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点蜜
“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 您不如先沐浴一番, 也好解解乏?”从紧邻新房的净室出来,莲枝笑吟吟地帮林婉宜除去头上的凤冠,一边道。因见自家姑娘下意识地朝新房外面望去, 便抿嘴笑着道, “外头可是一院子的宾客, 翘着也得好些个时辰姑爷才能回来呢。”
闻言, 林婉宜敛目收回视线,轻轻地“嗯”了声。
净室与新房毗邻,在新房东面的墙上有开一扇门,直接通过去。扶着莲枝的手,林婉宜缓步进了净室,抬眸时,见这里虽比不得先前在家里,但从帘幔到浴桶, 一处处布设装点皆是用尽了心思。
热汽氤氲, 水雾弥漫,绣工精致的嫁衣早在新房里时便已经换下, 这会儿林婉宜除去身上鲜艳的大红里衣,缓缓抬步,踩着浴桶边的实心木阶,迈入水中……
沐浴毕,林婉宜换了身崭新的家常裙裳, 依旧是鲜艳的大红色,衬得她原本被热水蒸的发红的俏脸愈发娇艳了几分。
莲枝用干净的布巾替她绞干了发,正拿着玉篦为自家主子通发,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吱呀——
新房的门被人推开,莲枝循声望去,瞧见自家新姑爷一张俊脸通红的从外头进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福礼请安:“姑爷!”
林婉宜抬眸,目光落在面前的菱花镜上,却不妨与镜中自己身后的那人目光相撞,她心弦蓦然一震。
他,现在是她的夫君了呢……
今儿个大婚,娶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孟桢一高兴,不妨就被村里几个交好的起哄着多吃了些酒,虽不至于酩酊大醉,但这会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只他还是个能自我把控的人,这会儿进屋来,脚步稳当,神态间溢着欢喜,竟是半分醉态也没在莲枝面前露出。
发了莲枝离开新房后,孟桢迈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强自镇定背对自己而坐的纤弱姑娘,他翘了下嘴角,缓缓弯腰。他与林婉宜靠得极近,轻易感受到姑娘身子的轻颤,他忽而“呵”地轻笑一声,伸手拿起莲枝刚刚放在梳妆台上的玉篦。
林婉宜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才想要起身,便被他按住了肩膀。鸦色卷睫微微一颤,她便听到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喑哑中似乎还掺了点儿什么。
“别动,我替你通发。”
大手轻轻地握住那如瀑的青丝,入手像是顺滑绵软的绸缎,竟是比他姑母孟氏予他的云锦手感还要好上许多。孟桢不由眯了眯眼,手下不由轻轻地摩挲了下,而后方执着玉篦缓缓动.作起来。
新房内的红烛高燃,烛光偶尔跳跃一下,拂动一室暖色。借着氤氲的烛光,透过菱花,孟桢不由得量起自己的新娘来。
先前掀开盖头时见她浓妆艳抹添了平常不曾见的娇色,令他惊艳得几乎要呆了去,可这会儿她沐浴完,卸去粉黛,素面朝天,只颊上因为害羞而浮起的淡淡一抹嫣红,却更美得不可方物。
孟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镜中人儿的唇上,姑娘肤色白皙,衬得唇上娇色愈发鲜艳,好似那含露的红牡丹,肆意地绽放,勾人去采撷。
一股燥意蓦然席卷而来,他不由舔了下干燥的唇。
林婉宜虽然一直躲避着镜子里孟桢的目光,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经意地落过去。待瞥见他舔唇的动作,她轻轻一抬眸,恰好迎上他灼热而带着几分侵略意味的眸光。
前一夜浔阳公主纡尊降贵给她的一席话和那些被她吩咐莲枝压在陪嫁箱笼最底下的册子里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在脑海浮现,霎时间,她脸上便飞上两抹红晕。
美人儿含羞,水眸清光浮动,孟桢凤眼微微眯了一下,随手把玉篦扔在梳妆台上,而后伸手握住林婉宜的手腕,把人拉起来,扶肩让姑娘朝向自己。
“婉婉。”
他轻轻地唤了声,在姑娘下意识抬头的一刹低头朝自己肖想的嫣红袭去。
唇触及一片柔软的温热,孟桢眯起的凤眼一下子瞪大,不可置信地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柔白掌心。
拿掌心去挡,完全是林婉宜本能的反应,这会儿见孟桢瞥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控诉的意味,她不由得脸作烧,竟生出继续羞愧来,只好撇开头。
“你还没沐浴呢。”
姑娘的声音细若蚊吟,轻轻的还有几许颤意。
自己这么唐突,定是吓坏了她。
孟桢有些懊恼,站直了身子,抬手抓了下头发,“你先去床上坐会儿。”言罢,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就往净室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扭过头来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姑娘,嘴角一扬,声音轻快地道,“等我,不许先睡着。”语含深意。
林婉宜整个人差点儿没有原地“烧”起来。
洞房花烛夜意味着什么?
宋氏轻描淡写,告诉她是身为女子蜕变为女人都必须经历的一遭;而在她的嫂嫂浔阳公主的口中,则被成了“噩梦”。
旁人教导与人事画册都得隐晦,林婉宜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也就是,这一晚断没有新娘子抛下新郎官自己一个人先行入睡的道理,因此,即使心里隐隐不安,她也还是乖乖地坐在了喜床边。
净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很快水声停了,隐隐约约地似乎有窸窸窣窣穿衣的动作传来,紧接着响起的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林婉宜抬头望过去,正好看到孟桢阔步而出。
喜袍已经被脱下,沐浴更衣后的孟桢只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里衣,偏偏连系带也没有系好,上衣竟是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一片麦色的肌理分明的胸膛。
林婉宜猝不及防见到这样的画面,一时间呆在当场,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孟桢已经坐到她身边,灼热的眼里多了几分戏谑。
“婉婉。”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捏了捏,看着她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他忽而起了坏心,凑过去,在她耳边低笑着道,“婉婉,我已经洗干净了。”
见她不理,便直接伸手把手抱到自己的怀里,道:“新婚之夜,婉婉怎么就不理为夫了呢,难道是为夫哪里得罪了婉婉?”
没有预料他会有如此动作,林婉宜不由得低呼了声,回过神来,人已趴在孟桢的怀里,耳边传来他轻轻的揶揄,挠得她耳朵又痒又热。可她还记得反驳,“我没不理你……”抬眼对上他满含戏谑笑意的俊脸,她抿了抿唇,眄他一眼,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落入孟桢的耳中反教他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几分,倒没有再故意逗她,只一心一意地握着她的手把玩。
姑娘的手的,比他的不知了多少,就是比孟秀秀也不见得大些。她手软软的,掌心一片细腻的软滑,一摸就知道这是一双养在富贵人家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素手。孟桢嘴角的弧度微微压了一点儿,拥有这样一双手的姑娘若真论起来,就该嫁给像薛公子那样的人物,过当家太太的日子,很不该跟他……
想法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了出去。
这是他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姑娘,他怎么可能愿意拱手让人呢?她一双手该抚琴提笔,便是嫁给他仍可如此,他这胡思乱想得犯什么混呢。
“你在想什么?”
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孟桢低头,正好对上怀中她疑惑的眸光。
孟桢笑了声,只道:“我只是在想,嫁给我到底是委屈了你。”
完,他目光便一瞬不瞬地停在姑娘的脸上。
林婉宜先是一愣,转而咂摸出他话里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绷了起来。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今夜第一次直直的望向他的眼,道:“所以你后悔娶我了是吗?”她抿了下唇,“你若是后悔了,送我回去就好了。”
她想起先前他求娶时的情真意切,想起他在竹林边坦白心意时的情意绵绵,再想到方才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悔色,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孟桢看出她是误会了,边忙道:“娶你我怎么可能会后悔?”他抓住她的手贴在心口的位置,叹了口气道,“只是觉得,能够娶到你有些不真实。我怕,我怕这一切都是梦。”
林婉宜缓缓地倾身,将耳边贴在被他握住的手背上,隔着相叠的两只手仍然能够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她柔了脸色,心也跟着一起柔软起来。
“嫁给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呢。”世人都道孟桢能够娶到自己,是攀高枝,是福气好,可是却不知道,门不当户不对的背后,孟桢要面对多少唏嘘。林婉宜道,“不管以后要过什么的日子,要吃什么样的苦头,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怕的。”
女儿的羞涩涌上心头,林婉宜埋在孟桢的怀里再不肯抬头。
孟桢拥着她香软的身子,嘴角再一次扬起。
“是我糊涂了。”
连他自己也不会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这么磨叽和纠结。
院子里的欢喧声渐渐地散了,春末夏初的夜里静悄悄的,只偶尔能听到新房里烛花爆开的声音。
孟桢拥着林婉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燃烧的红烛,待到两支红烛一齐结了灯花时,他捏了捏姑娘柔软的手,而后在她懵懂的目光投过来前扶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一齐倒入百子千孙的喜被中。
两手撑在姑娘的两侧,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儿,嘴角缓缓勾起,紧接着却抬手挥下大红的紧张,隔断浮动的烛火。
四目相对时,孟桢在姑娘清亮的水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仿佛自己是这天宇之间她眼中的独一无二,他再也忍不住,也不想继续忍耐,缓缓低下头,再次贴向肖想已久的红唇。
这一次林婉宜没有再阻挡,或许也无力再阻挡什么。
唇齿相依的一瞬,两人俱是一震,随即辗转厮磨,孟桢哪怕是生手,但很快就寻着了门道,一路攻城略地,纠缠那柔软的丁香共舞,便是手下也不曾歇着。
半晌,新房的地上便多了一堆衣裳,随着那绣了并蒂莲的兜衣落下,床帐里便多了些引人遐想的声响。
喜烛的烛火摇摇曳曳,映出那红色喜帐里交叠的鸳鸯一双,女子的低泣与男人的闷哼一道纠缠着响起,羞得偶然落脚于窗台上夜莺也扑棱着翅膀飞远……
作者有话要: 论文使我快乐:)