伤可还没好,您老人家再给我折腾个好歹来,儿子以后只能靠你养了啊。”
“混账!”
作者有话要: 熬夜修的不是仙,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